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五代时期钟馗文学

　　钟馗题材小说故事形态的演变在明前可以分为两个阶段，即唐五代时期和宋元两个时期，这两个时期间有关钟馗的文学描写为明清时期的钟馗题材小说发展奠定了重要的基础。通过对明前与钟馗有关的文学描写的梳理，可以进一步了解钟馗故事从内容到形式的发展过程，从而有助于对钟馗题材系列小说研究的整体把握。
　　
　　一、唐五代时期
　　
　　这一时期可分为两类：笔记类和诗文类。
　　
　　第一，笔记类
　　
　　唐卢肇《唐逸史》，已佚。《梦钟馗》一篇被《岁时广记》第四十卷所引，讲述唐明皇梦钟馗的故事：明皇开元讲武骊山，翠华还宫。上不悦，因店疾作，昼寝梦一小儿，衣绛犊鼻，跳一足，履一足，腰悬一履，摺一药扇。盗太真绣香囊及上玉笛，绕殿奔戏床前。上叱问之，小鬼奏曰，臣乃虚耗也。上未闻虚耗之名，小鬼奏曰，虚者望空虚中盗人物如戏，耗即耗人家喜事成忧。上欲怒，呼武士，俄见一大鬼，顶破帽，衣蓝袍，系角带，鞍朝靴，径捉小鬼。先刽其目，然后擎而吹之。上问大者，尔何人也。奏云，臣终南山进士钟馗也。因武德年中应举不捷，羞归故里，触殿阶而死，是时奉旨赐绿袍以葬之，感恩发誓，    与我王除天下虚耗妖孽之事。言讫梦觉。店疾顿廖。乃召画工吴道子曰，试与肤如梦图之。道子奉旨，忧若有睹，立笔图就进呈。上视久之，抚几曰，是卿与肤同梦而。赐以百金。①《唐逸史》中所记载的钟馗故事十分重要，此后有关钟馗的故事几乎都是在其基础上敷衍而成的。故事交代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即唐明皇骊山讲武完毕，还宫生病，梦见一大鬼吃掉纠缠自己的小鬼，醒来竟痊愈，并命画师吴道子画大鬼相。故事点出了大鬼的身份，即“终南山进士钟馗”和钟馗因“羞归故里”以致“触殿阶而死”的悲惨境遇，钟馗因为感念皇恩才发誓为皇上杀除天下妖孽。钟馗所除为“虚耗”,专门盗取别人家财物，扰乱别人家喜事。但故事中只点出了钟馗死后被赐绿袍，画师吴道子虽画其相却未详尽描述，于是便无其他外貌描写，与后世貌丑有所不同。
　　
　　另外，据传写于晋末的敦煌写本《太上洞渊神咒经》，是有关钟馗最早的记载。载于其中的《斩鬼第七》：“今何鬼来病主人，主人令危厄，太上遣力士、赤卒，杀鬼之众万亿，孔子执刀，武王缚之，钟馗打杀（刹）得，便付之辟邪。”②这段描写将钟馗的职责交代清楚，协助孔子和武王，不仅能斩鬼，而且又可以辟邪。敦煌写本《除夕钟馗驱滩文》S20}中也有关于钟馗的描写：“正月杨（阳）春担（佳）节，万物咸宜。春龙欲腾波海，以（异）瑞乞敬今时。大王福如山岳，门兴壹宅光辉。今夜新受节义（仪），九天龙奉（凤）俱飞。五道将军亲至，虎（步）领十万熊黑。衣（又）领铜头铁额，魂（浑）身总着豹皮。教使朱砂染赤，咸称我是钟馗。捉取浮游浪鬼，积郡扫出三屹。学郎不才之庆（器），敢请宫（恭）奉口口。音声。”③这篇愿文表达了对新年新气象的祝愿并介绍了驱摊的场景，最后还对“学郎”进行了鼓励，希望他仕途顺利。
　　
　　敦煌愿文“儿郎伟”也有一系列关于钟馗的描写。如“P2}69”:“驱摊之法，自昔轩辕。钟馗、白泽，统领居仙。怪禽异兽，九尾通天。总向我皇境内，呈祥并在新年。”“中（钟）馗并白宅（泽），扫障并妖纷。”①此描写指出了白泽的存在。“P 3552”:“适从远来至宫门，正见鬼子一郡郡（群群），……唤中（钟）夔（馗），兰（拦）着门。弃头上，放气薰。慑肋折，抽却筋。拔出舌，割却唇。正南直须千里外，正北远去亦（不）须论。”②这里又具体描写了钟馗捉鬼杀鬼的场面。“P4976”:“应是浮游浪鬼，付与钟夔（馗）大郎。”呀旨出了钟馗捉鬼的职责。
　　
　　最后，敦煌摊歌中还有一首《还京乐》，编号为L1465,是专门写给扮演钟馗的演员歌唱的：“知道终驱勇猛，世间专。能翻海，解逾山，捉鬼不曾闲。见我手中宝剑，刃新磨。（斩）妖魅，驱邪魔。”此处的“终驱”即钟馗，唱词为钟馗捉鬼增添了武器，渲染了他捉鬼的气氛。
　　
　　第二，诗文类
　　
　　晚唐周蒜《梦武钟馗赋》是现存最完整的唐代钟馗的表演资料。全文如下：
　　
　　皇躬抱疾，佳梦通神，见蟠绰兮上言丹陛，引钟馗兮来舞华茵。寝酣方悦于哀扉，不知为异；觉后全消于美疚，始讶非真。开元中抚念齐民，忧勤大国，万机亲决于哀断，微疟遂沾于圣德。金丹术士，殊乖九转之功；桐篆医师，又寡十全之力。麦感神物，来康哲王。于时漏滴长乐，钟敲建章，扁禁阔兮闭羽卫，虚寝殿兮闻缤墙。虎魄枕歌，象榻透荧荧之影；虾须帘卷，鱼灯摇闪闪之光口圣魂r}i }}以方寐，怪状朦胧而追至。碑矶标众，特异。奋长髯于阔臆，料领全开；搔短发于圆颅，危冠欲坠。顾视才定，趋跄忽前，不待乎调凤管，扮笃弦，曳蓝衫而飒，挥竹简以编赶。顿趾而虎跳幽谷，昂头而龙跃深渊。或呀口而扬音，或蹲身而节拍，震雕棋以将落，跃瑶阶而欲折。
　　
　　万灵沮气以憧惶，一鬼傍随而奋掷。烟云忽起，难留舞罢之姿；雨雹交驰，旋失去来之迹。睿想才悟，清宵已阑，祛沉琦而顿愈，痒御体以犹寒。对真妃言藉寐之祥，六宫皆贺；诏道子写婆婆之状，百辟咸观。彼号伊祁，亦名    郁垒，摊袄于凝）$之末，驱厉于发生之始。岂如呈妙舞兮荐梦，明君康宁兮福履。①这篇文章为我们提供了几点线索：皇上生病得了疟疾，在梦中见到钟馗。此时的钟馗是短发并危冠，与后世的蓬头乱发形成了对比。并且交代了钟馗吃鬼的原因，还有一鬼在旁边跟随，像是钟馗的跟班一样，最后点名是召见吴道子来画钟馗像。在这篇赋中，钟馗的形象更加具体化，不仅长髯、短发，穿着和法器也一应俱全，这一形象和吠鬼的钟馗形象是一致的。而且这篇赋通篇都在描写巫舞，也与后世钟馗具有的辟邪功能相吻合。后世沈括等人亦有可能受此影响来创作钟馗故事。
　　
　　唐代张说等大臣的《谢赐钟馗及历日表》是目前能找到的最早能证明钟馗有辟邪功能的记载，且它们的时代正好是在唐玄宗时期，可见玄宗时期宫廷内就已经有了新年画钟馗以辟邪的信仰。张说《谢赐钟馗及历日表》愿文如下：
　　
　　臣某言：中使至，奉宣圣旨，赐臣画镬馗一及新历日一轴者。狠降王人，俯临私室，荣钟睿泽，宠被恩辉，臣某中谢。臣伏以星纪回天，阳和应律，万国仰维新之庆，九霄垂湛露之恩。爱及下臣，亦承殊赐：屏？群厉，绩神像以无邪；允授人时，颁历书而敬授。臣性惟愚懦，才与职乖，特蒙圣慈，委以信任，既负叨荣之责，益怀非据之忧，积愧心颜，雏胜惕厉。岂谓光回蓬革，念等勋贤，庆赐之荣，贱微常及，感深犬马，戴重郑山。无任感荷之至。②
　　
　　此表虽然可以说有贴钟馗画的习俗，但是并没有交代张贴的具体地点，此后刘禹锡的两篇表对此进行了补充。首先是《为淮南杜相公谢赐锤馗历日表》：“臣某言：高品某乙至，奉宣圣旨，赐臣画《锤馗》一、新历日一轴。星纪方回，虽逢岁暮；恩辉忽降，已觉春来。臣某中谢。伏以图写威神，驱除群厉。颁行律历，敬授四时。施张有严，既增门户之贵；动用叶吉，常为掌握之珍。瞻仰披寻，皆知圣泽。无任欣戴之至。”①其次是《为李中7}谢赐锤馗历日表》：“臣某言：中使某乙至，奉宣圣旨，赐臣画《锤馗》一、新历日一轴。恩降？霄，光生里巷。虽当岁暮，如煦阳和。臣某中谢。伏以将庆新年，幸修故事。绩其神象，表去厉之方；颁以历书，敬授时之始。微臣何幸？天意不遗。无任感戴屏营之至。”②刘禹锡点出了钟馗画贴在门上的特点，此时钟馗已经成为门神的一种了，其职能不仅仅是吃鬼、捉鬼了。由这几个表可以看出，钟馗信仰己经深入人心，统治阶级甚至把它当作一种礼物赐给大臣，皇帝也将它纳入到统治工具之中了。
　　
　　唐范掳《云溪友议》卷中《遭阳宴》所载李宣古《咏崔云娘》诗为：“何事最堪悲，云娘只首奇。瘦拳抛令急，长啸出歌迟。只见肩侵鬓，唯忧骨透皮。不须当户立，头上有钟馗。”诗中崔云娘因形貌偏瘦被人嘲笑，李宣古便吟诗一首为其解围，他将云娘的怪异与钟馗的形象相联系，对嘲笑云娘的人产生了震慑作用。诗中虽未对钟馗进行直接的外貌描写，但却在对云娘肢体夸张的描写中体会到了钟馗形貌的可怕，进而产生了震慑他人的作用。
　　
　　综上所述，唐五代时期是钟馗小说逐渐成型的重要时期。钟馗形象首次在《太上洞渊神咒经》出现后，钟馗故事便在这一阶段完成了从产生到初步定型的过程。
　　
　　作为道教经典的《太上洞渊神咒经》不仅决定了钟馗捉鬼辟邪的性质，也使钟馗形象为道教道士所用，在敦煌书文中大量出现，使钟馗传说和钟馗信仰在敦煌得到广泛的传播。到了中晚唐，钟馗传说和故事逐渐走进文人的视野，开始变的立体和丰富起来，但是主要功能还是集中在钟馗辟邪这一点，钟馗题材小说作家也充分利用了这一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