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明清时期,中国传统家训发展至顶峰,整个社会都十分重视家族子孙的教育问题。明清之际的山西学者傅山在其作品集《霜红龛集》中专设《家训》一卷,同时还有不少诗作也涉及子孙教育。通过对其家训作品的整理发现:傅山家训的内容包括读书治学、文艺教育和为人处世三个方面。傅山家训呈现出口语化的语言特征、浓厚的情感抒发、极重的家学传承观念等特点。
关键词 : 傅山;家训;内容与特点;
Abstract: During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the development of traditional Chinese family instructions reached a peak, and all families emphasized the education of their children. Fu Shan especially wrote a volume of Family Instructions in his work Anthology of Shuanghongkan, and wrote many poems regarding the education of children. This article finds that the contents of Family Instructions include study, arts and social rules, and have the characteristics of colloquial language, strong emotional expression and the emphasis on family traditions.
Keyword: Fu Shan; family instruction; content and features;
中国历来注重家庭教育, 从先秦周公诫伯禽到现在的家风建设, 家训文化可谓历史悠久。 学者徐少锦、 陈廷斌在其《中国家训史》中指出:“明代和清代(前期)是中国传统家训发展的鼎盛时期。”[1]472 这一时期的思想家、 文学家、 书法家、 医学家傅山, 出生于书香世家, 学识渊博。 经学、 先秦子学、 诗文、 音韵、 训诂、 史学、 佛经、 书法绘画、 医学医术等领域, 他都有所涉猎, 并成就不凡。 这样一位博学广识的通才, 也极为重视对子孙的家庭教育, 其作品集《霜红龛集》专设《家训》一卷以教诫子孙, 包括《训子侄》《文训》《诗训》《韵学训》《音学训》《字训》《仕训》《佛经训》《十六字格言》等篇。 此外, 他的不少诗作中也涉及到对子孙的训导教诫。 在傅山“教之最严”的影响下, 其子傅眉为人纯正, 治学勤勉, 诗赋书画都有很高的造诣。 其孙傅莲苏亦能承续家风, 学有所成。 可见, 傅山家训对傅氏子孙的影响之深刻。
1 、傅山家训内容
本文以《傅山全书·家训卷》(第一册)及部分涉及教诫子孙的诗文为参考, 归纳了傅山家训的主要内容, 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1.1、 读书治学
傅山出生于读书人家, 学识不凡, 涉猎广泛。 他对子孙的读书学习也尤为重视, 反复教导他们读书治学, 这也是傅山家训最主要的内容之一。
1.1.1 、读书应趁早
傅山本人对于读书学习就有着异于常人的热情。 《训子侄》中他回想年轻时的自己记忆力极强:“栉沐毕诵起, 至早饭成唤食, 则五十三篇上口, 不爽一字。”[2]507 随着年龄的增长, 他的记忆力也在衰退:“出三十则减五六, 四十则减去九分, 随看随忘, 如隔世事矣。”[2]507 傅山后悔自己没能在尚好的年纪闭门读书, 以至于现在着述的志向无法畅快地实现。 因而, 他教诲子侄眉与仁, 爱惜自己的天资, 趁“精神健旺之会”[2]507, 一定要专心致志地读书, 勤勉学习。
1.1.2 、读书应广博
时人有“学海”之誉的傅山在《家训》卷虽未明确要求子孙需学识广博, 但他对子孙读书、 学文、 音韵、 书法等方面的教诲亦表明他希望子孙成为博学之才。 傅山在《家训》卷为子孙列有具体的书单, 包括经书、 史书、 诗赋、 音韵几类。 其中史书需读《史记》《汉书》《战国策》《左传》《国语》等; 诸子着述包括《老子》《孟子》《荀子》《管子》; 音韵方面的有《玉篇》《广韵》; 读诗需读杜诗、 陶诗, 此外骚赋等文学作品也属于研读的范围, 而佛经则偶尔读之。
1.1.3、 治学需有道
傅山家训中对子孙学习上的教导并非纯粹的理论教导, 他十分讲究方式方法。 这一点, 不少着作及论文都进行了论述:“傅山作为博极群书的学者, 其为学之教都是经验之谈”[3]419 “他(傅山)在《家训》中为文字、 音韵、 诗词等专设篇章, 一一教导, 并且既教读书内容, 亦教读书方法。”[4]29
关于读书, 傅山强调读书要分泛读和精读。 “除经书外, 《史记》《汉书》《战国策》《国语》《左传》《离骚》《庄子》《管子》, 皆须细读。 其馀任其性之所喜者, 略之而已。”[2]508 结合自己的阅读经验, 傅山还指出阅读二十一史, 需加以区分。 金、 辽、 元三代的历史记载不得当做正史读。 阅读佛经, 最终“须向大易、 老子寻个归根复命处。”[2]513 由于子孙性情各异, 所以傅山很注重因人施教:“两孙皆能读书。 苏志高心细而气脆, 当教之使纯气。 宝颇疏快, 而傲慢处多, 当教之使知礼。”[2]522 除此之外, 傅山还在专门为两个孙子傅莲苏、 傅宝撰写的《十六字格言》中对读书治学之道作了简约的概括, 即静、 勤、 谦、 蜕、 归。
1.2 、文艺教育
除了教诫子孙读书博学, 傅山还在家训中就文艺研习对子孙进行谆谆教诲, 其主要内容有以下几方面:
1.2.1 、文章方面
傅山指出:“文者, 情之动也; 情者, 文之机也。 文乃性情之华。 情动中而发于外, 是故情深而文精, 气盛而化神, 才挚而气盈, 气取盛而才见奇。”[2]509 傅山认为情真是作文的基础, 情深是文深的根本。 说明情是文的触动点, 而文是情的升华, 情深而文精。 只有情深, 才能使文学作品见奇, 成为一篇优美作品, 给人以深刻的感染和美的享受。 对于文章的艺术风格, 他表示:“文章未有高而不简、 简而不挚者。”[2]509“文章诗赋, 最厌底是个‘嘽’字。 嘽, 缓也。 俗语谓行事说话, 松沓不警曰嘽。”[2]519 他还进一步指出, “若一篇之中得三两句警策, 则精神满纸矣。 警令人惊, 策令人前。”[2]519
这些文论落到具体的写作实践上, 傅山教导子孙, 要多读才能悟出作文之法。 他说:“至于文章之妙……尔小子若有眼色, 读之既久, 自得悟入, 别生机轴。”[2]508 不仅如此, 他还表示, 作文不可完全模拟古代文法, 而是要继承与发展的统一, 既要“熏习”, 又要“变化”, 有所继承, 推陈出新。
1.2.2 、诗歌方面
傅山在《诗训》《训子侄》篇中最为推崇杜甫、 韦庄、 谢道韫、 王维和陶渊明等人。 他评“杜诗其中气化精微, 极文士心手之妙, 常目在之。 韦公诗多清言。 ……谢道韫《登山诗》‘气象尔何物, 遂令我屡迁’十字, 今千古词人能有此几句?唐之辋川翁、 浣花老往往得此妙境。 ……辋川诗全不事炉锤, 纯任天机, 淡处、 静处、 高处、 简处、 雄浑处, 皆有不多指妙道情真语, 人不能似者。 ……造语却非一意雕琢, 在理明义惬, 天机适来, 不刻而工。”[2]509 而傅山在其他诗歌中对杜诗同情人民疾苦的境界极为推崇, 如《祠僧患风, 不能礼客, 令其徒以笔砚请留题》一诗, “(傅山)在诗中记叙了安史之乱的经过, 对杜甫爱国忠君、 忧国忧民的精神给予极大肯定”[5]80。 可见, 他是追求诗篇的自然意境美与社会意境美的融合。
在作诗方面, 从理论到实践, 傅山指出:“作文、 作诗、 讲学, 皆须造语。”[2]514 即作诗要讲求遣词造句之法, 小到注音、 用韵、 对偶他都一一教导。 同写文章一样, 傅山认为诗歌的创作也需要将个体性情灌注其中。 在他看来, 诗乃性情之音, 是人生情思的凝结, 亦是对客观世界深刻理解的表现。 这一点从他的诗歌创作以及他对杜诗的推崇亦能窥见一斑。
1.2.3、 书法方面
傅山在《字训》指出“书法佳境”是“神至”与“笔至”的统一, 这也称作“天”, 是书法艺术最佳的意境美。 但这个“天”是以“工”为基础的。 那写字的一般法则是什么呢?他说:“写字之妙, 亦不过一正。 然正不是板, 不是死, 只是古法。”[2]510、 “写字只在不放肆, 一笔一画, 平平稳稳, 结构得去, 有甚行不得?”[2]511 他极为重视工的功夫, 认为“古法”是“书法”的基本成法必须遵循的。 习字需师古, 而以何人为师?傅山于《作字示儿孙》一诗中指明:“永真遡义文, 不易柳公语。 未习鲁公书, 先观鲁公巧。 平原气在中, 毛颖足吞虏。”[2]50 傅山指出: 修身做人是写好字的前提, 心手相互配合, 才能渐入佳境。 在此基础上, 他将颜真卿作为示范给儿孙的学习榜样。
风格上, 傅山崇尚“拙”。 他说:“写字无奇巧, 只有正拙。 正极奇生, 归于大巧若拙已矣。”[2]511 《作字示儿孙》附记中他又告诫儿孙写字宁拙勿巧, 宁丑勿媚, 宁支离毋轻滑, 宁直率毋安排。 学者魏宗禹亦论及傅山的书论:“傅山在书法上追求的是纯真的自然美, 清新的艺术美, 高雅的欣赏美。”[6]418
1.3、 为人处世
中国传统家训文化亘古不变的主题之一便是教诫子孙如何为人处世, 傅山家训也不例外。 他在这一部分就修身、 处世以及仕宦对子孙进行了细致地教诲, 其内容主要集中在《十六字格言》《仕训》篇, 《文训》《杂训》间有提及。
1.3.1 、修身
傅山认为:“名也者, 响也; 身也者, 影也。 能克己, 乃能成己; 能胜己, 乃能成物。”[2]514 《杂训》(二)中亦表示:“外来事端, 不必色胜而心自取也。 色极不胜, 心极不取, 而见役于人, 皆失之疏耳。 古人藏身之固, 无隙可窥, 盖筹之数十年中, 常变之不期也。”[2]518-519 傅山告诫子孙: 约束自身言行, 喜怒不形于色。 一旦形于色, 为人所见, 便可能招致祸端。 古人之所以能够藏身全己, 就在于不显露自己。 除了要克制自身的言行, 傅山还指出平时生活中要节俭, 饮酒有度。
1.3.2、 立志
傅山希望子孙能够立志于读书学习。 他指出:“凡人养生作人, 皆有一安身立命之所, 即文章小技亦然。”[2]508 “有志气无学问, 至欲用学问时, 往往被穷, 始知志气不可空抱。 古今之兴亡成败, 时事之坚瑕难易, 眼明胆定而辨, 才足以指画前筹, 始成得一佳士。”[2]514 傅山的人生经历让他对社会有着独特的看法, 他认为世事变化莫测, 唯有将读书学习作为安身立命之所, 才不失为明智之举。 而且他教导子孙做人、 养生、 学文都应在书中探寻, 正如陶渊明“奇文共欣赏, 疑义相与析”[2]508。
1.3.3、 处世
《杂训》与《十六字格言》还有部分篇幅的内容是傅山教导子孙如何处世。 关于处世之道, 他告诫子孙: 第一, 忍辱远人, 不必与小人群聚。 第二, 切不可诋毁他人, 这一行为奴气十足, 为人所厌。 第三, 谨言慎行。 既要自己谨慎少言, 在听到他人讲论时也要掩耳疾走。 第四: 待人宽容。 斤斤计较容易招致病痛。 第五: 省察改过。 傅山在《杂训》(二)中说到:“‘改’之一字, 是学问人第一精进功夫, 只是要日日自己去省察。”[2]518 反省自身的过错并及时改正, 才能不断提升自己。
1.3.4 、仕宦
傅山经历了明清易代的巨变, 明朝的灭亡对他来说是极为沉痛的打击。 清廷统治之后, 屡次征召他, 他都拒不前往, 甚至以绝食抗争。 在《仕训》篇中, 他嘱咐儿孙, 做官的事, 时机不到的时候不要轻易去做, 即使时机到了, 也不要轻易去做。 因为做官本来凭的就是一个“志”字, 在现实的官场上, 士很难实现自己志向的, 这样只能跟着苟且; “不得已而用气, 到用气之时, 于国事未必有济, 而身死矣。”[2]512 所以, 他强调做官之难、 君臣相处至险, 要子孙远离官场。 他说:“‘仕’之一字, 绝不可轻言。 但看古来君臣之际, 明良喜起, 唐虞以后, 可再有几个?无论不得君, 即得君者, 中间忌嫉谗间, 能保始终乎?”[2]512 而且, 他再三告诫子弟, 也不可有追求势力富贵之心。
山西作为华夏文明的重要发源地, 家训思想丰富, 是中国传统家训文化宝库中的一颗明珠。 “山西传统家训文化包含着敬奉祖先、 孝顺父母; 勤俭持家、 维护家声; 睦和家庭、 周济乡邻; 蒙养子孙、 耕读传家等合理内容。”[7]29 傅山家训则融合着傅山对读书、 做人以及处世的独特体会, 时出新意, 为山西传统家训文化增添了一抹与众不同的色彩。
2 、傅山家训的特点
2.1 、口语化的语言特征
文本的内容和形式具有不可分离性。 “不同的文本语境要求选择和运用不同的语词、 语法、 语调, 形成自身的语言系统、 语言修辞和语言风格。”[8]9 当诫子的言说行为沉淀到文本中, 加之特有的训子语境, 家训文章的语言便不可避免地带有口语化特征。 傅山家训中, 这一特点更是十分明显, 主要表现在两方面: 第一, 日常称呼语的使用。 傅山家训中训者和受训者的称呼语大多是日常化的语言。 傅山作为训者, 大多以“吾” “我”自称, 如“吾乃复少恕尔”[2]507 “此条我教你们”[2]513等。 对于受训者, 他往往以“尔” “尔辈” “尔小子” “汝”等称呼语, 如“尔辈努力”[2]508 “吾愿尔为此等人也”[2]522。 这些日常称呼语的大量使用, 不仅使得其对子孙的殷切希冀和谆谆劝导之情更显真挚, 读来亦倍感亲切。 第二, 对话式的口吻行文。 傅山家训喜用对话式的口吻行文, 如“但囫囵略道之, 尔辈顾素闻大义明矣, 何必我口一一诛求?”[2]512 “诗赋你都作将来了, 可常读陶先生诗”[2]521 这种对话式的口吻, 不仅使得文本浸润于训子的氛围, 而且在潜意识中增强了训诫双方的互动性。 《杂训》(一)开篇的一段即是以对话式的口吻行文的最妙例证:
“后生辈知尺木大士堂戒: ‘有人无血色者, 不得入。 ’此条我教你们, 又只说个‘没耳性人, 不得在我侧’。 有血色无血色人, 还看得出。 若没耳性人, 非久久磨擦, 不知其人之有与无也。 我把句有斤两话告他, 他一遍不觉, 两遍不觉, 终年二年, 以至数十年。 只管没个省悟, 左来是那几句没长进话, 只管圪嚼。 只样物件, 真正视肉。 我颠倒要拜他为第一希有导师了。 何以故?是我没耳性, 不受他点化处。 我底耳朵太虚了, 要借他太实耳朵医我也。 好了, 好了, 我底耳朵三四月来大聋了, 又不用他医了。 你们说话须大高声, 不然, 你们又要说我没耳性了也。”[2]513
文段平易近人, 令人读之若对老人, 声吻情态可闻可掬。 以对话式的口吻行文, 营造出一种诫子的氛围, 更凸显出家训的教化功能。 要之, 傅山家训中日常称呼语的大量使用和对话式口吻的行文方式, 不仅使得文章通俗易懂, 而且也使得家训的教育作用得到充分地发挥。
2.2 、浓厚的情感抒发
2.2.1、 纯挚的舐犊之情
父母之爱子, 必为之计深远。 傅山非常关注子孙后代的成长, 其家训中流露出的舐犊之情真挚动人。 读书治学的细致教诲; 不轻易为官的反复告诫; 《十六字格言》为人处世方方面面的教导; 尤其是《杂训》二篇, 文中对傅家子孙的悉心教诫, 无一不是其真情的流露。 现节选部分浅作分析:
“人无百年不死之人, 所留在天地间, 可以增光岳之气, 表五行之灵者, 只此文章尔。 念之!念之!苍头小厮, 供薪水之劳者, 一人足也。 观其户, 寂若无人; 披其帷, 其人斯在。 吾愿尔为此等人也。 尔颇好酒, 切不可滥醉, 内而生病, 外而取辱, 关系不小。 记之!记之!”[2]522
傅山病重时仍不忘对子孙的教导, 反复告诫子孙读书治学, 表达自己的心愿——希望子孙成为静心学习之人。 他还说到, 你们喜欢饮酒, 但不可滥醉。 过度饮酒不仅伤身而且还会招致他人的羞辱, 一定要谨记于心。 从中能够看出, 傅山平时对子孙十分关怀, 临终前仍在谆谆教导。 舐犊情深, 令人动容。
2.2.2、 强烈的感时愤世之情
傅山家训意在教化子孙后代, 但同时他也将自己的思想感情、 人生阅历和人生感悟融入其中, 抒发了强烈的感时愤世之情。 这种情感的抒发主要是通过两种方式: 第一, 恰当的训诫方式; 第二, 巧妙的修辞方式。 首先, 傅山家训的训诫方式以身教言传为主。 他通过讲述自己的经历以及感受, 让子孙自己懂得其中的利害。 这样首先就在情感上实现了对子孙的教化, 同时也为训者自我情感的抒发提供了渠道。 如《训子侄》中他以自己在年轻时未能专注于读书学习而今徒留遗憾的教训告诫子孙惜时勤学, 等到“笔性老成、 见识坚定之时”[2]508, 完成他的着述之志。 紧接着他还说到:
“自恨以彼资性, 不曾闭门十年读经史, 致令着述之志不能畅快。 值今变乱, 购书无复力量, 间遇之, 涉猎之耳。 兼以忧抑仓皇, 蒿目世变, 强颜俯首为蠹鱼, 终此天年。 火藏焰腾, 又恨呫哔大坏人筋骨, 关强跃马, 呜呼已矣!”[2]507-508
傅山在讲述自己无法畅快着述的问题时, 又有感于当时战火频仍的社会, 可见其对明王朝灭亡的悲痛之情和对清兵入侵的痛恨。 不仅如此, 在传授读书之道时, 他指出:“廿一史, 吾已尝言之矣: 金、 辽、 元三史列之载记, 不得作正史读也。”金、 辽、 元都是“夷狄”入侵“华夏”, 其历史不作正史, 话语中亦见傅山对清廷的抗拒。
其次, 身陷易代的漩涡, 尤其在经历了“朱衣道人案”之后, 傅山深知福祸无常, 一言一语都可能招致灾祸。 为尽量避免招来祸端, 傅山家训中易代之情的另一抒发方式便是用典。 上述论及《训子侄》中傅山对自己着述之志无法实现表现出极大的遗憾, 接着他又以古人之事进一步抒发自己身处异族统治之下的痛苦忧愁:
“或劝我着述。 着述须一副坚贞雄迈心力, 始克纵横。 我萧瑟极矣。 虽曰虞卿以穷愁着书, 然虞卿之愁可以着书解者; 我之愁, 郭瑀之愁也, 着书无时亦无地。 或有遗编残句, 后之人诬以刘因辈贤我, 我目几时瞑也!”[2]508
傅山在这里讲到了三个古人: 虞卿, 战国时的游说之士, 说赵孝成王后拜为上卿, 故号曰虞卿, 后离赵, 困于梁, 乃着书八篇, 讽刺国家得失, 即世传《虞氏春秋》。 郭瑀, 晋朝人, 精通经义, 多才艺, 因世乱志不得申, 凿窟隐居, 作《春秋墨说》等。 刘因, 元朝人, 至元中以学问道德被荐于朝, 任右赞善大夫, 以母疾辞归, 着述有《静修集》《四书集义精要》。 学者侯文正于《傅山传》对此解释道:“傅山认为, 虞卿是战国游说之士, 在七国中无所谓祖国, 且又都是华夏之族, 所以他受困之时, 可以着书解愁。 而自己的处境却如郭瑀, 处于异族统治之下, 着述也不能排解忧愁。 即便留下遗编残句, 也决不同于为元朝异族统治者服务的刘因, 尽管他也同样事母至孝。 因此, 如果有人以刘因之辈比喻赞美我, 我是死不瞑目的。”[9]98
他山之石, 可以攻玉。 “抒情时用典, 可以使情感抒发得更加含蓄、 委婉、 典雅, 耐人寻味。”[10]149 傅山借用古人的事迹含蓄地表达了自己的亡国之痛、 苟活之悲。
2.3 、极重的家学传承观念
在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古代宗法社会里, 人们有着极重的家族观念。 许多家族的长辈在某一领域取得较高的成就时, 也希望通过对子孙后代家学意识的培养, 使其家学得以传承。 傅山出生于书香门第, 其家学传承意识极强, 曾在诗中感慨道:“念我四代来, 文学代有作。”[2]55 他自然也把传承家学当做自己的责任和使命。
傅山极为重视培养子孙的“读书种子”, 在家训中多次叮嘱子孙读书学习, “以续吾家文种”[2]521。 如《仕训》:“须知志即在读书中寻之, 不失为门庭萧瑟之风流也。”[2]512《杂训》(二)中他更是自述家世:“吾家自教授翁以来, 七八代皆读书解为文, 至参议翁着; 下至吾, 奉离垢君教, 不废此业。”[2]522 读书解文的家学不曾在傅山手中荒废, 而他对子孙的严格教育目的之一也是传承家学, 明确地指出:“尔颇有细才。 亦能为摩研抄撮, 吾家文种, 全在尔一身承之。”[2]522 傅山临终前还再三嘱咐二孙务必将长辈留下的诗文作品保存好。 可见, 其家学传承意识之强。 傅山极强的家学传承意识对傅氏家族文艺的传承和发展起到了内驱力的推动作用。 其子傅眉精通诗文, 学识过人; 孙子傅莲苏精擅书法, 才华横溢, 做到了真正意义上家学传统的发扬光大。
傅山家训以其丰富的内容、 浓厚的情感以及独特的艺术魅力, 成为明清家训中的一朵奇葩。 在弘扬家庭美德、 重视家庭文明建设的当下, 傅山家训对如何有效进行家庭教育具有一定的启发意义。 不仅如此, 其家训蕴涵的文学价值也值得我们深入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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