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言之,从长远来看,死亡率下降势必难免,但该效应也会因年长者相对财富的积攒而抵消,μ×m 值依旧不会有多大变动,或至少不会如人们想象的那般快速下滑。
因此,在当前和未来社会里,中老年手里攥着社会的大部分财富,且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增多。二是“食利者”(Rentie)出现,社会正迈向“食利者社会”.“食利者”源于“租金”(Rent),前者是指靠收取租金过活的人。由于权力的世袭和财富的世袭在历史上和当下社会中还将长期存在,食利者的出现也难以避免。也正由此,“继承资本的分布差异在21世纪很可能会变得像19世纪那样悬殊”[38].
四、狂野的猜想和有用的乌托邦:
全球征收累进资本税
作为一个有良知的学者,就不能在全球收入不平等的历史与现状面前显出漠然之态。而且在历史视域下对全球收入数据的细心考察,其归旨并不仅在于揭示收入的现实状况,还必须为这一问题找到合理的解答方案。
皮凯蒂在对20世纪的社会民主主义和财政自由主义程序的考察中,发现社会国家和累进所得税--20世纪的重要创新--在历史上扮演着核心的角色,在未来将依然如此。一方面,皮凯蒂显示出了对税收的“不一般”看法。通常,税收作为国家收入的重要来源,是调节经济的有效手段。但在皮凯蒂的语境中,税收从来不是一个技术问题,也未提它是一个经济问题。
可以确定的是“它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政治和哲学问题,也许是最重要的政治问题”“没有税收,社会就没有共同命运,集体行动也就无从谈起,这是常理。每个重要政治巨变的核心都包含着财政革命”[39].另一方面,上个世纪在税收方面的一个重大创新就是累进所得税的出现,在一定范围内消弭了社会中存在着的收入不平等。就全球化对富裕国家低技术工人产生的严重冲击而言,“一个更加累进的税收体系原则上是合理的”;就确保未来社会国家的活力而言,累进所得税也“至关重要”--关键要素。但在现实中,累进所得税会面临理论上(因为它的各种功能从未充分讨论过)和政治上(因为税收竞争使得全部收入类别在一般规则下获得豁免)的威胁[40]而难以维系。因此,也就有了20世纪累进税的“昙花一现”.皮凯蒂针对税收的状况和收入不平等的现实,提出了在高度的国际金融透明度下征收全球的累进资本税的主张,力图“拯救21世纪”.皮凯蒂指出:“为了管理21世纪的全球承袭制资本主义,反思20世纪的财政和社会模型并使之适用于今天的世界仍是不够的……如果民主政治想要重获21世纪全球化金融资本主义的支配权,它就必须创造出新的工具来应对目前的挑战。”[41]而这一合适的“新工具”就是对全球财富的年度累进税(最大的财富将被征收更重的税,并且所有形式的资产都将被包括在内:不动产、金融资产和商业资产--没有例外),配之于高度的国际金融透明度。按设想,这将是一个极为妥当的方法,既可避免无休止的不平等的螺旋上升,又可控制全球资本的集中,可谓是“一石二鸟”.皮凯蒂的高明之处在于,他并未囿于这一理论而沾沾自喜,不可自拔,而是直言不讳,这一设想是一个“理想的工具”,是一个狂野的猜想。说这是一个乌托邦的理想,一是“世界各国近期能够在这一问题上迅速达成一致”纯属奢想;二是建立一个适用于全球财富的税收安排难以实现;三是国际金融的透明度该如何理解?该透明到何种程度(有无指标限定)?又该如何透明?……这些都是问题。
明知将是乌托邦,缘何又要提及这样一套理论?皮凯蒂坦承这一理论的空想之嫌,但也言明它未必无用,这也是他高明的另一个地方。全球资本税的“有用”之处,至少可以从两个角度来得以说明。一方面,虽在可预见的范围内,全球资本税作为一种理想制度难以实施,但它仍有其价值--可“作为一个有价值的参考点,一个可以用来衡量其他备选方案的标准”[42],可为一些愿意朝此方向进展的国家提供理论支援。易言之,它虽是空想,但可以作为一种理想的诉求,作为一种有益的参考,而彰显出它本身的意义。另一方面,这一设想虽是乌托邦,但“立即拒绝”这一理论也会“令人格外遗憾”,因为“逐步向着这个理想解决方案一步步前进是完全可能的,首先是洲或者区域水平,然后可以安排区域间更紧密的合作”[43]……在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范围内,这一设想未免就不会实现。
五、小结:
《21世纪资本论》对《资本论》的继承与“超越”显然,经济学界的“70”后新锐--皮凯蒂,并非马克思主义者,但“他的结论却与马克思不谋而合”,他的“书名也有意引用了马克思的着作”[44].无论从形式上还是从内容上来说,《21世纪资本论》都显示出了对《资本论》的继承和超越。从一定意义上而言,《21世纪资本论》可谓是一部“超越”《资本论》的“资本论”.《21世纪资本论》是一部继承《资本论》的“资本论”.随着2008年的危机,人们逐渐认识到马克思依然与我们同在,他的深邃的思想和科学的理论时至今日还依旧适用,纷纷回到《资本论》中去探寻危机的根源和破解之道,重新掀起了一股“《资本论》热”.在《21世纪资本论》中,无不透露着作者对马克思伟大遗产的继承。一方面,皮凯蒂站在时代的前列,继承了马克思对时代的问题具有的敏锐的洞察力和准确的判断力。虽然他们的行文风格迥异,牵涉内容也千差万别,但作为知识分子的他们,都以自身的实际行动践履着自己的担当。在《资本论》中,马克思立足于社会现实--劳动者受苦受难,资本家作威作福,力图“解释世界”--探明资本主义的本质与规律,继而“改造世界”--寻求彼岸的“自由王国”.可以说,在政治经济学批判的语境中,马克思“不仅实现了对一切历史现状的精确分析和理论归纳,还实现了对历史未来的科学预断”[45];在《21世纪资本论》中,皮凯蒂继承马克思这一特质,继承“解释世界”的方法,接过“改造世界”的大旗,关心低收入人群,言明21世纪的核心问题将是收入不平等问题,努力建构起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并力图解决这些问题。另一方面,皮凯蒂立足现实,继承了马克思的历史分析法和辩证分析法。
历史和辩证的方法是马克思进行政治经济学批判的重要方法,《资本论》就是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或者说在一定的时空范围内),对对象的辩证而全面的把握。在《21世纪资本论》中,皮凯蒂分析最具说服力的地方,就在于其善于运用历史分析法,实现了历史学与经济学的“联姻”;对于自己的理论,他心知肚明,对于其中的优势和缺点都是直言不讳的。无论如何,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看到了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强大生命力,受其启发才创设完成《21世纪资本论》一书。在此意义上而言,《21世纪资本论》也应是一部“资本论”,是继承《资本论》的“资本论”.《21世纪资本论》是一部“超越”《资本论》的“资本论”.在书中,皮凯蒂实现了对《资本论》的超越,构筑起了属于自己的经济学分析范式。一方面,皮凯蒂掌握着近两百年的多种历史数据,并精通于数据分析,在论证方法上更注重数据处理和分析,从历史数据预测和判明未来趋势,有理有据,具有极强的说服力。而在《资本论》中,马克思并未掌握如此之多的经济数据,也未做过多的数据分析,更多地是论证和说理。虽然以其严密的逻辑和严谨的论证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上述不足,但事实胜于雄辩,千言万语往往抵不过一个数据分析表。另一方面,较之于马克思,皮凯蒂的言说方式更加“通俗化”,论证方式更加“经济学”,因而他的表达也更具亲和力。《资本论》更像是一部较“高级知识分子”的必修书,因为它不像《共产党宣言》一般,以极富煽动性和可读性的方式来召集群众运动,它通过对政治经济学的批判而落脚于揭示资本主义的本质和规律,并试图“改变”现状;而《21世纪资本论》则是一部“老少皆宜”的经济学作品,揭示的社会最普遍的现象,聚焦于大多数受苦受难的人群,点明了他们的生存境遇,每个人都会深有同感,辅之于简洁明快的论说方式,深受各阶层喜爱。这也是它如此受欢迎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此而言,《21世纪资本论》作为对21世纪资本的新论着,在一定程度上是“超越”了《资本论》的。
以经济学家的身份去透视社会问题,以经济学家的身份去正视历史问题,这是马克思和皮凯蒂的共同点。然而,马克思和皮凯蒂各有千秋,其中的是非,恐还有待实践和历史的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