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的十七届四中全会首次明确提出推进马克思主义时代化的课题,党的十八大又提出“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大众化,坚持不懈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武装全党、教育人民”的战略任务。 时代化是马克思主义“三化”的重要内容,是实现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武装全党、教育人民的前提。马克思主义,首先是马克思、恩格斯创立的经典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所谓时代,即生成着的历史和变动着的存在;所谓马克思主义时代化,就是将马克思主义与时代特征相结合,使之适应时代变化,符合时代要求、回答时代问题,不因时代发展而丧失生命力。马克思主义时代化作为科学的理论命题潜在地包含着三个逻辑前提。
一、 马克思主义时代化的必要性
马克思曾言,问题就是时代的口号。 任何一种理论都是对特定时代问题的回应,马克思主义同样也是时代的产物,是马克思、恩格斯为解决他们所处时代面对的问题而创立的思想观点体系。马克思、恩格斯所生活的时代是以蒸汽机为核心标志的工业革命时代。一方面,工业革命将人类带入了一个全新的资本主义时代,它把人从传统社会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使社会劳动里蕴藏着的生产力开始狂飙式的跃进,使“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1](P277)另一方面,工业革命也带来了全新的社会矛盾,一个崭新的雇佣劳动者阶级即无产阶级开始出现,他们没有任何生产资料,仅靠出卖自己的劳动力为生。在此起彼伏的经济危机中,资产者和无产者的贫富严重分化、政治对立极度紧张。马克思、恩格斯就是在此情境下走入了社会主义的研究领域。
他们认为,“现代社会主义,就其内容来说,首先是对现代社会中普遍存在的有财产者和无财产者之间、 资本家和雇佣工人之间的阶级对立以及生产中普遍存在的无政府状态这两个方面进行考察的结果。”[2](P719)通过考察,他们指出,经济危机证明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已经成为生产力进一步发展的阻碍; 阶级斗争则证明无产阶级将成为社会主义革命和未来社会建设的主体。 由此他们得出结论,“资本主义私有制的丧钟就要响了,剥夺者就要被剥夺了”。[3](P269)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社会主义“不是现实应当与之相适应的理想”,而是“一种消灭现存状况的现实运动”,社会主义的实现就在当下,绝对不是对人民遥遥无期的允诺。[1](P87)
马克思主义诞生后一百多年以来的历史经验证明:19世纪的工业革命只是现代科技革命的序幕,19 世纪的资本主义还处在自己的幼年阶段; 经济危机并非是资本主义的绝症, 而是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不健全时期的一种强制性的自我修复方式。基于这些铁的历史事实,我们有理由得出以下结论:第一,马克思、恩格斯当年对资本主义经济危机做了过度解读,误判了资本主义的生命力,把资本主义出生时的孱弱当成了它死亡的征兆;第二,他们当时对社会主义革命的条件、方式以及进程的估计过于直观和乐观。亚里士多德认为,“每一个事物是什么,只有当其完全生成时,我们才能说出它们每一个的本性”;[4](P4)黑格尔在 《法哲学原理》中也说,“哲学作为有关世界的思想,要直到现实结束其形成过程并完成自身之后,才会出现”。
马克思在资本主义刚刚展露头脚时就以惊人的洞见把握了其基本矛盾,但也恰恰是因为资本主义刚刚登上历史舞台,由于研究对象还未充分展开, 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认识难免存在时代局限。 确认马克思主义的时代局限性并不是对马克思主义的否定,而是推进马克思主义时代化的逻辑起点。如果认为马克思主义是超越时空的绝对真理,那么马克思主义就没有时代化的必要了。 把马克思主义视为绝对真理的做法在给了马克思过多荣誉的同时也给了他过多的侮辱。
众所周知,马克思主义是一块整钢,马克思为经典社会主义编织的是一张近乎滴水不漏的逻辑密网,其中任何一个结论的变动都会牵涉到一系列基本原理的改动。 如果说上述结论的改变会还不至于引起整个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的重构,那么当中国改革选择运用市场经济来建设社会主义的时候,我们足以感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已经走出了既有理论的解释范围。恩格斯曾说,“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再清楚不过地证明,商品生产达到一定的发展程度,就转变为资本主义的生产……换句话说,即使我们排除任何掠夺、任何暴力行为和任何欺骗的可能性,即使假定一切私有财产起初都基于占有者自己的劳动,而且在往后的全部进程中,都是相等的价值和相等的价值进行交换,那么,在生产和交换的进一步发展中也要必然产生现代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列宁也认为,“马克思主义阐明了在任何一种商品经济制度下,资产阶级专政的必然性。 ”
在实践市场经济的三十年里,我们发现市场经济不仅仅是一种发展生产力的手段,它同时也体现为一种生产关系,它自发地产生着两极分化,生成着以金钱为核心的精神追求倾向,这些后果不断侵蚀着社会主义共同富裕的价值原则。理论和现实之间的巨大张力催生着知识阶层中的信仰危机。
理论只有彻底才能说服人。 要摆脱马克思主义在现实中被边缘化的危险,迫切要求从基础理论层面重新认识社会主义和市场经济的基本关系,对社会主义必然性做出新的说明,这是马克思主义的时代化的必然选择。
二、 马克思主义时代化的可能性
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说,“每一个时代的理论思维,从而我们时代的理论思维,都是一种历史的产物,它在不同的时代具有完全不同的形式,同时具有完全不同的内容。”[7](P284)这说明,任何一种理论都有阶段性,都存在时代化的必要。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理论都可以实现时代化。 时代问题的消逝和解决标志着作为问题之回应的理论历史使命的完结。马克思主义之所以能够实现时代化,与其内在理论品质密切相关。
首先,马克思主义不是一般的理论,而是关于无产阶级解放即人类解放的理论。 马克思主义不仅不存在人学的空场,人的解放恰恰是其核心立场,是马克思全部理论的主题。 1894 年,当意大利社会党人朱泽培·卡内帕请恩格斯为《新纪元》杂志题词,并用简短字句表述马克思主义关于未来社会新纪元的基本思想时。 恩格斯认为,除了“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一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这句话之外再也没有合适的字句了。[7](P730)以往我们认为,马克思早年讲人、讲人道、讲人的本质、讲人的异化是其没有摆脱唯心主义影响的体现,到了思想成熟阶段的马克思摆脱了唯心主义,不讲这些了。 其实,马克思转入经济学、历史学、人类学的研究不是放弃了人这个主题,而是为了从经济的、社会的、历史的角度寻找和阐发人类解放的具体途径,从而超越唯心主义那种脱离具体的历史语境仅仅从抽象层面谈论人的解放的做法。
马克思主义立足于弱势群体、属意于人类解放,这一宏伟目标浸润着浓郁的人文主义精神,是对人类发展的终极关怀。 马克思主义之所以成为人类有史以来内容最为磅礴、历时最为久远的思想体系与其关注的对象和问题密不可分。 实现每一个人自由全面发展的目标不仅在当时具有鼓舞人们为之奋斗的作用,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这一目标成为了任何一种意识形态都无法拒斥的价值。当下,资本的逻辑支配着全球化进程,资本主义的金融危机裹挟了一切国家和民族,劳动和人的异化依然存在,生态问题危及着整个人类的生存……可以说,人的解放问题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更加突出。 这注定了马克思主义今后必然会被不断的提及和引用。 解构主义大师德里达曾告诫人们,“不去阅读且反复阅读和讨论马克思……将永远都是一个错误,而且越来越成为一个错误,一个理论的、哲学的和政治责任方面的错误……不能没有马克思,没有马克思,没有对马克思的记忆,没有马克思的遗产,也就没有未来。 ”[8](P21)
其次,马克思主义不是用幻想欺蒙人民,而是“仅仅运用自己的科学认识去探讨人民自己进行的社会活动”。[2](P290)这种科学的认识就是唯物辩证法,“辩证法在对现存事物的肯定的理解中同时包含对现存事物否定的理解,即对现存事物的必然灭亡的理解;辩证法对每一种即成的形式都是从不断的运动中,因而也是从它的暂时性方面去理解;辩证法不崇拜任何东西,按其本性来说,它是批判的和革命的”,“这种批判不怕自己所作的结论, 临到触犯当权者也不退缩”。[3](P112)
唯物辩证法的彻底批判精神是人类进步的依赖,马克思用它将人类社会的有关事实整理的井然有序,对人类社会形态做出了严格的科学解释并给以了生动的描绘,为认识和分析人类社会的历史奠定了方法论基础。 尽管唯物辩证法在今天受到不少质疑,但它通过分析经济基础去研究社会现象的方法至今不可逾越,它被许多社会科学家,包括许多不赞成马克思主义的学者一直沿用。雷蒙·阿隆曾指出,“马克思试图通过经济基础,即生产力状况、科学技术知识、工业和劳动组织,理解全部社会。 从经济组织出发了解各种社会,尤其是现代社会是完全正确的。 这样做,作为一种方法也许还是最好的了。”[9](P193)
当代着名分析马克思主义学派的代表人埃尔斯特也认为,“我相信,有一种特殊的、研究社会现象的马克思主义方法,即一种可以被广泛运用甚至能为那些不赞成马克思基本观点的人所运用的方法。
实际上,这种方法在今天得到了如此广泛的运用,以致很少有人提到它是‘马克思主义的方法’。 然而,历史地看,马克思是运用这种方法的一个先驱。甚至在今天,他的全部洞见仍未曾枯竭。 ”[10](P4)
阿隆与埃尔斯特在此处所高度评价的马克思研究社会现象的方法就是唯物辩证法。
马克思主义的上述理论品格,决定了马克思主义必然随着时代的发展而更新自己的理论形态。 马克思主义时代化的核心就是运用唯物辩证法审视时代条件的变化,对人类解放的现代途径做出新的说明。
三、 马克思主义时代化的路径
马克思主义是一种集社会分析、社会批判和理想社会预测于一身的综合性理论体系。因此,推进马克思主义时代化必然是一项系统的工程。系统论认为,任何一个有生命力的系统都必须是开放的,必须同外界环境之间有物质、能量或信息的交换。因而,推进马克思主义时代化,必须摒弃“唯我独马”、“唯我独社”的自我封闭倾向;必须以开放的心胸和积极的姿态密切关注马克思主义诞生以来世界的新变化,吸纳当代人类优秀的思想理论成果以实现创造性转化。
首先,推进马克思主义时代化必需打破原有学科体系划分对马克思主义的切割,实现各学科的有效联动和协同创新。马克思主义本来是马克思、恩格斯为解决现实社会问题而提供的完整科学理论,但在现行的学科体系下它却被分割为哲学、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三个部分,又分属不同的学科门类。在面对时代挑战,需要基础理论层面的创新时,各专业却因长期疏离难以形成有效协作,而只顾忙于自身内部的逻辑自洽。 马克思主义是一门综合性极强的学科,在学科领域不断分化、细化的情况下,要汇总人类当代有价值思想成果,重新对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做出梳理和判断必须依靠哲学、经济学、政治学等诸学科的协同创新。 唯此马克思主义创新的理论成果才能拥有更大的包容性和更科学的解释力。
其次,推进马克思主义时代化需要宽广的视野和包容的心态。 社会主义起初是基于早期资本主义的极端自由竞争对个体、 社群的忽视兴起的一种纠偏思潮, 后经过马克思、恩格斯的研究和倡导而磅礴于世界。 作为一种学说,它显然不仅仅是共产党、无产阶级的“私产”,在当代世界活跃或曾产生过重要影响的各种思潮中如: 依附理论、 生态主义、女权主义、欧洲共产主义、民主社会主义等都可以看到马克思主义的影子。 过去囿于一些成见我们往往将其一概排斥、扫地出门。 其实马克思主义并没有垄断真理、垄断对人类历史的探索权,马克思主义更不是脱离人类文明的大道而固步自封的思想体系。 这些思潮中所包含的有益成分是实现马克思主义理论创新的思想酵母。 马克思主义本是一种开放的理论,它应当以宽广的胸襟不断吸纳人类的先进文化成果来完善自己。 即使是对待最排斥马克思主义的自由主义也不应当将之一概否定,真理往往是对立观点的中和,一个好的社会主义者首先应是一个好的自由主义者,只有精通、吸纳了对立面积极内核的理论才经得起推敲和考验。
再次,推进马克思主义时代化必需直面新科技革命给资本主义带来的新变化,回答社会主义在实践中遇到的难题。 发端于二战后的新科技革命使人类的劳动方式发生了革命性变革,这种变革深刻改变了资本主义的面貌,改变了人类的生活方式。它虽没有根除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但却引起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和社会关系的不断改良。残酷的阶级斗争和暴虐的经济危机不再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悬在资本主义的头上。当下,资本主义教育和福利的普及大大缓和了劳资之间的对抗,暴力革命的迹象丝毫不见出现;信息技术又催生出新的经济形态和交往方式,全球一体、世界一村的格局使全球性问题大量涌现。 这些现象和难题迫切需要马克思主义做出有力诠释和解答。 由于资本主义赢得了科技革命的先机,现存社会主义被迫走上改革道路。在赶超的过程中由于现代化时空的巨大压缩,我们又面临着贫富差距不断扩大、腐败蔓延、群体性事件倍增、文化价值多元等问题的困扰。这些问题既是挑战,也为马克思主义时代化带来新的素材和机遇,只有妥善解决这些问题才能把马克思主义推向前进,才能彰显社会主义的制度优越性。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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