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中西比较的文学阐释学
张隆溪对于中西方诗学的比较,从语言与意义这个问题入手。对于文学作品的解读,一直有这样一句话:“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此说法,与阐释学不谋而合。文学和阐释学天然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对于文学作品的解读显示出读者对于文学作品的理解,而也正是通过阐释显示出一部作品对于世界的意义。比较在阐释学哲学基础上,可以看出更加深刻的意义。张隆溪在对于老师的继承、西方学说的融汇的基础上,开始建构自己的文学阐释学,同时这样的建构也显示出他对于生存的深层思考。
一、钱钟书阐释学导引
文学阐释学对于张隆溪来说,不仅是兴趣与专业的共同指向,同时更是作为朱光潜和钱钟书等先生的学生,对于他们学术人生的敬仰和传承。在《朱光潜美学文集》读后杂感的最后,张隆溪深情地写道:“在过去大半个世纪里,我们的前辈们孜孜不倦追求真理的精神,永远是我们的楷模,而他们达到的境界,如果我们也能达到的话,也将是我们去开辟新路的起点。”
(一)人格的渗透
中国文学批评中强调文与人格的统一,认为人格的高尚与否和文章的好坏有很大的关系。在中国古代,写文章重在感情的抒发,加之有些朝代的选官制度,也是根据人品来定的,“学而优则仕”的思想一直笼罩着古代读书人,他们多肩负着为社会立言的职责,因而在古代诗文评中很自然会用人品来关照文品,这也成为了中国读书人的传承。
张隆溪在怀念老师的文章中,多是以平常生活中的小事,他的书写让他与老师们相处的一幕幕情景生动地展现在我们面前,让我们看到了大师们,对学术的严谨和对生活的乐观和智慧。我们尚且如此,对于张隆溪的身临其境便更加的深切:“他不仅把我这刚进校的学生的习作认真看过一遍,而且用数页稿笺写下具体意见,对我表示支持和赞赏,鼓励我把文章拿到刊物上去发表。我第一次投稿和发表论文,便是在朱先生鼓励之下,这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②在北大上学期间,张隆溪的导师杨周翰先生是,也是一位对学术严谨,为人随和的人:“周翰先生平时不苟言笑,严肃稳重,所以不很熟悉他的学生们对他都有几分畏惧,而跟他接触很多的学术,就知道他其实对年轻人非常爱护,也很容易接近。”在《怀念钱钟书先生》中,作者写道:“对我来说,钱先生的学问自然令我倾心向往,但同样使我崇敬的还有他正直、孤傲的性格。”这些都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作者,并通过人格的影响进而涉及到他的学术生涯,在一次访谈中,张隆溪这样说道:“怎么样能做一个好的批评家或研究者,我觉得就是要尽量多读书、多吸收,知识越丰富,眼光越开阔,看问题越有深度,写出的文章才能够给人越多的启发”①学术对于老师们不是追名逐利的工具,也不是建立自己权威的方式,而对张隆溪来说,他也深深的感受到,如果自己的文学作品可以给他人带来一些启发,便是有价值的事情了。
(二)方法的指引
张隆溪对他的第一本论着这样谈起:“受到钱钟书先生的影响,我也很希望能像他一样,从中国的角度来看这些理论问题。”②“对大部头的着作和成套的理论,我们容易由主义而起敬意,而对零碎的思想和只言片语中包含的深刻见解,则往往容易轻视和忽略。针对这种情形,钱先生特别强调零散表述出来的思想往往在理论上有不可忽视的价值。”③张隆溪吸取了钱钟书先生的看法,并不会首先去建立自己的体系,而是对所理解的东西进行阐释,这从他的文集都是一篇篇独立的文章即可以看出。钱钟书先生十分强调解释的重要性,而且这种解释是“鞭辟入里的解释”,这就要求文学的鉴赏和批评是建立在具体的审美经验上的,反对从空洞的理论框架中去寻求代替品。这与德国阐释学名家伽达默尔的观点不谋而合。“钱先生的书和伽达默尔的书都是我爱读的”④这对他后来选择文学阐释学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因为阐释学不是一个大而无用的框架,它恰恰强调的就是“鞭辟入里的解释”,注重对文学特殊的审美性的关注。
对于钱钟书先生的学术特色,张隆溪写过专门的文章进行总结:《钱钟书谈文学的比较研究》、《钱钟书的语言艺术》《思想的片段性和系统性》三篇文章分别对钱钟书先生的比较文学观、语言艺术与文学理论观进行总结。他曾经在一次访谈中表示:“多年来,我的工作基木集中在中西文学与文化的比较研究上,我确实相信中西之间是可以沟通、交往的,因为它们存在着共同、共通的基础。
为什么我要这样做呢?我想至少有两个方面的原因:首先就是你所说的我”坚信有共同的人性与真理“;另外就是与我个人的学术兴趣以及我与钱钟书先生的交往有关,钱先生对东西方文化都非常熟悉。”⑤人格的熏陶与学术方法的影响,张隆溪用一颗对学术有大爱的心,继承老师们的学术信仰和宗旨。他在介绍文学理论的时候,并不是进行空谈,而是用深入浅出的语言进行文学理论的介绍,是把自己理解了的文学理论解释给大家。这样就避免了对西方抽象理论的直接利用,同时更加注重思考,注重用理论指导文学实践,以及从具体的文学实践中吸取理论的营养,形成良性的循环。从而使批评理论成为我们的不断更新的视角去理解一些东西,一些被我们忽略的东西,而这样可贵的理解将成为丰富生活的一种精神力量。张隆溪的文学批评可以用他的努力来证明,他几十年如一日的奋斗在比较文论的领域中,而“希望把自己多年来在学习、教学和研究中的一点心得写成文字,奉献给学习比较文学的研究生们和读者朋友们”①心得必然是对理论理解之后的体会,这就是他一以贯行的方法。
二、中西阐释学融汇
在吸收了恩师们对他的人格熏陶和学术教导之后,1983 年张隆溪先生带着老师们的祝福和期待来到了哈佛读书,就读比较文学专业,后来在加利福尼亚大学河滨分校任比较文学教授。为了能让东西方比较文学成为河滨分校比较文学的一个特色,同时更是为了能让西方世界更多地真正了解中国文学,本来就重视和喜欢文学理论的张隆溪开始了他对于西方文论的更深层次地探索。沿着他的学术传统,他着重选择了伽达默尔的阐释学进行学习,同时也十分注重互文性在东西方文学比较中的作用。
(一)阐释:学术态度的指引
张隆溪曾经说过自己的生活经历帮助了他选择了这条道路,因为他在没有上研究生之前没有受过正式的大学教育,完全靠自学的他就靠兴趣摆脱了一些体制性、学科性的局限,广泛的读书。在研究生阶段遇到钱钟书先生,他的兴趣广泛也与钱先生有一点相似,十分认同钱老师的学术立场:“东海西海,心里攸同;南学北学,道术未裂”,这也成了他后期长期从事中西文化交流与跨文化阐释的一个重要的原因。在去西方学习之前的张隆溪,因为有了这样的学术传统,固然就会对一些并不是铁板一块的理论系统感兴趣,而阐释学这样尊重多元理解的阵地便是他的心仪之所。
当代阐释学最重要的理论家是德国哲学家伽达默尔,其最重要的着作《真理与方法》,认为人生的真理并不能完全用数量化的科学方法来把握:“理解其实并非理解得更好,既不是因为思路更清晰而对主题有更深入的了解,也不是意识活动高于无意识活动那种根本的优越性。如果说我们有所理解,那就是我们理解的不一样,而那也就足够了。”也就是说,伽达默尔注重的是理解的多元,因为不可避免的有理解者和被理解事物之间的距离,充分承认理解者自己的因素,就必然产生多元的理解。同时,他还有一个“视野之融合”的概念,因为理解既不是消除自我的视野,完全把自己变成他人,也不是把自己的视野中必然存在的成见强加给他者,却是二者的融合。在阐释学的影响下,张隆溪开始了阐释文学之路,强调要冲破封闭的心态,使自己的视野可以尽量的开阔。在文学这门世界的语言中,结合文化的背景,展开文学阐释学的道路。在《道与逻各斯》中张隆溪力求深入到阐释学这一概念,即深入到语言和解释之间的关系中去,看看西方批评传统和中国古典诗学是怎样理解这种关系的①。张隆溪认为阐释学并不是一套十分苛刻或者指定好了的死板的守则,而是当真正认识到阐释学的魅力时,重点去反思文中的句子是在告诉我们什么,而我们所得到的也只有通过沟通、阐释和反思才能更加接近理解的本质。借助于这样一种阐释学,我们也许可以思考隐藏在文学性文本写作之下的那些原则,并因而能够比作者和一般读者更好地理解文学作品。②而作者关注的焦点是一种特殊的文学阐释学,它考察诗人们使用的语言,追问这种语言在文学阅读和文学解释中的内涵。重新思考语言的隐喻性质,思考词作为符号和象征使用固有的暗示性和不足性,以及所有这些东西对文学写作和文学阅读的微妙意义。通过把历史上互补关联的文本和思想汇聚在一起,他试图找到一个共同的基础,在这样的基础上,中国文学和西方文学,可以被理解为彼此相通的。
(二)互文:整体性的文论思路
互文性强调作品之间的联系,也翻译成文本间性。张隆溪这样指出:“并把老子、庄子这样的哲学家的着作变成伟大的源头性着作,视为权威之起源和中国文字着作的互文性中最终的参照性文本。的确,几乎每一部中国古代文本都是一部互文(intertext),然而这互文却颇有意味地不同于结构主义批评的理解。”③西方对中国文化的偏见,来自他们尝试用异己文化来确认自己的文化,当然是把自己的文化作为中心,他者的存在是自己的对立面。在德里达看来,这种偏见不仅来自无孔不入的种族中心主义,而且是西方哲学传统历来的偏见,即他所谓的“逻各斯中心主义”:拼音文字的形而上学。④不过,德里达的批评并未消除中西文化对立的观点,因为他还是认为中国的文字是在逻各斯之外发展起来的。
可是,我们都知道老子的“道可道,非常道”,显然中国文化的源头“道”里,也蕴含了一个词在力图为那不可命名者命名,并试图勾勒出思想和语言之间那颇成问题的关系。“⑤世界成为一个巨大的互文性的文本,道与逻各斯这两个文化的源头性标志,也证明着中西方文学的可沟通性。
互文性囊括了文学作品之间彼此依赖和交错的现象,文学不仅仅是在大的历史文化条件中形成的,更是有其自己的文学传统,而互文性恰恰就是其传统的表现。张隆溪在进行其跨文化阐释的论述中,不仅使用了这样的概念,而且对于此概念进行了消化和还原,展现在其的学术思想当中,求同的跨文化的阐释从某种角度说,便是一种互文性的找寻。诗无达诂本来是一个中国古典诗学概念,而在张隆溪的理论阐释中,首先看到在各国的文学中,都存在着读者和作者存在于不同的时空中的困扰;其二是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的语言意义思考也是中西方哲人思考的共同问题;第三是发现中国传统诗文评中的诗无达诂与现代西方的接受美学和读者反映批评的一点眉目,虽然相似但是还是有所差异,形成比较的基础,也形成了沟通的条件。互文性显示出文学作为自己的强大的历史传统,也为我们超越自身的局限,承认作品的开放结构提供了思考角度。
三、 文学阐释学的建构
”不过大多数这样的讨论不只受惠于哲学阐释学,同时也受制于哲学阐释学,而且谨记局囿于西方传统的范围之内。“①在 2014 年中国文艺理论研究会上,参与者们一直对中国文艺理论界怎样发出自己的声音进行激烈的探讨,曹顺庆老师最早提出了中国”失语症“这个概念,就是想让大家引起注意,如何说出自己的声音,如何对于中国百年学术提交我们这代人的答卷。在张隆溪的《道与逻各斯》中,从语言的角度进行剖析,对于中西文化的可沟通性阐述了自己的思考。
他抱着”拆除种种学术领地之间的栅栏“的信念,对那些”任何文学和文化传统的独特性主张--把东方和西方看得如此迥乎不同,以致其思维和表达的方式竟不能彼此理解,因而一种知识也就必须始终置身与另一种知识之外的看法“进行了有利辩驳,毕竟只有首先在最基本的方面进行阐释以夺取平等的地位,才可以上升到对文学这一意识形态的有效性辩护。伴随着世界的一体化,中西方都有进一步了解彼此的迫切要求,中西方的文学交流迫在眉睫,争取到平等的地位,是发出声音的第一步。看似阐释的背后,是用一种温和的方式,完成争取平等地位的战争。
(一)中西比较诗学的建构
张隆溪开始就表明了立场:”事实上,正是凭借西方哲学阐释学的背景,我才从一种将 “非西方”也融汇于其中的角度,开始了我对语言和阐释的思考。“②这就在告诉西方,进行有效比较的前提选自西方的阐释学,是按照你们的思维,进行发现的,是在一个系统下进行的比较阐释。同时,张隆溪选择了语言论进行第一站的阐释,介于与言论在占据了 20 世纪理论探讨的中心。他对于语言性质的讨论虽然立足于哲学,但是却最终落脚于文学理解的一些特殊问题上而与哲学分道扬镳。所以他的文学阐释学,并不是用西方的阐释学老套用中国的文学,而是,深入到阐释学当中,深入到文学与意义的关系当中,去了解西方诗学与中国文论是如何理解这一层关系的;它也不是姚斯对于阅读层次上的划分,而是考察和追问诗人们所用的语言在文学阅读和文学解释中的内涵。他更感兴趣的是”重新思考语言的隐喻性质,思考词作为符号和象征使用时固有的暗示性和不足性,以及所有这些东西对文学写作和文学阅读的微妙意义。“①在张隆溪看来,”文学阐释学的运用,宁说即在于深化我们对于语言使用的感觉和我们对文学艺术的体验;它有助于更为正确、更为敏锐地揭示:当词和词、句子和句子被组织到一部文学性文本之中,尔后又在阅读过程中变得活跃起来时,所发生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借助于这样一种阐释学,我们也许可以思考在文学性文本写作之下的那些原则,并因而能够比作者和一般读者更好地理解文学作品。“②在提出了文学阐释学运用的意义的同时,张隆溪已经消解了西方阐释学的故有框架--只要有不同的理解就可以了,尊重不同的理解也是阐释学的根本生存力量。这就为东西方阐释学奠定了现实的基础。文学阐释学根据一个个现实的例子,反驳中西方不可交流的言论,提供更加广阔的思维维度,让文学成为载体,阐释学成为背景,文学理论作为手段,完成对于中国文学地位平等的博弈。
具体的建构贯穿于张隆溪一直都举出西方和中国的文学资料,把它们置于一种批判的对话之中。因为阐释现象的普遍性,以及语言和意义的恒久关系,让东西方跨文化的交流有了合理的理由。张隆溪通过把历史上互不相连的文本和思想汇聚在一起,试图找到一个共同的基础,这样的基础保证着中西方交流、理解和相通。这样主题比较是超越一种狭隘目光,通过尽可能地吸收看上去异己的东西,来扩展自己的视野。这样的文学阐释学,比较并不是最终的目的,而是要通过整合性的思维,尽可能的站在一个更高的位置上分析全局,找到有利于自己的东西。
但是我们要防止只看到自己看到的东西,所以要不断地拓展知识,以找出自己曾经忽略的,让整个视野更加丰满。”理解的过程是学习和自我修养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陌生的东西变成熟悉的东西,充实着我们知识的宝库,而异己的东西则被吸收,直到成为我们自身的一部分。“③这样的吸收也可以看成是一种防御姿态,因为只有了解这种理论的真正意义、这样的文学背后真正是如何发生的,就可以在思维上得到一种总结。当然,这只能是一种技术的功效,文学阐释并不是一种技术,而最终想要达到可以对话和沟通以及学习之道。因为学会在分散的事物中看出同一,不仅是哲学家的使命,也同样对于每一个人都适用,而文学阐释学就意在从文学这个贴近人性、人情的领域,告诉大家去感受。这是不同于科学方法,不可否认,科学的方法有效率也可教授,但是它不适合感受。文学就是在这一块填补人之所以成为人的思考。
源于西方的阐释学和中国文化传统中的解释经书的传统相对比,按照”原理论方法“,把阐释学的理论还原到他所产生的基本问题和背景,即语言和理解--存在于任何文化传统中。而中国的传统,也有对于儒释道三家经典的注疏和解释,对于诸子的评传。这样在中西方阐释传统中便发现了很多可以沟通的阐释问题,而且在比较文论的视野下,它们之间将会产生更多有所启发的地方。在熟悉中国和西方文学和文学批评的基础上,张隆溪有更加广阔的知识背景,了解文学以及其周围的文化,包括宗教、哲学、艺术和历史。阐释的问题之所以发生,是因为语言是不能充分达意的,而中西方文学对于这一现象都给予了足够的关注。张隆溪针对同一和等同之间吸取了海德格尔的论述:”等同总是趋于差别的消失,以便每一事物能够归并在一个共同的名称之下。与之相反,同一则是不同东西的共同归属,它需要以差异的方式把不同的东西聚集起来。“①张隆溪反驳了当今西方众多流派试图把中西文化对立,以显示西方文化的优越性。在行文中,张隆溪又用到了”事实上“,就是要告诉西方如今做的中西方文化阐释的目的就是要针对这一的现象,”我的研究才集中对同一性的强调之上而把不同的文学传统聚集在一起,使之有可能展开跨文化的对话。“②从西方的哲学基础、西方关注的问题亮点,张隆溪很好地论证了文学阐释学的合理性。
(二)阐释的存在论意义
余虹曾经说他一直可以坚持在文学研究的领域,是因为他发现研究文学的问题,并不仅仅是文学的问题,而是关于存在的问题。张隆溪选择文学阐释学,是一种方法,也是对存在的思考。
在《入门》中张隆溪介绍了一些具体研究文学的方法,由对凯慕德的《终结的意识》的介绍引入了”终结“的意识,这本书大大加深了我们对小说叙事意义的理解,是西方的经典之作。然而,从方法论的意义上看,张隆溪在这里选择”终结“并不仅仅是对于文学问题的探讨,更是人的生存意义的思考和倾向。这里所谓的终结,就是指人生来到世界,社会、语言、环境早已经确定在人们的出生之前,而当人生结束的时候,语言、文化、历史还是会继续存在,所以人的一生就存在在中间,既看不见开头也看不到结尾,而人想要了解自己的生命的意义,就可以构想一个结尾,因为当事情告一段落,有头有尾,才可能呈现出完整的的意义。凯慕德举出钟表的滴答之间没有实在的意义,而指出在这个间隙是用人的意识才能使这段时间有意义,进而变为”人化“的时间。把我们的意义添加进去才证明了自己的存在,哪怕再简单的叙事也是如此。所以在张隆溪的心中,对于文学的阐释何尝不是一种填充时间的行为,把时间”人化“,存在的意义也在这样的阐释中获得。另外,终结其实也是人为的虚构,这本身也是终结意识的一部分。这也指向了萨特的行动哲学,存在是在在不断地行动中产生的。终结是一种虚构,但是正是有了这样的虚构,却让生活更贴近真实。对于终结意识的思考,是基于对生命中间性的一种虚无状态的积极反映。终结的意义在于怎样让中间的过程更加具有可读性。在面对如此的疑问,伟大先哲和思想家以及关注人的作品便成了思考和注入的最好伴侣。”因为我希望讨论阐释学和其他相关问题时,能够随时从一个跨文化的角度去看问题,既可以借邻壁之光,照自家园地,也可以在比较中见出各自的特点,取长补短,达到更真确的认识。“①介于这样的人生思考,张隆溪的文学阐释学作品便一直具有着理论的批评化特色,即是在介绍理论的时候,并不是一味的建构理论的大厦,而是在其中充斥着很多引人入胜的文学例子,用十分质朴的语言向你表达了他对一些文化意象的理解。巴赫金一生都在追求着”共欢、共赏、共话“,他认为世界的本质、人的本质就是在对话中建构的,”他克服了哲学上的唯我论,时时把自我主体与其他自我主体连结起来,这种对话主义的主体建构理论使巴赫金在不丧失人的主体性的前提下,同时又将人置放在广泛的社会现实交往中,他凭借对话理论说明了人与人之间既独一无二同时又与他人血肉相连的问题,这在整个 20 世纪都可说是关于人的主体建构的革命性命题,可说是人文科学所必需的人文精神的根柢所在。“②张隆溪是想通过自己的阐释,引起大家对话的欲望,引起大家关注的兴趣。
茨威格曾经在《邂逅人与书籍:茨威格读书随笔》一书导言中所表达:”在人们之间、在思想之间、在文化和民族之间的人性谅解。“③茨威格是用笔来实现它的理想,那么张隆溪也是在其文学阐释学中实现他的追求。让阐释学作为哲学基础,把文学作为一种载体,背后隐藏着张隆溪对人生和人所给予的希望,他抱着这样的希望,也相信终结的虚无,努力地在其中行走着。
(三)开阔的视野
在《比较文学研究入门》中,张隆溪谈到做比较文学研究的要求,其中便是要求研究者具备开阔的视野。钱钟书先生曾经在一篇文章里说:”由于人类生命和智力的严峻局限,我们为方便起见,只能把研究领域圈得愈来愈窄,把专门学科分得愈来愈细,此外没有办法。所以成为某一门学问的专家,虽在主观上是得意的事,而在客观上是不得已的事。“张隆溪选择的文学阐释学也是为了寻找一条道路,由精深而至于博大,希望可以由文学入手,把文学以及周围的问题都有所了解,不愿受到任何范围的限制,使自己的视野可以足够的开阔,不断地走向自己忽略的问题,从而由自己的局限而向往与学术的无穷。巴赫金曾经说过:”致力于理解的人不应该拒绝改变或放弃自己已经形成的观点和立场。发生在理解过程中的争论导致彼此的改变和丰富。“①每个人的局限性并不妨碍去追求一种更加圆满不应该为研究划定界线。”
张隆溪在中西比较文学的领域里耕耘了将近三十年,回顾他的学术成果,虽然是在讨论文学的问题,但是并不狭隘于文学,因为他认为:“文学研究当然不能脱离开作品文字本身,但我从来认为文学研究不仅仅是理解文本,而需要在历史、宗教、哲学和社会政治更宽阔的背景上来深入探讨,揭示作品丰富的内涵和意蕴。”
在不断地督促自己学习的努力下,涉猎的知识越多,就会因为对自己有更加深刻的认识,不会太过于在意外在的褒贬,开阔的视野坚定了自己的内心,内化的积累与外化的视野相融合,便会形成一个十分良好的不断学习的谦逊之心。
张隆溪建构的文学阐释学中,我们看到了老师学术信仰的继承,感受到了对于西方思维方式特别是阐释学的消化和融合,在探讨文学问题的同时,我们更是发现,在每次阐释的背后都有着其深刻的生存哲学。他实际上要建立的是一种理想的人,容纳他人的意见,坚持自己的思考,同时,以一颗平常心去面对生活中的问题。他重视对话的重要性,重视行动的有效性,同时也认可生命的虚无需要用终结的意识去填充。阐释的背后,在寻求一种平等,因为地位的平等才是中西方跨文化沟通的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