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民族文化产业发展中面临的技术困境及其反思
一、民族文化产业发展中面临的技术困境
民族文化产业是文化产业业态类型中带有民族特色的具体类型。在我国，民族文化产业经历了十多年的发展，业已取得了一定的发展成果，但是，由于民族文化产业的历史性和民族性与现代技术在发展中发生碰撞、冲击或非协调，一些民族文化产业中的技术问题也随之凸现出来，这也是一个新兴事物发展的必然过程 .归纳起来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民族文化产业实践中对技术认识的失误民族文化产业是在经济全球化、技术全球化及文化全球化的态势下发展起来的新型文化业态。该产业尽管已有十多年的历史且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是就民族文化产业中的技术而言，还存在着诸多需要检讨和完善地方。对此，我们归纳为以下几点：
1.对民族文化产业中的技术认识不足。西方学者本雅明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曾有一段关于艺术与技术之间创作的描述，他说：“自古以来，艺术的最重要任务之一就是对时下尚未完全满足之问题的追求。每一宗艺术形式的发展史都有一些关键阶段，在这些关键阶段中，艺术形式就是追求着那些只有在技术水准发生变化的、即只有在某个新的艺术形式中才会随意产生的效应。……尤其在所谓的‘衰落时代',实际上是产生于它的最丰富的历史合力中。”①这段描述向我们说明，艺术的追求在一些阶段是对技术追求和技术水准的反应，而且这种艺术中的技术反应在很多时候是受历史和时代发展所左右。当前，民族文化产业是这个时代民族文化发展的一个重要形式，其在继承历史艺术技术的同时也引进了现代技术，但是，现实中部分人却对这种融合存在认识上的偏颇，他们仅将现代技术视为一种生产工具和生产力，且这种工具性对民族文化的艺术价值产生了不良的影响。显然，这种认识带有一定的片面性。现代技术虽然是以工具和生产力的姿态进入到民族文化产业之中的，但它却代表着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准，它赋予了民族文化时代气息。对于民族文化产业中的技术我们可以从两方面给予分析认识：一是，从技术特性上分析，技术具有着全球性和民族性的双重特性。技术的全球性与民族性是彼此相对而言的两个基本特性，全球性趋于同质化和普遍性；民族性则体现在差异化，这种差异化是受到各民族的地域环境、经济文化等各方面因素影响而形成的有别于其他民族的特殊性。技术的全球性寓于技术的民族性之中，技术的民族性也离不开技术的全球性。从这个意义上讲，技术也是“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反之“世界的也是民族的”.另一方面，从技术本身分析，技术本身并不提出任何的要求，也不会保证其能做到什么，它不是一个独立的体系，只是人类文化中的一个元素。“提出要求和保证做到什么，这是人类的精神任务。”①由此可见，技术对民族文化艺术价值的影响并不是取决于技术本身，而是取决于人类对技术的思维方式和生活方式。因此，认为技术改变了民族文化艺术价值的看法或观点是片面的。
2.对民族文化产业的生产方式存在认识误区。民族文化产业的兴起源于人们对“文化多样性”的需要和重视。差异就是发展的动力，多样性则是创造性的前提条件。民族文化产业中的民族文化并非仅仅指涉与现代文化对立意义上的传统文化，也包含了传统文化在与现代文化冲突融合中的种种变形，但其主要还在于唤起“对民族文化的认同和理解”.②民族文化产业有别于现代文化产业，现代文化产业是依赖于高科技的产业类型，而民族文化产业更多的是依赖于本民族的传统知识和民族传统手工艺或半机械劳动。也许正因为民族文化产业依赖的是民族传统知识，所以人们在其认识上存在着误区---民族的文化产品或文化技艺应该是纯原始的、纯手工的错误理解。这显然是一个理解上的误区，事实上技艺是随着时代进步的，民族传统技术是民族生产生活的生产力，它来源于实践、来源于现实生活的需求；民族传统技术也是在现实生活生产中不断总结并不断创新的，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发展的特征。现在各少数民族手工艺随着时代发展，除极特殊艺术产品对制作人和制作流程有特殊要求外，很多大众性或生活性产品都已有机器的参与。比如旧锡器制作，以及木雕、石雕的切割都使用了机器。机器在民族文化生产中的使用，不仅提高了生产效率，降低了生产成本，还扩大了民族文化的欣赏和消费范围。现代通讯技术、传播技术的使用使民族文化走出地区性的限制，融入到文化全球化氛围中。虽然，机器体系参与到民族文化生产中对民族传统手工艺产生了一定的冲击；人们对机器所生产的民族文化产品存在怀疑甚至愤恨，但从某种意义上讲，机器参与民族文化的生产，在某种程度上促进了民族文化的传播，促进了民族的发展进步，使民族文化在外来文化严重侵蚀的状态下得以保存，得以传播，使民族文化还能处在一种流通的状态，而不是仅仅陈列在博物馆内，在这些方面现代技术参与是功不可没的。机器、机器体系，在《技术与文明》中，芒福德将其视为技术文明，是技术综合体或技术体系。①技术文明不仅涵盖了已有工业所取得的技术知识体系，也涵盖了新技术所隐含的所有技能、技巧、知识等，同时也包括通常意义下的机器及各种形式的设备、工具、仪器等。正是技术文明的介入，民族文化的发展才得到了更好地延续，尽管其中也有一些冲击和损失，但比起获得，后者还是微不足道的。机器和工具在人类改造环境方面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在所有的历史时期中，这两种改造环境的手段都无法完全区分开来。
我国大部分少数民族都生活在偏远地区，人口数量较少，随着城市化发展及青壮年外出，空村空户的状况很多，即使留在村中的也都是老弱妇孺。究其原因，主要是因经济落后、科技落后、文化落后。在这种状态下，没有外力参与的各民族文化还能存活多久？在消亡和转变之间我们选择何者？针对这一现实状况，首先，我们要有一个清楚的认识，然后才能根据实际现状去平衡传统手工技术与现代技术。我们不能因噎废食，为一味的追求原始的记忆而放弃民族的发展，正因为如此，我们有必要从对民族文化产业生产方式的认识误区中走出来。
（二）现代技术与民族传统工艺间的裂隙
随着现代技术在民族文化产业中的逐渐应用，现代技术与民族传统手工艺之间的裂隙也逐步显现出来。所谓民族传统手工艺是指各少数民族在近代以前的不同历史条件下，为了满足精神和物质的需要，在生产、生活实践中创造并总结出来的具有本民族个性、历史性、传承性以及技艺精湛，拥有完整的手工艺流程的生产、生活方式、方法或知识体系。民族传统手工艺不仅是各少数民族发展状况与智慧的反映，同时也与各民族生活的地理环境、文化心理、衣食住行、风俗习惯、宗教信仰等紧密相连。民族传统手工艺是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既是一种文化，也是一种技能。此外，它还是各民族手工业者的知识、判断力和意志整合发挥的结果。从其生产的产品功能上可将其分为实用类手工艺、欣赏类手工艺及宗教类手工艺。民族传统手工艺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逐渐凝炼为一种具有传承性、符号性的民族手工艺文化。这种文化可以一种习俗，亦或是一种仪式、或一种活动等等不同的形式呈现出来，从而成为该民族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随着经济、文化、科技全球化的发展和民族文化产业的兴起，民族传统手工艺已经不能满足文化市场化的需求。因而，现代工业化技术，亦即现代技术走进民族文化生产成为必然。现代工业化技术在民族文化产业中的应用，对民族传统手工艺的传承与发展产生了强烈的冲击，在许多少数民族地区前者导致了后者逐渐走向消亡的边缘。因此，如何使现代工业化技术与民族传统手工艺在产业发展中有机的统一起来成为我们今天要深入思考的问题。这不仅关乎着民族文化的传承，同时也关乎民族文化产业的可持续发展和未来。
（三）缺乏技术创新环境
民族文化产业作为一个新的业态，其技术发展不仅受到内部要素之间的制约，同时外部环境的落后或不完善，也导致了该产业缺乏对先进技术的引进、消化和吸收，从而制约了该产业发展的历史性与时代性的结合，局限了其发展空间及发展前景，缺少发展创新机制和力量。
1.民族文化产业技术投入低，政策落后关于文化产业政策，国家 2012 年出台的《国家文化科技创新工程纲要》和《文化部“十二五”文化科技发展规划》都有涉及；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更明确提出了：“完善文化产业政策，支持文化产业发展，增强我国文化产业的整体实力和竞争力量”的要求。①然而，在实践中，对发展民族文化产业技术的财政支持、税收优惠支持政策还尚待完善。首先，文化领域科技投入低。据相关调查数据表明，以 2010 年为例，我国对文化科技项目的投入不足总科技总量投入的 2%,明显低于世界发达水平国家的平均水平。其次，文化领域财政投入低。从文化投入角度分析：据财政部统计，2010 年，我国对文化领域投入的经费 525 亿元，文化经费仅占财政总支出的 0.59%.②最后，税收政策惠及不到位。国家缺少对文化科技企业认定的办法，文化企业身份的不确定使其无法享受到相关的税收优惠政策。国家在文化上及文化科技上的投入不足，税收优惠政策落实不到位等，严重地影响了文化科技的发展与民族文化产业技术的发展。
2.民族文化产业技术缺乏创新多数民族文化产业由于受地理位置偏僻、信息闭塞、经济落后等因素的影响，其生产技术、服务技术落后且缺乏创新。首先，体现在民族文化产品生产制作上，由于地方政府及文化企业缺少对基础学科、高新技术研究与开发的敏感性，对民族文化产业技术创新工作缺乏重视，从而导致技术在该产业产品生产创作中缺少创新，跟风、模仿居多。这方面的突出表现是某一技术在某个地区或某个业态创作成功后，其他地区就相继跟风模仿。如《印象·刘三姐》作为我国民族文化产业运用高科技创造出的第一个集艺术性、民族性、视觉性等于一体的实景展演剧成功以后，许多少数民族地区遂出现了“印象”热：《印象·丽江》、《印象·西湖》、《天骄·成吉思汗》等类似节目相继公演。其次，在对外传播服务上，许多少数民族地区由于传播意识不强、传播专项资金短缺或投入过少，或者对民族文化传播缺少正确认识，从而影响了民族文化产业中高科技宣传品的制作和对高科技传播技术的应用。这些技术传播路径窄、传播技术过于传统等落后问题，也是造成民族文化产业发展科技含量低、产业发展迟缓的原因之一。此外，语言差异也制约了传播技术的应用范围和效率，影响到该产业技术的创新。2009 年首届“中国手机文化盛典”上，组织者“以推动和保护少数民族文化发展”为宗旨，赠送了 300 部以藏语、哈萨克语、蒙语等少数民族语言为主要输入法的手机，将少数民族文化与移动通讯技术相结合，使少数民族语言文字向科技化、信息化发展迈出了一步。①这种做法应该是改变语言差异制约传播技术的例证。
3.民族文化产业技术人才短缺民族文化产业是一个知识密集，知识结构复杂的产业类型。技术作为民族文化产业的构成要素之一，其在该产业发展中既是工具又是生产力，而影响和决定这一要素发挥的核心是技术人才。在我国，一些少数民族地区因为经济、教育及社会发展落后，造成了技术人才匮乏，因而制约了该区域的技术在民族文化产业中的应用和发展。对此，多名学者根据当前民族文化产业发展现状，提出了最大制约民族文化产业发展的瓶颈是文化人才短缺、科技基础薄弱的观点。从总体状况看，当前我国民族文化产业的专业人才缺口很大，技术力量比较薄弱；文化创意人才、管理人才、信息技术人才与传播技术人才都比较缺乏。与之相联系的民族传统手工艺的传承人才状况也令人堪忧。应该指出，这种技术人才严重缺失，非常明显地影响了该产业的发展。
综上分析可以见出，技术在民族文化产业中，不仅存在着内部要素之间的矛盾，也受到外部各种因素的制约，两方面暴露出的问题严重地影响了民族文化产业的健康发展。
二、关于民族文化产业发展中技术困境的反思
随着时代的发展变迁，技术和艺术逐渐被分离并形成独立的领域，然而，通过反思技术的发展史和技术与艺术“原真性”的关系，我们不难发现“技术与艺术既有本质上的亲缘关系，又与艺术本质有着根本的不同，所以我们对技术的根本性的沉思和对技术的决定性解析可以在艺术中进行。”②这一观点，可以作为我们对民族文化产业中技术困境反思的基础。
（一）技术发展的连贯性与超时空性
我们认为，对民族文化产业技术进行反思首先应该对该产业中的技术发展历史加以反思。芒福德在《技术与文明》就曾指出，人类的各种文明都不是孤立存在的独立体系，如果现代文明不从历史文明中吸取大量养分，是不可能发展出并形成自己特有的思维模式，进而也就不可能发明出了现代的技术设备。因此，技术的世界不是孤立的，也绝非自成一统。它与来自看似遥远的人类环境的各种因素相互作用。①在过去的几千年时间里，机器都一直伴随着人类历史的发展，是传统技艺中不可欠缺的一部分。到了上个世纪中叶，随着技术的发展和衍变，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出现半自动化或自动化的机器，这在充分地说明技术发展的连贯性同时，也为我们今天追溯和反思民族文化产业技术历史提供了重要依据。以我国纺织技术为例，纺织技术是我国各族人民在长期劳动中创造积累的产物。回顾纺织技术的发展历史可知，早在新石器时代，我国长江下游的居民就已学会了养蚕、缫丝及生产纺织品。1975 年在浙江余姚河姆渡遗址发现的距今约 7000 年苎麻的双股线，以及刻划着 4 条蚕纹的牙雕盅及纺车和纺机零件就是很好的证明。
这些文物表明最原始的织是没有工具的，而是“手经指挂”,经纱的摆放和纬纱的挑穿都完全是徒手完成；之后，人们在纺织过程中逐渐学会借助工具来帮助完成纺织。人们从最初学会使用分纱棒到逐渐积累总结发明了原始腰机，这是一个逐步实践和总结的过程。从用分绞棒（木或竹制）分离“织口”,到用木刀打紧定位及将经纱的一端缚在树上或柱子上或绕在木板上，到另一端连织好的织物则卷在木棒上，棒两端缚于人的腰间……这就是原始腰机。这个在今天看似简单的工具辅助，却是纺织技术史上的一大进步。到春秋战国时期，我国出现了缫车、纺车、脚踏斜织机等手工纺织机器以及更高技艺的腰机挑花及多综提花等图案织作方法。到秦汉时期这些手工纺织及其已经得到广泛应用，同时在丝、麻、毛纺织技术也有了更高的水平，后又发明了束综提花机。提花机是在一般织布机的基础上发展创新出来的一种能够织造复杂花纹组织的织造机械。这种机器已经达到具有机身和织造系统的联合装置，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纺织设备。1972 年在湖南省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素纱禅衣”充分证明汉代时期的纺织和染色技术就已经达到相当高的水平。后经过唐、宋时期的改进，提花机逐渐完善和定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