第三节 母亲形象与成长主题
沈石溪动物小说中塑造最多的,也最成功的应该是动物母亲形象。这些动物母亲们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孩子的成长,为了孩子甘愿付出一切,甚至牺牲自己的生命去拯救处于险境中的孩子。动物母亲身上展现了所有高等动物所共有伟大母爱。沈石溪在歌颂伟大母爱的同时,也对母爱的异化和过度的溺爱所带来的成长问题进行一些思考。
一、母亲形象
不论是人还是动物,母亲疼爱孩子的情感都是一致的。因此,写动物母亲形象在一定程度是映射人类母亲形象。关心照顾孩子,为孩子付出一切是所有母亲的天性,沈石溪在塑造这些形象时无论多么夸张、虚构,都还是有合理的现实依据的。他需要作的只是构思出新巧的故事,将动物界的母爱以不同的形式展现出来。
为了表现母亲形象的崇高与伟大,沈石溪在构思故事时,常常让子女身处险境,母亲不得不用牺牲生命的代价去救它们。如在《母熊大白掌》中,猎人在想要捕杀母熊大白掌,却无意间抓住了它的孩子小黑熊。为了逼迫母熊大白掌出来,猎人将小黑熊绑在了开阔地作为诱饵,引诱母熊现身。机智的母熊抓住了猎人的猎狗,并以它为掩护现身去救小熊。气急败坏的猎人开枪打死了自己的猎狗,打伤了母熊,母熊的拯救行动也宣告失败。猎人将失去爱犬的愤怒发在了小黑熊上,用沾水的鞭子把小黑熊抽得皮开肉绽,之后又在伤口上撒上一层厚厚的盐。小黑熊在开阔地深夜哀嚎着,猎人在远处的绝壁下等待母熊的出现。可天亮之时,母熊依旧没有出现。当猎人起身准备离开隐藏地,一只大黑熊从天而降砸在了猎人刚才藏身的地方,这只熊就是母熊大白掌。它为了能够救出小黑熊,从绝壁后爬上山顶纵身而下,想要与猎人同归于尽。故事以母熊的死而告终。
沈石溪在刻画黑熊母亲时,不仅表现了母亲的坚毅勇敢,还表现了母熊的聪明智慧。两次救小熊,母熊都没有贸然行动,它看出了猎人设下了险境。当实在没有万全之策时,母熊才决定牺牲自己与猎人同归于尽。在《藏獒渡魂》中,母崖羊为了保护刚刚出生的小羊羔,毅然与雪豹对峙。当雪豹锁住母崖羊的肩胛骨时,母崖羊为了保全刚出生的孩子,带着雪豹跳下了深崖。再如《疯羊血顶儿》中盘羊血顶儿的母亲就是在它出生时,为了救它葬身于狼口的。母亲为了解救孩子而牺牲自己,如此的构思使得母亲形象显得崇高而悲壮。
当然,在困境中解救孩子也有成功的,如《白狼》中,猎人抓住了小狼崽作为诱饵,想要引诱母狼出现。村寨的所有人都曾见过母狼是一头灰色的狼,猎人在月夜下等待母狼出现。但最后等来了一只白色的狗,白狗在月光下跑到小狼崽附近,猎人认为白狗是想咬死小狼崽,前去驱赶时才发现,所谓的白狗就是狼伪装的,猝不及防的猎人想要开枪,但为时已晚,母狼成功救出了小狼崽。母狼为了避开圈套成功救出小狼崽,它去石灰堆里滚了几圈成功将伪装成一条白狗。这不仅彰显了母爱,也彰显了母亲的智慧。
母亲对子女的爱护除了在极端情况下的牺牲,也有日常细致入微的照顾。《雪豹悲歌》中母雪豹为了教会小雪豹捕猎技巧,不厌其烦一次次指导示范,在小雪豹忍饥挨饿时,为其送去必需的食物。《棕熊的故事》中,小棕熊因为从小被人喂养,一直与人亲近,与熊疏远。母熊想尽各种办法让小熊离开人类,也为此攻击驱赶过人类。可当母熊为保护小棕熊与雪豹搏斗身负重伤快要咽气时,它又将小棕熊托付给人类照顾。在《北极熊飘逝的母爱》中沈石溪探讨了母爱产生的原因。动物园中母北极熊第一胎产仔时,它为了养育幼崽殚精竭虑,时时刻刻的守护在孩子身边,一年下来消瘦的皮包骨头。第二胎时动物园采取了人工喂养,小北极熊喝牛奶,由饲养员悉心喂养长大。当把小北极熊重新送回母熊身边,母熊对它却非常的冷漠。沈石溪分析到:“爱,不是空泛的议论,不是靠理念就能树立、靠逻辑就能萌生的。爱,是一种感情运动,是一种生命的能量转换,是一种付出与收获的双向交流。爱,是需要实实在在的生活来铺垫的。爱常常和烦恼、痛苦、眼泪交织在一起。即使最无私的母爱,也是如此。母爱是和怀疑的累赘、分娩的阵痛、消耗生命的不如、烦人的换洗尿布、婴儿生病时的担惊受怕等等琐碎的日常事务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抽掉了这些琐碎的生活内容,也就抽掉了爱的坚实的基础。”①可见,母爱不仅仅是轰轰烈烈的伟大牺牲,更在于日常生活中温情脉脉的关怀照顾。
除了《牝狼》中母狼白莎的形象外②,沈石溪在小说中通过不同的动物形象展现了伟大的母爱,但也造成了母亲形象泛滥的结果。同一类型形象的反复刻画,又不让人觉得雷同乏味,靠的是沈石溪构思出的一个个精巧的动物故事。沈石溪非常重视故事情节,他曾说:“写给少年读者看的东西,丢弃故事性,实际上就等于扼杀文学。”③
二、成长主题
沈石溪动物小说写母爱,同时也关注到母爱对于成长的影响。从创作上看,他从两个方面考察了母爱与成长的关系:一是母爱的异化对于成长的影响;二是过度溺爱对于成长的影响。孩子的成长离开母亲,离不开母爱,但当母爱异化时,孩子的成长也会扭曲,《狼王梦》中的故事就是最好的例子。母狼紫岚的母爱一开始同一切母性一样深沉醇厚,但对于狼王梦的偏执追求,以及命运恶作剧般的残酷现实,让它的爱也变得残忍而狭隘。
母狼紫岚有四个孩子,老大黑仔是紫岚孩子中最大最强壮的,它自然成为紫岚第一个狼王培养的目标。由于对黑仔的偏爱,紫岚忽略了其他三个孩子的培养,这种情感上的忽视也造就了后面的悲剧。当黑仔意外死去后,紫岚培养狼王的目标就转移到次子蓝魂儿身上。然而母狼给蓝魂儿的是残忍的、苛刻的、有着鲜明目的的母爱。在蓝魂儿被欺负被伤害时,紫岚并没有像其他母性那样给予维护或帮助,反而冷酷地拒绝孩子的求助,并忽视孩子受到的伤痛,刻意的把蓝魂儿至于异常危险的境地,一切都以把它训练成狼王为基准。这样冷酷的培养方式,最后导致了蓝魂儿的死亡。之后,母狼紫岚又把希望寄托在三子双毛身上。之前所受的打击,和对狼王梦的偏执,让紫岚更加疯狂地训练双毛,孩子成为了它实现梦想工具。但双毛不幸在王位争夺中死去,母狼紫岚的梦又一次破灭。它想把希望寄托在唯一的女儿媚媚身上,但是媚媚已经厌弃了母亲,离开母亲独自生活。当母狼紫岚当得知女儿产仔时,又将希望寄托在隔代的外孙上。为了保护自己的外孙,母狼紫岚与金雕搏斗,最后与金雕同归于尽。
沈石溪塑造的母狼紫岚显然不是真正的母狼,这个“兽面人心”的形象直接映射了人类社会搜那些望子成龙、揠苗助长的母亲们。当母亲将自己的心愿强加给孩子,自以为是地为孩子设计好未来的道路时,这份母爱其实已经变味了。孩子有自己的选择,有自己的人生,他们不是母亲实现自己梦想的工具。孩子的健康成长需要的是真挚的母爱,异化的母爱只会摧残孩子的正常成长。同样异化的母爱在《牝狼》中表现的更为残忍,母狼白莎要在没有狼的西双版纳培育出纯正的狼来。它将与狗结合产下的狼崽视为自己的试验产品,当产品合格就努力培养,当产品合格就直接销毁掉。疯狂的理想完全淹没了它身上的母性,孩子只是它实现理想的工具。这是母爱异化的极端表现,也是沈石溪作家对于这一现象的极端想象。
异化的母爱会摧残孩子的成长,那么过度的溺爱则会影响孩子的成长。沈石溪在《骆驼王子》中集中思考了这一问题。他以骆驼王子这一形象映射了成长中的孩子,以骆驼家庭映射了人类的家庭。《骆驼王子》中,小骆驼王子处处受到包括母亲在内家中长辈的照顾,任何危险的事情都不会让骆驼王子去做。以至于骆驼王子丧失了性格懦弱,胆小怕事,丧失基本的独立生活能力。骆驼家庭的过度溺爱使得在家庭长辈身处险境时,骆驼王子慌乱逃避而不敢承担责任。骆驼王子的懦弱胆小害死了家中的首领,骆驼家庭也解散了。只有骆驼王子的母亲还愿意留在它身边照顾它,但最终骆驼王子的懦弱无能、自私刻薄让其母亲心灰意冷地离开了。离开母亲的骆驼王子没有独立生活能力,最后只能归顺人类,甘心做供人驱使的家养骆驼,只为换取一点微薄的食物。故事中的骆驼王子映射了人类社会中被溺爱的子女,他们在成长时期由于受到了长辈的过度溺爱,而没有形成健康完整的人格和独立生活的能力。这样的子女走到社会上,不能对社会有任何帮助,反而可能被社会淘汰。同样的题材,如果写成人类的故事,可能会被多数人厌烦,觉得没有新意,孩子也不愿意去看。但写成动物小说的形式,加上新奇曲折的情节,小朋友们就会容易接受。并在读过之后,受到一定的教育意义。
从儿童文学角度看,沈石溪动物小说中关于母爱和成长的探讨还是比较深刻的。但这种深刻的思想是隐藏在精彩的故事背后,让小朋友在获得阅读快感的同时,思考一些问题,受到一些教育,这也是沈石溪此类小说的广受欢迎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