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中国当代流行音乐已进入新媒体时代,同时也催生了一系列符合“审丑”品位的流行音乐“神曲”。本文试图追溯审丑文化的形成过程,并以流行音乐《我的滑板鞋》为例,通过其走红路径探究受众的“审丑”心理,解析“神曲”受大众喜爱的原因。
关键词: 审丑; 流行音乐; 庞麦郎; 《我的滑板鞋》; 心理;
一、审丑文化的形成
“丑”,原为“丑”,《说文解字》解为:“可恶也,从鬼,酉声。”[1]本义是貌丑,古人认为鬼的面貌最丑,所以从“鬼”。“反映了中国先民对死亡、衰老的恐惧与厌恶,对生命的追求与肯定,这种生命意识贯穿于整个社会生活和审美活动之中。”[2]
最早看重人间丑行的是中国古代的先哲们。例如庄子,在他的笔下诞生出一系列畸人形象:跛脚、四肢不全,外貌丑却有着内心美,法天贵真,美与丑相互依存,庄子的丑论旨在倡导忽视外表重视内在道德。在艺术作品中,艺术家常以丑衬美,加深艺术品的内在意蕴,罗汉钟馗长相怪异却富有正义,被作为驱邪纳吉的象征。
审丑现象不仅出现在文学艺术领域,在中国戏曲中也有所表现。戏曲的丑角在脸上画上“豆腐块”,表演多滑稽可笑,塑造的角色大体可分为两大类:第一类形丑内美,如《武松打虎》的酒保,这类人物的嘉言懿行启发观众;第二类内外皆丑,如《野猪林》中抢男霸女的高世德,具有讽刺、教育意义。两类同样都是以审丑为美,生动的艺术形象深得观众喜爱。
在西方的思想史上,1853年罗森·克兰兹发表《丑的美学》,被认为是现代丑学的开创人,审丑文化自此独立成说。
二、受众心理观察及《我的滑板鞋》的走红路径
中国当代流行音乐的传播势必要历经音乐市场、商业化传播途径。“审丑”文化作为极端表现形式,更能吸引受众眼球,从而以高点击率、高浏览量获得广告投放利润,其所具备的商业性质远远大于歌曲的文化性质。《我的滑板鞋》《小苹果》《社会摇》等歌曲的盛行,仿佛进入到了一个非理性主义音乐审丑时代。本文下面将探析《我的滑板鞋》的走红路径及受众心理观察。
(一)网友参与心理
2013年2月,一网友在“音频应用”论坛上传庞麦郎《打吊针》的录音小样,并在原帖中写道:“老板接了这样一个活儿,客户要求要飙高音,还要大气,这有高音吗?万能的音频应用,帮帮我出出主意啊……”[3]整段音频时长1分07秒,庞麦郎浓重的地方口音、无旋律性的演唱、节奏错位的念白,要求飙高音无疑是一大挑战。审丑引发网络编曲者们的参与心理,出现了卡农版、FUNK版、中国风等不同版本的《打吊针》,为此曲制作混音编曲的幕后网友们相互展示比拼技艺,从而使这段音频背后的原唱——庞麦郎这位“奇葩歌手”崭露头角。
(二)大众审美疲劳
雨果曾说:“古老庄严地散布在一切之上的普遍的美,不无单调之感,同样的印象总是重复,时间一久也会使人厌倦。相反,滑稽丑怪却似乎是一段稍息时间,一种比较的对象,一个出发点,从这里我们带着更新鲜、更敏锐的感觉朝着美上升。”[4]在中国当代流行音乐歌手中俊男靓女比比皆是,受众对于“高颜值”偶像易产生审美疲劳,人们逐渐有意识地要求颠覆传统,“审丑”则成为另一个新奇的关注点。
2013年9月,北京华数唱片公司举办一档选秀节目中,一位另类的选手走进华数唱片公司运营总监潘嘉霖的视野——他面庞干瘦、皮肤黝黑,浑身带着浓浓异味,怪异的行为举止,咬词不清、不着调的演唱,经介绍得知该选手就是红极一时的庞麦郎,这让潘嘉霖觉得如获珍宝,看到未来可赢利的卖点。随后华数唱片公司与庞麦郎签下唱片合约,从他现有的作品中选中《我的滑板鞋》,量身制作编曲,在数百个录音小样中拼凑剪辑出最终版本。
《我的滑板鞋》包含R&B、新金属、乡村重金属等多种音乐风格,伴奏歌词质朴,旋律节奏简单易学。在歌曲唱到“第二个城市”“魅力之都”“夜幕就要降临”“一家专卖店”“滑板鞋”“摩擦摩擦”等处时加入无厘头的烂俗人声电音特效。其音乐性差之千里,只能算畸形产品,还透着股恶俗的气息。然而正是这样不着调、无厘头的歌曲,在这个“审丑”时代令人耳目一新,人们一边说着“被旋律洗脑”一边按着转发键。
(三)从众心理及“引爆点”理论
从众心理是指个体受外界影响而使自己的知觉、判断、态度和行为表现出与多数人相一致的心理现象。[5]若当身边人都在热议某一热点话题时,对此一无所知的人会产生自己不合群的心理暗示,从而下意识地去关注这一热点。
2014年5月13日,《我的滑板鞋》在虾米上线。同年6月28日登上Bilibili弹幕视频网站首页,11月《我的滑板鞋》官方MV在虾米音乐首发,随即在各大传播媒介中爆炸式传开,达到近1亿点击量。在首届独立音乐盘点上,该曲被评为“2014年度Top20金曲”。宣传期间,华数唱片公司与各大音乐平台、网络媒体建立合作,请微博自媒体、微信公众号造势宣传。“今天怎么不开心”“摩擦摩擦”一度成为流行语,方言翻唱版、朗诵版应运而生。
根据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尔提出制造流行的“引爆点”理论,“想要引爆一次流行,必须经由个别人物引领,进而带动大多数人跟风的过程。”2015年2月,网友将《我的滑板鞋》与成龙代言霸王洗发水广告恶搞拼接,《我的洗发水》上传在blibli弹幕视频网站,“鬼畜”特效引人爆笑,甚至传入国外媒体,就连成龙本人也在微博进行转发,魔性“duang duang duang”成为2015年年度热词。
(四)“审丑”引发草根阶层共鸣
受众在接触信息时,心理系统会设置一个“心理选择”关口,只给符合标准的信息授予“传播致效参与权”。人们通常较为关注自己熟悉的领域或事物。考虑到庞麦郎自身气质特点,华数唱片公司将《我的滑板鞋》的受众群体定位为20-30岁年龄段的用户。
约瑟翰·庞麦郎,原名庞明涛,陕西汉中人,高中学历,普通务工人员。没有经过专业音乐系统训练,还勇敢做着歌手梦,不被家人理解甚至受人排挤,努力执着,渴求成功。短短四个月他的手机里有400多条录音,都是他的创作;打工攒够钱后便立即找人编曲;随身带的笔记本密密麻麻写满了歌词;自学拍MV……他的为梦想全力以赴却不得志,他的不撞南墙不回头、他的病态社交,又何尝不是当今无数追梦人的缩影?生活如此不易,为何不推这位接地气的青年一把,虽然他的唱功实在不敢恭维。
从编曲上看,《我的滑板鞋》从始至终都使用同一个鼓点节奏,和声、配器简单,刻意使用粗劣的电声制造出接地气的效果,这种带音乐审丑的草根文化让观众产生“接近效应”,仿佛感同身受,产生共鸣,不禁自己也跟着欢欣鼓舞。
通过“百度指数”[6]检索显示,从2014年4月至2015年9月,《我的滑板鞋》的用户,按性别分布,男性占主导地位88%,女性占12%;按年龄分布,20-29岁年龄段群体最多,占50%,30-39岁年龄段次之,占28%。与华数唱片公司的预设相符。
(五)“审丑”对心理的调适作用
“审丑文化为人们制造低智、廉价、简单的快乐,客观上迎合了当下大众文化中的娱乐消费,契合了现代社会人们疏泄生存压力的诉求作为美学的一个重要范畴。”[7]大众作为审美主体,从被“审丑”的身上看到相对空虚、丑恶甚至卑劣的本质时,内心升腾出的优越感、满足感,甚至是荣耀感。这也正是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的“鄙夷说”和英国经验主义哲学家霍布斯的“突然荣耀说”的内涵所在。[8]
在歌曲宣传期间,华数唱片公司刻意对受众隐去公司与庞麦郎之间的关联,让受众误以为是庞麦郎只是因其另类,偶然被挖掘出来的路人。《我的滑板鞋》的歌曲封面是庞麦郎本人的照片,红底素颜大头照,有网友调侃他“是敢于用一寸照片做封面的男人,与老干妈陶华碧是情侣头像”,充满戏谑性。人们往往在初次听到《我的滑板鞋》都会觉得不堪入耳,甚至嘲笑庞麦郎,五音不全还想当歌手?受众在庞麦郎身上获得浅表娱乐的同时,还获得了一种正能量和认同感,一方面知道他有众多缺点,另一方面又被他的真诚感动。在这个高速发展的社会,人们面临着巨大的生存压力,只有“丑”才能揭示人们极度异化的真实处境,从“审丑”中排解痛苦,得到宣泄的快感,获得生活的动力。
三、结语
审丑文化是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的必然结果,而中国当代流行音乐中出现审丑狂欢现象,尤其是《我的滑板鞋》的走红引发的集体行为,是“丑角”、受众心理、媒体和市场共同影响下的畸形产物,庞麦郎“自然红”的错觉,背后其实是华数投入百万资金力推的结果。这也从另一方面提醒我们需要对“病态”心理进行反思,需提高自身的判断力,自觉抵制和过滤低俗音乐,不能为了娱乐而娱乐,“神曲”并不能提升个人的素质或增长知识。只有保持自身的否定性、批判性,提高“道德理性”,重建“生活世界”,才能引导流行音乐向健康的方向发展。
参考文献
[1]张晓虎.最新汉字趣味字典[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6.
[2]田子馥.东北二人转审美描述[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7.
[3] 陈雨.庞麦郎前传[J].博客天下,2015(3).
[4]伍蠡甫.西方文论选(下册)[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
[5]张新文.中国资本市场投资词典[M].北京: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2015.
[6] 百度指数:http://index.baidu.com/?tpl=crowd&type=0&area=&time=20140401%7C20150930&word=%CE%D2%B5%C4%BB%AC%B0%E5%D0%AC.
[7]李静.新媒体时代的网络炒作现象:以“HOLD姐”的网络走红为例[J].新闻爱好者,2012(3).
[8] 白云驹.中国文艺发展态势丛书文艺锐批评(下)[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