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偶像崇拜。
2.3.1 偶像崇拜的定义。
偶像崇拜是个多学科共同关注和研究的话题,对其定义也各有不同。例如社会学认为偶像崇拜是一种自古以来都一直存在的社会文化现象,从最初表达对神灵、图腾或特殊物种的景仰与敬畏、乞求庇佑的宗教,到现代更加个性化、自由选择化地对娱乐明星或杰出人物的欣赏与爱慕(柳力平,2008),都属于偶像崇拜的范畴。现时代的偶像崇拜更多的是说在市场经济、消费型社会和文化工业时代背景下产生并流行起来的偶像文化中,青少年的狂热追星和崇拜的现象。教育学认为偶像崇拜是与榜样模仿和杰出人物崇拜对立的,仅指青少年对歌星、影星和体育明星的崇拜(何小忠,2005),认为这是一种不良现象,不断对其进行批判并希望在教育中找到某种措施使其得到改善。在心理学方面,关于偶像崇拜的研究较其他学科更为丰富一些,下面将详细论述心理学对偶像崇拜的定义。
大多数心理学研究者都认为偶像崇拜是对特定对象的社会认同和情感依恋(姚计海,2003;石晓辉,2004;丁恺,2005;岳晓东,2007;王平,2010),特别强调其中模仿和依恋的成分。还有的研究者认为偶像崇拜是始于图腾崇拜的排他的、盲目的人类社会特有的心理现象;另有人认为偶像崇拜实质上是一种深层次的人格化行为,是将内心理想、需要、情感或认知对外的一种投射,是一种传承下来的本能(李利芳,2011)。另外,偶像崇拜还可以理解成在大众媒体作用下,名人与其粉丝间形成的一种特殊人际关系,强调无意注意和成瘾在其中的重要作用,认为可能引发明显的临床症状(李北容,2010)。可以看出对于偶像崇拜这一现象,从最初的只强调情感成分,到现在的综合性定义,研究者们对其认识越来越全面了。本研究结合王萍(2009)的定义,认为偶像崇拜是个人对所喜好的人物的社会认同和情感依恋,是在光环效应下形成的具有完美倾向的社会印象,并由此产生高度认同与崇拜、伴有情感依恋和行为倾向的对特定对象的态度。
2.3.2 偶像崇拜的理论基础。
2.3.2.1 精神分析的观点。
弗洛伊德认为青少年的偶像崇拜是成长过程中性冲动的一种转移。进入青春期后,青少年的性冲动变强,为了以一种更加合理且被社会接受的方式缓解和释放这些冲动,他们需要将其投向父母师长朋友等之外的其他群体;另外,青少年希望摆脱父母控制、实现独立的愿望也越来越强烈,为了弥补脱离父母后产生的情感空白,他们也需要找一个实实在在的真实个体来寄托情感,并且将其作为确认自我的形象。
埃里克森认为偶像崇拜是青少年解决青春期角色冲突问题、实现自我同一性的手段。青少年在现实自我还不能达到某种高度时,将理想自我的品质投射于某个具体的偶像身上, 以探寻和塑造最佳的自我。从这点来讲,偶像崇拜可以帮助青少年实现自我同一性,帮助其更好地适应社会,有效避免角色混乱,实现心理健康。
2.3.2.2 行为主义的观点。
布迪厄、柯尔曼等行为主义者认为青少年的偶像崇拜是受到大众传媒和朋辈群体的双重强化而形成的。大众传媒对偶像崇拜的影响是通过不断提高偶像群体的曝光率来实现的,这也是新时代偶像崇拜区别于过去的新型特点之一;另外,在朋辈团体中,想要获得接纳或是与群体成员保持一致的压力也会使得青少年对某个特定的偶像产生崇拜的感情,这两因素通过不断强化的方式促使了偶像崇拜的产生。
班杜拉从社会学习论的角度解读偶像崇拜,认为他们通过对其所认同偶像的言行衣着的直接模仿来表达对其思想或品质的青睐。偶像作为青少年自由选择的榜样,对其成长和社会学习有着重要作用。值得说明的一点是,岳晓东(1999)提出偶像崇拜和榜样学习是不一样的,它们存在着理想化和现实化、浪漫化和理性化、绝对化和相对化的六边形差异;并且其差异的核心在于偶像崇拜是以人物为核心的社会学习和依恋,而榜样学习则是以特质为核心的。尽管二者存在细微差异,但其心理机制都是一种模仿,都能用社会学习理论进行解释。
2.3.2.3 认知主义的观点。
皮亚杰认为处于形式运算阶段的青少年虽然思维发展迅速,但其批判性的抽象思维还是不成熟,偶像崇拜是其思维发展不成熟的结果,从而导致大部分青少年只是沉迷于对偶像狂热的、迷恋的追求中,而缺乏对其人格品质等深层次的认同与崇拜(岳晓东,2006)。
2.3.3 偶像崇拜的分类。
2.3.3.1 按崇拜对象的职业划分。
这是目前采用较多的一种划分方法,多是以提名法的方式进行,即让被试写出自己崇拜的偶像的姓名,研究者讲数据回收后按照偶像最主要发展的领域对其进行划分或是给被试提供职业选项让被试选择。李想(2007)的调查中,将偶像崇拜类型划分成影视歌星、 体育明星、记者主持、作家、企业家、科学家、政治军事家、虚拟人物和其他 9 类,突出强调了"虚拟人物"一类,这是传媒对偶像崇拜的特有影响之一。吴佳男(2008)的研究对偶像崇拜类型划分上有了一定概括,分为明星类、杰出人物类、父母类、教师类、同学类、自己类和其他类共 7个类别。与之相似的,赵霞(2013)的研究将偶像崇拜类型概括为明星(歌手、演员、运动员、模特)、杰出人物(文学艺术家、思想家、政治家、军事家、科学家、企业家等)、师友、虚拟角色和自己 6 类。
2.3.3.2 其他划分方式。
岳晓东按崇拜方式将偶像崇拜类型分为偶像仰慕、偶像理想化、偶像浪漫幻想、偶像榜样学习、偶像心理认同和偶像商品消费 6 类;按崇拜模式将其分为欣赏偶像形象特征的表层性崇拜和欣赏偶像人格特质的实质性崇拜;按崇拜的指向性分为以人物为核心的偶像崇拜和以特质为核心的偶像崇拜;按偶像崇拜在神灵性--世俗性、精英性--草根性、禁欲性--享乐性三维度上的对立性,将偶像崇拜的划分成宗教性、民俗性、圣贤性、娱乐性和草根性五类(岳晓东,2001)。李强(2004)用聚类分析的方法将偶像崇拜分为感性型、中间型和理性型 3类。
2.3.4 青少年偶像崇拜的现状。
2.3.4.1 青少年偶像崇拜的比例。
青少年中有偶像崇拜的人占总人数的绝大多数,偶像崇拜是一种主流:何小忠(2005)的调查表明 12、13~21、22 的青少年中有或曾经有过偶像的人有76.7%,现在有偶像的有 63.7%;陈跃红(2007)的调查表明有偶像崇拜的青少年有 87.9%;杨爽(2012)的调查中发现有 92.5%的青少年有偶像崇拜。不同的调查工具或调查区域等可能存在差距,但总体说来,有偶像崇拜的青少年可能占总人群的 70%~80%左右。
2.3.4.2 青少年偶像崇拜的类型。
由于绝大部分研究者都采用以偶像职业作为划分偶像崇拜类型的标准,因此下面就只阐述有关此分类标准下的部分研究结果。在青少年的偶像崇拜中,明星崇拜处于绝对领先的位置。何小忠(2005)的调查结果中前 3 名分别是明星(52%)、杰出人物(31%)和父母家人(7.3%),其中歌星影视明星/模特的人气最高,有 42.5%的崇拜者;李想(2007)的调查前 3 名依次是影视歌星(61.5%)、体育明星(14.8%)、记者和主持人(1.7%);陈跃红(2007)的结果显示前三甲分别是影视歌星(62.5%)、体育明星(39.6%)和商界名人或企业家(32.2%)。
2.3.4.3 青少年偶像崇拜的差异。
性别差异。总体上讲,女生偶像崇拜的人数多于男生。在影视歌星的选择上,女生显著高于男生(李想,2007;陈跃红,2007;赵霞,2013);而在体育明星和政治军事家的选择上,男生显著高于女生。另外,女生多重形象特征的表层性崇拜,而男生多重人格特质的实质性偶像崇拜(岳晓东,2007)。
年龄/年级差异。偶像崇拜的起始年龄在 12 岁左右(石晓辉,2004),随着年级增长,崇拜歌星影星的比例下降,在 14-16 岁达到顶峰;而崇拜著名人士和体育明星等杰出人物的比例则逐渐上升(黄创,2004;岳晓东,2007)。有研究者(李利芳,2011)认为青少年的偶像崇拜随着年龄增长变得更为成熟理性,具体表现在青少年更能自主的选择崇拜的偶像上。
地域差异。通常来讲,城镇地区的青少年存在偶像崇拜的多于农村地区。岳晓东和张宙桥的研究表明香港大学生更崇拜娱乐明星,而内地大学生则更崇拜政治家。在李利芳对新疆地区的调查中还发现少数民族地区的偶像崇拜还会更加青睐本民族的偶像。
代际差异。岳晓东(2007)的研究表明,六七十年代的偶像崇拜是以榜样崇拜(内地)和师长崇拜(香港)为主;八九十年代以三星(歌星、影星和体育明星)崇拜为主;现今则是三星崇拜与民星崇拜共存的模式。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出,在青少年偶像崇拜中,总体表现出一些共性,如有偶像崇拜的人较多,且多以明星崇拜为主等。但在具体偶像类型、崇拜方式等问题上还是表现出各种差异性。青少年偶像崇拜问题随着时代、科技等的发展变化还会不停呈现出更多新的特点,该问题还值得我们继续深入研究。
2.3.5 青少年偶像崇拜的原因。
2.3.5.1 个人原因。
青少年偶像崇拜的个人原因,主要有依恋、人格特质、认知水平、自我认同,以及逆反心理和情绪宣泄等。关于依恋与人格特质的相关研究将在后文部分进行论述。
认知水平。早期的研究者认为有偶像崇拜的人存在一定程度的认知缺陷,表现在工作记忆、认知灵活性和词语联想上。后来发展到从认知灵活性的角度推测偶像崇拜的程度,不健康的偶像崇拜可能是由不合理认知造成的,若帮助其建立合理认知结构,可能会帮助深度的病态偶像崇拜者得到改变。
自我认同。按照埃里克森的观点,青少年偶像崇拜是他们自我确认的重要手段。McCutchen,Lange 和 Houran(2003)提出偶像崇拜的心理专注--成瘾模型也支持该观点,认为一些自我认同不确定和自我界限模糊的个体更容易对偶像心理专注,他们通过偶像崇拜来实现自我认同和自我实现。另外偶像崇拜者还可能对自己缺乏积极评价和信心,希望在偶像身上得到补偿,以此来获得自我平衡。
逆反心理和情绪宣泄。偶像崇拜行为可能是由于父母对偶像的过多干涉引起孩子的逆反而加剧的,处于青春期的孩子普遍有着"越是得不到的越想得到"的认知,在其引导下促使了青少年更为狂热地追星。另外,偶像崇拜也可能是一种宣泄、解脱和释放沉重学业压力的方式,让自己能得到短暂的放松和愉悦(葛琛辉,2012)。
2.3.5.2 家庭原因。
父母教养方式也会影响到青少年的偶像崇拜,张庆辞(2006)的研究表明,良好的父母教养方式(如情感温暖型)有助于青少年在偶像崇拜中更多地关注内在模仿,他们更容易从偶像身上学习到一些优良品质;而采用严苛教养方式的父母则更容易造成青少年对偶像的盲目崇拜。
2.3.5.3 社会与学校原因。
消费型社会更多地强调自我表现和情感自由的享乐主义,偶像崇拜作为一种个体表达和宣泄情感的方式被突显出来也算是顺水推舟。相应地,当今的主流文化也向着一种娱乐化、消费化和大众化的方向转变,为偶像崇拜的产生提供了发展动力。大众媒体,尤其是网络技术的高速发展更为偶像崇拜的发展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另外,从教育角度,偶像崇拜也可以看作是应试教育体制下,学生在既要应对沉重的学业压力、又想要追求美好的青春生活的两难困境下获得平衡的策略。
2.3.6 偶像崇拜对青少年的影响。
从积极意义上讲,首先,偶像崇拜一定程度上能帮助青少年顺利度过"过渡期",在其迷茫和徘徊的青春岁月,偶像的存在像是给青少年们树立了一个方向,让他们一直有所追求,能够从偶像身上学习到一些良好的个人品质和行为习惯,甚至能影响到其学业发展和职业选择。其次,能够帮助青少年树立一个更为理想的自我,并不断激励其完善现实自我以靠近理想自我,实现自我同一性。最后,能够促进青少年社会功能的发展,通过关注偶像的信息或参与相关活动,青少年能打破单一的家庭和学校的活动场所,开拓其视野。
从消极意义上讲,首当其冲的就是偶像崇拜可能伴随的不合理行为表现,例如一些极端的、病态的偶像崇拜者,当听到有人对其偶像有不好的评论时,会出现言语或身体攻击等行为;另外,一些青少年(女生居多)可能会对自己崇拜的偶像产生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将偶像当作自己的理想恋人(Cheung,2000),出现病态崇拜,而这种浪漫幻想也可能反向促成其更深程度的迷恋偶像,而对现实生活失去兴趣,出现心理问题。其次,不合理的偶像消费,青少年在偶像崇拜上的消费是衡量偶像崇拜的一个指标,不仅包括传统意义上的金钱与物质消费(如参加偶像演唱会、购买偶像代言才产品等),还包括时间与精力的消费(如搜集偶像信息等),特别是现时代,每个明星偶像的推出和宣传都包含着巨大的商业利益,正值青春期的孩子们,自控力和认知力都不够成熟,当然也不排除有人为了追逐偶像出现无节制的消费行为(苏兰等,2009)。
2.4 依恋、人格与偶像崇拜的相关研究。
2.4.1 依恋与偶像崇拜。
弗洛伊德认为,青少年的偶像崇拜是一种防御性反应,目的是为了解决青春期日益增强的性冲动和社会文化的限制间的矛盾。另有研究者认为,偶像崇拜是依恋对象的转移,多数青少年在青春期时与父母的依恋情况呈衰退状态,而出于其自我认同及情感依恋的需要,他们又需要一个特定对象来寄托情感,偶像崇拜也就应运而生了(李北容等,2011)。有研究表明,青少年的偶像崇拜一定程度上是缺失的补偿,父母的缺失会影响其偶像崇拜的情况(Cheung,2012)。安全型的依恋关系个体更多的表现出较为健康的偶像崇拜,而不安全型依恋个体则容易出现病理性的偶像崇拜。McCutcheon 等人的研究结果也表明不安全型依恋的偶像崇拜者出现潜近行为和强迫行为的可能性更大(王平等,2010)。在对特定对象的依恋上,有研究表明初中生的偶像崇拜者通常有低水平的父母依恋和高水平的同伴依恋,进一步说明了青少年的偶像崇拜实质上也是一种对父母依恋的转移(陈红艳,2015)。
2.4.2 依恋与人格。
安全型依恋的个体更容易表现出外倾性的人格特质,回避型依恋的个体更容易表现出神经质的人格特质而较少表现出外倾性特质,矛盾型依恋的个体则几乎在大五人格特质中均没有特别显著的表现(Bakker 等,2004)。进一步的研究发现,通常情况下依恋类型与人格特质间是有明显的对应关系的:安全型的个体往往也具有良好的人格特质,如合作和社会化等,其人格发展也较为稳定和统一;不安全型的个体同时也具有适应不良的人格特点,如焦虑型依恋的个体更可能具有内向性和敏感性特质,回避型依恋的个体还多具有抑制性特质,也更可能出现临床上的人格偏离甚至人格障碍特质和症状(曲晓燕等,2012)。另有研究表明,在依恋回避维度上得分高的个体更容易呈现出神经质的人格特征而较少具有尽责性的特质;在依恋焦虑维度上得分高的个体则更易呈现出神经质、外倾性的人格特质,也同样较少具有尽责性的特质(王乾宇等,2013)。
2.4.3 人格与偶像崇拜。
研究表明,与没有偶像崇拜的人相比,有偶像崇拜的人更多地具有"愚蠢"、"不负责任"和"顺从"的人格特质描述。Maltby 等人的研究表明偶像崇拜的不同程度可能与不同的人格特质有关,低度崇拜者多是外倾型的,中度崇拜者多是神经质的,而高度崇拜者多是精神质的(王平等,2010)。类似地,另有研究表明,与非偶像崇拜的青少年相比,偶像崇拜者在人格特质上更易具有高外向性、高神经质和高精神质的特质;进一步研究发现,不同的人格特质及其不同的表现程度也影响着偶像崇拜的程度:具有高精神质的青少年更多是处于娱乐社交的低层偶像崇拜水平,而具有低精神质的青少年则更多地为较高层次的偶像崇拜水平;高神经质的青少年更易具有个人情感强度的中层次的偶像崇拜水平,而低神经质的青少年则更容易处于临界病态的高层次偶像崇拜水平。(柳力平,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