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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目】米勒文学批评的成就和局限研究
【引言】米勒的批评实践活动研究引言
【第一章】米勒对文学语言和文本的认识
【2.1 2.2】探异:文学批评的重心
【2.3】求真:文学批评的目的
【第三章】米勒对接受者的要求
【结语/参考文献】米勒的解构主义文学批评研究结语与参考文献
2.3 求真:文学批评的目的
1986 年,米勒离开耶鲁大学,到加州大学尔湾分校任教。此后,他虽然没有放弃解构主义的基本理念,但在很多方面做出了重大调整。其中最主要的是其将言语行为理论引入文学批评,为其文学批评活动开辟了新的领域。通过之前的论述可以获知,言语行为理论认为语言具有施行功能,语言的施行功能能够在文学作品中构建新的法则和社会范型,并对阅读文学作品的读者产生施行性的影响。因而,在米勒看来,读者和批评家要在文学批评的过程中,通过“去神秘化阅读”揭示文学作品中隐藏的“真相”.
2.3.1 作者是“骗子”
在米勒看来,作者以言行事的能力主要体现在利用语言创造虚拟的文本世界。他在《文学死了吗》中指出:“如果在我们的文化中作者被赋予了巨大的权威,是其出版的作品获得权威性的来源,那么这一权威性有两种不同形式。作者被认为具有一种记述(constative)权利、说实话的权利、准确表现自己周围社会的权利。作者同时也被认为具有可以说是‘施行’(performative)的权威,那就是操纵词语,使之作为言语行为(speechact)而发生作用。”①米勒坚持认为作者施行性的使用语言才是作者权威的主要来源。因为作者的主要任务就是让读者阅读作品时对其用语言所构建的文本世界产生信赖感,也就是说,他的作品成功与否,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是否使读者悬置了自己的怀疑,是否全身心地投入到作品中并接受了作品中的虚拟世界。米勒认为,作者使读者相信文本中的世界得益于其高超的骗人技巧。作者不会也不能要求读者凭空相信他,“而是通过操纵词语的各种‘精微巧妙的’过程,设计出一个文本,诱使读者相信一个与现实没有明确对应的虚构物。”
这即是说,作者巧妙地使用语言所创造的虚拟世界,实质上是一个虚假的存在,这样看来,作者就变成了诱使读者相信文本“谎言”的“骗子”.作者编织“谎言”的目的即是使读者悬置怀疑、相信虚构的故事。
作者让读者相信其编织的“谎言”往往会采取以下策略:首先,作者会在序言或题目中强调文本的真实性。比如丹尼尔·笛福(Daniel Defoe)的小说《鲁滨逊漂流记》(Robinson Crusoe)的序言指出,这部小说只是他对自己所听到的真实事件的整理:“整理者认为此事是真实的历史事实,看不出有虚构之处。”
但在米勒看来,实质上这两句话也是谎言,因为序言也是小说的一部分,也是虚构作品的组成部分,也具有虚构性,因而也是不可信的。除此之外,作者还在小说的标题中使用类似历史传记的字样,以获得读者的信任。如罗伯特·萨克雷(Robert Sacre)的小说《亨利·艾斯蒙德》(Henry Esmond)完整的标题是《由为安妮皇后陛下效忠的陆军上校亨利·艾斯蒙德先生撰写的自己的历史》。这样就使小说具有了一种历史真实的假象。
其次,作者会在文学作品的内容中涉及真实的历史背景。米勒在《叙事与历史》(Narrative and History)中说“有一个假定的历史真实性来作为背景或场景。只有在这样的语境下,作为所有叙事基础的种种换喻才能转换;也只有在这样的语境下,才能使特定叙事的故事具有连续性,才能使人们对叙事者所讲故事的阐释具有完整性。”②也就是说,文学作品只有被放在一个假定的具有历史真实性的背景中,才更容易让读者相信它的真实性。随后,米勒选择了乔治·艾略特(George Eliot)的《米德尔马契》(Middlemarch)来加以论证。《米德尔马契》中故事发生的背景是英国首次改革法案出台前,作者刻意将故事安排在这样特殊的历史背景下,就是为了增加真实感。这也是后世人们将其看做现实主义小说甚至是“历史小说”的原因。
最后,作者会在作品中使用真实的地名以增加真实感。米勒在《文学死了吗》指出:
“使用真实的地名,常常会强化一个幻觉:文本叙述的是真人真事,而不是虚构的创造。但是,不经意的读者,也许会被假造的具体情境所骗。”③为此,米勒列举了两个例子来加以说明。比如,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的小说《鸽翼》(The Wings of the Dove)中明确指出主人公凯特·克劳伊(Kate Croy)父亲的房子位于伦敦切尔西区的切克街上。但读者如果搜索一下伦敦地区,就会发现根本找不到任何一条叫做切克街的街道,所以,也并不存在凯特·克劳伊这一真实人物和围绕其发生的事情。另外,在狄更斯的小说《匹克威克外传》中虽然确实存在着一条位于东伦敦芬斯伯里区的叫做戈斯威尔的街道,但是这条街道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叫做匹克威克的人。也就是说,这些真实的地名,看似指向了一个真实的世界,但并非真实的存在,这样的细节在文本中的作用,即是吸引读者悬置怀疑的手段。
作者通过以上手法,使读者相信文本中的世界、悬置自己的怀疑,将自己的全部身心、情感和想象投入到文本中,相信文本世界的真实,进而使文学作品中的思想观念在读者身上产生施行性的影响。
2.3.2 去神秘化阅读:还原真相的方法
作者是巧妙地运用语言、诱使读者悬置怀疑的“骗子”,而读者和批评家需要揭示作者运行文本魔法的手段,以求取文本的真相。在《文学死了吗》中,米勒指出这种求取文本真相的阅读方法就是“缓板”阅读①,也就是一种缓慢的阅读。这种缓慢的阅读也可以称为去神秘化阅读,它是一种批判地阅读,要求读者对文本中的每一处细节进行质疑,力图使运行文本的魔法失灵,揭示出文本的真相。这种去神秘化的阅读有两种形式,一种可以称为“修辞阅读”②,另一种可以称为“批判阅读”.“修辞阅读”是一种密切关注文学作品中魔法生效所使用的语言技巧的阅读方式。此种方式通过对文学作品如何运用比喻和讽刺,如何变化叙事视角的细致观察,得到文学魔法运行的真相。比如,在一部小说中,叙述者自己所知道的,与其所描述的小说主人公的所知、所想、所感之间是有差距的,这种差距即会产生一种讽刺。“批判阅读”也可以称为一种“文化研究”
式的阅读,即是“质疑文学作品如何灌输关于阶级、种族或性别关系的信条。这些被看成是人观看、判断、行动的模式,被表现为客观的真实,但实际上是意识形态的。它们是语言的虚构,都戴着指称真实的面具。”③在米勒看来,文本中总是或隐或显地渗透着作家的意识形态,以及此后对此文本进行扩增的人的意识形态,因而“批判阅读”即是要求读者带着批评的目光进行缓慢地阅读,以发现文本中意识形态的真相。
在《文学死了吗》中,米勒运用去神秘化的阅读方法,通过对约翰娜·大卫·威斯(Johann David Wyss)的《瑞士人罗宾逊一家》(Swiss Family Robinson)、丹尼尔·笛福(Daniel Defoe)的《鲁滨逊漂流记》(Robinson Crusoe)以及刘易斯·卡罗尔(Lewis Carroll)的《爱丽丝梦游仙境》(Alice in Wonderland)的研究,还原了几个相近文本的真相。首先,米勒将《瑞士人罗宾逊一家》与《鲁滨逊漂流记》进行比较后发现,后者讲述的是一个浪子回头的故事。它利用过去第一人称叙述者与现在第一人称叙述者之间的讽刺性差距,既表现了年轻的鲁滨逊的鲁莽,也讽刺性地歌颂了独立、自助、自强的精神。而前者似乎从书名中的两个形容词“瑞士人”和“一家”就很明确地表明了其所要宣扬的是彼此相爱、依赖、合作的“家庭价值观”,以及虔诚的民族主义。另外,批判地阅读《瑞士人罗宾逊一家》还会发现作品中隐藏的父权制和性别歧视的观念。在本书中父亲曾公开地用“族长”来称呼自己。而母亲则处于长期受苦的位置,并且愉快地操持着没完没了的家务。她甚至没有名字,小说中的人都称呼她为“妈妈”或者用昵称“小妈妈”.
其次,米勒将同一作品的不同版本进行比较研究。也就是将《瑞士人罗宾逊一家》与其后扩增版本的比较。例如,在叶灵(Yearling)图书公司版的《瑞士人罗宾逊一家》中有这样一段话“在民族大家庭中,没有人比一个出自这样家庭的人,地位会更高,更快乐,更受人爱戴,他要完成新任务,在周围获得新的兴趣点。”①米勒将这段话与普芬(Puffin)的经典版本相对比,发现普芬将其中的“他”换成了“他们”,淡化了另一版本中的性别歧视色彩。最后,米勒通过对《爱丽丝梦游仙境》和《瑞士人罗宾逊一家》的批判阅读,得出前者是对后者文本的解构的论断。在米勒看来,前者是对后者鼓吹的“真理”和确定性的颠覆。比如,在《瑞士人罗宾逊一家》中,不论一个动物如何神秘总是可以辨认出来的,因为它们的某些特点是确定的,而《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的动物都是神奇和怪异的,都不符合《瑞士人罗宾逊一家》中自然史书上描述的对某一类动物的确定模式。另外,《瑞士人罗宾逊一家》以教授孩子自然史为目的,因此,书中所说的要点都是“真理”,在任何时候都切实可行。而爱丽丝的经历却告诉读者,在她梦游的仙境世界中,从大人那里学到的格言和规则都失灵了。因此,《爱丽丝梦游仙境》是对《瑞士人罗宾逊一家》所表达的确定性的一种解构。
“去神秘化阅读”是进行文学研究,还原文本真相时的必要阅读方法。这种模式将阅读的批判功能重新被提出,读者和批评家在进行文学批评时,首先要对文本进行去神秘化阅读,只有这样才能发现文本魔法得以运行的真相。
迄今为止,米勒从事文学研究事业已长达六十年,在此期间,他的批评观念几经更迭,但我们可以看到贯穿其中的两大特征,即专注于对文本世界多元性的发掘以及对文学作品内在结构的分析。他在不同时期表现出的对文学批评的不同认识,都在或隐或显地体现出这两大特征。在他的文学批评活动中,对文本进行细读是其进行文学批评的基础;探寻文本世界的多元性和异质性,是其文学批评的重心;求取文本运行的真相是其文学批评的目的。米勒对文学批评的认识不仅影响着自己的批评实践活动,也为当代读者和批评家的批评实践提供了许多可资借鉴的方法和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