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佤族民间故事中孤儿题材的故事较多,孤儿故事具有广阔的社会基础和强烈的现实性。孤儿故事中塑造了多种多样的人物形象。本文主要目的便是探究佤族孤儿故事中的人物形象类型。民间故事作品中的人物,反映了佤族社会现实,承载了民族精神。这对于传承和发展民族传统文化,增强我国民族文化软实力,以及进行佤族研究都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关键词 : 佤族孤儿故事:人物形象,意蕴,
佤族源于古代的“百濮”族群,历史悠久,有丰富的文化积淀。佤族民间文学是佤族人民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口头创作出的文学作品,具有鲜明的地域文化特征和民族特色。在佤族民间文学作品中孤儿题材的故事较多,这与当地社会历史、生活习俗和婚姻制度等有直接的关系。佤族孤儿故事的故事类型丰富,其中塑造的人物形象承载着劳动人民的思想内核,也是其艺术魅力所在。
一、孤儿形象
孤儿是佤族孤儿故事中的主人公,这些孤儿在不同的故事中扮演不同的角色,形成了一系列特征鲜明的人物形象,从侧面反映了佤族劳动人民的美好理想和乐观精神,以及改变不平等命运的愿望。佤族孤儿故事中,在成长过程中通过各种考验是孤儿最终获得幸福或民众认可的必经之路。孤儿经历考验的过程中有智慧考验、体力考验、情感考验、物质考验、品质考验等,集中体现了社会认可成年男子的基本标准。根据佤族孤儿经历考验的侧重点不同,可将孤儿形象分成以下两类。
(一)通过品质考验的善良型孤儿
佤族孤儿故事中出现得最多的一类孤儿形象就是善良型的孤儿形象,主要出现在“螺女故事”“动物报恩故事”和“龙女故事”等故事类型中。这类故事重点突出孤儿的性格美好,故事里的孤儿一般都具有勤劳、诚实、善良的品质。
如《岩撒与田螺姑娘》就是典型的螺女故事,讲述了一个孤儿岩撒到田里插秧的时候拾到一个小田螺,好心的他把田螺放在水缸里养着。田螺姑娘化形后照顾孤儿的起居,孤儿的家境逐渐好转,两人结为夫妻。再如《岩嘎与龙女》《孤儿与仙女》都是龙女型的孤儿故事,写孤儿搭救了濒临死亡的水生小动物,如小鱼、青蛙、蚌等,被搭救的小动物是龙女的化身,龙女和孤儿相爱成婚,外界会有各种难题阻止龙女和孤儿结合,但又不断被龙女和孤儿所化解,经历磨难后最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些故事中,龙女和螺女都是被孤儿善良的品质所打动,孤儿的善良使他们最终都有圆满的结局,既起到宣传善恶因果观念的作用,又寄托了佤族人民的善恶标准。
主动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动物是“动物报恩”故事类型中孤儿常见的行为,如《守粮仓的孤儿》中孤儿逮住了因快要饿死而偷吃粮食的鼠王,善良的孤儿省下自己的口粮,救助鼠王,为了报答孤儿的救命之恩,鼠王用计让孤儿的邻居把女儿嫁给了他,还不断帮助他让他成为了全村最富有的人,孤儿的好心得到了回报。
善良型的孤儿身上所体现的性格特征和美好品德,是老百姓世界观和价值观的体现。善良的孤儿因为帮助而得到报答,这样的因果报应也给了百姓分辨善恶的标准,有力推动了大众道德规范化进程。
(二)通过智慧考验的智慧型孤儿
在佤族孤儿故事中,还有一类孤儿风趣幽默、别具一格、充满智慧,敢于与恶势力作斗争,具有正义感,这类孤儿最大的特点就是用他们的“智慧”帮自己或帮别人。佤族流传较广的智慧型孤儿主要有三个:达太、岩坎和岩江片。由于主人公的不同主要分成三组,即“达太的故事”、“岩坎的故事”、“岩江片的故事”。达太的故事有《土官戴“帽子”》《沙子着火》《“天亮了”》《锄棉田》《打猎》《械斗》《狗生小猪》等,尤以《沙子着火》为代表。岩坎的故事有《换马蛋》《神棍》《赌牛》《“偷”裤子》《教本事》《会屙银子的马》《吹风》《死人换大象》等。岩江片的故事有《大官哭了》《追马鹿》《打苍蝇》《神地》《打死阎王》等。大体上达太和岩坎的故事流传于佤族聚居的南部地区,岩江片的故事流传于佤族聚居的北部地区。
1.智慧型孤儿身上的第一个特点就是富有正义感。
这类孤儿故事是在佤族贫富悬殊加剧,社会阶层逐渐分化,阶级矛盾日趋尖锐的背景下产生的,描绘了佤族劳动人民被欺压、被剥削的生活现实,展现了劳动人民对抗压迫和剥削的斗争精神以及他们要求改变不合理生活的愿望。因此,民众在这类孤儿的身上寄予了良好的期望,他们能巧妙地为众者言语,为众者行事,并且具备承担风险的勇气。如岩坎的故事《神棍》讲述了一个闹灾荒的年头,乡亲们饿得啃树皮、吃草根,窝朗(头人)家却是米饭肉菜顿顿吃不完。聪明、善良的岩坎见此十分焦急,想了个办法搭救乡亲们,用“神棍”换得30斗谷子分给饥饿的乡亲们,帮助乡亲们渡过了难关。
2.智慧型孤儿的第二个特点是聪明机智有才华。
他们把自己的聪明才智用来对付反动统治者和剥削者,灵活巧妙地斗垮了他们。这就和其他的英雄形象不同,同样是智勇双全,他们则偏重于智胜;同样是敢于斗争、善于斗争,他们则偏重于善斗。他们是劳动人民聪明才智的化身,即使是孤军作战,凶暴强大的对手也拿他们无可奈何,轻则失败,重则身亡。如岩江片的故事《打死阎王》中阎王对不怕鬼的岩江片恨之入骨,先派爪牙来抓他,被他用机智的手段割了两个爪牙的舌头,让他们有苦难言;阎王亲自来捉拿他,岩江片将阎王戏弄一番后,用了一招金蝉脱壳让阎王做了替死鬼。
3.智慧型孤儿的第三个特点是风趣幽默,能言善辩。
能言善辩是智慧型孤儿的重要特征,在塑造孤儿形象时十分重视孤儿的口才,常用奚落、调侃、嘲讽等方式针锋相对地打败对手,让对手无计可施。如达太的故事《沙子着火》中,狠心的富人为了夺取达太父母留给他的一头非常壮实的牛,费尽心机,想出了一个“骡子生牛”的说法来算计达太。而达太也针锋相对地想出了一个“沙子着火”的说法回击富人,使富人黔驴技穷,无言对答,最后乖乖地把牛还给达太。
佤族孤儿故事中很少有英雄型的孤儿出现,这是佤族孤儿故事与其他民族孤儿故事区别较大的地方,生而具备超能力和非凡武力的孤儿形象在佤族孤儿故事中几乎不存在。佤族民间故事中的孤儿主要是通过获取宝物的方式而获得神奇的超自然力,如《孤儿的叶子》中岩惹的叶子,孤儿在获取神奇宝物后获得了神奇的力量,并用这种神奇的力量对抗恶人保护民众。
二、女性形象
佤族孤儿故事里也塑造了一部分美丽高尚的女性形象,这些女性形象通常作为配角出现在故事中,她们通常都是具有超自然力的女性,是帮助孤儿获得幸福的重要角色。佤族孤儿故事中的女性多为龙女、鱼女、螺女和仙女等,她们在故事中所占的比重很小,但通常起到关键性的作用,故事因她们的出现而起,也因她们的出现发生关键性的变化,从而起到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重要作用。
(一)女性形象的双重性特点
佤族孤儿故事中的女性一般出身高贵,多为龙王的女儿或者天上的仙女,具有超自然的能力。她们通常是广大民众幻想出来的人物,同时也是以现实生活为基础创造出来的女性形象,“神并非一种抽象的概念,一种幻想的东西,而是一种用某种劳动工具武装着的十分现实的人物。神是某种手艺的能手,是人们的教师和同事。神是劳动成绩的艺术概括”。[1]她们是虚构的,但是是以现实为基础创造的形象,因此具有神格化和人性化的双重性特点。
1.神格化特征
佤族孤儿故事中的女性大多不是凡人,她们有的是龙王的女儿,如《孤儿与仙女》《岩嘎与龙女》;有的是天上的仙女,如《孤儿岩惹》;有的是螺女,如《孤儿与田螺姑娘》;有点是鸟蛋里孵化出来的,如《鸟蛋姑娘》。她们都具有超自然的能力,这种超能力主要体现在——自由化形:具有自由变化形态的能力,能在人和动物或植物之间自由变化形态。龙女多能在鱼与人的形态间自由变化;田螺姑娘能在田螺和人之间自由化形;而天上的仙女能在鸟和人之间化形。具有神奇的魔法:能在一夜之间创造财富或者带给孤儿神奇的道具,帮助孤儿摆脱贫困。《龙女与岩惹》中“她在簸箕旁边梳头,梳出来的竟是白米,她的手在瓦盆里一梳,瓦盆里便摆满了新鲜的瓜果蔬菜”[2],《岩嘎与龙女》中龙女送给岩嘎的戒指在危急时刻喷出火来,最终帮助岩嘎打败了龙王。智慧过人:能帮助孤儿解决许多普通人无法解决的难题。《鸟蛋姑娘》和《孤儿与仙女》中,头人看到孤儿娶了美丽神奇的仙女后嫉妒不已,心生歹意,想出各种难题故意刁难,但最终都在仙女的帮助下一一化解。
2.人性化特征
龙女和仙女这些具有超自然力的女性虽然是人们幻想出来的人物,但是她们也是广大民众以现实世界为基础创造出来的,她们的情感和思想都和普通人一样,具有普通人的特点。外形上她们和人世间的美丽女子别无二致,内在上她们善良勇敢、忠于爱情、热爱自由。这种内在美和外在美的和谐统一,体现了佤族民众对女性的期许。龙女仙女在和孤儿成婚后,孤儿外出劳作时,她们就在家里操持家务,照顾家人的饮食起居,这在现实生活中就是一个贤妻良母的形象,体现了女性在家庭生活中的重要性。人类都向往美好的事物,这种对美好事物的向往让民众在塑造这些具有超自然力的女性形象时在她们身上汇聚了一切人类美好的品质,使其具有人性化的特征。
(二)女性形象的意义
佤族孤儿故事中的女性形象体现了佤族社会丰富的社会内涵,体现了民间对佤族女性的认识,以及女性的社会地位和女性的爱情观。通过这些拥有超自然力的女性形象,揭露佤族女性追求自由平等和婚姻自由的愿望。
1.婚姻自由观念的体现
佤族的婚恋观较为古朴,实行一夫一妻制,采用“串姑娘”的方式择偶,婚恋基本是自由的。但由于社会的发展,贫富差距的出现,佤族男女青年的择偶条件除了习惯性的身体健壮、勤劳勇敢、诚实善良等外貌人品方面的条件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条件,那就是贫富状况。佤族爱情故事中很多悲剧都是由贫富差距造成的。孤儿故事里的孤儿一般都是一贫如洗,生活在社会底层,但这些具有超自然力的女性不在意孤儿是否贫困,能够勇敢突破家庭的反对和孤儿在一起,争取婚姻自由的精神让人钦佩。
2.女神崇拜观念的体现
孤儿故事中的女性形象几乎都是具有超自然力的女性,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佤族的女神崇拜,是佤族女神崇拜在民间创作中的曲折反映。佤族的女神崇拜源于佤族的创世神木依吉,木依吉创造了人类第一个母亲妈侬,继而人类开始繁衍起来。木依吉神是人类的根源所在,佤族人相信在最困难的时候木依吉神就会出现,帮助他们渡过难关。孤儿故事中的女性都具有超自然力,会使用神奇的魔法帮助孤儿摆脱贫困的生活,解决各种难题,这种女性救助弱者的行为,包含了对女神呵护功能的崇拜,是女神崇拜在孤儿故事中的曲折反映。
3.自我意识的觉醒
孤儿故事中孤儿和龙女仙女的结合往往受到龙王、头人这些不同阶级的迫害和反对。面对迫害,孤儿故事中的女性往往不甘于接受,而是勇敢地追求自由幸福的生活。通过塑造龙女仙女等女性形象,侧面表现出佤族女性对忠贞爱情的向往、对物欲的抵制。她们不是懦弱的,面对迫害和阻碍时,敢于为自己的幸福反抗父权和统治阶级,挑战社会,这是佤族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的体现。
三、反面人物形象
佤族孤儿故事中主要塑造了专制家长、统治阶级两类具有代表性的反面人物。出于对孤儿的同情,佤族民众在孤儿的身上汇集了一切美好的品行,而与之相对的专制家长、统治阶级则堆积了许多恶的品行,形成善与恶强烈的对立。这类人物多取材于现实生活,在与孤儿的斗争中,多在为孤儿设置了诸多障碍后以失败告终。
(一)专制贪婪的家长形象
佤族孤儿故事中出现的家长形象主要可分为两类,一类是龙女或仙女的家长,主要以龙王和天父为代表。他们重视财富和名利,不满女儿和凡人结婚,看不起贫穷的孤儿而不愿意将女儿嫁给孤儿,为了阻止女儿嫁给孤儿,他们制造各种难题刁难孤儿,但又不断被孤儿化解,天父和龙王在不断的反悔中得到应有的惩罚,最终以失败或灭亡结局。如《孤儿与仙女》中,龙王为了阻止岩惹将龙女带走,要求岩惹完成4件几乎无法完成的事情,岩惹在龙女的帮助下完成了4件事,但龙王又反悔,在龙女的帮助下,岩惹最终战胜了龙王,与龙女回到破旧的茅草屋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
另一类家长形象则主要以后母的身份出现,佤族孤儿故事中的后母多是内心贪婪之人,她们一心要赶走孤儿,但在得知孤儿交了某种好运之后,又为贪心的念头所驱使,于是竭力让自己的孩子效仿或是亲自效仿,结果自然是得不偿失。如《两姊妹》中,孤儿依从小受尽后母虐待,长大后嫁给了达格弄,获得了美好的爱情,后母气坏了,施毒计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害死了依,还换上依的衣服冒充依回到达格弄身边,依变成了小鸟,揭露了后母母女二人的阴谋,最终得以重生,与丈夫团聚。
孤儿与反面人物的斗争体现了佤族民众的善恶观,表达了佤族人民惩恶扬善、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以及反抗压迫的民族本质。
(二)仗势欺人的统治阶级形象
佤族孤儿故事中出现的统治阶级几乎都是反面人物,主要包括大官、头人、阎王、恶霸、财主等。他们无法接受孤儿获得幸福生活的现实,所以利用一切手段来破坏孤儿的幸福生活。统治阶级对孤儿幸福生活的破坏实质上源于他们不甘心老百姓过上富裕的生活,因为在统治者看来,凡间的普通民众和自己不属于同一等级,统治阶级是不会让美丽高贵的女子和下层穷人在一起的,更不允许普通民众比自己富裕。如《岩杰可与岩萨特》《鸟蛋姑娘》《守粮仓的孤儿》中的头人、阎王、富人等,他们使用各种毒辣的手段对付孤儿,破坏孤儿的婚姻,他们的本性基本上是一致的,都是看不惯贫苦的孤儿过上幸福的生活,为了夺取别人的幸福和利益谋害别人。
佤族孤儿故事用幻想和现实结合的方法塑造了一系列的人物形象,并在这些人物身上倾注了自己的阶级倾向。苏联美学家莫·卡冈在《艺术形态学》中指出:“口头文学是以情绪、精神状态、感情倾向和思想趋向的一致联合人们、团结人们的更有效的手段,是克服每个个性精神世界的孤立性、个体封锁的更有效的手段。”[3]显然,民间故事不只是劳动人民自我娱乐和教育的工具,同时也是他们与统治者进行斗争的武器。佤族孤儿故事中的人物形象包含了佤族人民的价值观和审美取向,其运用文学的审美功能来揭示人民的思想和感情,劳动人民的审美标准和情感倾向在这些人物形象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参考文献
[1]尔基高尔基选集文学论文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
[2]尚仲豪等佤族民间故事选[M].上海文艺出版社,1989.
[3]黄永林从信息论看民间故事的讲述活动中国民间文化[J].中国民间文化, 1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