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用化和语法化的争端研究(3)

　　4.语法化抑或语用化
　　
　　语用标记语sort of的历时演化路径既有语法因素的影响又有语用因素的作用，处在语法、语用界面上。然而这究竟是语法化的结果还是语用化的结果，则必须追根溯源至其背后语法与语用的界定上。语用化与语法化的争端缘于对演变结果定性的困难，即标记语是否可以归入语法范畴。如何区别语法和语用才是争端中的争端，也是语用化和语法化纷争的核心。Ariel（2010）提出区分语法与语用的”编码与推理“方法无疑有助于我们自争端源头理清语用化与语法化的纷争。
　　
　　4.1编码与语用推理
　　
　　Ariel （2010）综合分析学界有关语用学的十类通行定义后指出，这些定义无论是综合考量还是单独来看，都不能精确地勾划出经典语用学的研究命题。任何一个现存标准在定义语用范畴时都不可避免地会囊括语法现象，而在划定语法范畴时又总会触碰到语用现象。经典语用的相关命题原本就存在自相矛盾，且诸如规约含义等一些命题实则属于语法范畴，故此，应抛开经典语用命题的包袱，摆脱传统命题的束缚。基于语言使用的互动视角，语法和语用的关系应建立在规约性和意向性相互作用的基础之上，即语用是对语法在语言情境下的选择。语法重在编码，语用则突出推理。言语交际所需的正是语法编码和语用推理两类知识。编码提供基本意义，基本意义又通过推理加以丰富。编码与推理一直处于动态过程之中，二者可以共存于同一语言形式，也可经由语言演变（语法化、语用化、词汇化等）实现相互转化。推理虽同时存在于语法和语用之中，但语法编码是语用推理所产生的意义在高频使用后广为大众接受，最终实现形义匹配的固化结果。语用推理并不同于语法编码的推理，前者是新语境中新信息获取的过程，而后者既是对前者反复重现结果的固化，也是语言理解中心理”抄近路（short?circuited）“的结果，其认知推理过程已经略去。因此，无论我们如何定义语法和语用，语法首先应该是一系列语言规约的编码，而语用则无法脱离言者的假设推理。至于如何在研究中运用好编码和推理这个区分语法和语用的标准，Ariel（2010）指出这需要我们回答好三个问题：第一，某一语言形式与其背后的意义是否存在直接的、固定不变的关联？第二，某一语言形式的解读是否需要假设、推理等过程？第三，某一语言形式的语用功能是否具有可删除性，而不会影响其命题意义？显然，对问题一的肯定和问题二、三的否定便勾勒出语法的特征；对问题一的否定和问题二、三的肯定便勾勒出语用的特征。结合这三点，编码与语用推理原则将有助于我们对语法、语用的界定做出定性分析。
　　
　　4.2编码与语用推理视角下的sort of新解读
　　
　　sort of的用法在不同时期的确出现不同的变化，而这些变化究竟是语法化还是语用化的结果仍无定论。在此我们暂且跳出关于语法化和语用化自身定义特征争论的圈子，借用编码与推理视角重新审视该问题。首先，上述例句1?11中sort of的语法搭配形式的改变基本遵循非范畴化中词类降级的规律，由最初名词到形容词、副词直至零形式，展示了从名词性用法”类别“到”近似“义修饰语用法的变化。作为修饰语的sort of意义固定而直接，表达被修饰成份在一定程度上为真，但又不绝对。sort of”近似“意义的衍生和成形是特定语境和语言结构下，听者在言者邀约推理下所推得的会话含义反复固化，最终为人们所普遍接受的结果，因此，sort of用作修饰语时，人们无需做任何假设推理来判别其”近似“模糊义，同时在此用法中sort of不具有可删除性，如若删除sort of,则原命题意义亦会随之改变，由此可见，例1?11中sort of语法特征突出，属编码范畴，可判定为语法化的结果；例12?15中的sort of从句子内部结构修饰语演变至句子边缘结构语用标记语后，不再直接对应任何固定命题意义或功能，并且随着sort of句法辖域的扩大，其语用功能在多种语境中的解读也变得更为丰富。然而sort of在何种语境下发挥何种功能却并无规则可依，只能有赖于听者依据相关语境因素来做出适切的推断。当去除语用标记sort of时，原话语的命题意义并不会受到影响，因此，例12?15中的sort of语用特征显着，属推理范畴，可判定为语用化的结果。总之，sort of作为修饰语时归属语法范畴，是一种规约化的言语用法，遵循相应的语法规则，表达固定的意义；而sort of作为语用标记语时则归属语用范畴，无固定意义，只具有随言者主观性及语境变化而变换的功能。自语言演变结果反向来看，从sort of最初的名词性用法到修饰语用法应归为语法化的过程，而从修饰语到语用标记语的过程被视作语用化过程更为合理。词汇结构在语言的演变中既可以留在语法范畴内，成为用以编码的语法，也可以走向语用范畴，成为语境推理的主要手段。此外，语言演变不是一成不变和一劳永逸的。语法、语用界定标准中的编码与推理相互联系、相互转换，语法编码是语用推理的基础，语用推理所产生的会话含义的固化可降低交际双方的认知努力，并随着使用频率的增加最终成为语法编码的一部分。因此，语法化和语用化并不相互排斥或静态不变，它们仅是两种不同的演化方向。其次，隐喻机制促成sort of从名词性短语到类似状语性修饰语的演变。sort作为名词，其含义就是依据一些相似性来归类，但其并不涉及对归为同一类成员的严格区分。这也就给予言者可操控的空间，人们可以利用sort of的双名词结构来表达与结构中的中心名词相近却又不完全一致的概念。也正是”similarity seeking is approximating“这一隐喻用法促成例1?11中sort of的逐步语法化。演变过程中这些sort of同样具有词性虚化，去范畴化，结构孤立和强制性等典型的语法化特征。语用化尤其强调的语法化所不具备的两个特征分别是句法独立性和可删除性。而例12?15中的sort of作为语用标记语则完全满足这两个特征。sort of作为语用标记语没有句法位置的限制，同时亦不受性、数、格及人称等语法范畴因素的约束。例12?15中的sort of无论是用来争取时间或引入话语，将其删除都不会影响原语句的命题意义。此外，语用标记语sort of还与语法化的单向性假说相悖。由此我们可以看出，sort of的演变过程并非绝对的语法化或语用化，而是二者都有涉及，先为语法化，然后又有语用化。语法化过程所带来的意义改变在隐喻机制的作用下促使语言结构从一个功能语义转向另一个功能语义，原有的文本命题功能也转向情态功能，这一过程最终导致语法意义的语用化，即意义的客观情境所指逐渐减少，主观情境所指（包括言者视角、态度等）逐渐增多（Heine et al. 199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