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语汉字分为“音读”与“训读”两种读音方式。 比如在两字词结构的情况下, 根据音训两种读法组合方式的不同,可以分为 “音读”(音+音),“训读”(训+训),“汤桶读法”(训+音),“重箱读法”(音+训)四种情况。 除此之外,还有与音训表无法对应的“假借字”、“熟字训”等特殊标记。 日语使用的文字有假名、汉字、罗马字与阿拉伯数字等,这些文字混合在一起使用,构成了现代日语。 其中有一部分片假名的外来语,通过 “假借字”、“熟字训”的标记,“装扮”成了汉字,曾被大量使用,直到今天,我们也还深受一部分词汇的影响。 本文希望通过对“假借字”与“熟字训”的考察,分析日语中片假名词的汉字化现象,对其产生方式、产生原因以及影响略作探考。
一、先行研究一览
关于假借字的定义,日语语言学届众说纷纭。 较为宽泛的定义有山田忠雄(1955)、酒井宪二(1977),现行的关于“假借字” 的定义和分类主要见于以下几部国语学辞典中关于“当て字”的词条:(1)国语学会编《国语学辞典》(1955);(2)佐藤喜代治编《国语学研究事典》(1977);(3)国语学会编《国语学大辞典》(1980)等。 通观几部辞典,大概可以将“假借字”的定义归纳为:汉字标记的一种, 具体指日语中运用汉字对日语所进行的借字标记或者是指这个标记汉字。《国语学研究事典》还将假借字进行了分类,本文将其归纳为图 1:
其中,“表音的当て字”中的“音訳”原理上同汉字六书中的“假借”,即所谓“本无其字,依声托事”,主要指那些用于翻译外国地名、人名等专有名词及外来语的借字标记,在这些标记中,汉字只是用来表音;“音借”性质上与“音訳”无本质区别,但这一类包括了不属于“音訳”的假借字,即日本所特有的文字用法,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狭义的假借字。“表意的当て字”则是通常所说的熟字训。其实,关于熟字训是否算作假借字的一种,学术界莫衷一是。 由于战后官方曾对音训做了整理,现代日语的字训多以一字一训的形式固定下来, 因而也有学者认为,熟字训也属于假借字的一种。
熟字训是日语训读的一种, 它并非像一般训读以每个汉字为单位使用训读,而是以整个词语(由两个或以上的汉字组成的词汇)为单位共同使用一个读音。大部份熟字训的读音不能分拆并对应个别汉字,必须把整个读音与整个词汇对应。例如小豆的日文[あずき](azuki),写作汉字[小豆],但[あずき]这个音与“小”和“豆”这两个字根本不能对应;“小”的训读是[こ](ko)或[お](o),“葵”的训读是[まめ](mame),但“小豆”却要读成[あずき],这就是熟字训。
二、片假名词的汉字化现象
片假名词是日语文字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日本国立国语研究所在 20 世纪 60 年代所进行的“90 种现代杂志的用词用字”调查结果显示,在当年发行的 90 种杂志用词用字中,外来词(即本文中的片假名词)占区别词数的 9.8%。 片假名本身只是表音的文字符号, 在平安时代的初期为了训读而发明。 16世纪中叶开始,先后有大部分外来语传入日本,日本人直接采用音译法根据该外来语的读音,把它“翻译成”片假名词。本文中的片假名词主要指明治时期后来源于欧美语系的,用片假名标记的词语。
本文针对片假名词的汉字化现象进行考察,在对“假借字“各类别有所了解的基础上,从“借音型”片假名词汉字化、“借义型” 片假名词汉字化、“借质型” 片假名词汉字化等三个方面,对片假名词汉字化这种现象进行分类。
(一)“借音型”片假名词汉字化
“借音型”片假名词的汉字化是根据片假名的发音,假借汉字的读音,确定汉字的写法。 本质上属于“表音的当て字”。这一类片假名词,只因为发音与对应汉字的音读或训读相似,从而被写作该汉字。 如日语中关于外国国名的词汇(Duitch-Vol.11 No.7ドイツ-独逸-德国;France-フランス-仏蘭西-法国;Ameri-ca-アメ リカ-亜米 利加-美国 ),以及关于宗教 、花卉等领域的词汇(missa-ミサ-弥撒;saffraan-サフラン-洎夫藍)等词汇。此类片假名词语的汉字化现象,仅仅借用了对应汉字的读音,并不考虑汉字的字面意思,比如德国的日语[独逸],与汉字“独”与“逸”都并无关系。此外,日语中同一音读的汉字数量众多,在片假名的汉字化中采用哪一个汉字也并无规律可循,仅仅是约定俗成,并不能随意改变。现在,日本统一使用[仏]、[米]等汉字简称代指法国、美国等国家,已是众所周知、成为常识。
(二)“借义型”片假名词汉字化
“借义型”片假名词的汉字化是根据片假名的意义,利用汉字的表意性, 确定汉字的写法。 本质上属于 “表意的当て字”,即熟字训。 同的相应汉字进行标记,其读音不变,仍采用其原来的片假名标记注音。 如(kiss-キッス-接吻;pineapple-パイナップル-鳳梨;dock-ドック-船渠;cream-クリーム-凝乳;shirt-シャツ-高襟)等。 在民众英语水平普遍不高的明治时期,这一类词语的汉字充分发挥了表意文字的作用,使人能直接通过汉字理解词语意义,简洁、明了、易记。
(三)“借质型”片假名词汉字化
此类片假名词的汉字化现象较为特殊, 是根据物体的本质特性,确定汉字的写法。不属于图 1 中关于假借字分类的任何一种情况。 通过这种方式被汉字化的片假名词较少。 如[メリヤス]的另一种写法[莫大小],乍一看来这种写法不明所以,既与片假名[メリヤス]的发音无关,[莫大小]这词在日语中本来也无明确的意义。 但是通过考察[メリヤス]的意义便可得知其写法的由来。 [メリヤス]一词意指一种富有伸缩性的针织品。其编织方法为用一根纱线构成线圈,再把线圈相互串套织成的平织或桶状的布基体, 因此富有良好的伸缩性与柔软性,常常用于袜子与贴身内衣的制作。 因此,与其他一般的针织品相比,可以说是[大小の区別は莫い(ナイ)](没有大小的区别),即[莫大小]。 此类片假名词的汉字化现象虽看似不明所以,但了解其实质之后,便可发现其中趣味。
三、产生原因与历史评价
可以认为, 片假名词的汉字化是日本人对外来语与汉字的一种折衷表现。在深受西方文化浸染的同时,日本人也不愿意放弃汉字在日语中的重要地位。此类词语的出现,从某种程度上丰富了日语的词汇和表现力, 在日语发展史上也值得被提出进行探讨。
究查片假名词汉字化的原因,笔者认为有以下几点: 一是受福泽谕吉“和魂洋才”精神的影响,鼓励学习西洋文化的同时,保留日本文化传统。 汉字虽传自中国,但在日本有着悠久的历史和深远的渊源; 二是在二战期间, 日本政府歧视英语,将英语视为敌国语言,下令禁止使用英语,并强制将来自英语的片假名词改为和语词或汉字词; 三是片假名词一般来说长度比较长,不便于普及大众。在民众英语水平不高的情况下,汉字词更易被大众接受。
在被汉字化的过程中,因为汉字具有表意性,所以相对于抽象的片假名符号, 更易于被同属汉字文化圈的日本人接受与理解,对于学习日语的人来说,也更容易被记忆与使用。 此外,在表达同一个词语时,汉字较之片假名,使用的字数更少,言简意赅,利于沟通。可以说,从日语发展史来看,日语的这种对汉字表意性的依赖、倚重的倾向贯穿始终,绵绵不绝。
但是,由于片假名词一般是从印欧语系的英语、荷兰语转变而来,与汉字的语言系属不同,历史文化不同,所以其语义与语感不可能做到完全一致。 加上概念分化的程度、 早晚不同,对客观世界事物的把握就不尽相同。 此外,随着日本国际化、全球化的进程加快,日本同欧美国家的交流日益频繁,每时每刻都有大量的新词汇进入日本。因此,片假名词的汉字化现象虽然曾得到广泛的使用,但在战后,片假名语的汉字化受到了限制。 现在,在法令、公文、教科书、报纸等一般社会生活中,除列入《常用汉字附表》的 110 个(其前身《当用汉字表附表》中为 106 个)熟字训与假借字以外,都改用片假名书写。
[背広](せびろ),[煙草](たばこ)等词也属于片假名词的汉字化现象,但由于几乎已经完全被日语话,所以一般采用汉字书写,用平假名标记注音。
片假名词的汉字化是日语发展史中的一个里程, 它记录着汉字在日本被纳入、融合和不断活用的历史。 它表明了,汉字并非是简单消极的被借用,而是被日本人积极地、具有创造性的使用着。 从日语的发展史来看,在每一个时代中,汉字被如何活用,都是彼时文化的产物。比如江户时期的“世話字”在俳谐中的广泛使用、 井原西鹤作品等戏作文学中假借字的使用、夏目漱石作品中熟字训的使用等,都带着相应时代文化的烙印。 这些将作为今后的课题,继续进行深入的研究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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