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唐朝时期墓志中赋文体的化用(2)
来源: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作者:郑真先;戴伟华
发布于:2017-06-03 共13560字
5.谢观墓志。谢观《唐故朝请大夫慈州刺史柱国赐绯鱼袋谢观墓志铭并序》:“着述凡卌卷,尤攻律赋,似得楷模,前辈作者,往往见许。开成二年,举进士,中第,释褐曹州寃句县尉。"[2]2428按:“律赋”之名于此可见。《新唐书·艺文志》着录《谢观赋》8卷;《全唐文》今存谢观赋23首,即《上阳宫望幸赋》《以贤为宝赋》《中堂远千里赋》《舜有羶行赋》《王言如丝赋》《越裳献白雉赋》《得意忘言赋》《禹拜昌言赋》《周公朝诸侯于明堂赋》《朝呼韩邪赋》《汉以木女解平城围赋》《招李夫人魂赋》《东郊迎春赋》《误笔成蝇赋》《惚恍中有象赋》《执柯伐柯赋》《清明日恩赐百官新火赋》《大演虚其一赋》
《却走马赋》《吴坂马赋》《骥伏盐车赋》《初雷起蛰赋》《琴瑟合奏赋》。其中不限韵赋4首:《上阳宫望幸赋》《骥伏盐车赋》《初雷起蛰赋》《琴瑟合奏赋》;七字韵1首:《大演虚其一赋》;其余八字韵18首。可证墓志“尤攻律赋”之说。
6.杨汉公墓志。郑薰《唐故银青光禄大夫、检校户部尚书、使持节、郓州诸军事、守郓州刺史,充天平军节使,郓、曹、濮等州观察处置等使,御史大夫、上柱国,弘农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弘农杨公(汉公)墓铭并序》:“廿九,登进士第,时故相国韦公贯之主贡士,以鲠直公称。谓人曰:杨生之清规懿行,又有《梦鲁赋》之瑰丽,宜其首选,屈居三人之下,非至公也。”按:杨汉公《梦鲁赋》今不传。除以上六则,还可从《唐代墓志汇编》等新出墓志汇录中再增补,如:
1.张士贵墓志。上官仪《大唐故辅国大将军荆州都督虢国公张公(士贵)墓志铭》:“(贞观)十二年冬,(太宗)驾幸望云校猎,次于武功,皇帝龙潜之所,令作武功之咏。凌云散札,与佳气而氤氲;涌泉飞藻,共白水而澄映。上览之,称重焉。”
[2]由此推断,张士贵曾应作赋一篇。同在太宗朝的谢偃的经历可为参照,《旧唐书》卷一九○上载:“偃常为《尘》《影》二赋,甚工。太宗闻而召见,自制赋序,言‘区宇乂安,功德茂盛'.令其为赋,偃奉诏撰成,名曰《述圣赋》。”[6]49892.苗景符墓志。苗义符《唐故上党苗君(景符)墓中哀词并序》:“乐左氏学,善属文及八韵赋。”[2]2456这里的“八韵赋”指的就是律赋。唐赋限韵,四至八字不等,其中又以八字韵居多,故有此称。由墓志可知,苗景符应该创作了不少律赋,遗憾的是均已佚。
3.独孤申叔墓志
柳宗元《故秘书省校书郎独孤君(申叔)墓志》:“其为文深而厚,尤慕古雅,善赋颂,其要咸归于道。”[7]602按:此亦载于《柳宗元集》,新出石刻可以正集部之讹,据墓志可知,申叔“善赋颂”.
4.于汝锡墓志
于德旧《唐故浙江东道观察支使试太常寺协律郎云骑尉河南于公(汝锡)墓志铭并序》:“少知名,尤工诗赋,赋累百、诗至千首。”8]898于汝锡作赋百首,惜其散佚不存。
5.崔文龟墓志
元璐《唐故乡贡进士博陵崔君(文龟)墓志铭幷叙》:“君生平所为古文七十首,赋十首,歌诗八百二十首,书启文志杂述共五十三首。又作《玄居志》十八篇,拟诗人之讽十篇,尚未绝笔。巍巍乎,汹汹乎,莫知其际。”[8]858崔文龟有赋十篇,亦已不存。
6.路谠墓志
王尚老《唐故乡贡进士路君(谠)墓志并序》:“及冠有文,攻八韵赋,亦习为古七言诗,词旨甚丽。”[8]978知路谠亦擅长“八韵赋”,即律赋。7.张知实墓志。
周敬复《唐故朝请大夫使持节金州刺史上柱国张府君(知实)墓志铭并序》:“尝着诗赋文表,集成三十卷,斯亦立言之极也。”[9]431按:张知实的作品今已不存于世。张知实及其墓志撰者周敬复都与杜牧有交往,亦是晚唐的诗人和赋家。
由上可见,唐代墓志对赋的研究颇有价值。首先是据墓志考索已佚的唐赋文献,了解某些赋的风格、传播等情况,如沈中黄《解言》《琴瑟合奏赋》;其次是有助于了解某些唐代文学家赋的创作数量,如于汝锡赋百首、崔文龟赋十首;再者是追溯某些赋学批评术语产生的时间,如“律赋”“八韵赋”.另外,就唐代墓志本身而言,存在化用先唐赋和以赋笔行文的现象。
二、唐代墓志化用先唐赋举例
墓志中存在化用先唐赋的现象,且较为普遍。如《维大唐骑都尉王氏故妻墓》“凌波洛渚,随回雪以飘飖”[2]90,化用曹植《洛神赋》的句子;《大唐故上骑都尉益州新津县丞丘君墓志铭并序》“追张衡之素范,归田旧庐;慕潘岳之高踪,闲居养性”[2]102,涉及张衡《归田赋》、潘岳《闲居赋》;《大唐故银青光禄大夫守司刑太常伯李公墓志铭》“长沙卑湿,方叹恶禽”[2]494,指贾谊《 鸟赋》;《大唐桂州都督府仓曹许君墓志铭并序》“旧契增哀,如闻向秀之笛”[2]1166,源自向秀《思旧赋》。以上之例举不胜举,大略可分为三类:悼亡类、闲居类、士不遇类。
(一)悼亡类
悼亡是撰写墓志的动机,这是缅怀已故亲友的一种方式,同时也是社会文化的体现。自汉迄唐,儒家思想是大一统王朝治国思想的理论基础。儒家先圣孔子曾对“孝”有一番解释:“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10]55曾子云:“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10]50朱熹解释道:“慎终者,丧尽其礼。追远者,祭尽其诚。民德归厚,谓下民化之,其德亦归于厚。”为逝者撰写墓志的基本要求,一是要尽可能全面地记录逝者生前的德行功业,二是又不能过于骋辞夸饰以致失实。如苗延嗣撰《大唐故泗州司马叔苗善物墓志铭并序》云:“夫碑志者,纪其德行,旌乎功业,俗多以文词藻饰,遂使道失其真。家叔状能,愿存实录。”[2]1401与撰写墓志的动机相符,唐人在行文时较多地化用悼亡典实,尤其是涉及夫妇之情。如《大唐太子左卫杜长史故妻薛氏墓志铭并序》“潘悼已深”[2]283;《大唐鄜州司仓军事李君亡妻裴氏墓志铭并序》“岁寒谁守?永结安仁之痛”2]687;《大唐洪州都督府高安县封明府故夫人崔氏墓志铭并序》“自安仁之结恨,中路奄乖”[2]762;《唐故邢州任县主簿王君夫人宋氏之墓志铭并序》“奄怆安仁之赋”[2]840;《大周故银青光禄大夫使持节利州诸军事行利州刺史上柱国清河县开国子崔公夫人李氏墓志》“安仁淑媛,先谢潘闺”[2]931;景龙四年《大唐前并州竹马府果毅罗承先夫人李氏墓志》“空床尘委,弥增潘岳之悲”[2]1114.
墓志中屡屡提及潘岳并非偶然。对潘岳之才,钟嵘有“陆海潘江”之誉;刘勰又云,“潘岳为才,善于哀文”[11]364.潘岳的悼亡诗对后世影响很大,不必赘言。然而仅凭其诗显然不足以支撑刘勰的说法,潘岳的“善于哀文”还体现在他的悼亡赋,如载于《艺文类聚》卷三四《人部十八·哀伤》的《悼亡赋》:
伊良嫔之初降,几二纪以迄兹。遭两门之不造,备荼毒而尝之。婴生艰之至极,又薄命而早终。含芬华之芳列,翩零落而从风。神飘忽而不反,形焉得而久安。袭时服于遗质,表铅华于余颜。问筮嫔之何期,宵过分而参阑。讵几时而见之,目眷恋以相属。听诹人之唱筹,来声叫以连续。闻冬夜之恒长,何此夕之一促。且伉俪之片合,垂明哲乎嘉礼。苟此义之不谬,乃全身之半体。吾闻丧礼之在妻,谓制重而哀轻。既履冰而知寒,吾今信其缘情。夕既昏兮朝既清,延尔族兮临后庭。入空室兮望灵座,帷飘飘兮灯荧荧。灯荧荧兮如故,帷飘飘兮若存。物未改兮人已化,馈生尘兮酒停樽。春风兮泮冰,初阳兮戒温。逝遥遥兮浸远,嗟茕茕兮孤魂。[12]602-603此赋之情真意切,丝毫不亚于其《悼亡诗》,其中“入空室兮望灵座,帷飘飘兮灯荧荧。灯荧荧兮如故,帷飘飘兮若存”的似有似无如梦如幻的迷离之境,不免令人悲从中来。又,潘岳的《悼亡赋》在处理情与礼的关系上也给后人以启发。如潘赋云:“闻丧礼之在妻,谓制重而丧轻。既履冰而知寒,吾今信其缘情。”刘禹锡《伤往赋》云:“悲之来兮愤予心,汹如行波存浸淫。怅缘情而莫极,恩执礼以自箴。”两篇悼亡赋在情与礼之间均选择了“缘情”,而潘岳为刘禹锡树立了一个典范。由此可见潘岳《悼亡赋》的价值。潘岳的悼亡类赋除了这篇悼亡妻的,还包括悼妻妹的《寡妇赋》等。
综上可知,唐代墓志中常化用潘岳等人的悼亡典实,与他们的诗赋创作拓宽的文学题材及其抒情方式有一定的关联。
原文出处:郑真先,戴伟华. 赋与唐代墓志[J]. 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7,(01):1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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