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右具有悠久的历史。先秦时期,陇右先民在这里创造了丰富的上古文化。与此相应,陇右上古文学的起始、发展也是很久远的。但由于年代久远及上古书写记录不便等原因,先秦时期保存至今的有关陇右的文学资料很少。但是从这些仅存的资料,我们还是可以发现,有一些远古神话与陇右有一定联系;先秦诗歌的代表———《诗经》中的个别篇章与陇东有关,还有一些诗篇产生于陇西。这些文学现象显示了陇右古代文学最初发端时的历史面貌。资料显示,陇右文学真正进入繁荣是从汉朝、尤其是西汉政府对陇右的开发之后开始的。西汉后期,中原动乱,而社会安定、物质丰裕的陇右,成了一批内地文人避乱的目的地。他们流寓陇右后,不仅以独具特色的文学创作丰富了陇右文学的内容,还带动了陇右本土作家的兴起。这就是为什么直到东汉时期,陇右本土作家的文学创作才取得了长足发展,并出现了如王符、秦嘉、徐淑、赵壹这样在中国文学史上,都占有重要地位的作家。那么,陇右的开发是如何影响汉代陇右文学的发展的呢?本文拟就这一问题作一探讨。
一、陇右的开发
陇右的地理位置极为重要。这里北接蒙古高原,西连西域,南通羌人聚居的河湟地区,东依秦汉王朝都城所在的关中,是西部各地的中心和枢纽地区。西汉时期,陇右的河西地区被日益壮大的匈奴所占据。匈奴人以河西走廊和河套等地为基地,对陇西、北地等汉朝边郡不断侵扰,严重威胁着汉朝都城长安的安全。西汉建国初,国力较弱,只有靠和亲政策保持与匈奴的关系。经过几十年的休养生息,到武帝时,国力已经大为加强。汉武帝为了打通西域交通和隔断匈奴与羌人的联系,着力开发陇右的河西地区。其重要举措一是筑城置郡,推行政令。马邑之战后,汉与匈奴的关系相当恶化。“匈奴绝和亲,攻当路塞,往往入盗于边,不可胜数。”
元光二年六月,武帝派韩安国、王恢等率兵三十万出塞,从此开启了与匈奴长达四十年的战争。元狩二年,派将军霍去病、公孙敖出北地二千馀里,过居延,斩首虏三万馀级,击溃了居于河西走廊的匈奴浑邪王、休图王。这年秋天,浑邪王率众降汉。河西主权归汉朝后,汉即集中力量开发这一地区。元鼎二年,“汉始筑令居以西,初置酒泉郡以通西北国。”
元鼎六年,又分武威、酒泉地置张掖、敦煌郡。汉政府在讨伐匈奴的战争中,逐渐将河西四郡建置起来。除河西四郡外,汉朝还开辟了居延要塞,“太初三年,遣光禄勋徐自为筑五原塞外列城,西北至卢朐,游击将军韩说将兵屯之。强弩都尉路博德筑居延。”
从此,匈奴主力被迫远遁大漠,而河西走廊完全由汉人控制。
汉朝为加强对今甘肃东南部氐族地区的统治,还于武帝初开置了武都郡。汉昭帝始元六年,又因“边塞阔远,取天水、陇西、张掖郡各二县置金城郡”,还设置了安定、天水、张掖、金城、北地等属国,以安置少数民族归降部落。酒泉等陇右六郡的建置,居延要塞的开辟和安定等属国的设置,在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方面,都具有重要意义。不仅使陇右成为“断匈奴右臂”的战略基地,加强西汉的防御能力,为丝绸之路的畅通提供条件,同时,也促进了这一地区经济文化的发展。如史书所说:“孝武之世,图制匈奴,患者兼从西国,结党南羌,乃表河西,列四郡,开玉门,通四域,以断匈奴右臂,隔绝南羌、月氏。单于失援,由是远遁,而幕南无王庭。遭值文、景玄默,养民五世,天下殷富,财力有馀,士马强盛。”
其二,移民实边,屯田陇右。这是汉政府极力推行的又一战略措施。西汉统治陇右初期,河西地区人口稀少,大量可耕之地不能得到有效利用。陇右八郡中,除陇西郡有少量汉民外,其余七郡的汉民基本上是通过屯田、驻兵等方式从内地迁徙来的。纵使陇西郡的汉民,主要部分也是从内郡迁来的。
前元十一年,汉文帝采取晁错的建议,招募内地郡县奴婢、罪人和平民移居边境地区。汉朝占领河西走廊以后,前后五次向这里移民。第一次是元狩三年,“徙贫民于关以西,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七十馀万口。”“骠骑将军击破匈奴右地,降浑邪、休屠王,遂空其地,始筑令居以西,初置酒泉郡,后稍发徙民充实之。”五次移民中,以元狩四年移民最多,“有司言关东贫民徙陇右、北地、西河、上郡、会稽凡七十二万五千口。”
这期间,小规模移民也不少。迁徙的对象有“关东下贫,或以抱怨过当,或以誖逆亡道,家属徙焉。”除强制移民外,也有平民自愿迁徙及一些戍卒自愿留下,把家属接到边地的。据《汉书·地理志》记载,平帝时仅河西四郡的人口就增至二十八万多,这与《汉书·匈奴传》所载昆邪降汉之初所统四万余人相比,增长了七倍有余。据刘光华考证,《汉书·地理志》中所载河西四郡的户口数可能偏低,如果将当时的徙民与戍卒两项加起来,四郡人口总数约有50万人左右。
大量的移民不仅改变了河西地区人烟稀少的状况,也改变了当地人口的民族成分,使原先以羌戎夷为主要居民的地区,变成了汉族占相当比例的地区。这些移民定居之后,由国家统一编制,成了开发陇右的主力军。
除了移民之外,汉政府还屯田陇右,一方面以巩固在这里的军事占领,维护直达西域的通道,以便和匈奴开展斗争,一方面,也是为了解决军粮紧张问题。自古以来,军队的给养一般都由国家承担。汉代为了应付周边少数民族的侵扰,战事频繁,军队数量增加。汉武帝北击匈奴,占领河西、又进而经营西域,军需运输动辄经历高山丘壑,戈壁荒漠数千里,运输费用大大增加,给养成了不小的负担。此外,还有几十万初到河西的移民,也需要大量的粮食。从汉武帝元狩四年起,汉朝在西部开始大规模军事屯田。先后在北地、令居、番和、居延、敦煌、酒泉、武威、河湟、陇西等郡设置军事屯田区。一定程度上,屯田解决了军队及移民的部分粮食供给,减轻了国家的压力。
第三,开辟丝绸之路。文献和考古材料证明,在汉代之前,中原与西域、欧洲的政治、经济往来就已经存在,但由于山川阻隔,路途艰险,以及沿途各国各族分裂战争等人为因素,通行极为困难。建元三年与元狩四年张骞两次出使西域。“骞还,拜为大行。岁馀,骞卒。后岁馀,其所遣副使通大夏之属者皆颇与其人俱来,于是西北国始通于汉矣。然骞凿空,诸后使往者皆称博望侯,以为质于外国,外国由是信之。”
从此“立屯田于膏腴之野,列邮置于要害之路。驰命走驿,不绝于时月;商胡贩客,日款于塞下。”汉朝对陇右的开发和经营,对开通这条东西交流的重要通道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汉朝领有河西走廊以后,建立郡县,构筑以长城为主干的军事防御体系和驿传系统,保障了丝绸之路东段沿线的安全和畅通。从此,汉朝与西域、中亚及西方诸国的交流日益密切。
汉朝在陇右置郡屯田,移民开发,不仅巩固了西北边防,打通了东西交流的丝绸之路,也促进了陇右地方经济文化的发展。当然,对陇右文学的发展也是有积极意义的。
二、寓居陇右的内地文士
汉代不仅是陇右历史上文化比较发达的时期,也是陇右文学繁荣的第一个重要阶段。汉代陇右文学的繁荣,首先得益于两汉之际流寓陇上的内地文人的参与。他们寓居陇上之后,不仅创作了许多富有特色的文学作品,而且对陇右本土作家的兴起,也有很大的带动作用。西汉后期,三辅战乱骤起,“天下扰乱,唯河西独安。”
割据陇右的天水成纪人隗嚣,于更始元年逃亡乡里,结交文士,一时声震西州。他在起兵之际,发布《移檄告郡国》,指斥王莽“慢侮天地,悖道逆理”之罪。该文文笔酣畅,情感激越,被后人视为名文。《汉文归》引钟惺评曰“:翟义起兵讨莽,不克而死。当时惜无骆宾王讨武曌檄,而平林新市起兵,汉宗室目之,义声虽震天,而文采未宣。固当以是篇为东汉文弁冕也,岂以隗嚣之事不终而少之?”
依附于隗嚣的文人群体有二:一是陇右文人,如天水冀人周宗,陇西上邽人杨广等。二是来自三辅地区的文士,如长安人谷恭,平陵人范逡,扶风人申屠刚、杜林,平襄人行巡,阿阳人王捷,长陵人王元等。这些文士中,不乏政治眼光敏锐之士。王元《说隗嚣》建议他拥兵自重,称霸河西“:今天水完富,士马最强,北收西河、上郡,东收三辅之地,案秦旧迹,表里河山。
元请以一丸泥为大王东封函谷关,此万世一时也。若计不及此,且畜养士马,据隘自守,旷日持久,以待四方之变,图王不成,其弊犹足以霸。”条分缕析,霸气十足。河南开封人郑众,初习《公羊春秋》,晚年转而研究《左传》,并校《三统历》。归附隗嚣后,也多次撰文表达自己的政治见解。
申屠刚,质性方直,常慕史鳅、汲黯之为人。隗嚣归附公孙述后,申屠刚作《说隗嚣》、《将归于隗嚣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二十二岁即西去追随隗嚣的扶风安陵人班彪,曾作《北征赋》,自叙从长安投奔隗嚣的行踪,直抒一个动荡年代被迫离乡远遁的游子忧国忧民的感伤情怀,是两汉述行咏怀类抒情小赋的代表性作品。该赋收入《昭明文选》。又著《王命论》以救时难。后来致力于《汉书》的撰写工作。他的后人班固、班昭、班超、班勇等,也都与西域结下不解之缘。汉和帝永元初,窦宪出击匈奴,以班固为中护军。窦宪在燕然山刻石记功,其文即出于班固之手。班勇亦扬名西域,曾协作《西域传》。班昭著有《西征赋》,描写西行的经历。此外,扶风平陵人方望,曾作《辞谢隗嚣书》,《汉文归》辑录此文,引钟惺评曰“:豪杰之气,不能自静,逼出纸上。”
人王遵也以《谏隗嚣谋杀来歙》著名。伏波将军马援,与隗嚣交往多年,曾作《上书言隗嚣》,劝其归降刘秀。《汉文归》辑录此文并引朱东观评曰:“伏波文章,极峭婉蕴藉之致,于西汉一种严整之气,东京一种疏简之势,各有其美,而又自成一家,不复牵拘行墨,如炬波澹宕,舒卷万端,已开晋人风味也。”
另外一篇《与隗嚣将杨广书》,别开生面,亦为名作。马援之外,还有京兆杜陵人杜笃。“建初三年,车骑将军马防击西羌,请笃为从事中郎,战没于射姑山。”
所著诔、书、赞、七言、女箴及杂文,凡十八篇。又著《明世论》十五篇,可惜今已不存。他的《首阳山赋》是一篇描写陇右山川名胜的小赋,现存并非完篇。清严可均《全后汉文》辑有此赋残文。《隋书·经籍志》著录《杜笃集》一卷,代表作是《吴汉诔》、《论都赋》。前文见《艺文类聚》卷四十七,《文心雕龙·诔碑》认为“杜笃之诔,有誉前代。”
陈留边韵,曾任北地太守,也以文章知名,著诗、颂、碑、铭、书册,凡十五篇。《隋书·经籍志》著录陈相《边韵集》一卷,久佚。今存文四篇。就在隗嚣割据陇右之时,扶风平陵人窦融也开始经营河西诸郡。建武五年,窦融入据金城,自称河西大将军,并作《与隗嚣书》,称“自兵起以来,转相攻击,城郭皆为丘墟,生人转于沟壑。今其存者,非锋刃之馀,则流亡之孤。迄今伤痍之体未愈,哭泣之声尚闻。”对悲惨现实的描写,惊心动魄。光武王忠禄:陇右的开发与汉代陇右文学帝答书说:“从天水来者写将军所让隗嚣书,痛入骨髓。畔臣见之,当股栗惭愧,忠臣则酸鼻流涕,义士则旷若发矇。”《秦汉文钞》辑录此文,题作《责让隗嚣书》,又引陈古迂评:“光武得以收复陇、蜀,皆由先得河西援,绝则势孤矣。夫隗嚣、窦融皆附光武者也。窦融本心向汉,而隗嚣终叛,盖融知天命之所属而嚣不知者也。”在他被召回京师之前,云集其下的文人有扶风茂陵人孔奋“,少从刘歆受《春秋左氏传》,歆称之。”
冯翊云阳人王隆,曾为窦融左护军,后为新汲令,能文章,所著诗、赋、铭、书凡二十六篇。《隋书·经籍志》著录《王隆集》二卷,《小学汉官篇》等。汉朝在陇右建制酒泉等六郡,开辟居延要塞,并设置安定等5个属国,同时,移民屯垦,大力开发,这对巩固西北边防、发展边郡经济都有很大好处。这些政策的实施,使陇右发展成为一个社会环境相对安定、物质生活相对富裕的地区。
又因为陇右远离王朝统治的中心,西汉末年中原动乱时,这里仍保持着相对安定的环境,所以,两汉之际大乱之时,一些内地文人纷纷流寓陇上。这些避乱陇右的中原文人,不仅在这里留下了许多颇具特色的文学作品,也带动了陇右本土作家的兴起。可以说,汉代陇右文学的繁荣,他们功莫大焉。
三、陇右文士的崛起
秦、汉之前,陇右因处势迫近羌胡而崇尚武功,所以,文化方面,没什么值得记述的传统。但在民间文学方面却有例外,如《陇头歌》就是流传于这里的一首优秀民歌。“陇头流水”的独特意象传入中原后,曾引起广泛的关注,给南方诗坛一阵兴奋,南方文人萧绎、刘孝威、王褒及稍后的徐陵、陈叔宝等就有以此为题的诗歌。后世许多文人也都借“陇头流水”抒发去国怀乡之感。“陇头流水”成为悲凉、愁苦、思乡、离别等感情的象征。这一中国文学经典意象的形成,陇右确有开创之功。
但有文献可考的陇右文人,最初多以军功起家,文学不过是陪衬而已。西汉陇右地区产生并保存的文学作品较少,只有李陵的一首诗歌和赵充国的几篇散文。李陵善射,爱士卒。天汉二年秋,李陵与匈奴“且引且战,连斗八日,还未到居延百馀里,匈奴遮狭绝道,陵食乏而救兵不到,虏急击招降陵。陵曰‘:无面目报陛下。’遂降匈奴,其兵尽没……汉闻,族陵母妻子。”
李陵著有《李陵集》二卷,已散佚。《汉书·苏武传》载李陵骚体歌一首“:径万里兮度沙幕,为君将兮奋匈奴。路穷绝兮矢刃摧,士众灭兮名已隤。老母已死,虽欲报恩将安归!”
这首诗为他赢得了不朽的文学声誉。《文选》载李陵《与苏武诗》三首。钟嵘《诗品》称“逮汉李陵,始著五言之目矣。”
李陵被认为是五言诗创始者之一。《文选》及敦煌石室中还保存有李陵与苏武往返信件若干,虽学者多以为伪作,但由此不难推想李陵的文学影响。赵充国是陇西上邽人,为人沉稳有大略,少好将帅之节而学兵法,是汉宣帝麒麟阁所画十一功臣之一。今存文六篇,其中《先零羌事对》、《上述谢罪陈兵利害》为名篇。政论文《上屯田奏》、《上屯田状》、《复上屯田奏》等,据实而论,条理清晰,具有很强的说服力。《上屯田状》不仅对西汉,对后世西北边疆的经略,也有重大影响。章太炎《国故论衡》中卷《文学七篇》称“:汉世作奏,莫善乎赵充国,探筹而数,辞无枝叶。”
此外,北地郡郁郅人李息,景帝和武帝时为将军。《汉书·艺文志》著录《李息赋》九篇,亦为当时辞赋创作的名家。整体而言,西汉陇右文学无论作家数量还是著作,都为数较少。
究其原因,除了地处边地,也与秦崛起后,政治、文化中心的东移有关。而匈奴等游牧民族的频繁侵扰,也影响了这一地区文学事业的发展。随着西汉对陇右的开发,尤其陇右六郡、安定等属国的设置和移民屯田政策的实施,使这一地区的社会环境有了很大的改善。
正如史书所言:“习俗颇殊,地广民稀,水草宜畜牧,故凉州之畜当为天下饶。保边塞,二千石治之,咸以兵马为务;酒礼之会,上下通焉。吏民相亲。是以其俗风雨时节,谷籴常贱,少盗贼,有和气之应,贤于内郡。”这样的社会环境,再加上西汉末年,因中原动乱而流寓陇右的内地文士的带动,陇右文学的繁荣指日可待。
东汉时期,陇右地区的文学创作,取得了可喜的成绩,突出的标志在于,当时全国文坛盛行的诗、赋、文等文体在陇右都有不少作品产生,而且出现了在中国文学史上都占有很高地位的作家和作品。安定乌氏人梁竦好经书,曾著书数篇,名曰《七序》,班固称:“孔子著《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梁竦作《七序》而窃位素餐者惭。”
该书早已失传。唯存《悼骚赋》一篇。
据《后汉书·梁统列传》附本传记载,在东汉初年梁氏、窦氏两大外戚家族互相倾轧中,梁竦受其兄之罪牵连,被流放九真郡,他在历江湖、济沅湘之际,感悼于子胥、屈原以非辜沉身,乃作《悼骚赋》。此赋铺陈众多圣贤之士不被重用,以致国家败亡的历史悲剧,赋末结合对屈原的评价表明了自己的人生观,颇富文采。与梁竦《七序》同样值得称道的,是东汉思想家、安定临泾人王符的《潜夫论》。王符少好学,有志操,与名流马融、窦章、张衡、崔瑗等关系很好,为人耿介不同于俗,“志意蕴愤,乃隐居著书三十馀篇,以讥当时失得,不欲章显其名,故号曰《潜夫论》。其指讦时短,讨谪物情,足以观见当时风政。”
其中《实边篇》为范晔《后汉书·西羌传》袭用。《四库全书总目》称:“符书洞悉政体,似《昌言》而明切过之;辨别是非,似《论衡》而醇正过之。”清人刘熙载《艺概》认为,王充、王符、仲长统三家文,皆东京之矫矫者“,《潜夫论》醇厚,略近懂广川。”
此外,武都人仇靖的《西狭颂》,亦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它形成了我国古代碑文书写的固定格式,不仅在汉颂文学中有显著地位,在我国碑铭文学的传承和发展中亦影响深远。比梁、王稍晚的,是“凉州三明”,即皇甫规(字威明)、张奂(字然明)、段颎(字纪明)。两汉之际,内地文人向陇右流动,从而迅速带动了这一地区的学术文化。“凉州三明”的出现,显示了这一发展的最初业绩。皇甫规,安定朝那人。蔡邕《荐皇甫规表》称其少明经术,堪称一代名儒。所著赋、铭、碑、赞、祷文、吊、章表、教令、书、檄、笺记,凡二十七篇。《隋书·经籍志》著录《皇甫规集》五卷,今存十一篇,其中最著名的是《健康元年举贤良方正对策》。
该文将官场的混乱比作市贾,假廉成贪,受贿卖爵,致使天下扰扰,从乱如归。“梁冀忿其刺己,以规为下第,拜郎中。托疾免归,州郡承冀旨,几陷死者再三。”敦煌渊泉人张奂,少游三辅,师从太尉朱宠,著《尚书记难》三十余万言,有铭、颂、书、教、诫述、志、对策、章表二十四篇。今存断篇残简,尚有十九篇,赋作《扶蕖赋》仅存残句,不足以领略其梗概。
文以《艺文类聚》卷二十二所载《诫兄子书》为代表。张奂长子是“草圣”张芝,有《文集》五十卷。次子张昶,亦善草书,著作有《西岳华山堂阙铭》、《龙山史记注》等。武威姑臧人段颎,桓帝初年举孝廉,后为中郎将,以军功封列侯,拜破羌将军。他的文章《后汉书》本传记载了两篇,即《应诏上言讨先零东羌术略》、《复上言东羌事》,均与戍边有关。辩难质疑,议论滔滔。著书见《太尉集》。
此外,敦煌人侯瑾也是活动于东汉末年的一位著名学者、作家,作《矫世论》以讥切当时,作《应宾难》以自寄。又按《汉纪》撰中兴以后行事,为《皇德传》三十篇,行于世。作杂文数十篇,多亡失。《侯瑾集》二卷,也已亡佚。
作为新的移民文化区,东汉陇右已经出现了有全国影响的学术人物,这一地区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以汉文化为主的区域,实现了从文化边荒之地到繁盛之区的转变,代表人物有秦嘉、徐淑、赵壹等。陇西的秦嘉、徐淑是夫妻诗人。《玉台新咏》录秦嘉五言《赠妇诗》三首,四言《赠妇诗》一首,《述婚诗》二首。徐淑《答秦嘉诗》一首。秦嘉《赠妇诗》抒写自己远行前不能与妻子面别,以致忧思不解、惆怅难遣、顾恋难舍之情。
语言平易,风格清丽,是东汉文人五言抒情诗成熟的标志,对五言诗的发展,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并有开启魏晋诗风先河的意义。钟嵘《诗品》评曰:“夫妻事既可伤,文亦凄然。二汉为五言者,不过数家,而妇人居二。徐淑叙别之作,亚于《团扇》矣。”
今存赠答诗,除题为苏武、李陵之拟作外,当以秦嘉夫妇之作为时代最早。他们夫妇除赠答诗以外,还有书信若干,也为人称道。秦嘉《与妻徐淑书》、《重报妻书》是以前的汉代散文中所未曾出现过的,已开魏晋南北朝文学中经常可见的那种日常性抒情性散文的先河。
汉阳郡西县人赵壹,为人恃才倨傲,虽仕不过计吏,但却名动京师,著作《赵壹集》,有赋、颂、箴、诔、书、论等十六篇。今存赋作四篇,其中《迅风赋》、《解摈赋》仅为残句。《穷鸟赋》以象征的手法表达了自己的窘境和苦恼。《刺世嫉邪赋》最为著名,揭露世态,感慨甚深,是早期抒情小赋的名篇。刘熙载认为:“读之知为忼脏之士。惟径直露骨。”
赵壹诗赋揭露黑暗、批判现实,流露出一种沉重的压抑感和强烈的抗争意识,具有典型的乱世文学的特征,汉代作家独立的人格在这里再一次放射出光芒,后来建安文学梗概多气、志深笔长的特点,已经显露端倪。赵壹《刺世嫉邪赋》与班彪的《北征赋》、班昭的《东征赋》和蔡邕的《述行赋》,将“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的乐府诗发展到顶峰,体现了传统的价值观、人生观。这些作品对人的生命、命运及价值的重新发现、思索和追求,以及艺术上的日趋整饬华美,预示着一个文学自觉时代即将到来。
总之,汉政府在陇右所采取的筑城置郡、移民屯田等开发措施,不仅巩固了西北边疆,打通并发展了古已有之的丝绸之路,发展了陇右经济,同时,也促进了陇右文学的发展。汉代陇右文学的发展,主要来自于两方面的力量:一是两汉之际流寓陇上的内地文人。他们的创作,不仅丰富了汉代陇右文学的内容,也带动了陇右本土文人的崛起。
二是陇右本土作家。他们主要成长于东汉,因而东汉也是陇右文学发展的重要时期,不论作家数量还是作品质量,都取得了可喜的成果,有些作家的创作甚至具有开拓之功,代表了当时文学的最高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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