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初人的议论体现出的“生态总体观”,似乎是在生态主体并存共生的世界里,需要一种“相生相克”规则,以“物有所制”来调节生态平衡,达到一种正常而又极其必要的生态秩序:
天地间的恶物,若没有制伏他的东西,这恶兽逼人,岂还成个世界?猛恶莫如虎豹,谁知天生一种六驳出来。那六驳生的不大,相亦不凶,偏是那虎豹正在那里剪尾作威,一听见了他的声音,唬得俯伏在地,垂头闭眼,抿耳攒蹄,直待那六驳劈开胸脯,取出心肝嚼吃。那龙蛇蛟蜃,只略略翻一翻身,那几千百顷的高岸,登时成了江湖,几千百万人家,葬于鱼鳖。他只见了寸把长的蜈蚣,就如那蛐蟮见了鸡群的一样。那赖象就如山大的一般凶物,撞着不可意的人,把鼻子伸将开来一卷,往上一丢,跌成肉酱;偏是那小小的老鼠,惯会制他,从他那鼻孔中走到他脑袋里面,叨吃他的脑髓。于是凡见了地上有个小小窟窿,把那蹄来踏住了窟窿,动也不敢一动。蝎子是至毒的东西,那蝎虎在他身边周围走过一圈,那蝎子走到圈边,即忙退缩回去,登时就枯干得成了空壳。……天下那不怕天不怕地的汉子,朝廷的法度丢在脑门后边,父母的深恩撇在九霄云外,那公论清议只当耳边之风,雷电鬼神等于弁髦之弃;惟独一个二不棱登的妇人制伏得你狗鬼听提,先意承志,百顺百从。[24](第六十二回)规律往往就是以小制大、“一物降一物”,表现在生态位上常常是上下端生命体间性。这套路是全方位的,简直无往而不在!且渗透力极强。
最为严重的问题是,生态位上端生命体因个体或种群的无限扩张,进而形成不可逆转的生态反噬,导致生态失衡以致生态主体的全面消失。
当人类将“物性相克”由科学认知转而演化为生态工具论时,在无限的消耗生态资源的同时,遭到生态反噬的几率随之上升。这往往超越物性相克原则,而是人类利用自然智慧以科学逻辑戕害自然法则,如杀虫剂的使用。
现代科技发明的诸如杀虫剂一类东西,则也是一定程度上依据“物性相克”原则设计的。但杀虫剂一类化学药品,虽也受相生相克生态规则启发,因裹挟着更多人类智慧而使消解过程漫长,超越了自然生态自身的运行规律,以至于有些几乎无法找到相克之物,久之进入到生态循环系统,又反噬生态位上端物种,最终导致食物链顶端的人类成为终极受害者。因此《寂静的春天》作者雷切尔·卡森在美国民众中博得广泛好感。据称一幅漫画是两个英国绅士指着一条狗的尸体,套用卡森观点说:“杰克给麦田喷了农药,麦子做成了麦芽,老鼠吃了麦芽,猫吃了老鼠,这条狗咬了猫。”
另一幅画的一只孤零零的螳螂,正在双手合十祈祷:“上帝保佑妈妈……保佑爸爸……保佑雷切尔·卡森吧!”[25]人类认知世界获取的某些生存智慧正在反噬自身,这已成共识。社会生物学家威尔逊认为:物种的生态压力源自于“物种赖以生存的食物,物种生境季节变化迫使其迁移的程度,物种最危险的捕食者等”.而文本的“物性相克”母题叙事,则较多侧重物种应付一对一简单生态关系的生存策略。因此,源于生存生活经验的“物性相克”原则,原本复杂而细腻,一旦被人类掌握和利用,如中医、巫术和道教饮食修行等,本可适时调节生存状态;而如果扩张性贪婪地获取生态资源,过多地将社会伦理观念投射到生态体系之中以扩大生命存在维度,则极有可能成为毁灭生态体系的利器。如道教的获取他物精灵以自补的修炼之术,是纯粹利己的掠夺利用。而中医、原始宗教和佛教利用物性克敌之术,倾向于暂时抑制敌手,唤醒其天性与佛性,这或许是生态体系生态主体的理性选择。人类从自身做起,珍爱每一种现存的生物物种,保护动植物应有的栖息地和食物链,也会促使人们关注自己科技发展的制造物,维持并优化生态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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