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法分析与功能语篇分析的异同探究(2)

　　2. 3语篇构型与语法
　　
　　Halliday & Hasan（1976 /2001:1） 认为，“语篇”在语言学中指的是一个任意长度、语义完整的口语或者书面语段落（passage）。一般来讲，我们能够确定自己母语中的某个段落是否构成语篇，然而这并不意味这种判断总是确定无疑的，实际上语篇与一串不相关的句子之间的区别最终是程度（degree） 上的不同。当语篇中某个成分的意义依赖于另外一个成分时，它们之间存在“预设”关系，就构成衔接（co-hesion） 关系。衔接包括语法衔接和词汇衔接，衔接属于语义概念，存在于语篇之中并确定语篇的意义。语法是语篇构成的结构性因素，虽然衔接关系在形式上具有语法特征，但是Halliday（1978/2001） 指出衔接关系不是通过结构性配置实现的，它不是结构性的。
　　
　　系统功能语言学研究语篇关注语篇体裁结构（genericstructure）。Halliday（1978 /2001:134-138） 指出，语篇体裁结构存在于语言系统之外，语篇特征或者说语篇体裁种类或类型是通过词汇语法（lexcico-grammatical） 或者音系学（phonological） 方面前景化（foregrounding） 模型实现。从语言层次看，语篇体裁结构“归于语域概念的总体框架之下，语域是跟语篇情景语境相关的语义模型”,它展示多层次不同程度的前景化特征。比如诗歌语篇，尽管它很短，但凭借它的语篇体裁形式（generic form） 为模型的模型化了的可变化性（patterned variability of patterns） 形式种类提供了范围，这种范围涉及到这种类型的多种投射。然而在散文语篇中，语篇体裁形式在典型的共现（cooccurrence） 和相对频率模型方面出现偏差，以较长的形式出现。
　　
　　语篇构型与语法密不可分，语法结构，如主位结构、信息结构、衔接等作为语篇资源体现语义（ 语篇语义） ,语义又通过表现在语篇体裁结构中的语篇资源体现语境。系统功能语言学很早就关注语篇构型与语法的关系。Ure（1971）通过分析“词汇密度”（lexical density） 研究语篇语域（regis-ter） 变量，发现“词汇密度”具有表现语篇正式程度的功能，体现讲话者或者写作者自我调节的总量。书面语篇比口语语篇的词汇密度高，“行动中的语言”（language-in-action） 词汇密度最低。词汇是词汇语法的基本单位，属于语法范畴，但也是体现语篇意义构成的重要因素。Halliday（1987,1989,1990,1998） 和Martin（1993a,1993b） 分析科学语篇语法词汇特征，研究科学语言与科学知识构建的关系，指出科学语篇在词汇密度、语法结构、名词化、语法隐喻等方面有着明显的特点（ 参见杨信彰2011:18-21）。Halliday认为，从概念功能看，科学语篇通过语法构建经验。语法包含着人类经验的理论而经验通过语法系统以及体现语法系统的词汇和语法结构转化为意义，构建事物和关系的世界，建立人们观察现象的范畴。科学语篇在系统组织知识和现象时，语法就通过名词化将动词体现的动作转化成名词体现的实体，或者通过语法隐喻创造虚拟的实体和过程，增强语言的抽象能力。
　　
　　3.语法分析与功能语篇分析
　　
　　3. 1语法分析与语篇分析不可拆分
　　
　　在20世纪50年代的“句法时代”（syntactic age） （Halli-day 1994 /2000） ,语法成为语言学研究的重点，语篇分析被忽略、被指责为“语料导向”而受到嘲笑，“语言理论研究中没有篇章研究的生存空间”（Halliday 2011）。Halliday坚持认为“语法不是语言研究的起点和终点”并强调语篇分析重要性。在20世纪70、80年代反映语言不同层面的概念，如“功能”、“交际”、“语义”等受到重视，语言研究重心又转向“语篇分析”,语法分析的重要性又被忽视。Halliday则再次强调语法分析在语篇分析中的重要性（ 参见黄国文2002:25-32）。系统功能语言学认为语法分析与语篇分析研究语言不同层面，不可拆分。功能语法分析不是纯粹语法规则的分析，而是为意义服务； 功能语篇分析包括语法分析，以识解语言意义为目的。
　　
　　系统功能语言学从“系统”和“功能”两个视角研究语言。“系统”就是注重语言选择，通过选择，语言（ 甚至所有别的符号系统） 都可以看作是一个连锁选择的网络，语言形式离不开选择。“功能”包括三个意义，也就是说功能语法是解释“语篇”、“语言系统”和“语言结构成分”的，这三者相互区别而又密切相关。语篇（ 无论是口头的还是书面的）都是在一定的使用语境下展开的，语言经过长期的数代人的使用便形成了系统，语言的进化就是不断满足人们的需求，语言组织方式是功能的，不是随意的； 所有语言意义的组成都包含了“概念意义”、“人际意义”以及“语篇意义”,意义的根本组成成分也是功能组成成分。功能语法就是识解功能组成配置的语言所有单元（ 如小句、短语等） 的语法。功能语篇分析对语篇的分析、系统的分析和语法的分析是不可分开的，语言系统是抽象的，语篇和语法是具体的，因此，不管语篇分析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它必须以语法为基础，语篇分析不能代替语法分析，没有语法分析为基础的语篇分析根本算不上是分析，只能算是对语篇的评论（Halli-day 1994 /2000:F42）。系统功能语法是基于资源而不是规则表达意义和创造意义，它展示整个语法系统而不是零散结构。功能语法分析和语篇分析相互独立但不可拆分，语法为语篇分析提供路径，语篇为语法分析提供语境。
　　
　　Halliday（1985） 曾从语篇的语法结构角度提出语篇分析的步骤：1） 将口语转写成书面语，标出语调和韵律；2） 分析小句和小句复合句，并指出他们之间的相互依赖关系和逻辑-语义关系；3） 分析小句和小句复合句的主位结构（ 主位-述位） ;4） 比较小句结构和信息结构，并分析信息结构（ 旧信息-新信息） ;5） 分析限定小句的语气，指出主语和限定成分；6） 分析所有小句的及物性，指出过程类型和环境成分的功能；7） 分析词组和短语（ 单词词组、名词词组、介词短语） ;8） 分析语法衔接和词汇衔接；9） 识别、重写并重新分析语法隐喻；10） 描述情景语境及其与语篇特征之间的相关性。Halliday提出的语篇分析10个步骤并不是说所有语篇分析都要从这10个方面着手，他指出要根据特定的语篇分析目的选择必要的步骤，也可以针对某个（ 些） 步骤就某个语法方面进行深入分析。具体语篇实例可以从不同的方式进行分析，不能说哪种方式就是必须的或者没有必要的，只是某个方式可能比另外一个更加合理。Sinclair（2004） 的话语分析则注重语言结构或者语法结构本身。20世纪80年代，他主持了COBUILD项目，认为语言研究应该建立在真实语料基础上，强调语篇“可机读”形式，Sinclair提出的机读语料库、动态的语篇综合研究模型为语篇分析提供了一个新的分析工具和方法。
　　
　　3. 2从语法分析走向功能语篇分析
　　
　　语篇是语言意义潜势的示例，语言分析的资料，也是语法描述的对象，它们在语言系统中交织在一起。Matthiessen& Halliday（2009:80） 指出语法学家的任务不单是描述语言系统，而是将语言系统与实际语言示例（ 即语篇） 联系起来，因为这两步的区别不是很明显。
　　
　　Halliday（1994 /2000:F41） 强调，功能语篇分析离不开语法分析。用语法分析手段分析语篇可以帮助对“语篇的理解”,搞清楚语篇是怎样（how） 表达意义以及为什么（why） 能够表达这样的意义，可以揭示语篇的多义性（multi-ple meanings）、选择性（alternatives）、歧义性（ambiguities） 和隐喻性（metaphors） 等等，语法分析可以实现这些目的，但它只属于“较低层次的语篇分析”,因为语法系统本身并不能够创造语篇，语法分析并不能解释语篇，比如： 衔接是语篇的本质特征，衔接资源可以用来区分语篇与非语篇或者不同语篇特征，但它本身却不应看成是语篇分析的方式 （Hal-liday 1985）。较高层次的语篇分析是对“语篇的评估”,通过语言分析说出为什么语篇能够（ 或者不能够） 实现它的目的，或者说在哪些方面是成功的、失败的或者不太成功的。这个目标不容易达到，这不仅需要对语篇本身的解释，而且要对语篇所处的情景语境和文化语境进行分析，还要考虑语境与语篇之间的各种关系。
　　
　　语法分析是语篇分析的基础，是功能语篇分析的第一步。在语言基本范畴内评价和解析语篇，就要将语篇分析与情景语境和文化语境结合起来，从语法分析走向语篇分析，例如，分析对比口语语篇与书面语语篇的差别，或者研究语言之外“概念性结构”（conceptual structure） ,如： 为了建立/检验一种学习模式（mode of learning） 针对科学语篇进行的词汇分析（verbal exploration） ,或者研究商业广告、政治口号之类语篇中的语言使用等，Halliday把这个过程成为语篇分析的第二步。语篇分析的第三步就是语言研究者使用不同的模式（mode） 对语篇进行重新解释（reinterpret）、补充（complement） 以及否定（contradict） ,将语篇分析从语言转向更加抽象的符号领域（semiotic realm） ,这个层次的功能语篇分析是将语篇看成是复杂概念氛围和人际氛围作用下的产品，会涉及基本语法（ 包括系统） 分析，但显然语法分析不是重点（Halliday 1994/2000:F42）。
　　
　　Martin（1992 /2004） 在Halliday语言理论基础上提出的以篇章意义为中心而不是以小句意义为中心的“语篇语义学”研究语篇中体现语言元功能的6个相互协作的语篇系统，即： 体现人际意义的协商系统（negotiation） ,体现语篇意义的识别系统（identification） ,体现逻辑意义的连接系统（conjunction） ,体现经验意义的概念系统（ideation） ,关注态度资源、介入资源、级差资源的评价系统（appraisal） 以及关注语篇信息流的周期性（periodicity） ,将语法分析模式从小句层面拓展到语篇分析层面。Martin & Rose（2003） 将系统功能语法关于信息结构中的“主位-述位”（theme-rheme）和“新信息-已知信息”（new-given） 概念用在语篇分析中，提出“超 级 主 位”（hyper Theme） 和“宏 观 主 位”（mac-ro Theme） ,以及“超级新信息”（hyper New） 和“宏观新信息”（macro New） 的语篇分析新方法，这样Martin（1992/2004） 将小句层面的主位系统和信息系统拓展到段落层面以及语篇层面。Martin & Rose（2008） 依据Halliday（1994） 功能语法中讨论小句复合体（clause complex） 中小句与小句之间“并列”、“主从”、“扩展”与“投射”的关系，讨论语篇中不同语篇体裁之间的关系，解释和分析语篇分析中的“宏观语篇体裁”（Macro Genre） 现象，将小句语法分析上升到语篇宏观结构分析。Martin在Gleason和Halliday的语言思想基础上研究语篇语义，他从语篇的“层级”（hierachy） 和“互补”（com-plementarity） 结构中研究和分析语篇（ 参见陈瑜敏、黄国文2010:19-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