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仁存 (1934 － ) ，男，主任医师，教授，全国第三、四、五批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从事中西医结合肿瘤临床研究工作近 50年。1983 年出版国内第一部中医肿瘤专著 《中医肿瘤学》，发表论文 100 余篇。率先提出中西医结合治疗癌症理论——— “气血学说”、“内虚学说”、“平衡理论”。先后获科研成果或科学进步奖 20 项。
北京中医医院郁仁存教授从事肿瘤临床研究近50 年，总结并形成了中西医结合治疗肿瘤的经验和理论。现对郁老师运用清热解毒药物治疗恶性肿瘤经验总结如下。
热毒是肿瘤发生、发展的重要原因之一。中医认为，热为温之渐，火为热之极，火热之邪内蕴，客于血肉，壅聚不散，腐蚀血肉，皆可酿成痈脓，或发为肿瘤。《医宗金鉴》云: “痈疽原是火毒生，经络阻塞气血凝”。结合临床，确实可见火毒与肿瘤常常并存，特别是一些中、晚期肿瘤患者，常伴有局部肿块灼热疼痛、发热或五心烦热，口渴尿赤，便秘或便溏泄泻，舌苔黄腻等热性症状，如肠癌之便脓血，子宫颈癌之五色带下，肝癌多伴烦热黄疸、腹胀纳呆，若邪热迫血妄行则吐血、便血，乳腺癌溃破流秽，滋腻难闻，白血病吐衄、发斑等。全身症状常见发热、五心烦热、口渴溺黄、便结或滞下，舌红、苔黄，脉数，此或为邪热瘀毒，或为痰湿久滞化热之毒，或为阴虚之热毒，或为肿瘤坏死感染之毒等蕴积于体内所致，可见热毒与肿瘤的发生、发展关系密切。
热毒蕴结是恶性肿瘤发病病因及病机之一，因此，清热解毒药历来是中药预防和治疗恶性肿瘤的重要组成部分。郁老师治疗恶性肿瘤向来重视清热解毒类药物，他认为，无论从临床疗效还是现代药理学研究结果来看，清热解毒类药物在各类抗肿瘤中药中作用最强。但由于肿瘤成因的复杂性和临床表现的多重性，在治疗中很少采用单一治法，根据辨证不同，中药处方有不同侧重，除了一些单方、验方外，清热解毒法在大多数情况下是与其他疗法综合运用的。
1、 应用举隅
1. 1 肺癌
肺主气，司呼吸，性喜润而恶燥，又为储痰之器。热毒内蕴，肿瘤生于肺，最易炼液成痰，日久则易耗气伤阴，导致气阴两虚。故在肺癌治疗中，清热解毒法常与化痰散结、益气养阴类药物配伍应用。郁老师临床常以清热解毒药之龙蛇羊泉汤、白花蛇舌草、拳参、金荞麦、冬凌草、石见穿、石上柏等配合应用滋阴、益气等扶正药治疗晚期肺癌。
龙蛇羊泉汤是郁老师最常应用的清热解毒验方，是临床常用的抗癌方剂，由白英、龙葵、蛇莓、土茯苓组成。现代药理研究发现，其主要组成药物白英、龙葵及蛇莓有较强的抗肿瘤作用。白花蛇舌草、拳参是广谱抗癌药物，郁老师临床上广泛应用于各种肿瘤的治疗，同时现代药理研究也证实，白花蛇舌草在多种肿瘤中都具有较强的抗癌作用，如肺癌、肝癌、胃癌、宫颈癌、淋巴瘤等。
1. 2 食管癌
在食管癌的发病过程中，热毒多与气滞、痰凝、瘀血交杂，以至膈塞不通。故在治疗中，清热解毒法多配合化痰、散结、理气、祛瘀法同用。郁老师常用冬凌草、肿节风、拳参、山豆根等，配合化痰散结理气的夏枯草、瓜蒌、木鳖子、刀豆子共同使用。郁老师在食道癌治疗中最喜用冬凌草，冬凌草的醇及水提物对多种移植性肿瘤有肯定的抑制作用，冬凌草素对人体食管癌鳞癌细胞株有明显的细胞毒作用，冬凌草制剂对食管癌前病变转变为癌有明显的抑制作用，同时对实验性炎症有抗炎作用，对食道癌的化疗有减毒增效作用。
1. 3 胃癌
胃癌乃三阳热结，灼伤津液，水谷出入之道不得疏通，同时脾胃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病久则气血双亏。故在治疗中清热解毒药常与疏肝化痰、益气养血之品配伍应用。郁老师治疗胃癌常用清热解毒药有菝葜、肿节风、藤梨根、白花蛇舌草、白英、半枝莲、半边莲、龙葵、土茯苓等。
1. 4 结肠、直肠癌
大肠为传导之官，其发病多因饮食不节 (洁)损伤脾胃，运化失司，湿热内生，热毒流注于大肠。蕴毒结于脏腑，火热注于肛门，结而为肿瘤。在治疗中清热解毒药常与化瘀、利湿、理气化滞及扶正补益药同用。治疗结肠、直肠癌郁老师常用清热解毒药藤梨根、虎杖、白花蛇舌草、半枝莲、龙蛇羊泉汤、拳参、垂盆草等。
1. 5 肝癌
内伤七情、外感六淫、饮食不节、肝病久延、正气亏虚等诸多因素作用下，外感寒气、湿邪、湿热侵袭人体，加之饮食不节、脾胃损伤，或因情志抑郁、肝气郁滞、气滞血瘀，结而成积，脾阳为湿所困，湿郁化热，蒸郁而生黄疸，故清热解毒药常与理气利湿祛瘀之药同用。热邪久留不去，亦伤肝阴，故在晚期亦与养阴柔肝之品同用。郁老师临床上常用半枝莲、白花蛇舌草、白英、龙葵、八月札、虎杖、蛇莓、土茯苓、茵陈、拳参伍以软坚利水的海藻、牡蛎、车前子等; 瘀血配莪术、丹参、当归、川芎等; 气滞腹胀伍用柴胡、枳壳、厚朴、木香、大腹皮等。对于肿瘤较大，邪实重、正虚轻者，同时应用虫类药，如水蛭、土鳖虫等，因为虫类药多具有攻冲走窜之性，性猛力专，能深入隧络，攻剔痼结之毒邪，适当选用有助于提高疗效。
1. 6 头颈部恶性肿瘤
在鼻咽癌、口腔恶性肿瘤的治疗中，清热解毒药多伍以滋阴生津药配合放疗以清放射之热毒，减轻毒副反应从而提高疗效，亦有与化疗配合而取效者。郁老师以清热解毒的白英、金银花、白花蛇舌草和清热凉血的生地黄、白茅根，伍用沙参、麦冬、天花粉等滋阴生津药组成扶正生津方，配合放射治疗。单纯中药治疗应用山豆根、石上柏、白花蛇舌草、拳参、金荞麦、冬凌草等。
1. 7 乳腺癌
《外科正宗》曰: “乳岩由于忧思郁结，所愿不遂，肝脾气逆，以致经络阻塞，结积成核。”强调了情志不调是乳腺癌发生的主要病因，肝气郁滞则是乳腺癌的主要病机，而肾亏脾虚是乳腺癌的基本病机，痰、毒、瘀作为病理产物贯穿于乳腺癌发生和发展的整个过程。治疗中清热解毒药常与疏肝解郁、健脾补肾、化痰散结之品同用。郁老师治疗乳腺癌常用清热解毒药白英、龙葵、蛇莓、拳参、白花蛇舌草、蒲公英、半枝莲、山慈菇等。
2、 注意事项
肿瘤患者表现出来的热性证候往往极为复杂，因此，须辨别热邪所在的部位、病势发展的不同阶段以及肿瘤患者的不同兼证，辨证选用不同的清热解毒药才能取得较为满意的效果。
清热解毒药多为苦寒峻猛之品，传统认为其“久服易伤脾胃”，故脾胃虚弱者慎用。在使用时应与健脾和胃之品如党参、白术、茯苓、砂仁、鸡内金、焦三仙等同用。②对正在接受化疗、放疗的患者，应尽量避免大苦大寒之品。③在用药剂量方面，早期患者因体质尚佳，白英、白花蛇舌草属苦寒但药性平和之品对人体正气无明显损伤，故一般剂量可用 30g; 龙胆等药物对消化道有一定的刺激作用，易致恶心，一般用 10g 左右; 龙葵长期应用对肝功能有影响，故肝功能异常者慎用，长期应用时要监测肝功能; 山慈菇、山豆根有小毒，不宜长期应用。另外，在大队清热解毒药中宜加用益气养阴的药物如女贞子、枸杞子、黄芪、党参、太子参等。若疾病晚期或年老体弱和小儿也应酌减其剂量。治疗肿瘤需结合患者病情发展阶段，治疗强调“以调为主、以平为期”。④在使用清热解毒药时，不能离开辨证，如程钟龄 《医学心悟》中所言:“热者寒之，是也，然有当清不清误人者，有不当清而清误人者，有当清而清之不分内伤外感以误人者，有当清而清之不量其人不量其症以误人者，是不可不察也”，对清热解毒药如何辨证选择应用作了详细的论述。只有在辨证准确的情况下应用清热解毒药才能在肿瘤治疗中起到更好的作用。同时也要结合辨病，如郁老师对腺癌、鳞癌、肉瘤及病位不同选择清热解毒药亦有所不同，以增强针对性，提高疗效。
3、 典型病例
患者，女，75 岁，2010 年 6 月 15 日初诊。
2010 年 1 月 4 日确诊为右肺肺泡细胞癌，双肺转移，纵隔淋巴结转移，曾口服靶向药易瑞沙 4 个月未效，又改服 FT －207 1 个月余无效，故停药来院求中医治疗。现症见: 右肩沉，轻度咳嗽，气短，轻度乏力，口干，纳可，二便调，眠安。既往史:高血压病 15 年，舌质红、苔薄白，脉右滑弦细，左弦细。辨证: 气阴两虚，痰毒内结，治则: 解毒抗癌、益气养阴、化痰散结。处方: 石见穿 15g，金荞麦 15g，冬凌草 15g，白英 30g，龙葵 20g，拳参 15g，白花蛇舌草 30g，夏枯草 15g，浙贝母15 g，海藻 20 g，牡蛎 30 g (先煎) ，桑枝 10 g，黄芪 30g，太子参 30g，北沙参 30g，女贞子 15g，补骨脂 10g，焦三仙各 30g，鸡内金 10g，砂仁10 g (后下) 。每日 1 剂，水煎两次，分两次温服，30 剂。此后，以上方为基础加减应用，每月就诊 1次，坚持治疗，单纯中药治疗至今已 3 年半，每3 ～ 4 个月复查，现病情稳定，无特殊症状。
按: 患者为高龄晚期肺癌，在靶向药及短期化疗未效后，改为纯中药治疗。以祛邪与扶正相结合，辨病与辨证治疗相结合的原则予以治疗，处方用药解毒抗癌、化痰散结祛邪，伍以益气养阴扶正药，佐以醒脾开胃助消化之品，以保后天之本。方中解毒抗癌诸药均经现代药理学研究证实有抑瘤作用，是辨病治疗的体现。中药治疗达到体内邪正相对平衡，病情才能稳定，这也是郁老师倡导的晚期癌症患者治疗的 “平衡学说”的体现，也证明中医药在晚期癌症患者治疗中的重要作用。
参考文献：
［1］韩明权 . 清热解毒法治疗肿瘤的现代临床进展［J］． 陕西中医，1994，15(10) : 474-476．
［2］王胜鹏，申东艳，李鹏，等 . 抗肿瘤中药新型药物传递系统的研究(一) : 清热解毒类中药［J］． 世界科学技术—中医药现代化，2012，14(6) : 2131-2134．
［3］万春霞，杨香生． 白英抗肿瘤研究进展［J］． 江西中医药，2010，41(12) : 75-78．
［4］刘为为，刘延庆，戴小军． 龙葵抗肿瘤作用的研究进展［J］． 中药材，2009，32(3) : 462-465．
［5］段泾云，刘小平，李秦． 蛇莓抗肿瘤作用研究［J］． 中药药理与临床，1998，14(3) : 28．
［6］芦柏震，周俐斐，侯桂兰，等 . 白花蛇舌草抗肿瘤作用研究进展［J］． 医药导报，2009，28(3) : 344-346．
［7］戴华，刘四海，周霞，等 . 冬凌草的药理作用与临床应用［J］． 四川生理科学杂志，2008，30(1) : 20-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