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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目】伽达默尔的解释学真理观研究
【1.1】真理问题提出的背景
【1.2】回到传统真理观中寻找出路
【1.3】海德格尔真理观的影响
【第二章】从艺术经验中的真理出发
【3.1】对“前见”的辩证的解释
【3.2】 “效果历史”的原则
【4.1】伽达默尔语言思想的来源
【4.2】伽达默尔本体论的语言观的特征
【4.3】作为理解真理的存在形式的语言
【5.1】哲学解释学作为“实践哲学”
【5.2】伽达默尔解释学作为实践哲学的具体内容
【5.3】伽达默尔实践的真理观的内涵
【结语/参考文献】伽达默尔真理哲学探究结语与参考文献
1 伽达默尔真理之路的开启
1.1 真理问题提出的背景
亚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学》中说过,“求知”是人类的本性。人的精神具有无限的可能性,因而精神总是处在不断开拓与发现的过程中,这种“漂泊”的状态让精神试图寻找到自己的归宿,这个归宿就是“真理”.“真理”就是人类精神世界的家园,求知的活动就是人类在世生存的方式。这种活动的最终意义并不在于获得确定的客观的真理,而是追求真理的过程。真理问题是随着人类的产生而产生的,它贯穿整个哲学史。
伽达默尔的真理观是在对近代认识论的真理观的批判的基础上建立的。近代自然科学技术的发展使人类的生活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科技力量的日益强大使人们逐渐对其产生了一种盲目的信仰,这不仅造成了一系列环境问题、安全问题,还带来了诸如社会物欲横流,文化与传统断层,人类心灵空虚无所依附等等一系列社会文化问题,在这一背景下xuwuzhuyi的问题也日渐凸显。正是因为看到了科技的力量带给人类世界的这些严重的负面影响,伽达默尔力图通过建立自己的哲学解释学理论,以号召人们重视精神的价值,批判自然科学对整个人类科学的僭越。
真理概念源于古希腊文“aletheia”,原意为“去敝”,即恢复事物的本来面貌,它体现了事物对人的展现过程,具有本体论意义。启蒙运动之后,真理问题逐渐被纳入认识论的领域,近代认识论的真理观成为主流。近代认识论真理观的主要类型是符合论,此外还包括融贯论,实用主义和工具论等。伽达默尔的真理观的提出,正是从对近代认识论的真理观的批判开始的。
1.1.1 几种主要的近代认识论真理观
1) 符合论的真理观
符合论的真理观主要是从命题与客观世界的相互关系来定义真理,符合论将判断、认识、语句、信念与事实、对象等是否相符合作为定义真理的真假标准。简单说来就是与客观事实相符合的命题就是真理。因此符合论也被称为一种图形关系的真理理论。符合论的基础就在于必须首先承认具有两个不同的世界,即主观世界与客观世界相分离,也可以称为身心二分,或思维与存在的二分。
符合论是西方哲学史上影响最大的一种真理理论,其理论源头可以追溯到亚里士多德的哲学。亚里士多德被誉为符合论的开创者,他第一个做出了“每一事物之真理与各事物之实是必相符合”①的判断。亚里士多德认为,命题与判断是否如实的描述了客观事物是决定其真假的标准。他说道:“凡以不是为是,是为不是者,这就是假;凡以实为实,以假为假者,这就是真。”②亚里士多德强调认识对象的客观实在性,认为客观对象独立于主体而存在,人的认识的真假取决于是否达到对客观世界的清晰明确的认识。亚里士多德这种两个世界的理论受到了其老师柏拉图的影响,柏拉图的“理念论”关于理念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区分是亚里士多德建立符合论的基础。古典的符合论还处在朴素与直观的意义层面上,没有对真理问题予以更深刻的说明。
近代符合论的主要代表人物有培根、洛克、休谟等。符合论在近代主要表现为经验主义哲学的真理理论。不同于古代的符合论强调客体对人的理性知觉的作用,近代的符合论受到启蒙运动的影响,更多的强调主体因素在知觉过程中的作用。经验主义强调只有感觉到的实在才是真实的。当然如果说一种真理理论是符合论,并不表示其内容仅仅满足符合论的真理理论而排斥其它的真理理论,如融贯论、实用主义等。符合论作为近代最为流行的真理观,在很多哲学家的理论中都有所体现,有些哲学家的真理理论既满足符合论的特点,又体现出融贯论或实用主义的特点。
而那些反对近代认识论真理观的哲学流派的思想,并不一定就完全摆脱了这三种真理观的影响。英国唯物主义代表哲学家弗朗西斯?培根的真理观就是一种符合论的典型代表。培根承认客观真理,认为真理是对实在的反映,真理的对象是现实的客观的世界,知识不是头脑里所固有的,也不是纯粹的思维的推理,而是“存在着的映像”.人类的求知活动,就是一种反映的活动,即对自然世界在头脑里的反映。感觉经验是知识的基础,他认为“一切自然的知识都应求之于感官”,①真理首先应从感觉的原始知觉出发,“沿着一条径直的、有规则的、谨慎的道路达到理智的知觉,即达到真正的概念和公理。”②培根同时也重视理性在对感觉经验进行处理的过程中的作用,他认为真正的哲学的工作应像蜜蜂一样,既要学会收集感觉经验的材料,同时要运用理性的力量对材料进行处理,相对来说感觉经验对人的知觉过程的作用更为重要。
洛克对真理的定义是“所谓真理,顾名思义讲来,不是别的,只是按照实在的事物的契合与否,而进行的各种标记的分合。”③洛克承认知觉世界与物理世界的区分,但是却不同于早期的经验论者所认为的--人们通过知觉的作用可以直接地、完全地、准确地把握事物的本质--的观点。洛克认为在思维中反映的客观存在,并不完全就是对象的本然状态。他认为事物本身的大小、重量、形状等形式是属于事物本身的第一性质,而与第一性质相联系的,以某种方式存在于人的知觉之中的事物的反映则是第二性质。洛克的符合论的真理观是一种间接的符合论,并且具有唯物主义的特性。
休谟认为知识的对象就是观念,观念与印象都是客观世界在人的知觉中的反映。而印象是初始的最为强烈的,观念则是人在思考时这些印象的重现。观念相比印象来说较为微弱,但却是思想运动产生的。同时观念还被区分为简单观念与复杂观念两种,知识实际上就是观念之间的关系。休谟详细讨论了观念之间的相互关系,他归纳为七种,即类似关系、同一关系、时空关系、因果关系、数量关系、程度关系和相反关系。其中同一关系、时空关系和因果关系为推理关系,而只有非推理关系才能成为知识确定性的材料。因为休谟认为因果关系只是人的习惯性联想,这种关系并不具有必然性。人们往往看到前后相继的两个事件,重复地多了便成为习惯的联想,因果关系不过如此。休谟认为“我”只是知觉形式的集合,而反对将“自我”作为实体的判断。而观念之间的主要关系--因果关系被休谟否定了,实体概念在休谟那里就完全被消解了,存在的只有知觉观念。
休谟的理论中包含了两种真理:第一种是仅凭思维的作用就能发现的,具有清晰的自明性的真理,这种分析性的知识与经验事实毫无关联,只是观念在思维中的逻辑的自我符合性的真理;另外一种真理就是依赖于经验事实的或然性认定。休谟消解实体,只承认知觉观念直接的简单关系,最终走向不可知论。
2) 融贯论的真理观
近代认识论真理观除了符合论之外,还包括融贯论与实用主义,这三种真理观在近代产生过激烈的交锋,但是从本质上看,融贯论与实用主义都没能完全摆脱符合论的影响。
融贯论真理观认为真理主要表现为一组命题之间的相互关系在整体上需达到一致,即一个命题的真理性取决于它是否与该命题系统中其他已经得到接受的命题相一致。融贯论尽管极力否认认识与实在的符合,概念与事实的符合,但是追求的却是命题之间的相互符合。融贯论的提出,是为了解决符合论在前提上预设主客观世界的对立或心与物的对立的问题。早期的唯理论是融贯论的主要支持者,如笛卡尔、斯宾诺莎、莱布尼茨等。随着唯理论在与经验论的对抗中逐渐落于下风,经验论逐渐成为融贯论的主要代表。
笛卡尔的第一哲学在真理问题上就具有融贯论的特性。笛卡尔认为人的感觉经验不可靠,只有理性才能认识事物的本质,无论事物给人的感觉如何变化,理性对于其本质的判断仍然是可靠的。他以蜂蜡为例子,蜂蜡刚从蜂房拿出来的时候,其形状、颜色、大小很容易就能被人的感觉判断出来,但是当把蜂蜡靠近火的时候,蜂蜡的形状、颜色、大小都不断地产生变化。虽然还是同样一块蜂蜡,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是无法捉摸的。这就告诉我们,感觉经验是不可靠的。不仅如此,感觉还经常欺骗人,比如梦境带给人的感觉。在笛卡尔时代的自然科学已经获得极大的发展,人们对自然科学的成果有着很强的信任。既然感觉经验不可靠,那么自然科学的可靠性的基础是什么呢?在笛卡尔看来就是理性,笛卡尔主张只有从理性推论而得出的知识才是可靠的。那么作为这种理性推论的起点,也就是笛卡尔哲学的第一原则--“我思故我在”.笛卡尔认为一开始所有的东西都是可怀疑的,惟有“我在怀疑”本身,是不可以怀疑的,他认为这个“我”就是思想本身,是排除了一切思想内容的纯思。
笛卡尔认为,“纯思的自我”是第一哲学原理,这种原理只有上帝这一第一实体才能统摄。人的怀疑使得其本身总是不完满的,唯一完满的只有上帝。除了上帝这一实体外,还有第二实体,即思想与物质。真理在笛卡尔看来就是思想对物质的把握。笛卡尔从“我”的存在出发,把“凡是我们领会的十分清楚,十分明白的东西都是真实的”作为一切知识的出发点,而如何保证这个十分清楚、明白的东西的真实性呢,笛卡尔认为正是上帝的存在和人们对上帝的信仰保障了这种真实性。从这一原理出发,在可靠逻辑推演下得出的命题才具有真理性。
融贯论的真理观尽管试图摆脱符合论预设的主观世界与客观世界的二元框架,希望将真理的符合落脚在命题之间的相互关系上,但融贯论在命题上始终必然要追寻一个确定无疑的命题作为整个命题组合的标准,在这一方面,大多数支持真理的融贯论的哲学家最终都走向对上帝的证明。
3) 实用主义的真理观实用主义是 19 世纪 70 年代在美国产生的一种哲学,主要代表人物包括皮尔士、詹姆士、杜威与罗蒂。实用主义的着名口号就是“有用既是真理”.这种对有效性的追求既是实用主义的核心内容,同时也是实用主义遭到众多反对的理由。从其基本特征可以看出,实用主义受近代自然科学的影响深刻。自然科学之所以在近代认识论真理观中起着统治作用,主要原因就在于它的有效性,在于它对人类生活世界的改变。
詹姆士认为我们应该通过探究实际效果来解释每一个概念。概念并不应该处于独特的自在自为的世界,而应与我们的经验世界紧密联系起来,我们才能不断在经验中对概念进行探索。思想的唯一的意义在于行动,实用主义对待方法的态度不在于探索其本源、前提、范畴与假定的出发点,而在于最后的效果、收获与事实。实用主义注重的并不是真理究竟是什么的问题,而是为了解决近代传统的形而上学的争论。詹姆士举了一个北斗星座的例子,认为我们对于这个星座的称呼包括北斗星,又叫它“查理的战车”,抑或是“大熊”星座等等,但是无论其名称如何不同,在内容上他们同为真,对于我们来说,当我们使用这些名称时,它对我们的意义是相同的。因此真理的意义不在于事物的本质,不在于单纯的心灵与对象的符合,而在于它对人本身的价值意义。
实用主义者认为真理是导向认识的重要手段,只有当我们所追求的知识对我们有用时,它才是真实的。实用主义者认为,真理主要是和把我们由经验的一个瞬间引导到其他瞬间上去的方式联系着,而事后足以说明这种引导是很有价值的。可以看出,实用主义认为真理本身必须包含价值在内,真理不是高于经验世界的没有具体内容的空泛的思辨产物。
罗蒂的新实用主义真理观是现代实用主义的代表,罗蒂将美国本土的实用主义、分析哲学和解释学的某些概念结合,发展出具有后现代基础的新实用主义理论。罗蒂认为他的真理观既是对符合论的拒斥,又是对融贯论的拒斥。他把小写的“真理”、“善”、“哲学”同大写的“真理”、“善”、“哲学”区分开来,认为前者指的是语句、行为、状况的性质,后者则是某些对象的专业名称,是柏拉图的观念。他认为对于以小写概念为研究对象的哲学而来说,最好不要去实践以大写的概念为研究对象的哲学。因为对实用主义者来说,考虑大写的真理,无助于去说明真的东西;考虑大写的善,无助于去做善的事情;考虑大写的合理性,无助于我们变得合理。不难看出,罗蒂是赞成对自己有用的就可认为是真理。罗蒂认为,真理不过是表示一组满足人们需要方面发挥最佳作用的信念的名称,真理就是社会实践中大家共同赞同的理论,或共同信任的观念。
从实用主义的真理观可以看出,实用主义将真理的有效性发挥到极致,完全排斥理念的真理,但是实用主义只能在态度上对理念世界保持距离,无法从理论内部消解二元对立的矛盾,无法达到解决主客二分问题的目标。实用主义坚持真理与价值相结合,注重经验世界和人的实践,追求达到真理的方法,拒斥无内容的“纯思辨”.实用主义反对绝对的真理观,认为在认识的过程中,真理同样在不断变化,同时,实用主义也反对客观真理观,试图将对人的价值作为真理的标准,号召人们从教条主义中走出来,但是这样的真理观最终依然容易走向相对主义与不可知论。
1.1.2 近代认识论真理观导致的困境
1) 主观世界与客观世界的对立问题
纵观近代几种典型的认识论的真理观,均无法摆脱意识与对象之间的二元对立的问题。这个问题还可以理解为主观世界与客观世界的分离,或者是心与物的对立问题。在近代哲学中继康德之后,黑格尔、海德格尔与伽达默尔,都致力于解决主客二分的问题。唯理论与经验论的论争根源就在于主观世界与客观世界的二元对立。
19 世纪以来,认识论遭到越来越多的当代哲学家的挑战与批判。伽达默尔代表的哲学解释学正是这些流派之一,他们对近代认识论的真理观展开了深入、全面的反思与批判。符合论的真理观起源于柏拉图,由亚里士多德开创。柏拉图的“理念论”是符合论形成的基础。“理念论”是两个世界二元对立问题的根源,是传统的认识论得以展开的前提,这个问题一开始并不表现为主观世界与客观世界的对立问题,而是思维与存在的关系问题。柏拉图认为可感世界中的事物往往是复合的、变动的、不确定的。苏格拉底寻找真理的方法总是通过不同的具体的可感事物,对局部的经验作分析与推论,而局限于经验世界之内往往导致结论无法统一,柏拉图反对他的老师苏格拉底的方法,他认为必须超越“具体”的经验而过渡到“一般”.柏拉图认为存在着一个超越经验世界的理念的世界,经验世界的具体的事物总是理念在可感世界的摹写或分有,正如一个人之所以美,因为他分有了“美”的理念。
亚里士多德认为,命题与判断是否如实的描述了客观事物是决定其真假的标准。
他说道:“凡以不是为是,是为不是者,这就是假;凡以实为实,以假为假者,这就是真。”①亚里士多德强调认识对象的客观实在性,认为客观对象独立于主体而存在,人的认识的真假取决于是否达到对客观世界的清晰明确的认识。柏拉图认为真理之存在于理念的世界,而理念的世界高于经验的世界,也区分于人的主观的世界,亚里士多德将真理重新拉回到具体的可感事物上,从具体的事物中体现出“质料”与“形式”的实体。
在古希腊,符合论的真理观还属于本体论的研究范畴,并没有完全走向认识论的道路。随着启蒙运动之后,人的主体地位凸显,真理不再作为本体论领域的问题,转而成为认识论的问题。
笛卡尔对实体的要求与亚里士多德不同,他认为只有能自己存在,而且不依赖别的事物的一种事物才能作为实体,简单说来便只有自我(心灵)、上帝和物质才能作为实体。心灵与物质又是依赖上帝的存在而存在的,因而上帝为第一实体,心灵与物质为第二实体。这三种实体作为真理理论建立的基础,一切真理都必须从此出发,人的理性或主观世界被确立为超越客观对象的世界。笛卡尔认为可以从纯粹的理性的方法达到对真理体系的追问,经验知识是不可以作为检验真理标准的。他严格区分主体与客体,把自然作为科学技术的对象加以把握,自然从此客观化、外部化,主客二分的世界最终形成。
笛卡尔与亚里士多德分别从主观世界与客观世界对柏拉图的理念论进行了延伸,符合论的前提--主客二分的世界在笛卡尔这里终于得以确定。康德进一步确立了这种主客二分的认识模式,不过康德颠倒了传统的认识模式,他发现了人的先天认识能力,这种能力包括先天直观形式如时间和空间,包括人类先天的知性结构和范畴,如质、量、关系、模态等四个方面下属的十二种范畴。正是这些具有普遍有效性和客观必然性的先天认识能力,决定了人类知识如何可能,决定了人类知识的普遍有效性和客观必然性。真理不是知识符合对象,而是对象符合知识。康德的这种转变被称为哲学史上的“哥白尼革命”,但是康德仍然没有走出这种主客二分的模式,主客二分的模式几乎支配了整个近代哲学家,认识论的真理观的核心问题就围绕在“主体如何认识客体”或“客体如何符合主体”这一问题上。
自然科学的证实依赖于这种主客二分模式产生的真理观,认为客观的自然世界是一切真理的来源,人可以通过知性对自然的作用,达到认识自然并改造自然的目的。
对主客二分世界的预设,海德格尔与伽达默尔都持反对态度。海德格尔试图通过解构对象,把存在者还原成存在,使主客关系从对立走向消解,从而取消了传统哲学中的认识论问题。海德格尔认为不应该将符合预设为真理的前提,必须进一步追问符合本身的前提,即物自身的显现,才能发掘真理的本质。海德格尔颠覆了传统意义的符合概念,将符合的存在性提炼出来,真理首先必须是一个存在问题,而不是一个符合问题,他将真理看作“去敝”,即是让存在者如其自身所是的那样显示出来。伽达默尔则是站在海德格尔的立场上,更多地将真理同人本身联系起来,从“理解”出发,将“理解”作为人存在的形式,认为真理必须通过一种相互交流、对话的形式展现出来,因为“理解”活动不是站在主客世界对立的基础之上,而是建立在一个共同的世界中,在一种主客统一的基础上形成交流与对话的机制,真理就是在这样的过程中得以显现。
2) “理性”的危机
近代认识论的真理观导致的第二个问题就是试图用自然科学的“理性”即自然科学方法论取代哲学的理性。经验主义者追求将那种可感知、可观察的经验作为基础,能够被经验事实证实的理性。伽达默尔认为近代自然科学给人类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后果,在伽利略和惠更斯的机械学中获得巨大成果并在笛卡尔的方法概念中得到其哲学表述的方法优先性,改变了传统理性的性质。理性在近代认识论的意义上被看作为人本身固有的能力,通过抽象、测量和计算这些理性活动,人能够洞察大自然的规律,并从单个的因素中抽取出与结果相关的部分。随着自然科学对人类生活世界的巨大改变,人们逐渐对这种理性的力量产生盲目的信仰,理性的力量被无限的放大。这种理性“在自然地统治领域中取得了巨大的成就,直到最后,连人的组织形式也臣服于科学理性的脚下。”
伽达默尔怀疑这种在科学理性下建立起来的社会组织,在面对着激情和个人及团体的利益上,这种理性表现出的力量是软弱无力的。科学理性通过无数次的挫折,消除强权的尝试,通过改革试图削弱时间观、社会关系和国家政权的矛盾。但事实表明,科学理性在面对人类社会的实践问题上所表现出的无力,体现出近代认识论基础上的理性陷入了某种危机,尽管在自然科学领域它体现出的力量是可观的,但是这种“理性”所导致的就是真正的哲学的理性愿意看到的结果么?理性的原初意义是“洞见”、“观看”,是一种作为“看”或“说”的“逻各斯”(logos),是人的存在的根基。古代西方哲学将理性比喻成“光”或“启蒙”的智慧,体现了理性的认识功能和批判功能。理性在形而上学的哲学中具有崇高地位,常作为某一哲学的最高原则。有些近代哲学家们也试图从其他途径去探寻理性的含义,如笛卡尔将理性看作人的“心理”,谢林将理性看作一种“天启”,黑格尔将寻找理性的方式诉诸“逻辑”.自然科学的理性作为认识论的基础,作为人的认识与思维的能力,从根本上偏离了理性的本源意义。尽管这种理性在自然科学领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但同时也导致了自然科学方法论对整个科学的僭越。同时,在人的生活环境与社会的实践方面,它也导致了诸多问题。
伽达默尔认为理性更重要的价值在于它的批判性,而不是作为认识的工具去追求某种统一的不变的“真理”.伽达默尔说道:“理性就在于,不要盲目的把理性作为真的举止,而是要批判的对待理性。理性的行为总是一种启蒙行动,而不是被绝对的新理性主义的教导,并非在于认为自己对一切事都比别人知道的更多,理性总是被理解为经常对自己和自己的条件性进行自我解释。”①伽达默尔的没有将理性概念诉诸于超验的实体,而是将理性看作人的反思的本性,但不同于近代认识论的将人的理性当做寻找真理的方法论,而是将理性看作人对自我的启蒙,一种对自我存在价值与意义的反思。
伽达默尔认为近代的科学理性在自然领域取得巨大成就的同时,也由于其试图超越自然领域而指导人的实践,而导致自身陷入困境。近代认识论的真理观导致了这种对待理性的态度,认识论的真理观在这种盲目的斗争中迷失。胡塞尔曾严厉批评这种将学问简单的归结为“单纯的事实学”的“近代”精神,对理性被技术的片面化、空洞化进行激烈的批判。霍克海默的“工具的理性批判”也是针对这一近代问题,即理性的危机--技术性的支配操作的价值成为理性的唯一基础,而且一味地追求效率的工具理性,这种工具理性逐渐不满足于应用于“自然”的领域,试图渗透到了“社会”领域,成为政治和经济的最强力的武器,成为试图推动整个人类社会生活的“合理化”的工具。
日本学者丸山高司在其着作《伽达默尔:视野融合》中说道:“我们现在必须再一次重新认识到,将理性仅仅理解为非理性力量的手段和工具的‘不相信理性',是现代的’重大的危机‘.’理性‘仍然是人类伟大的卓越性,是洞察’真理‘,承认真理的力量。对伽达默尔而言,现代的危机就是’理性的危机‘乃至’真理的危机‘”.①“’理性的危机‘不仅是学问上的问题,还是切实的社会问题和人类的问题。”
总之,近代理性的危机主要原因是过于放大理性功能的某一方面,而忽略了理性的最为本质的力量,伽达默尔对这种“科学理性”的批判,实际上也是对科学利用方法追寻确定的、可靠的、不可怀疑的真理的方式的一种驳斥,伽达默尔认为理性的本质不在于追求确定可靠的知识,而是在于它的批判性与启蒙性。
3) “真理”的异化
在本文的第一部分对近代真理观的几种主要形式,即符合论、融贯论和实用主义的真理观作了介绍,近代真理观与古代的真理观最大的区别就是由本体论领域走向认识论领域,这种改变表面上是一种试图对自然科学真理进行统摄的变化,实际上是为了迎合自然科学领域在近代所体现的巨大的力量。真理不再是自在自为的实体性存在,不再是对一切知识的统摄,反而因为客观的自然科学知识而改变自我的本质,成为认识论、方法论意义上的存在。黑格尔、海德格尔和伽达默尔都力图改变真理的认识论性质,或重新回到本体论,或从存在论出发,试图还原真理的本来面目。
近代真理观“异化”的主要表现包括以下几点。第一,这种“异化”来源于对真理的对象化和客观化的认识方式的要求。“真理”在这种情况下变质为确定的、不可怀疑知识,在这种要求下,任何人都可以在真理事件发生之后检验知识的真伪,这种发现并检验真理的“方法”不仅局限于自然科学领域的理论及应用,更是渗透到人类生活的各个领域,精密周全的计划、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甚至对人的生活的幸福进行测量,这些现象成为现代生活的标志。认识论的真理观对人类生活领域的渗透,导致人类生活陷入计划呆板的模式,被各种客观形式左右,精神世界的领域也被这种真理所影响而陷入困境。
第二,这种“异化”真理是近代认识论真理观的统治性带来的权利意志的宣扬。
人与自然的关系变成一种改变、控制与统摄的对立关系,“真理”或“理性”成为非理性统治的手段与工具。真理与人的存在的关系被颠倒,真理不再指导人的知识或行为,反而成为人统治世界的手段和工具。人类试图建立由认识论真理指导下的组织形式,通过量化的手段计算出待选领导人的影响力,领导者的管理能力、德性甚至实践智慧在政治领域由于无法通过“计算”而渐渐被忽视,很多国家的组织形式在现代依然没有完全摆脱认识论真理观的影响。
第三,这种“异化”的真理还包括对“人的本质”与“人性”的抽象预设,认为理性是人天然具有的能力,如笛卡尔将理性归结为人的心灵的能力,康德认为人具有先天综合和判断的能力。伽达默尔反对这种对抽象预设,他认为“人并没有一种固定的本性,人始终处于’效果历史‘中,人的自我理解是在’前理解‘、’前见‘的制约下向未来的一个发展过程,它永远不会完成。①由于这种真理本身包含一种对主观世界与客观世界相对立的预设,因此总是无法摆脱人通过何种方式去认识客体的问题,于是产生种种的对人的认识能力的抽象预设。
第四,这种”异化“的真理还体现为对整个人类科学的僭越,哲学经验被排除在这种真理之外,历史与心理陷入”相对主义“的泥潭,”美“的维度被限制在狭小的艺术空间。总之,近代的认识论真理观在自然科学领域取得令人信服甚至于令人产生狂热的成就,但由于其对整个人类科学的僭越,尤其是对人的组织形式、生活方式的影响,令人类生活世界走向危机。这种危机不仅是”理性“的危机、”真理“的危机,更是整个”近代“人类社会的危机。这种危机不仅表现在理论领域,还表现在社会现实中。传统资本主义所导致的负面影响越来越突出,两次世界大战带给人类的深重灾难,生态危机、环境危机以及人的精神危机使得哲学家们开始反思近代问题。伽达默尔的真理观,正是在这种”近代“危机的大背景之下产生的,伽达默尔的哲学的问题意识也是由此开始。伽达默尔正是要从美学、历史与心理这些被自然科学”忽视“的领域出发,重新确立真理的本质,摆脱自然科学的”真理“对整个人类科学的僭越,为”精神世界“重新开拓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