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塑史论文热门推荐范文10篇之第四篇:石辟邪文化传承的保存现状及反思
一、石辟邪与南京的历史渊源
"建康陵墓尽残丛, 石兽苍凉夕照中。"此为近代历史学家朱偰先生在《吊六朝诸陵》中所作的诗句, 诗中的"建康", 即为中国南京的古称。由于三国时期的吴国、东晋, 以及南北朝时期南朝的宋、齐、梁、陈政权先后在此建都, 南京因此有了"六朝古都"之称。在南京及其周边, 存留着丰赡的六朝文化古迹, 其中最富代表性且艺术价值最高的, 便是诗中所提及的"石兽"---南朝陵墓石刻中的辟邪, 它们历经一千五百多年的沧桑, 见证了一座古城的乱世与升平。
在南京, 辟邪之形象家喻户晓, 它浸濡着时代风蚀的气息, 在诸多工艺品和商品商标上, 皆能见到它的身影, 亦是南京具标志性的文化符号之一。《小尔雅·广言》曰:"辟, 除也。"辟邪, 乃避开邪秽, 祓除不祥之义, 用于丧葬文化中, 起驱邪避害, 保逝者平安的作用。其造型手法与汉代石雕艺术的传统脉息相通, 同时参度已意, 予以新貌, 跳脱汉代的粗犷简拙, 注入夸张和抽象意味。《雕塑的诗性》中谈及:"辟邪在中国雕塑史上, 是对造型的巨大贡献, 它与汉墓前石刻不同点在于雕塑通体都经过了塑造、雕琢, 线、体、弧面、圆面、曲面、平面的有机整合。"其视觉上呈现出凝重厚硕, 气贯长虹的震慑力, 使后人借以窥见魏晋南北朝石刻艺术的独具匠心, 彰显历史古城的文化魅力。
辟邪成为南京的标志, 其来有自。石辟邪属于陵寝建筑的石刻群之一, 通常位于陵寝的神道两侧, 东汉初期成为石辟邪渐臻兴盛之嚆矢。中国汉代厚葬的风气盛行, 镇墓兽除辟邪之外, 还包括石人石马, 到了东汉末年, 曹操推行"不封不树"的简葬制度, 简化陵墓前的设置, 此后两晋时期的帝陵皆未发现神道石兽。约至南北朝时期, 南朝的陵墓制度有了较大改变, 规定帝陵及王侯以上的墓葬, 才有资格设置镇墓神兽。南京现存王侯墓18处, 共有石辟邪22尊, 外形高大, 雕工精湛, 皆以整块巨石雕刻而成, 最大的高至3米, 长2.5米, 重达15吨以上。其中, 南京市栖霞区的神道石刻较为集中, 仅甘家巷附近, 便有7处之多, 分别为萧恢墓神道石刻, 萧憺墓神道石刻, 萧映墓神道石刻, 萧景墓神道石刻, 萧融夫妇墓神道石刻及陈蒨陵神道石刻。
二、魏晋南北朝的思想浸濡
魏晋南北朝是一个多元文化寄居, 各民族相互融合的时代, 较秦汉而言, 已有了系统的宗教哲学思想。《晋书·王衍传》曰:"天地万物皆以无为本。无也者, 开物成务, 无往而不存者也。"魏晋玄学以"无"为其根本主张, 认为"无"是天地万物以及社会伦理之本源, 表面上是无神论者, 然而"他们只是抛弃通常常见的有神论的低级形式, 而通过哲学理论的隐蔽形式, 来传播他们的唯心主义思想罢了"[1], 极力维护士大家族的利益。再者, 《抱朴子·外篇·君道》曰:"清玄剖而上浮, 浊黄判而下沉, 尊卑等威, 于是乎著"对于强调等级观念的帝王将相来说, 通过石辟邪这一视觉符号注入思想寄托, 进一步强化秩序性及其统治地位, 转而将物象所传达的内容上升到一种精神层面。
《周易》中《复》卦道:"复者, 反本之谓也。"其认为"凡动息则静, 静非对动者也;语息则默, 默非对语者也。然则天地虽大, 富有万物, 雷动风行, 运化万变, 寂然至无是其本矣。"强调静止是世间万物永恒的存在形式, 乃其属性, "静""默"是绝对的, 而"动""语"则是相对的, "动""语"只是"静""默"的一种变态, 终究会归于静默。六朝的石辟邪以"静"态的石块作为其材料, 体量之庞大, 神气之广阔, 虽为静止, 却难以束缚其内在的律动与张力, 通过造型的整体厚重, 配以线条灵动的精细雕琢, 达到动静结合, 刚柔相生, 使其立足于天地之间, 震慑广阔的中国大地。
同时, 中国道教相信天上神仙的存在, 追求白日飞升, 在道家的诸多论著中, 皆有记录成仙之法, 而石辟邪这种双肋生翼的神兽, 据说能自由地飞向天空, 来往于神和人之间。在升仙思想盛行的中国古代, 人们在生前不能成仙, 盼望死后的灵魂能够骑上这种神兽飞入仙境, 石辟邪也因此注入了更多的诡魅色彩。
三、南京石辟邪的风格特征
石辟邪作为一种走兽型神兽, 其外貌特征与麒麟、天禄等有着相似之处, 大多数学者认为, 双角异兽为麒麟, 独角异兽为天禄, 而无角异兽则为辟邪。辟邪的形象与狮子相似, 体态高大肥硕, 气势雄俊, 其与石狮子的最大区别在于腹部两侧带有双翼, 具有强烈动感。"然而中国六朝石兽之为波斯石狮之子孙, 殆无疑义。"梁思成在其《中国雕塑史》中也指出西亚波斯王朝的石狮造型对于中国石兽创作影响的重要性。
1. 萧融夫妇墓神道石刻
南京地区年代最早的石辟邪, 属梁桂阳简王萧融夫妇合葬墓前的辟邪, 位于栖霞区金陵石化公司炼油厂生活区内, 它们昂首张口, 长舌垂胸, 翼前部装饰鱼鳞纹, 后部有5根翎毛, 胸部高耸, 肌肉发达, 一足向前迈, 傲岸不屈, 显得威武而雄壮。
2. 萧秀墓神道石刻
萧秀墓神道石刻, 位于南京市栖霞区甘家巷小学内, 其排列顺序在南朝陵墓中较为常见, 依次为辟邪, 神道石柱及石碑。不仅其布局左右对称, 两尊石辟邪的体态动作也皆对称呼应。它们形体肥硕, 昂首挺胸, 张口吐舌, 长舌垂于胸前, 作吼鸣迈进之状, 腹部两侧装饰有3根翎毛的双翼, 造型简洁而富有生气。墓主人萧秀是南朝时梁文帝第七子, 公元518年, 44岁的萧秀被任命为雍州刺史, 在赴任途中突然病逝, 去世后被葬于现南京市的栖霞区。
3. 萧憺墓神道石刻
梁始兴忠武王萧憺墓, 位于萧秀墓之西, "碑头螭首, 颇似汉碑"[2]风格较萧秀墓石刻也极为相近。然其与众不同之处在于这尊辟邪的身下, 有两尊小辟邪, 均为幼崽造型, 这在南京现存的南朝陵墓石刻中, 仅此一例。小辟邪的腹部与前后足之间没有采用镂雕技法, 表现出古朴的韵味。"当时是为了防止大辟邪腰肢断裂而特意设置的, 颇为自然而有情趣。此亦可能是后世石兽中母狮抚幼狮的早期形式。"[3]
4. 萧景墓神道石刻
梁吴平忠候萧景墓位于南京栖霞区十月村, 墓前的一对石辟邪, 被称作南京地区最美的辟邪。其外形魁梧, 腹侧装饰有双翼, 翼前部雕刻勾云纹, 并延伸到前肢左右两侧, 翼后部装饰6根翎毛, 整尊辟邪呈蓄势腾飞状。"吴平忠侯萧景及安成康王萧秀, 俱卒于普通年间, 故其墓刻俱属同时 (公元六世纪初) , 形制亦同。"[4]一方面, 它承袭了中国汉代石刻古朴粗犷的传统, 另一方面, 又向工艺精湛方面转变, 艺术构思和雕刻技巧皆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优美流畅的曲线, 体现出古代工匠高超的圆雕技艺。南京包括市徽在内的大部分辟邪标志, 皆以此为原型。值得一提的是, 在萧景墓的不远处, 还矗立着一尊毛主席塑像, 两者遥遥相望, 犹如隔空对话。
5. 陈霸先墓石刻
由于麒麟和天禄只出现在帝陵前, 而辟邪则为王侯所使用的镇墓兽, 因此南朝王侯墓葬神道皆置以辟邪。然而, 在南京江宁区上坊镇白马公园内的一对石辟邪, 其主人却是南朝皇帝陈霸先。陈霸先是六朝之一陈朝的开国皇帝, 出身贫苦的他于公元557年被封为陈王, 随即废罢梁超皇帝, 自封为帝并改国号为陈。但好景不长, 两年后撒手人寰, 被葬于上坊镇的万安陵, 谥号武帝。民间认为, 由于他弑主谋权, 难以视为名正言顺的皇帝, 这或许成为其陵墓前放置辟邪的主要原因。陈霸先陵墓的石辟邪, 高约3米, 长2.5米, 浑厚壮伟, 意气高昂, 张口垂舌, 作仰天长啸状。身上饰有鳞纹和羽翅纹, 简洁而明快。
四、六朝遗蕴在南京文化中的延续
20世纪80年代, 南京曾设计并使用市徽和市旗, 市人大常委会于《关于确定市徽市旗图案的决定》中表述:"经审议, 决定将辟邪、虎、龙、石城以及象征长江的三条几何形飘带组成的上圆底方的图案确定为市徽图案;将由上部三分之二为红色, 下部三分之一为绿色, 红绿之间为一条白线, 市徽镶嵌于白线之上、红底之中的图案确定为市旗图案。"其中心主体图案便是南朝陵墓石刻中的代表物辟邪, 其形象昂首挺胸, 作迈进状, 气势恢宏威严, 似有无畏险阻, 乘风破浪之气概, 象征金陵古城的深竑历史与精神文明。
南京大学, 作为一所源远流长的高校, 有着百年校史, 其校徽上除了南京市的市树雪松, 中英文校名, 学校成立时间及书本图案, 在校徽上方中间部的"南京大学"艺术字所组成的圆形图案旁, 还有两只金陵辟邪, 它们同样象征着南京。
南京电视台的台标也曾以昂首挺立的金色辟邪作为主体, 下方加以红、蓝、绿三道弧线, 象征电视三原色及南京古城门, 后将整体统一为金色, 取金陵之"金"的含义。标识整体庄重典雅, 在体现南京传统的文化特色的同时, 也极具现代感。
作为江苏中烟南京卷烟厂的代表品牌, 南京牌香烟创牌于上世纪50年代, 曾历经五代改版。沿用至今的第五代图标, 即为南京市市徽, 印有由辟邪、城门、龙凤等图案。而南京中山门广场矗立的青铜辟邪, 更是仿造南朝陵墓石刻建造而成, 威武雄健, 仰天吐舌, 与其说是南京城的标志性雕塑, 毋宁说, 它如南京城的守护神般巍然屹立。
五、石辟邪的保存现状及反思
"寂然凝虑, 思接千载", 昔日伟阔的陵寝景象早已荡然无存, 而这些在旷野中屹立千年, 承载着古人无数智慧的石辟邪, 成为当今世人回望历史长河, 发散主观思维的聚点。"至人无宅, 天地为客;至人无主, 天地为所;至人无事, 天地为故"中, 那份对个性的向往以及形式的解放与超越, 依托石辟邪而延续。纵使历史纵横捭阖, 波澜壮阔, 终会凝存于时代造物, 传递历史的陈诉与问候。
然而, 由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规定了对不可移动文物的保护, 大量石辟邪无法迁移, 正因如此, 在这历日旷久的历史遗物前, 伛偻提携, 其乐融融的景象屡见不鲜。辟邪作为南京城市文化的象征, 对于其历史渊源及重要性, 知者少之甚少。正是由于这种对历史的忽视或一知半解, 使得人们对此失去敬畏之心。笔者曾考察过南京地区的陵墓石刻, 发现多处的石辟邪仍置于旷野之中, 受风雨剥蚀, 其表面形成了一定程度的损坏。对于文物的保护, 不可避免地存在诸多因素的影响, 但对于文化的传承, 我们责无旁贷。加强文化建设, 增强历史文明的传承意识, 或许会对文物的认知与保护起到根本性转变。
注释
1[1]王仲犖。《魏晋南北朝史》。上海人民出版社, 1994年3月版。
2[2]梁思成。《中国雕塑史》。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社, 2011年1月版。
3[3]陈少丰。《中国雕塑史》。岭南美术出版社, 1993年12月版。
4[4]梁思成。《中国雕塑史》。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社, 2011年1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