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铁凝的小说直面生活中的种种丑陋，以独特的审丑意识对特定时代的丑陋现象进行批判。文章概述吃、性、死亡三类丑陋现象，以此分析丑陋现象的原因，思考丑陋现象背后人性异化的问题，进而拷问人性的善与恶。铁凝小说的审丑意识的特点是在不否认人性善的前提下，对时代与社会特征的关注，对人性异化为恶的警惕和批判。
关键词：铁凝 审丑意识 玫瑰门 大浴女 文学史意义
To the conciousness of ugly appreciating of Tie Ning's novels——Take The Door of Rose and The Bathing Girl as an example
Abstract:Tie Ning's novels face up to all kinds of ugliness of lives,she uses the uniqueconciousness of ugly to criticize the ugly phenomena of specific age.This article presents threekinds of ugly phenomena which are eating,sex and die,to analyzes the reasons of the uglyphenomena.Tie Ning's novels think the foundation of human nature toexplore good and evil of human nature.The traits of conciousness of ugly appreciating of TieNing's novels are that she paies attention to the features of age and society,and alert and blameevil in the alienation of human nature,when she does not deny that the premise of human natureis good.
Key words: Tie Ning; the conciousness of ugly appreciating; The Door of Rose ; The Bathing Girl; the significance of literary history
目 录
一、引言
（一）铁凝小说研究现状
（二）铁凝小说与审丑意识
二、铁凝小说中的丑陋类型
（一）吃的丑陋
（二）性的丑陋
（三）死亡的丑陋
三、铁凝小说呈现的审丑意识的特征
（一）吃的丑陋背后人性异化的实质
（二）性的丑陋背后人性异化的实质
（三）死亡的丑陋背后人性异化的实质
四、铁凝小说审丑意识的当代文学史意义
（一）铁凝小说与王安忆小说审丑意识的差异
（二）铁凝小说与残雪小说审丑意识的差异
五、结语
参考文献
一、 引言
（一）铁凝小说研究现状
铁凝作为现任中国作家协会主席，她的小说丰富多彩，研究的角度也各不相同。就目前而言，对铁凝的小说，研究者主要从小说中的女性形象及男性形象的角度去分析，从叙述方式角度来剖析，还有从对文明历史的思考去解析，当然必不可少的就是对铁凝的审美意识的研究。
身为女性的作家铁凝，在写作时“带着对女性的观察、自身的女性体验和感知，由对女性命运的书写，表达了她对女性困苦处境的同情和理解，对悲剧命运和女性生存价值的关爱与反思”。
而对男性形象的描写大多是负面的，铁凝“自觉不自觉地展示了一幅别开生面的‘男性真相图’，通过还原出一个个自私、卑劣、懦弱的男性形象，来对传统的男权中心主义文化进行了有力的消解、颠覆”。
铁凝是一个与时俱进的作家，总是在不停地对人性，对文明，对历史进行反思。
“《七天》是在戏谑中表现着沉重：人体感应客房的尴尬，布谷疯长的忧虑。科技文明带给我们欣喜舒适的同时，也带来了无限的精神困扰和恐惧。”通过《七天》中布谷的经历与遭遇对文明进行质询与反思。
铁凝的话语叙事手法、历史叙事、情节设置、还有对空间意象的运用都有很独特的使用。“铁凝小说中热情、幽默、诙谐的艺术风格，大部分就来自民间话语。这最终成为了铁凝小说幽默、诙谐、快乐的话语源泉，并在原初的生命活力与现代的寓言式写作中，将小说的语言推向了具有独特审美意蕴的艺术境地。”
铁凝小说在不同阶段有不同的思想，美与丑的作品在不断交替着。美的作品被众人关注，并得到了很多评价，“铁凝用充满温情的目光去欣赏这个世界，去探索人类残存的善良和纯真。在铁凝的笔下，到处闪耀着纯美正直的人性光辉，她用手中的笔描绘出了一大批具有美丽心灵的善良人物。”对铁凝审美意识的流变也有很多人对此进行研究。
“经过了一个复杂曲折而又充满了痛苦体验的艺术抉择之旅后，在这一主体审美意识向日益个性化的总体艺术风格之下，我们可以看到，从《玫瑰门》到《大浴女》，在铁凝的小说中已经逐渐形成了一种成熟女性的主体审美选择。”
（二）铁凝小说与审丑意识
虽说铁凝小说的审美意识被人关注，审美意识的嬗变也有人研究，但是关于她小说的审丑意识的文章是不多的，这对于铁凝的作品而言研究是不充分的。纵观铁凝小说创作，前期铁凝的小说创作以语言柔婉清新，内容反映人们的理想与追求，而中后期她的小说创作开始转变风格，关于丑陋荒诞的描写较多，如短篇小说《安德烈的晚上》、中篇小说《对面》等。铁凝的两部长篇小说《玫瑰门》、《大浴女》中丑陋的现象尤其多，在此我以铁凝的两篇长篇小说《玫瑰门》、《大浴女》为例，对铁凝小说的审丑意识进行研究。
审丑与审美一样，从主客体的关系角度去分析。栾栋在《感性学发微--美学与丑学的合题》一书中指出：“从主体方面来讲，所谓审丑，事实指个体对丑的判断、品评、鉴赏、批判、宽容、改造等各种能力的总和。从客体方面来讲，审丑是指把握丑的本质及其形态在社会历史中的演变，其中包括作为客体对象的审丑活动本身。”
相对而言，审丑意识便是对审丑活动的一种自觉意识，从主体方面来讲，审丑意识就是自觉地对丑的判断、品评、鉴赏、批判、宽容、改造的意识。从客体方面来讲，审丑意识就是自觉地把握丑的本质及其形态在社会历史中的演变。
铁凝通过对丑的描写来刺激读者并反思人性与历史，换一种方式更深刻地影响读者，使读者有更强烈的反思与质询。因为“我们习惯了一种单向的对美的经验感受感知，而对一种新的相反的审美经验出于狭隘性和保守性而表现出巨大的排斥力”。因此，“只有在阅读过程中不断的转变，才能得到最后审美价值的确证。”所以我们应该学会审丑，从丑的事物中学到有价值的东西，因为丑可显真，丑可启善，丑可向美。铁凝用审丑的艺术之笔在作品中着力描绘了精神的异化，人性的丑陋，以此来挖掘人性的本质特征，反思历史问题，赋予了审丑以深厚的意蕴。
对铁凝小说中所呈现的审丑意识的分析和研究，必须从铁凝小说塑造的丑的生活现象的分析开始。
二、 铁凝小说中的丑陋类型
铁凝小说中所描述的丑陋的生活现象较为丰富，结合她在《生活的馈赠——兼答青年文学爱好者诸友》一文中写到的“真诚、善良、丑恶、虚伪都埋藏在生活中，寻找、发现、挖掘这些是我们的使命”，了解了铁凝小说创作中的丑陋现象都源于生活，存在于生活，并参考河北师范大学的梁惠娟老师写的《论铁凝小说的审丑意识》，大略分为以下三类：吃，性，死亡。吃、性、死亡都是生活中随处可见的一般现象，生活中他们的发生正常不过，可在铁凝笔下，正是丑化生活中正常的现象，将正常的变为为非正常的、丑陋不堪的。
（一）吃的丑陋
吃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可铁凝小说中的吃则是让人感到恶心、反胃甚至要吐。小说中，吃的都是不正常的食物，或者是把吃这动作由正常的变成了非正常的。所以，小说通过对人在“吃”时心理、行为的描写，来反映出人性的真实面目。
在《玫瑰门》中，吃的东西是比较少的，一些甜食如蜜饯还是让人垂涎欲滴的。喝豆浆也本是件幸福的事，可是，司绮纹却把豆浆喝得让人恶心，觉得厌恶。司绮纹独占的方桌很脏，感觉吃的是别人留下的残渣余孽。“现在她需要的是牢牢守住这桌子，守住她的狼狈状态，继续喝她的煳豆浆。”明明不喜欢，偏要强求自己，很好喝的豆浆在过量的情况下，也使她觉得恶心，胃有点发胀。
《玫瑰门》中的姑爸一直躺在床上，把大黄吃光了，“哪怕是大黄的肠肚、心肝，大黄的眼珠尾巴尖，大黄的膀胱、睾丸……连脑子都掏得干干净净。”“后来当他吞食他的皮毛时才觉出难以下咽，那毛沾上喉咙塞满牙齿，使她的嘴再也无法蠕动。”一只死猫如何下咽，并且是所有的都吞了，甚至连皮毛也想吃完，读者看了这段话是否觉得自己嘴干，好似是自己的嘴里塞满了毛。
吃死猫无法接受，那吃屎呢？《大浴女》中一群人批判着唐津津，骂她打她，逼她亲吻无产阶级的鞋，最后逼她吃屎，从没人吃的，为了女儿，她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抓起茶缸双手捧着将屎尿一饮而尽……”。尹小跳这目击者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刷牙。
铁凝在小说创作中对“吃”的研究不能说是出神入化，可也算是别具匠心了。强求自己吃的吃相是如此的痛苦；生吞心爱的猫甚至它的皮毛时的内心是如此的难受；一饮而尽一缸屎尿时是如此的无助。所有正常的食物、正常吃的动作都变化了，所有的都是怪异的。
（二）性的丑陋
现在，性已经是一个可以公开谈论的话题，是每一个人的生理需求。但性如果超出伦理道德范围，则是让人无法接受的。铁凝小说中的性便超出了特定的范围，不在法律伦理道德之内，不为世人所理解。因此，小说对性的丑态的展现与讽刺，最能直接触及人类生存的本质。
司绮纹在庄家受到不公正的待遇，被丈夫遗弃，老太爷不看重她的才能等等，使得她首次向庄老太爷发起进攻，裹着睡衣进了老太爷的房间，“她压迫着他，又肆意逼他压迫她。当她发现他被惊吓得连压迫她的力量都没有时，便勇猛地去进行跟他的搏斗了。”强迫自己的公公，这是天理难容的。
《大浴女》中二十岁左右的白鞋队长及其队员们闯进人民医院的宿舍，将修女出身、五十多岁的老美人护士长轮奸了。护士长在天亮后去医院的保卫科报案，众人对此竟然忽视不予理睬，理由是“被强奸的是个老女特务，老女特务天生就该被强奸的，不强奸她强奸谁呢”对人性人伦的丧失，引起了我们深刻的思考。
性不但是人的生理需求，而且也可以当成交换的条件。章妩忍受不了在苇河农场的生活，回到县城看病，若有病假条便可不去农场干活。没病开病假条是不能可能的，有夫之妇的章妩便引诱主治医生唐医生，两人在病房发生了性关系，第二天他开了病假条。
“章妩的心灵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是的，轻松感，她竟然丝毫没有负罪感。”一张病假条，换激情的一夜，或者说激情的一夜，换一张病假条。利益超越了人性的自制力。
唐菲没有母亲的关爱，没有亲人的管制，变得放荡不堪。和数不清的人发生了性关系，为了工作，为了赚钱。谁出资高就去给谁当裸体模特，钱让她一次又一次出卖肉体。
自己的身体，她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而尹小跳不愿当老师，想在出版社工作时，竟让好朋友唐菲以卖身的方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尹小跳为了消除自己的罪孽，她竟安慰自己“唐菲原本就是那样的人，卖身一次和卖身十次有什么本质区别吗？”人性中最卑鄙无耻的一面在此表现无遗。
对自己的公公施暴，对五十多岁的老美人修女轮奸，拿自己的身体去换病假条，出卖自己的身体供别人享乐。性在这些人眼中就是一个武器一个工具，他们不尊重也不懂得什么是性。不在伦理道德内，不在法律底线内的性是丑陋的（三）死亡的丑陋
死亡本就让人毛骨悚然，可非正常的死亡或人为的死亡更是让人寒颤不已。一个生命被一个未成年人消灭，一个生命被一群人玩虐至死，生命显得没有任何价值。也由此看出：人性在面对非正常或人为的死亡时，更清晰、更真实地呈现出其本来面目。
《玫瑰门》中苏眉在母亲看报时，推了母亲一下，想把母亲推到，想把母亲腹中的那个小生命杀了，问及原因，却找了一个很荒唐的理由“因为妈的肚子太大也太难看，最不喜欢妈妈有这样的一个大肚子”。这是杀人未遂，但《大浴女》中唐菲及尹家姐妹的杀人，简直是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尹小跳和尹小帆手拉着手，看着妹妹尹小荃走向无盖的污水井，没有及时去拉住她，致使她跌进井中溺水而亡。而唐菲则是这起事故的策划者预谋者，因为是她移开了污水井的井盖。
《玫瑰门》中大黄偷了罗主任家的正肋，罗主任愤愤不平，带着两个儿子来找姑爸算账，以“阶级斗争新动向”为由，毒打这只偷吃的猫。三个狠心的人把猫吊起来，用皮带抽打，最后拿绳子把大黄的四条腿捆绑起来，向四个方向拉，结果成了四块。大黄死了，最爱大黄的姑爸却一直没出现。后半夜，姑爸在疯狂地咒骂着，这也给她带来了死亡。罗大妈忍不下被骂的这口气，让二旗带人给姑爸点颜色看看。姑爸（女性）裸露着上身，遭受着一顿顿的毒打。“他们把人那条早已不遮体的裤子扒下，让人仰面朝天，有人再将这仰面朝天的人骑住，人又挥起了一根早就握在手中的铁通条。他们先是冲她的下身胡乱击打了一阵，后来将那通条尖朝下高高扬起，那通条的指向便是姑爸的两腿之间……”。血腥、残暴的一幕幕让人心颤。
尹小荃、大黄、姑爸都是非正常死亡，它让人觉得丑陋恶心，以及撕心裂肺的痛。
三、 铁凝小说呈现的审丑意识的特征
铁凝寻找、发现了生活中丑陋的现象，丑陋现象的原因却没有明确的指明，这就有待我们自己去探索思考。铁凝在小说中呈现的丑陋现象所折射出来的是人性的异化，人性的异化是由于那个混乱动荡的文革时代，而人性异化也加剧了文革的残酷与暴力。
（一）吃的丑陋背后人性异化的实质
司绮纹的心灵是畸变的，她把所有的事情都看做了一场斗争，喝豆浆也“是一场斗争，一场她和脏桌子、煳豆浆的斗争”。当然，文革也是斗争，她积极地站出来去表现自己，由一个大少奶奶变成一个全新的劳动者，她时刻在斗争着，正是她的斗争，她在十年文革中才没有站在被批判的舞台上。她和自己在斗争，也在和别人斗争。一个掌上明珠接受新文化新思想，可带着不贞的身体嫁给一个封建家庭，受到非人的虐待，并且自己的精神支柱、初恋——华志远，也不知去向，这让她的心灵伤痛又加深了一层。迷茫中还是要生存，身边的人和事慢慢地改变了她的心智，斗争才是唯一的出路。封建保守思想渐渐消失，换来的却是灵魂的异化，自虐并虐人。“如果她的灵魂正厌恶着什么，她就越加迫使自己的行为去爱什么。”厌弃的竟要强求自己去爱，这便是人格分裂的典型特征。
姑爸吃大黄是让人最难忘记的一个情节，恶心的画面，让人窒息。姑爸为了赎罪，吃了犯错的大黄，并专研自己本身，“度过了大半人生的她到底属于正常人，还是属于不正常人。”得出结论，她正常，“她用对大黄的吞噬证实了自己的正常。”震惊过后，我们不禁深思：什么是正常，什么是不正常？谁是正常的，谁又是不正常的？什么是完整，什么是残缺？如果不把这种场面描写得如此恶心血腥，恐怖到极致，估计没有人会注意到这种思考，没有人会对这个年代进行理性审判，对这个世界质询。
传统女性意识深深刻在姑爸脑中，不走出来，也不想走出来。相夫教子，如果有一点失败将会一切都不存在。姑爸无法接受新婚之夜的独守空房，担心别人异样的眼光。
但最重要的还是自己内心的想法，传统的女性意识禁锢着她，让她不知所措。姑爸不知道如何和新的社会接触，只是一味的封存自己，禁锢自己，失去自主意识。姑爸改变衣着行为，试图改变别人对她被抛弃的看法，这直接就是逃避，不愿面对现实。姑爸改变外在形式，封存内心真实的想法，不要去看透看穿也不要做出任何心理的改变。但在一个动荡的时代，失去理性的时代，沉浸在旧社会的人基本是没有好下场的。
同样的时代，同样吃恶心的东西，可心里想法是不一样的。姑爸精神的异化，让人为善良的她感到惋惜。可是唐津津就不一样，和一个官员生下女儿唐菲，不管怎样的逼迫都没有说出这位官员，并且非常爱自己的女儿，不愿让她受一点苦难。她的母爱，母性意识和章妩、司绮纹都无法相比，她是最伟大的母亲。那盆屎便显示了母爱的伟大，同时也反映了时代的黑暗，映衬了逼迫者人性的丑陋。文革把人摧残得面目全非，不管是受虐的还是虐人的。一场革命，人性已不再，只剩丑陋与残酷。
（二）性的丑陋背后人性异化的实质
丈夫给予的爱的缺少和性的饥渴致使她渲泄汪洋恣肆的性欲，并且在受到丈夫带给她的性病后，司绮纹决意拿自己的躯壳对人生对社会来一次猖狂的亵渎，对自己的老太爷发起了攻击，伦理道德在司绮纹身上丧失，她拥有的也只是泯灭的良心。
老美人护士长的轮奸出乎人们的意料，可又在人们的意料之中。老了谁会去轮奸她？可是她是特务不强奸她强奸谁？在文革这个错误的时代中，没有错误也会被打得承认所谓的错误。这位护士长就是一个例子。长得漂亮就是特务，不承认就打到你承认为止。
承认了是特务又怎么样了呢，还是一样的过日子，多了一个“头衔”而已。对那些人革命者也没了什么意思，不好再打她逼她承认是特务当玩乐。一个“特务”，她的命是不值钱的，更何况是被强奸。忙碌的革命者怎么会管一个特务被强奸的事呢？人被分了等级，回到了封建社会，人不是平等的。人借着“革命”为所欲为，人性因革命的存在而慢慢丧失了良心，而革命因随人的良心的逐渐消失变得更加残暴，这在不停地轮回着。
而章妩心甘情愿的和唐医生发生性行为，则是让人感到羞耻。在第一次之后，章妩没有羞愧，也没有停止和唐医生的关系，因为她已经不仅仅是为了那张假条，还是因人本身存在的最原始的性欲。丈夫不在身边，性欲得不到满足。并且在苇河农场，人的性欲也得不到释放——每周只有一次可以行房事，并且要在山上的小木屋外排队等候。回到城市中的家，她就是自由的，单身独立的，她不顾女儿的看法，出门去完全地释放自己压抑很久的原始性欲，违背了道德底线，成了一只有情欲的母猫。只在乎自己的性欲的章妩，她的母性意识完全没有任何体现，自己的女儿也感觉不到母亲的存在。人性被压抑的时代改变了，既然她从苇河农场那个地方出来了，就没有人可以约束她了，那就她可以尽情的释放自己原始的本能。就算那个对象不是自己丈夫又如何，被逼得久了，就会一切都不管不顾了。如若在苇河农场不是一周一次的行房，而是夫妻住一起，想什么时候行房就什么时候，那原始的性欲还会如此迫不及待吗？文革中的革命者没有人性，制定的要求更没有人性，疯狂发怒的时代压抑着人的原始本能，使得人性突变，人和革命依旧在循环往复着，不断地折磨着人。
唐菲知道自己的魅力，可以俘获男人的心，她懂得他们所想的所要的，也懂得用实际有效的方法得到自己想要的。可唐菲想变成这样吗？社会让她失去了爱她的母亲，也没有得到过父亲的关心，并且爱的人给了她希望后又狠狠地打破希望。经历一系列的残酷的事情后，唐菲的心理已经不健全了，变得冷酷，只为利益而存活。虽说社会的原因改变了她，但自身原因也是占很大比例。反省自身，深思社会。唐菲的状况告诉我们，不管在什么年代，金钱，美色都可以主导一切，改变一切。社会的整体状况不改变，类似唐菲的人还很多，都在循环往复地进行着。从对方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不管是否违背伦理道德还是触碰法律底线，只要是自己需要的，就去做。人就是自私丑陋的，不管什么时代，在利益交换这方面从没有变过。
盛英认为“通过性文化意识的加入，作品由审美向审丑转化，致使女性本身阴暗、丑恶的负面得以呈现。小说背后所隐藏的、更为深刻的文化牵引，是关于女性文化的负面，铁凝对其冷峻的透视，在女性‘认识你自己’的深层面上，自有其独特的价值。”因此性的抒写，更加深刻地展现人性本身的阴暗丑陋的一面，不仅仅是女性本身，广大的社会群众都有丑陋邪恶的一面。
（三）死亡的丑陋背后人性异化的实质
“我推妈的时候也只是想把他推走推倒推掉。”“你灵魂深处的恶劣利用了你的年龄，你不谙世事、一无所知。这是我常常觉得世上所有的眉眉们原本都是无所不知的，她们使苏眉们执拗而又浅薄的追随显得无力、显得可笑。”这是《玫瑰门》中的第三人对苏眉说的话。也由此看出“人类早熟的天性在向人类自身提出挑战，是人性中潜存的恶在向所谓的善在挑战。这无疑是不正常人的展现，但只有这不正常中才能发现正常，只有这不正常才是真实赤裸的”。并且“人过度地早熟，过分地社会化，才导致了人的不自觉地对恶的掩饰，因而使得真实面目被种种假的现象层层覆盖：人类的成熟就表现在他们逐渐的周到上，那种令人恐惧的周到掩饰了卑劣，也扼杀了创造。”人性向恶发展演变，人性异化范围在逐渐扩大，程度在加深，少年也免不了这种异化，他们的成熟速度远远超过这个社会所能承受的，如果一代孩子的人性变了，那这一代人的天下将是一片黑暗。
所以我们得时刻关注着孩子身心的健康发展。
铁凝发现人性的恶，孩子已经不再是香雪，而是带有邪恶念头的少年。如果苏眉的推是潜意识的行为，那么，唐菲及尹家姐妹则是很果断的要消灭章妩和唐医生的罪孽——他们的孩子尹小荃。这个孩子的存在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耻辱。他是一个生命，一个不会说话的生命，即使她的身上比别人多了一丝缺陷，但生命还要丢失。三个姐姐是无法容忍她的存在的。尹小荃是必须死的，因为“尹小荃的死使他那颗皱巴了很久的心猛地一松”。“他”是指尹小跳的父亲尹亦寻，他知道这孩子不是他的，正为了她的存在而烦恼，可当她死了，他的眉头终于不皱了，原来他也希望这污点不存在。除了章妩想那个孩子存在之外，就没有其他人喜欢这孩子。人心中无法存在一个污点，哪怕它是一个生命，都必须消失。人性中邪恶的一面在面对一个污点时异常突出。
毒打大黄和姑爸，那种场景在建国后，估计只出现在文革时期。车裂是古时的酷刑，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上遭受此刑的没有几人。而罗大妈就为了一块肉，为了发泄对被掏耳朵的愤怒，便仗着自己是主任就对猫用私刑，就对姑爸进行非人的摧残。猫也是一个生命，也值得人去珍惜，如若猫是不小心死亡，那只能惋惜。可当一个人特意地并执着地对付一只猫，这人的心是黑的人性的特征从人们对一只动物的做法便可以看出。而对姑爸下体的那一下，是改变她是处女的事实，是人们对一个已婚但还是处女的人的一种鄙视，是发泄内心的怒火一种的方式。思想保守的他们把这当做革命，正义的革命，以革命的名义对自己的仇人进行报复，这种现象在文革时期是很正常的。思想只跟着“革命”走，并滥用职权发泄愤怒，审判批斗不满的人，并给他一个称谓“反革命”，这就是在文革时期最无知也是最普遍的人的想法与做法。人性也只有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才能显示得如此丑陋卑鄙。铁凝小说用小人物的生活、遭遇来传达文革的罪孽，而不是直接的描述文革。“在”文革“这一特殊的社会舞台上无不尽显残忍、自私的人性原形。”
在此，我详细论述了吃、性、死亡这三个生活现象丑陋的原因，揭示人性异化与动荡时代的关系，两者互相影响，社会时代导致了人性异化，而人性异化又加剧着时代的动荡。
四、 铁凝小说审丑意识的当代文学史意义
少年的天真无邪，村民的憨厚老实，环境的宁静优美让读者怦然心动，憧憬着心中的美好家园。可这不是社会，纯真的少年消失了，淳朴的乡民复古了，优美的风景进入了相片。铁凝在成长过程中，开始探寻人性的意义，笔下多了丑陋的画面，以揭示社会的原本面貌。
批评家谢有顺说过这样的一段话：“我们都知道从 20 世纪（甚至更早的时候）开始，人类的善好像就从作家笔下悄悄地退场了，恶——不是法律意义上所理解的，而是哲学意义上所理解的阴冷、无力、黑暗的绝望状态——反而成了作家们关注的基本的日常现实。甚至可以说，恶是 20 世纪文学最重要的精神母题。”20 世纪，由于一个十年的革命，改变了整个社会的命运，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所见所闻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使得作家笔下的社会也由此慢慢改变，他们描写社会暴行的残忍与黑暗，一切都是丑陋的。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寻根文学，都因文革而产生，作者笔下的一切也是丑陋不堪的。
从审美到审丑的转变的作家不在少数，铁凝就是其中之一。而铁凝小说的审丑意识在文学史上是比较独特的，比较铁凝与同时期的女作家王安忆、残雪，以此分析铁凝小说的审丑意识在文学史上的意义。
（一）铁凝小说与王安忆小说审丑意识的差异
王安忆的审丑意识注重表现人物远离时代伦理，超越社会世俗道德观念，追求物质与情欲。从审丑的角度看《小城之恋》，“‘她’和‘他’肉体的相互吸引和肉欲的疯狂实现将传统道德的虚伪面纱撕扯得七零八落，性爱关系显得盲目、愚昧。作者在揭示这种非理性力量的自然存在时，一面承认这种存在，一面又认定着它的丑陋和疯狂。”
而铁凝小说的审丑意识背负着沉重的历史，从多种角度来刻画描绘现实生活中的丑，不仅仅是远离时代伦理的性欲，还有贴近生活的吃、死亡的丑陋。这让处于现实生存困境和伦理困境中的人物，进行坚持不懈的挣扎与无奈的抗争，与此同时展现人性的丑与恶。
在王安忆的作品中，“几乎全是以‘他’、‘她’来命名作品主人公，这种第三人称的叙述方式，表明了叙述者自己是无所不知的，她可以随意地控制一切，并根据自己的道德标准来评判男女主人公的行为。这种异常清醒地把自己完全凌驾于作品意蕴之上的历史性观照，使叙事者完全变成了真理的缔造者。”王安忆对自己笔下的丑陋制定了一套道德标准，来评判着书中的男女主人公的行为，同时也为读者下了明确的判断，是对是错。
而“铁凝没有像王安忆一样在文本中惯于做‘真理缔造者’式的道德评判，里面没有绝对的善和恶，她总是把故事亮给大家看，让读者去品味、去理解判断。而她的含蓄背后是什么呢？是一种不言自明，还是连自己也无法阐释的诘问？”铁凝小说的审丑意识没有明确指明对与错，没有指定一个道德标准去衡量任何人，她更多的是让书中的人物自己去思考去领悟真谛，让读者自己制定一套标准去衡量其中的对与错，让读者自己去发现其中的真理，去探索人生的奥妙。《麦秸垛》里沈小凤和杨青两位女性对命运的探索，最终没有一个明确的结局，更多的是需要读者自己去想象。《玫瑰门》中，铁凝用了另一个眉眉对苏眉说话，展现铁凝自己的思想的一部分，对人性的逐步深入的探寻与追问。
铁凝在小说创作中从社会历史的角度观看社会，用所描写的丑陋来凸显人性的异化，而王安忆直接删除社会历史痕迹去描绘脑中的想象，笔下的丑陋现象是人性的直接呈现。
（二）铁凝小说与残雪小说审丑意识的差异
残雪的审丑意识是最为强烈的，是中国式的卡夫卡。残雪的作品是灰暗的，描写的人物活动的环境都是肮脏的。《黄泥街》一开篇就这样描绘：“黄黄的肮脏的小太阳射出金属般亮的死光，楼道里面总有一股子茅厕的臭臊气，在阳光的日子里，烂鱼烂肉爬满了白色的小蛆……”这样的描绘是残雪还世界原本的面貌，展示现代人精神与文化的危机，深刻揭示中国人当下精神与文化的困境。病态的孤独意识，非人化的生存环境，及荒诞的梦呓式的叙事，唤起人类的警惕和探索疗治的方法，换得健全和完整的人性。这是残雪抒发自己内心感情的一种极端的方式。残雪始终坚持着自己的审丑原则，荒诞怪异，从极丑中找得一种对温暖阳光的渴望与追寻。
陈思和认为“残雪的小说最决绝地体现绝望、孤独和非理想倾向。”残雪不给自己留下一丝希望和阳光，让黑暗遍布了全世界，什么也看不见，感受到的只有孤独与恐惧。
而铁凝则在小说创作中表现人性丑陋的时候还不忘给人一丝阳光，并且在严酷的精神拷问与灵魂审判后，走向涅磐获得新生。《大浴女》也有精神花园，在两部长篇小说后，又回到了以前的甜美纯净的年代，就是短篇小说《孕妇与牛》的问世，震惊文坛。铁凝小说中的丑是作为真善美的衬托而出现的，目的是呼唤与赞扬美。“当我读完铁凝有代表性的中短篇小说时，我肯定地知道，那个我们许久不见的善，那个被恶彻底放逐了的善，那个唯一能缓解内心冰冷的善，在铁凝的笔下，被坚定地呈现了出来。”
原本刻画香雪、安然的铁凝，在遭遇了“现实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缺乏善意的交往、做作、虚伪、言不由衷、居心叵测”后，便采取了冷峻的笔调来抒写这个社会。“铁凝直面生活中种种的丑陋，在批判现实社会时以犀利的笔锋将其转化为艺术的美。通过‘女特务天生就该被强奸’、唐津津吃屎、姑爸残忍地被害等对特定时代的‘合法性’进行了严厉的控诉。人性的丧失以及特定情境中的污言秽语可以帮助读者认清现代文明的真相。”铁凝在美与丑之间不停地转换着，不管是美是丑，都想引导人向善向美。
铁凝的审丑意识不同于王安忆，也不类似于残雪，她有自己独特的个性。铁凝在小说创作中从社会历史演变的角度去描绘生活；小说让读者来评判，让读者自己去思考领悟，所描写的丑陋是人性异化的呈现；在小说创作中时常展现几幅阳光灿烂的人情美人性美的故事场景，在严酷的精神拷问与灵魂审判后，走向涅磐获得新生。铁凝的小说在不否认人性善的前提下，对时代与社会特点进行关注，对人性异化为恶的警惕和批判。
铁凝的审丑意识是独特的，她的审丑意识无疑是给文学界带来警醒，也带来灿烂的阳光。
五、 结语
在铁凝的小说中，人物形象从香雪到苏眉、尹小跳的转变，也标志着主导她的小说创作的审美意识向审丑意识的一个跳跃。不再拘泥于仅仅表现美好的事物，而是跳出美的框架去看现实生活的美与丑。铁凝没有停留在安宁的角落，而是走到慌乱的社会，探视人性的善恶变化，展现人性的异化。
正常的吃、性、死亡现象，到了铁凝的笔下却变成了非正常的，人所不能接受的丑陋现象。司绮纹喝豆浆喝到恶心，姑爸吃心爱的猫，唐津津吃屎等；司绮纹对自己的公公施暴，五十多岁的老美人修女被轮奸，章妩拿自己的身体去换病假条，唐菲出卖自己的身体供别人享乐等；苏眉试图杀害母亲腹中婴儿，尹家姊妹及唐菲直接杀害自己的妹妹，罗主任残暴的杀害猫及众人对姑爸的摧残等。这一系列非正常的丑陋现象引人共鸣，发人深思。
人性的天然、身心的协调是一种美，而人性的异化、身心的裂变则是一种令人难以容忍的丑陋。铁凝小说中的众多人物的动作行为都反射出了他们的人性已经异化，人性异化和文革时代有很大关系。“在黑白颠倒、善恶莫辨的时代，贵为灵长之物的人退变成了一只具有动物本能的野兽，魔法瓶的盖子被无知的渔夫打开了，人性深处的恶魔犹如瓶中的魔鬼，趁机冲出牢笼，张开它的魔爪，肆无忌惮地将生命、尊严与理想等撕成碎片。那还是一个禁锢个人欲望铜墙铁壁般的时代，在层层重压之下，不堪重负的身心发生一系列反应，裂变与扭曲在所难免，过分的压抑导致了人性的异化，性情由单纯质朴趋向繁复邪恶，由善良温柔趋向冷酷无情。”
铁凝小说创作中的审丑意识在当代文学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生活中丑陋现象的出现说明人性开始异化，尤其是在混乱的文革时代，文革使得人性异化，同时异化的人性作用于文革，使得文革更加残酷。但是铁凝的小说没有否认美的存在，她认为人性还是善的，小说通过对丑的描绘警惕人性异化为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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