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论
《培尔·金特》是易卜生于 1867 年在意大利做文学考察时写作的诗剧,在前一年他的《布朗德》获得了极大的成功,文学评论家们好评如潮,这让他的文学地位和经济状况都有了较大的改善。在风景优美、建筑典雅的意大利,他带着满怀的信心写作了《培尔·金特》,不料却遭到了一些评论家的恶评,主要是评论家们认为剧本之中充满了"费解的谜团",不符合艺术的要求。易卜生非常气愤,他坚定地说:"我的这本戏是诗。如果他现在不是,那么他将来一定是。
挪威将以我的这个戏来确定诗的概念。"[1]
而如今时间已经证明了易卜生的文学才华和远见卓识,这部作品引起的争议也只能说明《培尔·金特》的独特性与超前性。现在《培尔·金特》作为易卜生的早期浪漫主义戏剧越来越引起更多研究者的关注,这部作品主要讲述了自耕农的儿子培尔喜欢幻想自己当上皇帝,放纵自己的欲望在家乡犯下大错,母亲去世后不得不远游海外,一无所得,剧终在爱人索尔维格的宽恕下得到救赎的故事。在这部戏中,最引人注意的就是培尔口口声声说自己要保持自己的真正面目,寻找真正的自我这句话成了培尔一生永恒的标签。但培尔大半生的寻找最后证明却是毫无意义的,为什么培尔作为一个道德意识淡薄的流浪汉,却受到读者的长久喜爱呢?培尔的自我到底由哪些部分组成,这个自我在剧本中所发挥的作用又是什么呢?从自我入手,将自我作为理解整部剧的桥梁,探寻培尔这一文学形象的魅力,揭示培尔所经历的心路历程,应该能够取得一定的成绩。
"自我"这个词语在汉语中的通俗意义是指自己的个性喜好和观点,严谨意义主要有四个意思:自己;自己对自己,自己肯定自己;相遇,相依;自,犹相。而自我的英文表达单词主要有两个:Self 和 Ego.Self 主要有自身自己;本性的一面,本质;私利,私心;本人四个意思。Ego 则有自我、自负、自尊心和自我意识四个方面。从以上总结的自我的基本意思,我们可以把自我这个概念大体分成三个大类:第一类是单指自己的个性喜好,偏向感性、审美的意向和趣味;第二类是指自尊、私心、自己与他人的关系,指向人的伦理关系、伦理道德观念;第三类则是指自己肯定自己、自我意识、指向人生归宿的自我生存观念。鉴于以上的自我的概念,就可以从文学审美趣味、文学伦理关系和人生的最终归宿三个方面来分析培尔的自我,剧本中有老年培尔边剥洋葱边剖析自我的场景画面,我们也可以把培尔·金特的自我像剥洋葱头一样剥成三层,最外层的是文学审美的自我,中间一层是文学伦理的自我,最后一层是人的生存的自我。根据培尔自我在这三个层面表现出来的个性和特殊性,本人将分别从浪漫主义艺术特点、文学伦理学批评、克尔凯郭尔哲学思想对培尔的自我做逐层深入的探究,探究文学作品中关于文学人物自我的具体内涵,希望能够比较细致地理解培尔这个文学人物形象,比较清楚地解释剧本中文学现象和文学事件之后的文学伦理原因,初步揭示培尔的自我归宿与克尔凯郭尔的人的生存之间的共性与差异性。
一直以来,国内外对易卜生的研究从未间断,视角和方法多样灵活,但主要集中在他的现实主义和象征主义戏剧上,对易卜生早期的浪漫主义诗歌戏剧研究较少,但像《培尔·金特》这样的易卜生早期浪漫主义诗剧,既凝聚着作者的诗意才华,具有浓郁的浪漫主义气息,又蕴含着丰富的精神内涵,代表了易卜生早期对文学艺术写作的思考与探索,多方面的艺术才能在其中交织碰撞,它注定具有丰富的文学研究价值。令人高兴的是近几年来对易卜生早期戏剧的研究成果也逐渐增多,但由于研究资料较少和研究使用的方法和角度较少,相比较易卜生的中后期戏剧研究,仍然具有较大的研究空间,需要更多的学者去关注,去拓展。
针对《培尔·金特》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方面:国外研究现状:有的学者从现代性角度进行阐释《培尔·金特》,取得了不俗的成就,如原挪威奥斯陆大学易卜生研究中心的克努特·布莱恩西沃希尔德斯瓦尔论文《从怪异美学视角论<培尔。金特>剧中的身份危机》(《外国文学研究》,2003 年 02期)从怪异美学的视角看待《培尔·金特》,剧中怪异文本的异元性显现在在保持自己本来面目和"我为自己就够了"的辩证关系之间,使读者更好地把握剧本的现代性主体辩证关系,还有他的论文《现代性之根源:易卜生戏剧面面观》(《世界文学评论》,2007 年 01 期)指出培尔不断为适应需要改变自己的身份,反映出现代人身份危机的问题,"失去中心"的现代性经验已经体现在培尔身上。
还有的学者从伦理道德的角度来解析《培尔·金特》中的道德伦理意义,具有较强的社会伦理教育影响,如挪威的阿斯比昂·阿尔塞斯的《易卜生的道德剧:阅读<培尔·金特>的几点建议》(《易卜生与中国:走向一种美学建构》,天津人民出版社,2004 年)指出《培尔·金特》的目的是对读者们进行道德上的指引,是一出浪漫化的道德剧。说明人如果违背了道德,就意味着丧失了身份,那么真实的自我也就最终消失了。
甚至有学者是从女性主义的角度来分析《培尔·金特》中的男女之间的秘密,如奥托·魏宁格尔的《亨利克·易卜生及其诗剧<培尔。金特>》(《易卜生评论集》,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82 年)所说的那样,"男人把他美好的自我,把他想爱但却不能去爱的一切全部反映在女子身上,并通过分离更易于达到一种所竭力追求的真善美的理想境地。"[1]
国内研究现状:易卜生被介绍到中国来已有七十多年的历史。早期的有鲁迅的《文化偏至论》和《摩罗诗力说》、胡适的《易卜生主义》等都对易卜生剧作中的精神反叛意义进行了论述。中央戏剧学院《培尔·金特》演出组在他们的一次讲话中《说说这出戏》(代跋)(《培尔·金特》,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 年)批判了培尔·金特所代表的资产阶级的虚伪和小市民的"利己主义".
近年来对《培尔·金特》剧作的研究评论逐渐增多,视角多样化。
高丹与邹建军的《善与恶的冲突:论培尔·金特的宗教救赎之路》(《外国语文》,2010 年 6 月)论述培尔的人生是宗教道善力量与反宗教的罪恶力量的冲突之路。
刘明厚的《〈培尔·金特〉中的绿色回归》(信阳师范学院学报,2009 年 7月)指出在《培尔·金特》具有色彩象征意蕴,把女性和生命的绿色联系在一起,指出培尔的妄想症是对挪威绿的崇拜和自豪。
何成洲的《培尔·金特、阿 Q 与世界文学》(当代外语研究,2010 年 7 月)分析比较了培尔的逃避主义与阿 Q 的精神胜利法,并讨论了这两部作品对各自国民性的批判和对人类心理文化特征的探索。
王宁的《探索艺术和生活的多种可能--易卜生〈培尔·金特〉的多重视角解读》(《当代外语研究》,2010 年 2 月)指出这部剧作蕴含丰富,培尔具有多重性格,不同时代的研究者总是能从中发现不同的文化代码和研究价值。
总的来说,国内外对易卜生早期的浪漫主义诗歌和戏剧研究近年来逐渐增多,《培尔·金特》的艺术价值也越来越受到重视,研究方法渐渐多样,研究角度各不相同,但对作品中的人物所受民间文学和浪漫主义影响以及自我的辨析研究并不全面。
个不成功的"灰小子"的典型,但他一直想着要成为皇帝,拥有自己的王国与公主,在民间文学中,这正是"灰小子"所常常实现的,但在当代条件下是疯狂与不合实际的,这种追求就在当代转化了形式,培尔最终将他的王国与公主现实化,把王国比作他精神的家园--自我,把公主现实化为索尔维格,他通过多次失败的探索,自觉悔悟实现了这些梦想,演绎了灰小子的当代生活的故事;培尔继承了灰小子的会撒谎的能力,会随口就编出一大串故事,他在黑格镇的婚宴上就编了一个精彩的故事,在第二幕第五场,他更是用这种能力在虚幻中完完全全重演了一遍"灰小子"用机智赢得公主和半个王国的故事,不过这只是在梦幻中,而且国王和公主是他在头脑中制造的只为利己的山妖形象,在培尔·金特身上,易卜生对自身的批评与反省更加强烈,以至于彻底的自身否定。
易卜生在写作《培尔·金特》时不光借鉴了民间文学的通俗语言和自由自在的诗歌韵律,引用了民间的传说故事,而且把民间文学的写作手法和传统的民间文学的人物形象也加入进来,并且将挪威民间文学的自我嘲讽、自我批评的传统精神继续深化,可以说易卜生对民间文学的提炼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培尔·金特已经成了挪威民间文学在当代生活的一个代表人物。所以说《培尔·金特》具有浓郁的挪威民间气息,易卜生说过:"在我所有的作品中,我觉得《培尔·金特》是最不容易被斯堪的纳维亚以外的人们所理解的。"[1]
易卜生说错了,往往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培尔·金特》正是因为它挪威民族的民间文学特性而对世界文学的丰富与发展具有独特而深远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