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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人动物小说”的动物特性

来源:学术堂 作者:周老师
发布于:2018-04-24 共5534字

  第二章 “类人动物小说”的动物特性

  沈石溪的创作类人动物小说时,为了能让动物形象立体生动,通常会从三个维度:即动物的自然性、社会性和主体性,来塑造动物形象,使动物形象生动丰满。通常来说,在严肃动物小说中,恪守和关注动物的自然属性,以社会属性作为偶尔补充,不涉及动物主体意识。在类人动物小说中,恪守动物的自然属性,描绘动物的社会属性,同时为动物增加符合身份的主体意识。在拟人动物小说中,忽略动物的自然属性,充分运用动物的主体意识,随意安排动物的社会属性。沈石溪作品中最成功的就是类人动物小说,在这类作品中他将三个维度的分寸拿捏的切到好处,创造了许多立体丰满、极具艺术感染的动物形象。

  第一节 自然性

  动物的自然属性即动物在自然界中所展现出来的天性和习性,如虎生活在森林、狮子生活在草原、雪豹生活在高山、熊需会冬眠、狐狸会清窝,雄性动物在交配期会残酷斗争等。遵循动物的自然性,就是要按照自然界中动物的本来面目去描写动物的行为和生活。严肃动物小说和类人动物小说都要求必须恪守动物的自然属性,不能越雷池半步,否则就有可能成为拟人动物小说,即童话故事。

  沈石溪初期和中期的动物小说都一直严格遵从动物的自然属性来刻画动物,在这部分作品中,动物们以其本来的面目生存着。如《狼王梦》中,虽然母狼紫岚具有类人的意识和思想,但其呈现出来的面貌仍旧是一只狼,它仍旧按照狼的方式捕猎、生存、哺育后代。《红奶羊》中,母羊茜露儿虽然具有超越族群的心智,但其仍旧是按照羊的方式生活着。母狼和母羊虽然具有了心智和思想,但它们的思考仍旧是从自己物种的角度出发,没有完全脱离其动物性。

  自然属性是刻画动物形象的第一重维度,沈石溪在创作中不但遵从它,还常常利用这一维度去构思故事,塑造动物形象。如《最后一头战象》,就是利用亚洲象在临终前要奔赴象冢的习性来构思故事。嘎羧是中缅边境抗日战场上幸存下来的一头公象,他族群的所有同伴都死在了那场战斗中,并被埋在战场边。嘎羧预感自己的寿命将尽,让村里人重新找出尘封的象鞍背在背上,告别了为它疗伤和饲养它几十年的村民,毅然地向自己同伴的象冢奔去。它没有能和自己的族群一起战死在战场上,但却希望临终时能与并肩作战的同伴们葬在一起,作为一头老战象,这才是它最好的归宿。这篇文章以亚洲象临终归象冢的自然习性作为根基和依据,赋予了大象以战士的特殊身份,一头战象临终前要与并肩作战的同伴埋葬在一起,动物的习性与高尚的情感完美的融合在一起。《瞎眼狐清窝》则是以红狐清窝的习性来推进故事发展,彰显母狐狸的伟大形象。

  红狐有清窝的习性,即将成年狐将满一岁的小狐狸用暴力从窝巢中驱赶出去,强迫他们离开家独立生存。小说中母狐狸为了保护家人,在与巨蜥的搏斗中弄瞎了双眼,公狐也死在了争斗中。自此,瞎眼狐蝴蝶斑只能与自己的孩子小公狐黑鼻头相依为命。由于带着累赘的瞎眼母亲,它们很难捉到猎物,常常要去村寨里翻食垃圾。可以说,如果离开小公狐,瞎眼狐就只有死路一条。但到了狐狸清窝的时节,瞎眼狐蝴蝶斑还是毅然决然地要将小公狐赶出巢穴。在小公狐出走后瞎眼狐没有能力觅食,整整饿了两天。当小公狐带着食物来接济母亲时,瞎眼狐又恶狠狠地将小公狐赶走了,自己在低沉的啸叫中死去。红狐清窝本是狐狸这种动物的自然习性,母狐狸赶走小狐狸,是为了减少同一领地的食物压力,彼此腾出生存空间,积极准备繁殖下一茬幼狐。沈石溪通过灵巧的构思,赋予了动物自然属性以特殊的意义。一只瞎眼的狐狸要将自己相依为命的孩子赶走,却又并不准备去繁殖下一茬幼崽,自己则在孤独与饥饿中死去。《瞎眼狐清窝》中沈石溪采用严肃动物小说的写法,没有对动物进行心理描写,只是以人的视角冷静地观察。我们看到的是事情的经过和结果,但背后的动因却给我无限的遐想。

  如此构思故事的方法,还出现在《苦豺制度》、《象冢》、《白雪公主》、《智取双熊》等短篇小说中。沈石溪的利用动物习性构思故事的基本模式是,选取一种动物的特殊习性,然后再赋予这种动物某种特殊的身份,这个身份或者与这个习性相得益彰,或者与这个习性背道而驰,相得益彰则彰显动物形象,背道而驰则在矛盾中凸显动物形象。《最后一头战象》就是习性与身份相得益彰,而《瞎眼狐清窝》则是习性与身份背道而驰。

  自然属性是刻画动物形象的第一重维度,在遵从动物习性的同时,还能利用动物习性来构思故事,彰显动物形象,沈石溪在这方面可谓独树一帜。这类短篇小说虽然家都是用冷静客观的笔触描写动物,视角是人类的,不涉及动物心理,动物也没有超凡的心智,但因为故事构思中虚构的成分太大,违背绝对真实原则。这类小说应该属于严肃动物小说,还是类人动物小说,只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第二节 社会性

  提到社会属性,首先联想到的一般是人。人是社会的人,人的本质属性是社会属性。

  马克思对“人的社会属性”的定义是:“人是具体的,生活与现实生活中的人。他们一切行为不可避免地要与周围所有同物种个体产生各种各样的关系,如生产关系、性爱关系、亲属关系、同事关系等等。生活在现实社会中的人,必然是生活在一定社会关系中的人。这种复杂的社会关系就决定了人的本质,形成了人的社会属性。”①同样的概念一样可以用在动物身上,动物的一切行为也要不可避免地与周围同物种个体产生各种各种的关系,动物必然是生活在一定社会关系中的动物,这些复杂的社会关系就决定了动物的社会属性。在沈石溪看来,“动物世界是个色彩斑斓的世界,特别是那些具有群体意识的哺乳类动物,和人类一样,也有爱和恨,也有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②。动物界中最常见的几种社会关系是母子、配偶、族群。沈石溪在刻画动物形象时,常常着眼于动物间的社会关系,从动物的社会属性出发,去塑造动物形象。沈石溪小说中塑造最多的是不同动物的母亲形象,《狼王梦》是母狼、《苦豺制度》是母豺、《雪豹悲歌》是母雪豹、《瞎眼狐清窝》是母狐狸、《母熊大白掌》是母熊等等。这些动物虽然物种不同,习性各异,但它们身上所体现出来母亲对于孩子的爱是一样的。《狼王梦》中,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母亲含辛茹苦的哺育下一代,并对孩子们寄予很高的期望。当期望落空,孩子将它抛弃,它仍旧执着地为了孩子奉献自己的一切。《瞎眼狐清窝》中,母狐狸为了不拖累自己的孩子,无情地将孩子赶出巢穴,选择自己一个人自生自灭。《母熊大白掌》中,母熊大白掌为了从猎人手中救出自己的孩子,不惜用自己的生命与猎人搏斗。为了孩子甘于奉献牺牲,母狼、母狐、母熊,他们只是哺乳动物界母亲形象的一个缩影。

  在《再被狐狸骗一次》中,沈石溪刻画了狐狸父亲的形象。公狐狸第一次伪装受伤骗我,是为了偷走我的鸡。第二次故意将自己咬伤吸引我的注意,是为保护不远处巢穴中的母狐狸和幼崽。狐狸父亲为了保护家庭,不惜牺牲自己。《情豹布哈依》中,公豹21布哈依为了保护怀孕的母豹,奋勇与大象搏斗,最终掉下悬崖摔断腰椎,下肢瘫痪。失去捕食能力的公豹只能靠母豹来喂养,全家人常常挨饿。为了不拖累母豹和幼崽,公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自杀。公豹和公狐狸保护家庭,为家庭牺牲的形象,似乎映射了人类的父亲角色。

  许多哺乳动物都是成群生活的,如狼、豺、猴子、羊、狮子等。有族群,就会产生族群关系,其中有协作,也有竞争。沈石溪在刻画动物形象时,常常利用这种族群关系,来彰显主角的性格与命运。如《混血豺王》,公豺白眉儿是豺与狗杂交的后代,它被豺群排挤,无奈离开森林来到人类社会做了一条狗。后豺的身份暴露,又重回森林继续作豺。公豺白眉儿在族群中被鄙视被排挤,但它却默默隐忍。并抓住机会,在争斗中获得了豺王的位置。最终也为了保护豺群而牺牲了自己的性命。豺王白眉儿因为自己特殊的身份,与豺群有着复杂的关系,作者通过描写白眉儿与族群之间的关系,刻画出白眉儿隐忍坚强的性格特征。《残狼灰满》写身残志坚的公狼在残疾后被狼群鄙视,但它不放弃自己,通过不懈的拼搏,最终成为了狼群的狼王。沈石溪在通过族群刻画动物形象时,常常让主角动物有着与族群其他动物不同的生理特点,在族群中处于一种被孤立的位置。主角动物通过努力,常常在族群斗争中获得很高的地位。这种类型的动物小说基本上可以看作动物的奋斗史。

  动物的社会关系中有一个特殊的关系,即人与动物的关系,最主要的是狗与人的关系。狗是人亲密的伙伴,忠诚的卫士,得力的帮手。《退役军犬黄狐》中,黄狐尽忠职守的在军犬岗位上渡过一生,年老退役后仍旧不想离开部队,它尽自己最大努力帮助主人训练新来的军犬,并在部队遇到困难时,它用身体扫雷,帮助部队渡过险关。《第七条猎狗》中,猎狗赤利为救主人勇敢地与毒蛇搏斗,却被主人误会临阵脱逃,想要将它杀掉吃肉。赤利逃出后在森林流浪,在与豺群的战斗中成为了新任豺王。当豺群袭击自己的主人时,赤利却又拼死保护那个曾经想要杀掉它的主人。可以看出,在《退役军犬黄狐》和《第七条猎狗》中,沈石溪都不惜笔墨的赞扬了狗的忠诚与牺牲精神,将狗视为人类最忠诚、最勇敢的朋友。

  动物的社会属性是沈石溪刻画动物形象的第二重维度。动物族群之间有着各种各样的社会关系,在描写时是不能忽视的。西顿的动物小说也有很多表现了动物的社会关系,如《春天狐》刻画了母狐狸的母亲形象,《狼王洛波》中情深意重的公狼形象。但西顿的动物小说从社会属性刻画动物时,还是立足于真实可信,虚构成分很少。而沈石溪在对动物社会属性的刻画中添加了太多的虚构和想象,因此才有严重失真的评价。

  沈石溪为什么那么热衷于表现动物的社会属性呢?这与其创作动物小说的目的有关。沈石溪曾说:“动物小说之所以比其他类型的小说更有吸引力,是因为这个题材最容易刺破人类文化的外壳、礼仪的粉饰、道德的束缚和文明社会种种虚伪的表象,可以毫无遮掩地直接表现丑陋与美丽融于一体的原生态的生命”①,“更深层次对照和映衬人类社会”②。动物的社会属性最容易映射人的社会属性,写动物的母爱即映射了的人类的母爱,写动物的奋斗即映射了人的奋斗。沈石溪的动物小说不被看作纯正的动物小说,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第三节 主体性

  约翰·洛威·汤森在《英语儿童文学史纲》中提到:“想要自动物的内心来描写一只真实动物的作者,面对一个基本事实是,我们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身为一只动物真正的感受。当然,作者对他所要描写的动物所知愈多,他就愈有资格尝试那危险的想像,跳跃进入动物的内心。然而这过程必然仍是推论的。或许作者所能做的也只有诉诸他自己和读者的想像力吧。”③动物是有意识、有思想的,这点毋庸置疑,但问题在于作家们无法得知动物内心的想法。“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写作中如果直接描写动物的想法,也只能是作家的猜想推测。

  英国作家安娜·西韦尔的《黑骏马》则完全走入了动物的内心世界,以第一人称的写法去描绘一匹马的坎坷一生。安娜采用第一人称的写法,是为了让读者真切地走入马的世界中,感受一个有血有肉、有快乐、有悲伤的真实生命。西顿动物小说很少走入动物内心世界,所有对动物思想的描写都是从人类角度的推测,这确保其小说的真实严谨。

  动物的主体意识是沈石溪刻画动物形象的第三重维度。对动物心理活动进行描写,是让动物形象立体丰满的重要手段。特别是那些展现自然界野生动物生存状态的小说,在没有人类登场的情况下,不对动物进行心理描写,文本似乎缺少推进力和感情深度。沈石溪在创作中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作品中没有人,就得靠动物来观察环境、叙述故事、演绎情节,并用复杂精妙的心理感受来构造艺术氛围,其真实性就要大打折扣。”①在真实性和艺术性的冲突中,其选择了后者。《狼王梦》中描写母狼精心培育下一代,为下一代牺牲自己,全文没有人类出现,动物的思想和情感是推动故事发展的动力。《象冢》中描写野生亚洲象临终前的场景,全文没有人类出现,只是一头曾经的象王在回忆自己的往事。即便有人类出现,沈石溪也常常用上帝视角对动物进行心理刻画。如《混血豺王》中,作者不但描写了豺王白眉儿的心理活动,还描写了人类的、犬类的、豺群所有豺的心理活动。人类不可能知道动物的想法,所以沈石溪对动物主体意识的描写多是出自虚构和想象。这种虚构使得其描写的动物不再是自然界中真实的动物,而成为作者观念中的动物。

  严肃的动物小说,应该以动物的本体作为审美关照对象,描写动物的本性,表达动物的基本情感,展现动物的本来面貌。而沈石溪动物小说中的动物形象已经不是动物的本来面貌了,评论家攻击其作品缺乏真实性,不是真正的动物小说,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如果放弃真实性的标准,以类人动物小说来审视他的作品。沈石溪的艺术虚构和想象,增强故事的可读性,也增添了动物形象的感染力。
对于学界过分强调真实性的标准,沈石溪有过这样的言论:“动物小说创作,应该留给作家更宽裕的实验和创新空间。生命写真是一种写法,行为揭密也是一种写法,用动物的眼光观摩人类社会是一种写法,用人类的眼光探究动物世界也是一种写法。评论界因为对动物小说的陌生与疏远,为了掩饰其失语的尴尬,往往就过分强调动物小说的真实性,打起大自然文学的旗号,把纯粹性当作动物小说唯一的价值尺度,无疑会扼杀文学的多样性和丰富性。国外有许多动物专题片,拍得极有震撼力,非常直观、非常细腻、非常准确地记录动物真实的生活状态。再优秀的动物小说,恐怕也很难用自己的文字作品做到这一点。强化艺术构思,增加文学含量,更深层次对照和映衬人类社会,这也许是动物小说生存发展的必由之路。”②综上所述,沈石溪在刻画动物形象时,常常用自然属性、社会属性和主体意识三个维度入手。而其特别着重社会属性和主体意识的刻画,使其故事文本和动物形象失去了真实性,也得到了学界的批评。但如果放弃真实性标准,将沈石溪的作品放在类人动物小说的框架内考察,其作品精妙的构思、曲折的情节和极富感染力的动物形象,都彰显了其作品的艺术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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