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势关系对二语习得的影响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二语习得（SLA）领域的学者重视和关注语言学习者的社会文化环境。影响二语习得的因素很多，如学习者的经济能力、社会环境、个人阅历等，其中一个重要因素就是权势关系（power relation），权势关系中的地位可以影响二语学习者对于必要资源的获取。权势关系是不可避免存在的，其表现是多种多样的，同时它又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是动态变化着的，这就决定了二语习得中，处于权势劣势的学习者有可能改变自己的权势地位，从而争取变被动为主动，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学习机会，从而提高二语学习的水平。

　　一、权势关系

　　（一）权势关系的定义

　　社会心理学家Roger Brown将权势关系及有关概念首次引入社会语言学研究。Brown等认为，权势关系是交际双方在社会地位、位置和影响力方面存在的明显差距，一方对另一方的行为进行控制的能力，权势关系是单向的，是至少两人之间由于在同一领域不可能都有权势的情况下产生的不对等关系；体力、财富、年龄、性别和社会角色都可能成为权势的基础[1]。

　　根据Holtgraves的观点，权势就是人际交往中的不平等和差异，一方在某方面“超量”，而另一方处于“欠平衡”[2]156。引起语言交际方面的权势不平衡的原因很多，包括一个人自身的语言能力、与他人交际中的社会地位、话题的限制、年龄差距等，比如谈话者对话题的相关信息占有量、语言素养、语言的流利程度（外语交际中特别突出），以及所操语言的社会地位（官方语言、方言等）的差异都会导致权势关系的产生，差异越大，权势差距也越大。如果交际双方在这些方面情况相同或大体相似，双方就会处于平等的地位。如在Jack London 的长篇小说《马丁·伊登》（Martin Eden）中的主人公水手马丁·伊登，因曾受学校教育很少，在与女主人公Ruth的家人的初次接触中就很少说话，多数时间都是处于被动的聆听状态[3]81。

　　以上两种权势关系的观点强调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支配力，但这种权势观没有考虑到权势关系的动态性，对于微妙的权势关系缺乏足够的解释力。

　　（二）权势关系的动态性

　　在特定的历史时期中，无论是在具体场合还是在全社会的范围内，掌握权势的人们会不断地重申和强化自己的权势，而那些没有权力或者权势小的人们总会争取某些权势，这构成了社会生活的一个基本方面[4]2。权势关系的对立面便是一致性；Hudson 认为一致性涉及到人与人之间的社会距离，个人关系或友好的程度——拥有多少共同经历，多少共同的社会特征（如宗教、性别、年龄、人种、职业、兴趣、家庭渊源等），有多少意愿与他人接近等[5]。实际上，当人们在努力改变自己在权势关系中的劣势的同时，也是在努力建立更多的一致性，以便为权势关系中另一方所接受。

　　平等与不平等是一个相对概念，权势关系也是1随着语境的不断变化（如语境的参与者是谁，语言情景如何等），权势也随之发生着相应的变化。如一个人在家里是父亲，如果没有特殊原因，理应受到儿子的尊重；但儿子在工作单位可能恰恰是父亲的顶头上司，那么在工作中父亲应该服从儿子做出的决定。又如笔者的一个学生，练习钢琴已经很多年，琴艺精湛；如今专攻音乐理论，笔者与该生谈论英语学习时，很显然笔者处于优势，而在探讨音乐相关话题时，无论是实践还是理论方面，笔者则处于劣势。

　　也正是这种动态性为在权势关系中处于劣势的一方提供了靠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权势地位的可能。如《马丁·伊登》中的男主角后来疯狂读书，以弥补与梦中情人Ruth之间文化素质上的差距，竭力要建立与她有更多的一致——有很多共同话题——以跟上她的谈话，最终他成功实现了他的目的，并在语言上颇有一番成就——他最终成了作家。同样，Norton的试验中几位参与者也为改变自己的“卑微”的移民地位做出了很多的努力，在英语学习上取得了明显进步，最后终于为周边的加拿大人所接受，并由此进一步获得了更多英语学习的机会[6]49。

　　一个人对某人某事投入情感（affection）的程度越高，也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因权势因素或接触因素带来的不足[7]。例如，对于热恋中的人来说，可能不会过多考虑对方的年龄、家庭背景、经济实力，起先某一方可能会处于权势优势地位，但随着双方接触和感情投入的增多，双方可能就会趋于平等；传说中灰姑娘的爱情故事就是一生动的例子，又如东林党魁钱谦益社会地位和声望远远高于出身青楼的柳如是，但钱对于柳的深厚感情促使他不怕家族反对、舆论谴责，跨越社会地位的差距，娶了柳为正室夫人。

　　二、权势关系对二语习得的影响

　　影响二语习得的权势关系的类型多种多样，从目的语的社会地位、性别差异和外语课堂等角度来看，主要有以下几种类型。

　　（一）外语课堂中的权势关系

　　1.老师与学生之间的权势关系。在第二外语的课堂教学中，教师与学生之间存在很多的差异，就二语习得方面，教师在学识上明显占有优势，教师的语言素养和流利程度一般是高于学生的，当学生还在毫无把握中摸索着的时候，教师现有的成就对于学生当前的水平而言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标，从而对学生的学习造成心理压力。教师在权势关系中处于优势地位，如果这位教师不善于调动课堂气氛，此时就极易形成一种局面：学生最终变成了沉默的聆听者。在第二课堂活动中，也存在同样的现象，如在很多学校的英语角里，母语是英语的外国教师周围会围绕很多学生，但能抓住机会又敢于积极参与交流的学生却明显不多，能够与其争论的更是少而又少。

　　2.学生之间的权势关系。在课堂教学中，一些语言素养好，语言流利，或个性外向的学生可能会更加主动地抓住每一次锻炼机会，相反那些语言不流利的学生，个性内敛沉默的学生就可能被动一些，即使通过课下努力使有关的语言知识丰富一些，口语表达方面也会稍逊一筹的。

　　（二）性别差异造成的权势关系

　　封建社会的性别刻板印象给后人的性别思想意识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性别刻板印象在当今的教育领域仍然有着根深蒂固的影响。在一个存在性别歧视的社会环境里，性别差异造成的不平等权势对语言学习的影响尤其明显，在外语教学中，男生在性别刻板印象中处于优势，从而有更多回答问题的机会，获得的鼓励和提示也更多，而多数情况下教师对于女孩子们的回答作出的评价要明显少于给男孩子的评价。在旧时的中国以及现在的一些落后地区，女性通常由于性别问题而不能接受到学校教育，更不要说进行第二语言的学习了。

　　（三）目的语社会地位造成的权势

　　所有语言都是为了满足说话者交际的需要，并随着社会、生活的发展而变化发展，不存在一种语言优越于另一种语言。然而，由于各地经济、社会、政治、教育等发展的不平衡，人们就会产生这样的误解和偏见：发达地区的语言好于非发达地区的语言，从而导致人们学习、模仿发达地区的语言，而鄙视或嘲笑非发达地区的语言。目的语的社会地位造成的权势的事例也是俯拾皆是：如Norton的试验中的参与者们，阻碍她们进入目的语社区的不仅是她们“低贱”的“移民”身份，还有她们糟糕的英语口语，使得她们徘徊在目的语社区的边缘，妨碍了她们重新构造她们的社会身份被目的语社区人们接受，后来Eva练就了熟练的口语，也因此有机会赢得了一份高薪的工作，全新的工作环境与人际关系反之又为她提供了更多练习英语、接触并融入社会的机会。

　　三、权势理论对于语言教学和学习的启示

　　（一）对于教学者而言，应合理对待权势关系的存在无论是师生之间还是学生内部，应当适当地允许权势关系的存在，过强的权势关系极易给学生造成压力，导致怯学心理；但若学生内部没有任何权势关系，则无法形成生动活泼、你追我赶的学习局面；而师生间若无此关系，则教师作为教学者就没有存在的价值。正如Johnson认为的，不对称性是语言互动中的一个本质特征，“如果人与人之间根本不存在不对称性，即根本不存在与交际相关的知识不平等性，那么多数交流将很少或没有什么必要！”

　　教学者应适当弱化自己在权势关系中的强势地位，以缓解学习者在学习过程中的紧张焦虑情绪。同一批学生中，学生的知识水平、性别以及其他方面的不同也可能造成学生间权势关系，教学者此时就应正确对待这种关系，利用这种不平衡激励劣势学生追赶优势学生，同时需要适当策略性地调整这种关系，尽量抑制占优势地位的学生产生优越心理，给劣势学生造成自卑甚至是惧怕二语习得的心理。比如可给前一种学生布置一些挑战性高些的任务，以抑制其心高气傲的骄躁心理，给明显缺乏信心的学生以一些他们能够完成的任务，以使他们在完成任务的成就感中找到信心，提高语言学习的积极性。公平对待每一人，努力通过各种方式让学生树立平等的观念，为学生营造一个平等的学习氛围，包括学生与教师的关系；努力为学生创造一个宽松、开放、刺激的学习环境。

　　（二）对于学习者而言，应尽可能抓住任何一个机会，积极参与到目的语社区里的语言活动中去由于多数情况下，语言学习者是无法控制外部学习环境的，而自然的外部环境又未能为语言学习者提供一个宽松刺激的学习氛围。所以要学好第二外语，学习者应首先从自身做起，努力改变自己在权势关系中的劣势地位，为自己争取更多学习机会。

　　首先，应树立一个观念，那就是，学习语言最基本的一个目的是交流。如此，在和操目的语的他国人员，尤其是一个以该语言为母语的人交流时，不会担心因犯语法语音或其他错误而纠结，才能集中注意力关注他人的语言本身，从而使自己的语言素养得到真正的提高。

　　其次，坚定对自己的信心，树立正确的语言观，降低由于正、负面受到威胁而产生的焦虑。要意识到语言也是平等的，每一种语言，无论是所谓的标准语还是方言俗语，都是某个特定文化的体现。而语言中一定本国口音也是交际中人们可以对说话者的身份和文化加以辨别和猜测的依据。因此语言学习者大可不必担心自己语音中的口音，从而失去与目的语使用者交流的机会。

　　再次，要广泛深入地了解本国的文化国情知识。相比较而言，学习者对本国的了解和熟悉程度一般要多于对目的语国的了解。学会用目的语将前者表达出来，甚至不妨操练熟练一些，同时培养爱国情操，这样在外语交际中可以在信息方面占据优势，并显现出自己的语言个性。有些外语学习者即使了解再多的本国文化，但常困于表达，所以即使目的语使用者再有兴趣要去了解，二语学习者也会因困于表达，而丧失与之交流的机会；也有些学习者只注重目的语国家的文化国情，忽视本国国情知识的积累，在与外国人交际时，一旦被问及本国国情常常是言哽语塞，结果，不但不占语言表达优势，连本该具有的信息优势也失去了。

　　最后，要全方位地丰富自己，多积累文化国情知识，这样可以扩大交谈双方的共同语言。世界的多样性使得世界显出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权势关系不可避免地存在，对于语言教学者而言，应能意识到这种关系的利弊并对其加以合理利用；对于语言学习者而言，由于外部环境的不可控制性，只能从自身做起，多关注自身的发展，克服胆怯心理，积极抓住每个机会参与二语习得。

　　注释及参考文献：

　　[1]Brown Roger and Albert Gilman. (1960). Pronouns of power and solidarity. In: Pier Gigliogli, ed. Language and socialcontext [M]. Hamondsworth: Penguin, 1972.
　　[2]Holtgraves, Thomas. Language structure in social interaction: perceptions of direct and indirect speech acts and interactantswho use them [J].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1986, 51(2).
　　[3]葛厚伟. 权势关系《:马丁·伊登》的社会语言学解读[J]. 长沙大学学报, 2012(3).
　　[4]辛斌. 语言 语篇 权力[J]. 外语学刊, 2003(4).
　　[5]Hudson, R. A. Sociolinguistics [M].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2000.
　　[6]Norton, B. Social identity, investment, and language learning [J]. TESOL Quarterly, 1995, 29(1).
　　[7]朱永生. 语境动态研究[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