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卢卡奇的《历史与阶级意识》一书的序言篇里,卢卡奇认为本书的真正意图是想要把辩证方法的问题作为迫切的重要的问题变成讨论的对象。理论与实践的结合是如此的重要,但如何形成真正的结合要有一个正确的方法,这就是卢卡奇的“总体性辩证法”.
从《历史与阶级意识》这本书里,我们可以窥视到卢卡奇的基本思想脉络,即以历史为本体,以“总体性”为方法和原则,目的是用方法去揭露物化的本质和唤醒无产阶级意识的成熟,这也是“什么是正统的马克思主义”作为第一章所重点讨论的问题。辩证法问题不仅仅是作为一种认识论而存在,它还是主体对客体的一种态度,是一种对自我生存状态的思考,从而形成自我意识的觉醒。因此,卢卡奇反对主体反映客体的纯自然辩证法,强调主体在社会历史领域中的改造作用。
一、资本逻辑境遇中人的“物化”命运
马克思通过分析整个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活动,发现了商品生产结构背后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以及人的异化现象,把政治经济学家表述的商品的物与物之间的抽象关系给予戳穿,从更深刻的角度认识了资本主义社会中生产的本质,看到了人的现实性和具体化,可以说是抓住了事物的根本。马克思看到了异化劳动把自主活动、自由活动贬低为手段,也就把人类的生活变成维持人的肉体生存的手段。其实,人不仅仅是手段也是目的,人是各种社会关系结合的产物,人应当全面地占有自己的各种关系。与马克思的异化关系性比,卢卡奇的物化更强调了内部主体的一种意识自觉。卢卡奇所提到的物化是物对人的控制,人自己的活动,人自己的劳动,作为某种客观的东西,某种不依赖于人的东西,通过某种异于人的自律性来控制人的东西,同人相对立。作为被主体制造的对象力量如此强大,使人不自觉地走向商品拜物教的道路 , 是当时资本主义社会人们普遍感到的困惑。物化使人由主体通过自身的活动而使自己客体化,也变成了一种商品,从而失去了人的总体性和人的本质。被物化肢解的人不是一个真正的人,因为他不是一个整体。但是,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的分工、合理机械化的劳动加强了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使生产高度社会化。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是如此的重要,使当时处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链条中的无产阶级具有从总体性出发走向意识自觉的内在潜力,而不是从一种局部的、孤立的、片面甚至于抽象的角度和方式去研究、改造整个历史社会。
无产阶级具有革命的态度,因为他能用总体性的辩证法对社会历史加以深刻的认识和把握,能把自己作为主体与客体相一致的东西来对待。追求无产阶级的阶级目标同时也就意味着自觉地实现社会的、客观的发展目标,这些目标如果没有它的自觉参与,只能仍旧是抽象的可能性、客观的限制。总的来说,无产阶级同整个社会的命运是一体的,无产阶级的视角就是要从总体性辩证法出发,面向整个社会和人类自身的历史,以一种积极的自觉态度去认识、去实践,以期达到理论与实践的真正结合。
在资本主义社会,能够在整个社会生产结构中组织社会生产的只有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因为二者都处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社会联系最紧密的扭结之上。但由于二者在经济过程中的地位不同,使他们对“物化”产生了不同的阶级意识。资产阶级是商品生产的“资本获利者”,他们认为物化使自己得到满足和强大,形成了没有看到事物本质的“虚假意识”.
这种虚假也不过是对客观经济结构的一种思想反映,是同资产阶级在经济生活中的矛盾性相一致的。为了使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关系得以持存,资产阶级必须隐藏自己的本质,防止其它阶级意识的觉醒。卢卡奇认为资产阶级归因于“对在生产过程中所处的特殊地位做出的恰当和合理的反应,因此,阶级意识既不是组成这个阶级的单个人的思想和情感的总和,也不是它的平均数”.资产阶级由于其在生产过程中所形成的资本个人私有同生产社会化之间的矛盾,使虚假意识的形成和阶级意识的悲剧性质成为必然。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是一种否定的革命性的辩证法,从作为“总体性的辩证法”入手就能获得阶级意识的自觉。这种辩证法作为无产阶级的根本属性是其本身所具有的,是由其性质决定的,只不过有待无产阶级对自我进行深刻的反思,去发掘这种辩证法所蕴涵的价值和意义,从而走向一种理论与实践真正结合的自觉。“总体性辩证法”需要意识的自觉去发现,意识的真正自觉也要从“总体性辩证法”中去获得,可以说二者是辨证统一的。无产阶级的总体性辩证法是不断地由盲目趋向觉醒的具体的过程,它承载着整个人类社会历史的使命,这就要求无产阶级敢于进行自我否定,在不断的自我扬弃中趋向目标。因此,它的阶级意识作为人类历史上最后的阶级意识,一方面必须要和揭示社会本质联系起来,另一方面,必须实现理论与实践的越来越内在的统一。当然,在当时的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中也存在内外的矛盾,这是卢卡奇对马克思主义进行再认识的一种现实需要。在卢卡奇看来,这不是对立的矛盾,而是辨证的矛盾。由于物化的影响,无产阶级容易陷入直接利益、局部利益而忽略长远利益和整体利益的经验主义之中。20 世纪初期第二国际中流行经济宿命论否认阶级意识的作用,认为经济决定一切,而机会主义则用经济斗争代替政治斗争、用直接利益代替整体利益。与此相对,抽象的乌托邦主义扩大了意识在无产阶级斗争中的作用,而无视现实的实际状况。在卢卡奇看来,如果从总体性的辩证法角度看这些现实的矛盾,却又是具有合理性的存在。这种局部利益、目前利益是逐步趋向整体利益、长远利益的一个环节,需要无产阶级在阶级斗争中自觉地去加以克服,这就是无产阶级意识中所具有的革命的力量和辨证的思想。因此,革命的命运以及与此相关联的人类的命运,要取决于无产阶级在意识形态上的成熟程度,即取决于它的阶级意识。
二、总体辩证法的批判态度与阶级意识的唤醒
面对第二国际流行的“经济决定论”观点,卢卡奇认为客观的经济过程只能创造无产阶级在生产过程中的地位,提供某种改造社会的机会,但不能使革命自动产生,革命只能是无产阶级的自由活动,而要展开这一活动,阶级意识必须凸显出来。阶级意识自身的发展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它是随着阶级实践活动的发展而不断发展的。卢卡奇把阶级意识划分为三个发展阶段:第一阶段,唤醒潜在于无产阶级身上的阶级意识,不过它存在着废除阶级差别这一最终目标与眼前的直接的利害关系之间的分歧,西方社会民主政党受到这个直接利益所迷惑的历史是不胜枚举的。越过第二阶段,把阶级意识引导到前者的利害关系上,进入第三阶段。阶级意识要立足于现实的变化去揭示社会的真正本质,就必须用“具体的总体性”这个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思想加以把握。这不是一种抽象的概念辩证法的认识,而是一种基于实践的总体性辩证法的认识,是一种改造过程中的对象化认识,关键在于改变现实的革命性和自觉性,这才是辩证法的根本所在。人应当意识到自己是社会的存在物,同时也是社会历史过程中的主体和客体。意识的自觉性是无产阶级阶级意识的一个重要特征,不仅要自觉地认识他所面对的眼前世界,也要对自身进行深刻的反思,要自觉地在社会历史的各种关系中进行认识,从而获得总体性。意识的自觉既是一种自由的自觉,又是一种有限制的自觉。自觉就是要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不受表面现象杂多的迷乱和束缚,又要基于现实的内容抛弃一种纯主观的形式的空想。总体的辨证自觉就是对“经济决定论”和“乌托邦主义”的有力回击,就是要克服片面狭隘的思维方式,就是无产阶级意识逐步走向成熟的指导思想和原则。坚持辨证的自觉就要不害怕矛盾,把对立的矛盾看成是辨证的矛盾,坚持在实践中使矛盾双方进行转化,这是主体认识客体的一种不自觉的本能倾向,也就是认识趋向总体的倾向。
关于直接性与中介的辨证关系问题也能体现卢卡奇的总体性辩证法思想与意识自觉的相关性。卢卡奇认为,历史现实性本身只能在复杂的中介过程中才能被认识和被描述。然而不能忘记,直接性和中介本身都是辨证过程的因素,这是认识过程所必须的两个环节。对总体的认识不能仅仅停留在事物的表面,要抓住内部联系,如果从直接性出发,就会形成关于事物的经验事实,容易形成虚假的幻想意识。资产阶级的整个思想立场就是一种直接的思想认识,只强调商品生产中物与物之间关系的表面,掩盖背后人与物、人与人关系的实质性存在。形成这种错误的根源在于缺少认识中的中介范畴。卢卡奇把中介性范畴看成是克服经验认识的纯直接性的方法论杠杆,只有通过中介性范畴认识才能突破现象的迷雾而直逼现实的本质。因此,中介也是总体性原则的一个环节,并且是具有桥梁性作用的重要环节。在卢卡奇看来,这种中介不是作为主体强加于历史的,而是客观事物本身所具有的,把中介归于一种客观性。无产阶级不同于资产阶级之处就在于,它抓住了中介范畴去超越直接性,体现了历史主客体的统一和总体性思想。中介范畴体现了一种从广度和深度上不断变化发展的思想,有利于把握历史的本质,能够促使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不断走向自觉,真正从总体上把握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产生的“物化”现象的本质,并加以否定。由此我们看到,卢卡奇把直接性和中介性的辩证法理论直接转化成了一种革命的理论。
三、辩证法的人本特质
卢卡奇明确表示反对自然辩证法,认为只有历史辩证法。他实际上在这里看到了人的主体性、意识的自觉性在辩证法中的作用,强调只有作为历史实践的主体才能真正把自然史和人类史统一起来。卢卡奇坚持主客体相同一的立场,通过对主体自身的理解而达到对客体的理解,又通过对客体的理解而达到对主体自身的理解,一句话,是主体的自我意识,这是卢卡奇关于认识论的一条根本思路。他的这种认识具有一定的合理性,突出了人在历史领域中通过对象性活动的创造作用,把历史的合理性看成人的产物和社会发展的产物。但他不免又带有几分浪漫主义色彩,把总体性辩证法的获得述诸于自我意识的自觉,多少蕴涵着道德伦理学的成分。再者,他把本体及辩证法只局限于人类历史领域,而把自然抛到一边,无形之中使辩证法对象范围缩小了。其实自然辩证法也好,历史人学辩证法也好,都是基于现实的认识和思考,只不过从不同的角度和立场来看同一个问题。二者在根本上是统一的,这种统一就是在实践观点上的统一。
而在卢卡奇那里“自然的历史与历史的自然”发生了分裂,我认为这种分裂的产生与他站在反对第二国际“经济决定论”立场上有很大的关系,在反对一种观点的同时,自己的初衷和结果不可避免地会发生一定的偏离。
思想源于一种矛盾和困惑,卢卡奇也不例外。
匈牙利革命的失败与十月革命的胜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给卢卡奇在内的东欧共产党人以极大的打击和困惑。他们从向第二国际学习转向了对内在的自身进行思考。卢卡奇把革命的出路寄希望于作为类主体的无产阶级的意识觉醒,从而在历史活动中突破“地位意识”的束缚,从“阶级意识”的角度去把握历史、去把握自己。另外,卢卡奇在人类学意义上坚持的马克思主义能否是“正统的马克思主义”,他的意识自觉的辩证法依据是否充分,以及在多大程度上能转化为一种行动,值得我们去认真思考。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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