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书法的人格特征、文化含量及困境与对策

　　当今社会，由于人们有太多的功利目的，使得书法日益背离了书法的本质，而文人书法传统在推进当今书法健康发展上有着重要的价值。那么，文人书法传统的价值体现在哪些方面，书法家有哪些困惑，当代书法创作的状况怎样，有哪些影响和制约因素，如何切实推进当代书法的创作与发展，形成真正意义上富有文化内涵，彰显时代精神的书风。下面我想从三个方面谈一下自己的思考和认识。

　　一

　　书法艺术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是极具中华民族心理、文理、义理、文艺表征的国粹。只有深刻了解了中国人和中国精神之后，才能理解到中国书法艺术评判价值标准。文人具有历史文化与现实文化眼光，深刻了解了中国人和中国精神，更能深刻体会书法的本质，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国文化的本质。因此，文人是一个民族的精神代表，文人的思想方式和行为方式，决定了我们超越自己的程度，对自我认知的深度。

　　文人书法的价值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书法作为一门艺术，必然受到民族传统哲学、美学思想的深刻影响。因此，一个传统文化修养较深的书家，比一个一味埋头写字的人，不仅能更快、深刻地领悟书法的规律，而且文人具有历史文化与现实文化眼光，能看清楚时代的局限，在其书法中也反映出更深的内涵。书法导报社副总编孟会祥认为：“文人，要具备风骨、学识、才情；书法，要作为一种精神追求，一种宗教理想式的概念，否则就落入俗流。书法作品的气息、品位、风度是最重要的，这是书法的灵魂，而文人书法可以说是最有灵魂的书法。”

　　其次，文人在儒家入世精神的理想的人生观，道家出世思想的清静无为观，及佛门禅宗觉悟的净虚超脱观这些相互融和、相互对立的思想的影响下，必然会在作品不经意地凸显出来。在传统的艺术审美理念中特别强调书书法艺术的“书卷气”，这“气”其实就是一种人格精神的突显。有“书卷气”的书法作品，其思想深度和审美价值更胜一筹。陶明君是这样解释书卷气的：“指书法作品具有一种静穆闲雅，耐人寻味的气息和感染力，是温文尔雅的书风，为书家思想境界，精神气质，知识学问，品德情操等的综合积淀和自然流露。”书卷气是书法作品中透露出来的高雅清逸的气息，是书写着流露在书法中的意蕴和风度。从内在表现来看，“书卷气”

　　是书家的学养作用下的一种文化气质外溢的美，是作品散发出的一种高雅的韵味，一种脱俗的气质。从外在表现来看，具有“书卷气”的作品大都清新、典雅、秀美流畅，有鲜明的个性，又有一定的法度，感情色彩浓烈，气质鲜明，笔致高尚，值得效法。具体表现在：一、书法创作思想上重“神”而轻“形”。即注重神采的表现而不斤斤计较于外形，蔡襄的“学书之要，唯取神、气为佳。若模像体势，虽形似而无精神，乃不知书者所为耳。”就是这一思想的精彩阐述。二、书写内容高雅，大多出自书法家本人的文章，《兰亭序》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兰亭序》的鲜明特点是自然、平淡、清晰、雅致，自始至终与其文思和字风相得益彰，流畅和谐，具备了书法作为艺术作品，从书家与书作、内容到形式的全部审美因素。三、苏轼说过：“我书意造本无法，点画信手烦推求。”也即在书法的认识中注重对“意”的追求，作书时不能过多地考虑点画的书写方法，追求一种自由的创作境界。

　　最后，文学强调情感，文学化会极大丰富书法作品的感情色彩，呈现了文人书写的生命意识、思想表述、情感流露。颜真卿《祭侄文稿》就是这样一件作品，《祭侄文稿》，又称《祭侄季明文稿》，是颜真卿为悼念堂兄颜杲卿幼子季明的祭文草稿。此稿是在十分悲愤的情绪下书写，不顾笔墨工拙，因此，字随书家情绪起伏，完全是当时精神状态和平时功夫的自然流露。这件作品以圆笔中锋为主，运笔疾涩，厚重处如黄钟大吕；细劲处如金风秋鹰；转折处，或化繁为简、遒丽自然，或杀笔狠重，戛然而止；连绵处，笔圆意赅，痛快淋漓，似大河直下，一泻千里。元陈绎是这样详细评论《祭侄文稿》的：“前十二行甚遒婉，行末‘循尔既事’字右转，至‘言’字左转，而上复侵‘恐’字，‘有’旁绕‘我’字，左出至行端，若有裂文，适与褙纸缝合。自‘尔既至泽’逾五行，殊郁怒，真屋漏迹矣，自‘移牧’乃改。‘吾承’至‘尚飨’五行，沉痛切骨，天真烂然，使人动心骇目，有不可形容之妙，与《禊叙藁》哀乐虽异，其致一也。‘承’字掠策啄碟之间，‘嗟’字左足上抢处隐然见转折势，‘摧’字如泰山压底柱鄣，末‘哉’字如轻云之卷日，‘飨’字蹙衄如惊龙之入蛰，吁，神矣。”的确，那满纸云烟、笔触厚实、顿挫郁勃的《祭侄稿》，可以想见当时真卿愤笔疾书，血泪交迸，情不能自禁的神情。像《祭侄文稿》这样流传千古的杰作，均“源之于不可预计的感情抒发。由于感情的抒发不可预计，即使是同样的生活感受所激起的感情活动，每一次都会有不同的过程和特点。这样，同感情的书法过程互为依存的形式构成自然，不可预计、不可重复。”

　　综上所述，文人书法有着显著的人格特征与文化含量，是一个民族的精神代表，更深刻地反映书法的本质，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国文化的本质，监督着一个民族的精神状况和思想道德。

　　二

　　整体上看，当代书法缺少的是“书卷气”。现在的书法从业者，大多数都不读书、不做学问，文化素质低下。很多人只是在点划之间变化，甚至以扭曲之笔在追求时尚的病态书体。书法是综合艺术，其核心要素便是文学。在书法史上著名的书法作品都有文学这一因素的支撑。当书法走出文人的书斋而进入现代社会之后，书法就不能和过去一样代表某一部分人的审美情趣，转而成为平民审美情趣的代言。但从艺术而言，能够引导并适合大多数受众的审美需求是书法的唯一出路。

　　在当前这种情况下，展览这种最为实用与便捷的途径得到了蓬勃的发展。展览机制的确立，使得书法展览在承载传统文化的同时，又将每位参与者的经济利益紧紧系在一处。同时，这种机制的出现也使得有些人急功近利。为了入展，作者们都关注以往的获奖作者以追慕时风；书法创作突出形式而淡化其他的创作理念，大都注重在幅式章法、字形、墨色乃至用纸用色等方面求新求异，以求出奇制胜的效果。对此，2003年刘小晴先生在第八届全国书法篆刻展上海培训班上对此曾作如下论述：“入展是很难的，为了入展，作者们都关注以往的获奖作者，这是追慕时风。创作应是书家笔底自然流露，现在创作都具有很大的功利性。因此入选的不一定就好，不入选也不一定不好，真正的书家不过数人而已。搞艺术最怕自我感觉良好。要以一种“玩”的心态对待艺术。”苏轼也曾说过：“书必有神、气、骨、肉、血，五者阙一，不为成书也。”这说明了中国书法乃至文人画，都是先以娱己为目的，而后才是娱人。而当今的展览机制使得越来越多的人都是以娱人为目的，越来越背离了书法的本质。

　　三

　　针对当代书法创作现状，我认为文人书法传统在当代书法创作中起着不可磨灭的作用，能极大地促进当代书法的健康发展。注重文人书法传统，我认为可以从以下四个方面做起：

　　第一、坚持深入书法传统，重建书法精神。古代文人视写字为日常功用，在长期使用毛笔书写的过程中，不断酙酌点画，精益求精，并逐渐体味到其中具有宣泄个人块垒、寄托自身情感和抚慰心灵的妙用。因此，学习经典的书法作品，注重自然书写，提取这些作品真精神、真气格、真境界，不断锤炼个人完整的艺术品格。

　　第二、坚持学习传统文化，提高自身文化素养。自古以来，从无没有学问的大书家。书法家只有把提高自身文化素养放在与学习书法技巧同等重要的位置上，才能使书法达到较高的境界。清代王概在《论书》云：“去俗无他法，多读书，则书卷之气上升，市俗之气下降矣。”吴玉如先生也曾说：“今人作字，率剑拔弩张，功夫不到，妄逞险怪，是诚书法之恶道……不多读书者，书法亦不能佳。”(《书法》

　　1986年第六期)黄庭坚对苏轼书法的评价是：“予谓东坡书,学问文章之气,郁郁芊芊,发于笔墨之间,此所以他人终莫能及尔。”显然在黄庭坚看来，北宋那么多的士大夫，只有苏轼的书法书卷气最能夺人魂魄，原因就在东坡先生学富五车，腹有诗书气自华。就书法人而言，你不仅要广读名碑名帖，还要深研书论。清代陈其元在《庸闲斋笔记·蒋振生书法论》中说：“学者苟能立品以端其本，复济以经史，则字里行间，纵横跌宕，盎然有书卷气。”书卷气是书法家的命脉，是书法艺术赖以生存的根本。倡导书法艺术的“书卷气”就是强调书法的文化性格，这样才能始终保持它自身的独创性、原创性和差异性。

　　第三、强化责任和服务意识，充分发挥书法组织在推进当代书法艺术发展中的凝聚带动作用。书法组织要积极帮助广大书法爱好者正确认识当代书法艺术现状及其发展方向，鼓励和倡导在传统文化背景下，紧扣人文精神、表现书家的个性、形式多样的时代书风。通过举办展览、对外交流和开展书法活动引导书法往健康的方向发展，促进当代书法艺术的繁荣发展。

　　第四、重视书法教育，特别是青少年书法教育，积极培养优秀书法人才。由于电脑的普及，在给我们带来了便利的同时，也使得越来越多的孩子忽略了怎样书写美观的汉字，许多青少年错别字多，字体缺乏美感。现阶段的书法教育及书法艺术的发展已陷入举步维艰的尴尬境地，这些无不发人深思、令人焦虑。书法作为中国传统文化艺术的优秀代表,对文化传承有重要意义。新的时代要求人们重视书法艺术,要形成学习书法艺术的风气，而青少年是继承和宏扬书法艺术这一优秀传统文化的主要力量。重视对书法教育，不仅仅要练书法，还一定要重视书法文化，把文化放在首位，把书法当做文化来研究，在中华文化的大背景下来研究书法。中国历代书法家都是在前人的基础上，有所继承和发展。青少年在临习书帖时，耳濡目染，常受其熏陶，产生强烈的学习欲，进而养成酷爱书法艺术的兴趣，从而一代一代将书法艺术继承下去，发扬光大。

　　参考文献：
　　[1]陶明君编著《中国书论词典》第287页，湖南美术出版社2001年10月第1版。
　　[2]邱振中《书法的形态与阐释》第264页。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11月第1版。
　　[3]罗红胜《吸收·借鉴·提高·深入———第八届国展上海培训班纪要》，《书法》2003年第12期4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