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喻这一通俗常见的语言现象,早在两千多年前的亚里士多德时期就已经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亚里士多德认为,“隐喻是用一个陌生的名词替换,或者以属代种,或者以种代属,或者以种代种,或者通过类推,即比较。”在其后的两千多年里,隐喻得到了极大的发展,隐喻在人们生活中愈发重要和普遍,已经成了人类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个现象;人类对隐喻的研究也得到了长足发展,隐喻不仅在文学作品中得到普遍使用和研究,其相关理论和结果在语言教学、语言研究等各个方面都得到了深入研究。在隐喻研究的不同历史时期,隐喻得到了不同的理解和阐释,隐喻的本质问题一再被人谈起,但始终没有得到统一的答案。本文试就不同时期关于隐喻的本质的探讨加以归纳总结,并提出当前隐喻研究领域的新动向和新理解。
一、隐喻的修辞性及认知性
传统修辞学研究认为隐喻是一种修辞现象。《朗文语言教学与应用语言学词典》[1]认为,隐喻是“单词携带文化意义和语言意义的重要手段”,隐喻“通过说明另一件可以与其相比的事来描写某事”。
为了比较两事物之间的相似性并将其描述得更形象生动,作者往往利用这些相似性,把某物说成“是”而不是“像”另外一物,这种情况常在文学作品中出现,可以达到修饰、美化语言的目的。隐喻的修辞学特征早在亚里士多德的《诗学》和《修辞学》中就得到了很好的阐释。直到现代,学者还在将隐喻作为一种常见的修辞格加以研究。
但随着认知科学的发展,人们对隐喻的认识得到了极大的拓展和深化,隐喻的重要性也得到了普遍认可。莱考夫认为,“隐喻普遍存在于我们的日常生活中,不但存在于语言中,而且存在于我们的思想和行为中。我们赖以思维和行动的一般概念系统,从根本上讲是隐喻式的。”[2]他给隐喻下的定义就是,“隐喻的实质就是通过一事物来理解另一事物。”
束定芳认为,“隐喻从本质上讲是一种认知活动。”[3]对比这两种不同的观点可知,传统上把隐喻作为修辞方式进行的研究仅仅是停留在语言运用层面的研究,并没有扩展到对思维的考察,亦即是说,只是针对语言现象而研究,并没有对该语言现象如何产生这一运行机制加以探讨;而认知语言学在隐喻的研究上更进了一步,把隐喻研究从语言的运用层面延伸到对思维的说明,不仅认为隐喻思维和隐喻现象是语言运用的一种常态,还特别揭示了作为人们认知的深层机理,即隐喻是如何进行计算和产生隐喻表达式的。
二、隐喻的描写性或规定性
描写性与规定性是语法研究中的术语,但从普遍意义上来看,它们又适用于整个语言研究体系,因此,也可以用来探讨隐喻的本质问题。那么,隐喻到底是描写性的还是规定性的呢?
根据语法发展和语法学研究历史可知,规定性语法早于描写性语法而出现。在现代语法出现之前,整个欧洲语法都是规定性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使语言使用时逻辑正确、行文优美,所以语法规则都是有关语言应该如何使用才正确的条条框框,属于规定性的传统语法。到了19世纪下半叶,随着语言学、心理学及其他相关学科的发展,传统语法的规定性做法遭到了挑战,出现了与传统的语法规定性相反的描写性语法。这一新的现象质疑传统语法的哲学基础,提出对实际的语言现象进行描述而不是进行规定的观点。由此可知,规定性看重的是语言使用形式的规范化,而描写性重视的是语言使用的现状。当然,我们不能说规定性已经被抛弃,不能满足我们的实际需要了,实际情况是,在学习任何一门新的语言的过程中,学习者都必须依据语法规则的规定才能习得正确的语言表达。因此,描写性和规定性不是完全对立的,而是相互依存的关系,是一个语言现象的两个不同的方面。
具体到隐喻这一现象而言,不论是传统意义上的修辞研究还是现代的认知或者思维方式研究,隐喻都是实际语言使用中的现象。修辞学研究的是语言使用中如何利用两个事物之间的某种特点,将这种特点加以联系,并用不同的表达方式来表达某一事物,并且使读者能够很容易地理解这一表达,尽管这种表达常常是间接的。现代认知科学研究的是在人类认知发展过程中,随着人类对外在事物接触和了解的增多,以及人类的理解力和洞察力的丰富,人类在利用事物之间的相似性和相关性来对新事物加以掌握时,隐喻思维是如何发生作用的。也就是说,在这一过程中,隐喻思维的作用是一种认识事物的方式,至于这一方式产生作用的方式则不尽相同。
简单来说,在这一过程中,人类利用已经形成和掌握的隐喻思维来发现新事物和旧事物之间的某种联系,然后利用这一联系形成对新事物的理解,认知语言学将这一过程称为映射。在映射过程中,我们可以看见隐喻思维的作用,但是不能因此而认为隐喻“规定”了只能这样或者只能那样进行映射,因为事物之间的联系很多,隐喻并没有规定在认识新事物时只能用这一联系而不能用那一联系,我们只能从已经形成的结果看出使用隐喻思维的过程并对这一过程加以描述。因此,整体上说,隐喻是描写性的而不是规定性的。
三、隐喻的心智特征
心理学认为,心智“指人们对已知事物的沉淀和储存,通 过 生 物 反 应 而 实 现 动 因 的 一 种 能 力 总和”[4]。这个定义包含了哲学概念的“对已知事物的积累和储存”,还结合了生物学概念的“大脑信息处理”,即“生物反应”,同时也运用了“心理”活动,即为实现某种需求而从事,从而产生了为实现某种需求而必需的智力。由此可知,“心智”是指人类拥有的感受、观察、选择、判断、理解、想象、记忆、假设、推理等各项思维能力,以及利用这些能力指导其具体行为的能力。可以认为,心智是人们的心理与智能的表现。在人类利用其心智了解周围事物的过程中,他们对同一事物所采取的态度有可能截然不同,其根本原因在于他们处于不同的心理状态,或者采用了不同的“意向”。意向性是心智哲学的重要理论之一。心智哲学认为“我们每个人都会意识到在自己的思维过程中,时刻会表现出某种意向,即倾向、取向、意图等;把这种思维现象加以抽象,成为意识的一种性质,就成为“意向性”。[5]心智哲学认为“语言是心智的镜子,是心智的重要外在表征”[6],意即心智的所有过程和作用都可以利用语言得到恰当的描述,因此,语言可以被看作是研究人类心智活动以及认知过程的重要手段;与此同时,只有借助语言,心智活动才能得到更彻底、更清晰的描述,也才能更好地被人类所获悉和解释。
隐喻是一种常见的语言表达方式,因此也是心智的“重要外在表征”,必定也是以人的心智为基础来实现的。根据心智哲学的观点,隐喻表达在正式形成之前都会经历“计算”和“表征”这两个过程。具体而言,人类利用心智来了解外在事物,在这一过程中会利用事物间的相似性或相关性来实现,即所谓的“隐喻思维”,而将对“相似性或相关性”的利用过程通过语言加以表达后就产生了隐喻表达。由此可知,隐喻具有极强的心智特质,并且隐喻表达的成功与否对人的心智水平有极大的依附性。人的心智水平越高,其洞察力与理解力就会越强,对心智的运用就会越得心应手,相应地,其隐喻思维就越成熟,结果自然就是其使用的隐喻表达更精彩。
四、结语
人类使用隐喻的历史已经无从考证,有关隐喻的研究也已历经千年,有关隐喻的本质的讨论也很多,但始终无法达成统一的认识。其实,隐喻到底是什么,或者到底什么才是隐喻,即隐喻的本质,其本身就是一个应该综合考虑众多因素的问题,因此确实很难有一个标准的答案。各个年代的学者由于历史原因或现实原因或学术研究需要等不同的因素,从不同的角度出发,对隐喻有迥异的理解和阐释,因此也就有了替代论、比较理论、互动理论、创新理论等各种不同的观点。这些观点其实并不存在谁是谁非的问题,只是角度不同,都有其合理性。随着科学的发展和语言研究的不断深入和扩展,现代认知科学和心智哲学又与语言研究实现了完美结合,有关隐喻的本质的研究也得到了深入和扩展。事实上,人类社会会继续发展,语言也会继续发展,对隐喻本质的探讨和争论也就不会停止,反而会更加深入和透彻。
参考文献:
[1]朗文语言教学与应用语言学词典(第三版)[Z].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5.
[2]George Lakoff & Mark Johnson.Metaphors We Live By[M].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3]束定芳.论隐喻的本质及语义特征[J].外国语,1998(6).
[4]百 度 百 科.心 智 [EB/OL].
[5]徐盛桓.语言研究的心智哲学视角———“心智哲学与语言研究之五”[J].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4).
[6]徐盛桓.心智怎样计算隐喻[J].外国语,20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