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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尔·金特的自我是浪漫主义的自我

来源:学术堂 作者:姚老师
发布于:2016-12-01 共966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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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目】培尔·金特文学人物自我的具体内涵研究
【绪论】《培尔·金特》自我形象探析绪论
【第一章】 培尔·金特的自我是浪漫主义的自我
【第二章】培尔·金特的自我是文学伦理的自我
【第三章】培尔·金特的自我是生存的自我
【结语/参考文献】戏剧《培尔·金特》中的“自我”研究结语与参考文献

  第一章 培尔·金特的自我是浪漫主义文学的自我。

  亨利克·易卜生(1828-1906)是十九世纪杰出的戏剧艺术大家,与戏剧家比昂松、小说家基兰德和约翰斯·李并称为挪威文学四杰,四人的作品在挪威影响巨大,并传播到欧洲和世界各地,但易卜生的文学作品和文学创作思想对世界文坛的影响是最深远的。建国以来,我国对易卜生的文学研究主要在他的中期现实主义剧作和后期象征主义剧作上,而对与他前期的浪漫主义诗歌和剧作研究不多。

  作为易卜生的祖国,挪威是北欧的重要国家之一,发展程度却一直滞后于丹麦和瑞典,更不用说西欧的英法德等国,这主要由于外来统治、战争、黑死病流行、语言混乱,相应的挪威文学在十九世纪之前也一直不引人注意,石琴娥教授的《北欧文学史》就以"沉静的挪威文坛"来形容它十七世纪的表现,十八世纪由于战争较少,大量西欧移民涌入,挪威经济欣欣向荣,挪威的农民基本上是自耕农,人民生活比以前殷实许多,社会安稳,挪威的民族主义感情有了一定发展,感伤主义和虔信主义是启蒙思想在挪威产生明显的微弱影响,19 世纪挪威民族独立运动蓬勃发展,因为战争原因出现全国性大饥馑,大量挪威人移民到美洲,在争求民族独立和文化自主的形势下,浪漫主义文学才获得迅速的发展。

  18 世纪末 19 世纪初是资本主义在欧洲逐步取得胜利的时期,也是民族独立运动蓬勃发展的时期,在这一时期,浪漫主义的发展极为引人注目。1789 年的法国大革命沉重打击了欧洲大陆的封建统治秩序之后,人们对资本主义的现实并不满意,逐渐产生了通过理想世界的塑造来解决社会矛盾的文学思想,这就导致了浪漫主义文学思潮的产生。

  由于资本主义经济在各国发展的不平衡性,加之各个国家面对的政治形势、文化基础的不同,还有具体作家的生活背景、人生境遇的差异,各国的浪漫主义发展也各有特点。浪漫主义流派众多,思想主张多种多样,但总体来说有一点是相同的:"在不满意于当时的社会现实,企图通过高扬主观情感和个性创造来实现艺术家自身内在心理机制的平衡,调节自我与外物的关系方面有着程度不同的一致性。"[1]

  可以看出浪漫主义对自我是相当关注的,这里仅就培尔·金特自我显现的浪漫主义文学思潮的几个主要特征进行探讨。

  浪漫主义流派纷繁复杂,他们总起来的特点是着重描写个人的主观世界和对事物的内心感受,推崇创造性的想象力,关注大自然,关注民间文学。而培尔·金特自我的理想、想象和幻想,自我情感的自由抒发,自我热衷于对大自然的欣赏和对资本主义文明以外异域世界的游历,对挪威民间文学的借鉴和吸收等恰恰是这些特征的具体阐释,因此本文就培尔·金特自我展现的浪漫主义因素作如下分析。

  第一节 培尔对自我的理想、想象是浪漫的。

  一 培尔对自我理想的不懈追求。

  浪漫主义本来就产生于 18 世纪末作家和思想家对社会现实的不满和失望,"这些作家寄希望于理想世界,企图通过理想世界和理想人物的创造,引导人们寻求解决社会矛盾的途径",[2]因此,浪漫主义者对理想的追求是执着的,无论这理想是否会实现,在作品中始终把理想放在崇高的地位。而浪漫主义对理想的尊崇是与柏拉图的客观唯心主义和新柏拉图主义有着内在联系的。

  培尔的理想是"惊天动地的事业","我要当国王!当皇帝!"[3]

  他的理想是"金特式的自我","这金特式的自我代表一连串的意愿、憧憬和欲望。金特式的自我是种种幻想、向往和灵感的汪洋大海".[4]

  从以上可以看出,培尔的理想是与现实严重脱节的,是完全精神性、理念化的,但这个理想对培尔来说是崇高的,是他在回到故乡之前魂牵梦绕的人生真谛,笔者认为培尔对其理想的追求虽然在思想深度上远远不够,但在形式上与柏拉图对"理式"和理想国的向往是具有一定相似性的,而且培尔·金特在说到自己理想时的迷狂状态也相似于柏拉图描绘的灵感表现,柏拉图描绘的理式是完美的代表、是神的化身,而培尔·金特的理想对他来说也是相当于神的化身:"我要做宇宙间的金特"[1].这也符合新柏拉图主义者普罗提诺的观点,"人的精神世界是神或'太一'流溢的结果,因此它有返回神或'太一'的要求。"[2]

  所以培尔·金特对自我理想的执着追寻实际上是人类对理想世界的向往,是对至高完美的主观世界的向往,而浪漫主义潮流正是主张人的崇高,关注主观世界,在主观世界里寻求解脱,从这一点上说培尔的自我理想是浪漫主义的。

  二 培尔自我想象的魅力。

  浪漫主义作品强调人的内心世界的主观能动性,想象在浪漫主义作品中被大量运用屡见不鲜,如柯勒律治的《忽必烈汗》、雪莱的《西风颂》、海涅的《德国--一个冬天的童话》等,这些无拘无束、奇异瑰丽的想象被作者用优美流畅的文笔自由勾勒,无异于一幅幅千姿百态、令人惊叹的画作,即给读者以美的享受,也丰富了作品的内涵,是浪漫主义艺术吸引读者、征服人心的本命法宝之一。

  "良知是诗才的躯体,幻想是它的衣衫,运动是它的生命,而想象是它的灵魂,无所不在,贯穿一切,把一切塑成一个有风姿、有意义的整体。"[3]柯勒律治把想象比作诗才的灵魂,把想象归结为浪漫主义创作的主要动力,可见想象在浪漫主义创作中的重要地位,而《培尔·金特》中作者对自我想象的手法运用炉火纯青,自我想象的场景层出不穷。

  在第一幕第一场中,培尔为了欺骗母亲奥丝讲述自己抓驯鹿的故事,"我骑着那只驯鹿,像长了翅膀似的,就在那山背儿上飞跑起来,""我一边望着照在山头上那金灿灿的阳光,一边跑。朝下边一看,半空里飞着一只只满身金色的鹰,小的就像一粒粒在阳光里飞扬着的尘土。"[4]

  在第一幕第二场中,培尔在黑格镇农庄外踌躇不前,躺在山坡上凝视云彩,先是把云彩想象成战马、追赶的母亲,接着产生的关于自我的想象,"骑在前头那匹马上的是培尔·金特,后面跟着一大群侍从。他那匹马上的鞍镫笼头全是银子打的,马蹄上钉的是金马掌。

  他带着长手套,身上佩着带鞘的利剑,穿的是华丽的锦袍。骑在后面的侍从也都个个神采奕奕,但是没一个比得上培尔那么威风。在阳光照耀下,谁也没有他那么灿烂辉煌。"[1]上述想象都是培尔对于自我的想象,形象地表现出了培尔活泼好动、热爱自然、自视甚高的性格特点,也让培尔对自我的理想进一步地明晰化、具体化。

  第四幕第五场中,培尔在沙漠中流浪,面对广阔无边的沙地产生的想象,"当上帝创造这么一片广漠无垠的荒芜地带时,我纳闷他的用意究竟是什么?……山不算高。堤坝!爆破一下,就会出现一条运河!汹涌的水宛如生命的河流,淹没了沙漠。整个这片炙热的地狱,就像碧波万顷那样充满生气。岛屿般的绿洲就会出现……轮船将沿着一度是商队走过的路上,像回巢的鸟群那样向南航进……撒哈拉沙漠以南将兴起一个健康的国家,将开辟广阔的港口……我要向那受到禁锢的沿海地带传播,让可爱的自由在那里生长起来。"[2]

  这种沙漠变闹市的想象图景波澜壮阔,气势宏大,展现了作为资本家的培尔面对世界时强有力的信心,他坚信自己能够改天换地,打破旧有的桎梏,给东方带来富饶和自由,将资本主义上升时期资产阶级殖民东方、征服世界的气势野心显露无疑。

  第二节 自我情感的自由抒发。

  "浪漫主义文学强调个人感情的自由抒发,有强烈的主观性。"[3]浪漫主义文学作品中的主人公往往是自我强烈感情的宣泄者,主人公的内心感受成了作家们的描写重点。如拜伦笔下的唐璜和哈罗尔德,普希金笔下的奥涅金,他们自我对外界的内心感受和反应都透过内心直白、语言、行动等表现出来,形成了色彩鲜明的人物性格。

  华兹华斯说:"一切好诗都是强烈感情的自然流露"[4],诗人所表现的情感必须是真挚的。在培尔·金特的自我中,亲情和爱情是其情感的具体表现,他对母亲奥丝和恋人索尔维格情感的自然流露显示了培尔人性中真与善的美好品格,让人唏嘘不已,是让人能忍受他其他方面恶劣品格的重要理由之一。培尔最后对自己一生的忏悔也是在历经了曲折之后对自己人生的真实感慨。

  一 培尔对母亲的依恋。

  培尔面对母亲对他不成器的唠叨,不是插科打诨,就是总劝导母亲开朗起来。母子间有矛盾,他急于求亲把母亲放到磨坊顶上去,但母子间的吵架打闹表现出的更多是他和母亲之间真切的亲情。培尔对母亲的眷恋具体表现在奥丝临终前的场景中,在第三幕第四场,他在森林中因自觉有罪无法面对索尔维格而回家,看到母亲他就觉得松快一些。

  培尔听闻母亲不会活很久了,因为无法接受这个令人悲痛的消息,他不由得调转身子到了房间的另一头,接着又迫不及待询问母亲的身体状况,当母亲提及她的身后事和关心儿子的状况时,他劝慰母亲那些都不着急,把话题引向母子欢快温馨的记忆:"哦,这准是我小时候睡的那张床。每天晚上你总坐在我床头,替我掖好被子,给我唱催眠曲。有时候你装作喊牲口回家。你还记得这些吗?"[1]

  他想让母亲心情愉悦地离去,他听到母亲说愿意让上帝早点把她接走,就把绳子套在椅子上假装驾着雪橇载母亲前去快乐的盛会,并装着和圣彼得谈话让母亲进入天堂,对圣彼得提出要求:"可你们一定得尊重她,把她当做上宾接待,让她开心,让她快乐。当前在我们这一带,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好的人了。"[2]

  当他意识到母亲去世后,他焦急而又恐惧地问母亲,甚至天真地以为母亲糊涂了,只是瞪着他。最后他为母亲和上眼皮,俯身望着她,低声说出他对母亲的依恋与感激:"妈妈,谢谢你给我的一切,你的打骂与你的亲吻。"并用面颊吻与母亲做了最后的告别。

  培尔对母亲的送别表面上看是镇定的甚至是欢快的,是荒唐和不符常理的,实际上这是他情绪到了一定极限之后,不知如何表达而采取的一种反面掩饰。

  培尔的欢快的掩饰是一种带泪的笑,是一种悲伤至极的苦笑,他是为了让母亲在幸福中死去而强颜欢笑的,也是失去母亲后不知所措而无奈的表达,欢快的背后是培尔痛失母亲的深沉哀伤。正是外表与内在巨大的情绪反差才将培尔对母亲的依恋之情表现的更为深刻,让人难以忘怀。

  二 培尔对索尔维格的崇高之爱。

  "浪漫主义者不追求和平和宁静,但求有朝气而热情的个人生活。"[1]

  面对古典主义时期的谨慎、持重、优雅,浪漫主义者推崇炽热的感情,"对于古典主义时期受到排斥和非难的情感,尤其是男女两性之间的爱情,就不顾历史传统,受到美化、渲染甚至被尊重为是崇高和神圣的感情。"[2]因此,男女之间真挚的爱情在浪漫主义文学作品里往往神圣化,成为作家创造的理想世界,通过神圣化的爱情来解救主人公,解救客观世界。

  培尔对索尔维格的爱情从一开始就带有崇高意味的,第一次见面,培尔就被索尔维格迷住了,"她多美啊!""她眼睛总朝下望着。""她扯着她妈妈的裙褶时的那种神态!而且手里还包着用手绢包着的祈祷书!"[3]

  这里的索尔维格是带有宗教至高的沉静、虔信意味的,培尔对她的向往是对一种崇高理想的追求。

  喝醉的培尔纠缠索尔维格,却只是被礼貌地拒绝,培尔难以遏制对索尔维格的向往,只好编故事要变成山妖威胁她,还没编完之后却立马后悔接着无助地向她哀求,将年轻人求爱不成无所不用的焦急而又无法可施的心态活灵活现地演绎出来,这里是培尔·金特在作品中第一次出现哀求的神态描写,无疑自傲的培尔在圣洁的索尔维格面前自觉地降低了身价,将争取索尔维格的爱情视做崇高的理想。

  培尔在森林深处的茅屋前迎来了投奔他的索尔维格,他觉得就不再需要挡住精灵和鬼念头的门栓、钉子和木板了,只要索尔维格和他同住,他觉得茅屋就是圣洁的,实际上是索尔维格的爱情给了他崇高的精神支柱,他不再害怕走上堕落的邪路,他也变得圣洁起来,使自己有了实现理想自我的可能。

  在剧作末尾,久经沧桑的培尔认识到他的帝国就是在索尔维格身边,他的自我就在索尔维格的信念里,索尔维格祈求上帝赦免了培尔,这里的索尔维格的爱情显然已与基督教的上帝宽恕思想联系在一起。也就是说最后是索尔维格的爱情拯救了培尔的自我,培尔的自我最终通过与索尔维格的崇高爱情而实现,圣洁的爱情成了人们实现理想的最终途径。

  第三节 自我对大自然的喜爱和自我的异域情调。

  一 自我对大自然的喜爱。

  "谁在今天的世界上感到不幸,谁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东西就让他逃避到书籍和艺术的世界,逃避到自然界去吧--这是古代和现代的永恒统一,让他生活在这美好世界的殿堂中吧。他在其中会找到情人和朋友,祖国和上帝。"[1]从浪漫主义之父卢梭主张"返归自然"开始,浪漫主义作家笔下就不乏对自然的向往与描绘,"他们通常以大自然为背景,寄情山水,在闲云野鹤、湖泊大川,寄托作者情思,在湖光山色、狂涛巨浪中宣泄作者的爱与恨。"[2]

  作家们将回到自然作为人类从现实处境中解脱的途径之一。

  《培尔·金特》中对自然环境的描写非常细致,将挪威独特的地理风景勾勒的极具人文气息,傲然矗立的雪山、幽深静谧的峡湾、遍布石楠花的山坡、神秘的原始森林,展现了挪威自然环境的多姿多态。这些风景描写都顺应着培尔的心情变化而变化,与培尔的生活状态、心情愿望一一应喝。第一幕中有"离奥丝家园不远的小山麓,树木丛生,中间流着一条湍急的涧溪。小溪对岸,有一座老磨坊。"[3]

  培尔·金特就生长于这样安逸、温馨的自然环境中,由于原始森林就在身边,他经常到大自然中去,以至于奥丝骂他说:"你溜到山里去啦--一溜就是几个星期不照面儿,在山里东跑西颠,在雪地里追鹿,把衣裳撕得乱七八糟地回来。"[4]

  他在挪威的松林深处嬉戏游玩,在自然美的教育下,发展了他自由、不受拘束的天性。在第二幕中第四场中,培尔因拐骗英格丽德被人通缉,又自暴自弃与牧羊女鬼混,堕落的培尔明白自己既违背良知,又私德有亏,因此他心虚气短,风景也因情绪的低落而黯淡,"在龙德山中,日暮。四周山巅积雪熠熠发光",[5]四周山峰有点点明亮的积雪,而自己却处于昏暗的山中,德行有损、疯狂堕落的他怎能不心神错乱,他自我懊悔,自伤自怜:"瞧,一对金鹰正在那里飞着。野鹅朝南飞去了。可如今我却在这没膝的污泥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跋涉。"[6]

  突然,仿佛受到四周散发着光芒的雪峰召唤与金鹰、野鹅的飞翔激励,他猛地站了起来,再一次重整旗鼓,大声宣布:"我要加入他们的行列!

  我要在劲风里洗涤我的罪惩。我要向高处,更高处飞翔,"[7]这里表现出的善感性的情绪特征,与自然景物巧妙呼应,抒发了培尔在泥潭中奋力飞跃的情绪力量,使培尔再次回到初始点,向着那个伟大的、至高的自我奋勇前进。大自然是培尔·金特的精神家园,是培尔·金特产生想象和幻想,表达情绪的载体和对象,是培尔汲取力量的源泉,他在喜爱的自然环境中形成了无拘无束、追求自由的纯真天性,构成了独特的自然自我。

  二 自我对异域情调的偏爱。

  "浪漫主义者的性情从小说来研究最好不过了。他们喜欢奇异的东西:幽灵鬼怪、凋零的古堡、昔日盛大的家族最末一批哀愁的后裔、催眠术士和异术法师、没落的暴君和东地中海的海盗。"[1]

  经历过惊心动魄的法国大革命的浪漫主义者,对封建王室的复辟统治、严谨压抑的社会氛围无法忍受,他们不满足于平凡的、普通人的生活环境,他们更推崇未尝为身边人所知的异域环境、异域人物,试图让自我在异域环境中历经跌宕多姿的故事情节,把主人公对现实的超脱、对世界的感悟一一道来。

  "浪漫主义者的地理很有趣:从上都到'荒凉的寇剌子米亚海岸',他们注意的尽是遥远的、亚细亚的或古代的地方。"[2]培尔离家之后所经历的异域主要在非洲和北美洲,文章着力描绘的包括三个地方:摩洛哥的西南海岸,沙漠绿洲,埃及开罗。在这些远离西方文明世界的异国他乡,培尔仍对构建"自我皇帝"的理想念念不忘,正是浪漫主义者试图从异域中寻求灵感、提炼艺术美的现实代表。

  培尔在这三个地方分别作为富翁、先知、学者三种身份,他曾经满载通过贩奴贸易得来的黄金,一心想用金钱构筑自己的帝国,但却被狐朋狗友勾结船员给掳走。培尔也曾被阴差阳错地认为是先知,并且安然地接受某个阿拉伯部落的朝拜,却贪恋美色拐走少女,想将帝国建立在少女的心里,却被没有灵魂、虚荣贪财的少女所抛弃。最后他决定走上知识的道路,在历史学家的道路上做出皇帝的事业,结果却被疯人院院长引进了疯人院。培尔三个身份的所作所为无疑对现实是有着强烈的讽刺意味的,资产阶级为了获得财富不择手段,先知为了美色放弃信仰,哲学学者沉迷于理论研究,脱离现实而失去理性。然而在异国他乡的培尔又是浪漫的,他对自我理想的追求始终没有变,不管在那种身份,他都试图将自我的理想建立起来,并随着身份的变化改变自我理想的实现方式,也是在隐喻浪漫主义不断寻求实现理想的介质,从资本主义现代经济到东方爱情,最后到人类的知识,都无从实现,最后陷入了无奈绝望的情绪里。

  第四节 培尔·金特是挪威民间文学孕育的精灵

  易卜生在写作《培尔·金特》的筹备阶段就已经给它定下了基调:"这将是一部长篇戏剧诗,主人公是一个半神话的、充满幻想的人物,生活在现代社会挪威农民的编年史里。"[1]其中"半神话的"和"挪威农民"两个词语表明培尔·金特注定是一个与挪威民间文学有着密切的内在联系的形象。

  在浪漫主义文学兴盛时期,民间文学作品的收集和再创造是多种文学形式中发展最迅速、最受人欢迎的一股清新的文学源泉,因为民间文学中质朴纯真的情感表达、单一却纯粹的理想人物、对大自然的天然亲近、对当代社会观念的无意反叛和超越当代人的瑰奇想象都是浪漫主义者所无法抵挡的,再也没有比从不知年代的古时候就留传下来的口头民间文学更浪漫的啦!因此在浪漫主义的初期,很多国家的浪漫主义运动都是汲取民间文学的营养来发展壮大,这一时期出现了到现在仍然热销的《格林童话集》、《安徒生童话集》,作家们从民间文学中选取题材,学习民间文学的表现手法,极大地丰富了文学的表现力和表现手段。他们还学习民间的口语创作和民歌的韵律创作,拜伦和普希金的长篇诗体小说就以诗歌叙事,文学语言上的通俗化、韵律化使当代小说也有了民间传说所特有的神秘的真实感和天然的感染力。

  既然那么多国家在浪漫主义运动中将国内民间传说作为开路的先锋,带动浪漫主义文学运动的发展,挪威人当然也可以做到,并且能做得更好,因为他们有一件大自然的利器--漫长的黑夜。挪威的最南端比中国的最北端还要靠北,挪威的冬季很长,"在过去,许多村子和农庄在冬季的几个月中与周围相隔绝。因此,在挪威的孤寂的积雪的山谷中,人们在冬季很需要自己去寻找娱乐,这是一个传统。"[2]

  冬季里他们漫长的夜话在火炉旁发酵成一段段质朴欢快的民间故事,他们讲故事的才能就在这长久的岁月中渐渐增强,每一个挪威人就在这些故事的熏陶中慢慢长大,挪威民间传说成为他们共同的精神印记。十九世纪四五十年代挪威的自由主义和民族复兴力量不断壮大,以斯维特鲁普为首的左翼党不断掀起争取民族独立的运动,挪威的浪漫主义文学也在这股浪潮中迅速发展,1849 年挪威艺术家协会宣告成立,它的行动纲领是富有浪漫主义色彩的,而且是具有明显的民间文学倾向的:"要以各种形式展示挪威农村的自然和文化的美,包括乡土风光、民间文学、民间艺术和民间语言。"[1]

  这一行动纲领明确指出要以挪威的民间语言和民间文学带动挪威文学的发展。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挪威国歌的创造者彼得·克里斯滕·阿斯比恩逊是这次行动的主要代表人物,他和诗人尤根·莫主教一起致力于收集挪威民间文学故事,分别整理出版了《挪威民间故事集》、《挪威民间故事》和《挪威民间传说》,将挪威民间故事成系统的记录下来,产生了巨大的社会影响,将挪威民间文学的艺术魅力向世界展现出来。

  浪漫主义作家们从民间文学中选取题材,学习民间文学的口语创作和韵律创作,易卜生在写作《培尔·金特》时显然也遵守了这一规律,《培尔·金特》本身就是一部诗剧,通俗的口语和富有韵律的诗歌形式让它具有了和拜伦、普希金的诗体长篇小说同样的吸引力和表达张力。而且最关键的是培尔·金特本人就诞生于挪威的民间艺术中。

  易卜生自己承认,培尔·金特来自于民间,"您也许有兴趣知道,培尔·金特是住在古德布朗德斯达尔的一个真实的人,很可能他就生活在上世纪末或本世纪初。他的名字在当地的农民中尽人皆知。但是关于他的事迹,除了在阿斯比昂森的《挪威民间故事集》的'山景'一章中有所介绍之外,就再也没有什么地方为人所知了。"[2]

  在当今的古德布朗德斯达尔,从 1928 年开始,每年都会庆祝一个盛大的节日--"培尔·金特节",以纪念被易卜生向全世界介绍的名人--培尔·金特。而《挪威民间故事集》中的培尔·金特的原型是培尔老爷,讲述的是一个农村小伙子在一只猫的帮助下,通过谎言一次次得到了一位国王的认可,获得了很多金钱,并且占领了巨人的城堡。最具浪漫色彩的是在故事末尾,那只猫竟然要求培尔把它的脑袋砍下来,变成了一位美丽的公主,原来是过去这座城堡的公主被巨人用魔法变成了猫,最后培尔与公主生活在城堡中,培尔成为了城堡的国王。

  从培尔老爷的故事中,我们可以发现易卜生对这则民间故事的借鉴中并不是只有培尔这一个名字而已,首先最明显的借鉴是《培尔老爷》中的培尔实现梦想形式的相似,成为国王的梦想是依靠公主化形的猫帮助实现的,而易卜生的培尔对自我帝国的建立也是依靠索尔维格来实现的,他认识到真正的自我是在索尔维格的帮助下才实现的。其次易卜生的培尔继承了《培尔老爷》中培尔说谎的习惯,《培尔老爷》中的培尔对一位国王说了很多谎言,用谎言获得了很多金钱和国王的信任,而易卜生的培尔则说谎成性,用谎言欺骗母亲,用谎言哗众取宠。再次,易卜生对《培尔老爷》的借鉴还表现在文本结构方面,两者都是在文章的最末尾才揭示事情的真相,都给文章的结局带来了 180 度的大转弯,具有浪漫主义超越现实的理想主义特点,给人以又惊又喜的震撼和难以磨灭的印象。

  易卜生在培尔身上对挪威民间文学的集中借鉴不只体现在单单《培尔老爷》一部作品上,而且体现在培尔这个人物形象是挪威民间文学中的典型人物"灰小子"的传统延续上。挪威民间故事中的英雄往往是"'阿斯克莱登'(按字义是灰小子,因为他老是坐在火边,翻弄和拨动着炉灰)。"[1]

  描写灰小子的故事数不胜数,光是题目中直接包括"灰小子"字眼的挪威民间故事就有许多,如"灰小子迫使公主说'你撒谎'"、"和巨人比赛吃饭的灰小子"、"灰小子和他的好助手"等等。

  "灰小子"身上具有的特点在培尔·金特身上可以看到明显的表现,"灰小子"民间文学中往往是出身低微的农家孩子,是家中的幼子,往往被父母和兄长瞧不起,被认为是"没有出息的人",但他富有梦想,能利用自己身上特有的机智和灵活,克服现实当中的重重困难,去赢得一位美丽的公主和半个王国。

  灰小子的智慧往往表现为说故事的能力,或者说是说谎话的能力,在挪威的民间故事中,智慧的表现之一就是讲故事的能力,或者说是说谎的能力。这在讲故事中并不涉及道德问题,而是挪威人在创造故事的过程中,把讲故事的能力或是说谎的能力表现在打败强势力量的智慧上,是建立在轻视嘲讽强势力量的基础之上的,并且这种嘲讽是双向的,对讲故事或说谎的推崇在一定层面上也表现了故事创造者对自身的一种自我批评和嘲讽。

  培尔作为乡下的自耕农,他沉迷于幻想,不务实事,被周围人看不起,是个不成功的"灰小子"的典型,但他一直想着要成为皇帝,拥有自己的王国与公主,在民间文学中,这正是"灰小子"所常常实现的,但在当代条件下是疯狂与不合实际的,这种追求就在当代转化了形式,培尔最终将他的王国与公主现实化,把王国比作他精神的家园--自我,把公主现实化为索尔维格,他通过多次失败的探索,自觉悔悟实现了这些梦想,演绎了灰小子的当代生活的故事;培尔继承了灰小子的会撒谎的能力,会随口就编出一大串故事,他在黑格镇的婚宴上就编了一个精彩的故事,在第二幕第五场,他更是用这种能力在虚幻中完完全全重演了一遍"灰小子"用机智赢得公主和半个王国的故事,不过这只是在梦幻中,而且国王和公主是他在头脑中制造的只为利己的山妖形象,在培尔·金特身上,易卜生对自身的批评与反省更加强烈,以至于彻底的自身否定。

  易卜生在写作《培尔·金特》时不光借鉴了民间文学的通俗语言和自由自在的诗歌韵律,引用了民间的传说故事,而且把民间文学的写作手法和传统的民间文学的人物形象也加入进来,并且将挪威民间文学的自我嘲讽、自我批评的传统精神继续深化,可以说易卜生对民间文学的提炼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培尔·金特已经成了挪威民间文学在当代生活的一个代表人物。所以说《培尔·金特》具有浓郁的挪威民间气息,易卜生说过:"在我所有的作品中,我觉得《培尔·金特》是最不容易被斯堪的纳维亚以外的人们所理解的。"[1]

  易卜生说错了,往往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培尔·金特》正是因为它挪威民族的民间文学特性而对世界文学的丰富与发展具有独特而深远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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