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矛盾修辞作为一种常用的修辞手法,它的生成始于认知主体的意向性。实现矛盾修辞表达的手段是心理随附性,矛盾的内容是涌现事物及其涌现的新质。矛盾本体的表征与矛盾修辞的主体心理感受之间看似矛盾或对立,实则有相关联系。在心智哲学视域下分析矛盾修辞,能够使人们更加清楚地了解形成矛盾修辞中语言与心智的关系。这不仅有利于人们对于矛盾修辞的理解,也更有利于心智哲学的运用与发展。
关键词: 心智哲学; 矛盾修辞; 生成过程;
Abstract: As a common rhetorical device, oxymoron originates from the intentionality of cognitive subject. The way to realize the expression of oxymoron is psychological attachment, and the content of oxymoron is the emergence of things and their new qualities. There seems to be a contradiction or opposition between the representation of oxymoron noumenon and the subjective psychological feeling of oxymoron, but in fact, it is related. An analysis of oxymor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hilosophy of mind helps us have a better understanding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language and mind in the formation of oxymoron. This is not only conducive to our understanding of oxymoron, but also conducive to the use and development of philosophy of mind.
Keyword: philosophy of mind; oxymoron; generation process;
一、引言
长期以来,国内外专家学者对矛盾修辞进行了大量研究。英国语言学家Leech认为,“矛盾修辞看起来似乎不太符合逻辑,但却能达到很好的修辞效果。”[1]王文斌教授指出,事物之所以具有凝聚力,是因为事物对矛盾双方具有对立的内在统一性,这也导致矛盾双方在矛盾体的张力、形成和认知消解中的耦合效应[2]。臧永红在《论矛盾修辞中心理距离的二重性》一文中指出矛盾修辞是一种不可避免的语言现象[3]。它凝聚了适度精炼和对立的概念,与读者原有积累的逻辑思维产生了心理距离。窦小英从语用学的角度对英语矛盾修辞及其对应的汉语矛盾修辞格进行了动态分析,她认为,矛盾修辞具有心理表征推理、加强泛化、讽刺和幽默的功能,以期加深人们对矛盾修辞格的理解[4]。
在人类对事物的认识发生转向的时候,Descartes提出了着名的“身心二元论(Dualism)”,他指出身体与心智是两个独立的实体,相互分离,一方不能决定另一方,心智具有与身体不同的特征[5]。但其认为“身体与心智是相互分离的独立实体”的观点后来受到了许多专家学者的质疑。徐盛桓与何爱晶(2014)的《转喻隐喻机理新论——心智哲学视域下修辞研究之一》从心智哲学的视角探讨了转喻和隐喻机制中的一系列问题,认为从心理感受的角度来看,转喻和隐喻有三个不同的特征:转喻和隐喻是思维模式,是代表主体价值选择的载体,最后作为语言表达的语言用例来实现[6]。邱晋、廖巧云从心智哲学视角对夸张修辞进行了探究。从心智哲学的角度看,夸张的产生始于认知主体的意向性,这决定了认知主体的意向内容和意向态度[7]。
以上国内学者的研究主要从心智哲学的角度分析不同的修辞现象,但还没有人从心智哲学的角度分析矛盾修辞产生的过程。
二、矛盾修辞概述
矛盾是认知主体的心理感受与物理事件之间存在的关系,矛盾的内容是新生事物及其产生的新质。通过对矛盾修辞形成过程中所涉及的心理活动的考察,我们认为,矛盾修辞的形成始于意向性。
(一)矛盾修辞的特征
“Oxymoron”(矛盾)一词源于希腊语,意指“明显的愚蠢”,是一种比较特殊的修辞手段。古代哲学家认为,如果知识与真理之间互相矛盾,那么这是愚蠢的,而矛盾修辞恰好将意义上互相矛盾甚至相反的词语并置,因此,仅从语义上去理解矛盾修辞则是不符合逻辑的。比如,“a female man”就不符合语义法则。根据语义特征来理解“man”这个词,它的语义形成是基于其语义特征(-female),(+human)(+adult)的结合。“a female man”这一词组表现出相反的语义特征表明,这种说法是互相矛盾的。例如,[-Female]和[+Female]同时兼有通常是不符合我们理解的语义公式。基于主观考虑,这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一个人无法同时兼具女性与男性的双重身份。不过我们可以从修辞学的角度去考察“a female man”这个看似矛盾的说法,因为“female”一词是指该男子身上具有某些女性的特性。也就是说,我们可能认为该男子在其他某些方面是女性化的,比如说,他的举止行为或言语。因此,矛盾修辞表面上看似矛盾,但它的存在本质上被认为是合理的。所以,矛盾修辞是一种特殊修辞方式。
(二)矛盾修辞的构成范式
矛盾修辞的构成主要分为三大类:并列关系、主从关系以及前后呼应关系。
(1)并列关系
A.名词+名词:比如:爱恨交加,生死之交。
这一构成反映了在同一问题上的相反甚至对立关系。
B.形容词+形容词:比如:rich poor guys(富有的穷人),喜忧参半的回忆(bitter sweet memory)。
这种构成表现了事物之间的对立与不和谐,前后有显着的对比,非常令人难忘。
(2)主从关系
A.形容词+名词:比如:残酷的仁慈,聪明的傻瓜,高尚的谎言,永生的死亡。
B.分词+名词:比如:a living death(活死人),loving hate(亲热的怨恨)。
C.副词+形容词:比如,a wisely stupid idea(自作聪明的糊涂主义),bitterly happy(苦涩的快乐)。
矛盾修辞的这种构成范式,通常被人们用来表达事物在发展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特点,凸显人物在情感变化过程中内心的矛盾与纠结。
D.副词+动词:比如:deliciously aching(痛并快乐着),changelessly changing(一成不变的变化)
这种情形主要突出了所描述对象动作和行为之间的鲜明对比和强烈反差。
E.动词+副词:比如:shine darkly(暗淡地发光),burn coldly(冷焰燃烧),hasten slowly(慢慢地快起来)。
矛盾修辞的这类构成范式,一般表示某一行为在同一事物上具有显着的对比和不同的表现方式。
三、心智哲学与矛盾修辞的生成
(一)意向性与矛盾修辞的生成
意识的产生通常经由以下过程:首先,外部客观事物映射于人类大脑,然后,经由认知主体对该事物的感知与认知加工,最后产生主观反应。在语言的使用中,感知和感觉的过程何时开始?心智哲学的研究告诉我们,意识活动和知觉活动始于作为客体活动的意向性(徐盛桓,2010)[8]。意向性是人的心理能力的重要特征,是人类进行客观活动的基本心理条件。具体来说,就矛盾修辞而言,矛盾是人们对客体表达思想情感的一种心理活动。词语核心与修饰语在人们思维中的融合或对立是不同主体的意向性选择。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说,意向性是矛盾修辞生成的开始。
在语言研究中最早提出“意向性”这一概念的是美国哲学家约翰·塞尔[9]。将事物的意向性表达和言语行为进行比较之后,他指出二者在结构层面上是相似的。塞尔认为,意向性的心理模式在语言层面上表现为结构特征,意向状态是对其内容的描述。塞尔之所以将心理状态的指向性或者关指性称为意向性,是建立在他的这种认识基础之上的。基于此描述,我们可以认为,关指性与指向性为意向性两个最基本的特征。具体指称内容与意向性内容均可以成为关指性。表征映射了认知主体对事物理解的心理状态,是主体对事物或客体的认知态度,也是一种意向态度。具体地说,就矛盾修辞而言,意向性内容是核心,是大众所知事物的内在本质。修饰语体现了主体理解同一事物的不同内心感受,即,意向态度。意向性是心智的一个特征。“通过这个特征,心智首先指向一个对象,同时表达对它的情感、信仰、偏好、愿望、要求、希望、憎恶、赞扬、谴责、恐慌等不同的心理状态”[8]。
例如,An atmosphere of dangerous calmness could be felt throughout the mining region(整个矿区都能感受到危险的平静气氛)。An atmosphere of dangerous calmness(危险的平静气氛)就是典型的矛盾修辞。平静是环境的客观本质,我们可以认为这是意向内容,这就是塞尔的意思。这里作为“修饰语”的“dangerous”(危险的)一词,反映了矿区工人的恐惧心理。虽然客观上环境安静,但矿工们对矿区未知的情况感到害怕,这是意向态度。意向态度的选择反映在语言的运用上,是反映在事件叙述上的一种心理状态。不同的认知主体对同一客观事物会有不同的内在感受,这就是我们所讨论的意向性。又如,poor rich people(贫穷的富人)。这里的“富有”是指人所拥有的物质财富,是人的客观所有物。我们把它视为意向内容。然而,不同认知主体的意向选择导致了意向内容的偏差。有人认为富人虽然有物质财富,但缺乏精神财富,这就导致看似矛盾的话语具有存在的合理性,这也是矛盾修辞的精神基础。
(二)属性二元论与矛盾修辞的生成
从心智哲学的角度进行语言研究时,我们需要考虑三个关于语言假设:语言得以构建的基础是人类心智,语言使用的基础来自人类对信息的感知,人类心理通过语言得以表征。作为一种人们耳熟能详的语言表达形式,矛盾修辞得以构建的基础也是人类心智,源于人们对信息的感知。它并不直接表征客观世界,而是表征“人类心理”。换句话说,矛盾修辞的修饰语及其核心表达的不仅仅是客观事物的物理属性,而且还是客观事物的心理属性。即,矛盾修辞凸显了客观事物外部形象与认知主体主观感知印象之间的矛盾。那么,物理属性与心理属性在矛盾修辞中是如何得以体现的呢?
戴维森(Davidson)的“属性二元论”认为,物质具有二重属性:物理属性和心理属性。物理属性包括客观事物的属性和特征。以“laugh(笑)”为例,其主要特征是“嘴角上扬”。但是笑可以分为很多种,比如达·芬奇的《蒙娜丽莎的微笑》,在不同的人看来,它会引发不同的心理思维,我们可以将其视为是人们对“笑”的不同心理感知与反应。心理属性的特征表现为:第一,“事物的本质表征为心理属性,并为认知主体所感知和辨别”[10]。比如,一位母亲带着一个生病的孩子去医院打针,但孩子挣扎着反抗。针头没有扎进孩子的身体,孩子也没有感到疼痛,该小孩为何如此抗拒呢?原来,由于小孩将锋利的针头与疼痛联系在一起,而小孩是非常害怕疼痛的。这是一种非常典型的由针的特性而在认知主体的心理引起的抵抗和疼痛的感觉。当然,不同的主体对同一事物也许会产生不同的主观感受。第二,心理属性是认知主体从个人角度对客体的感知体验。心理感受是直接体验的、具体的,甚至是形象的,但通常又很难将其表述清楚。对于一个“看到针”就“挣扎”的孩子来说,他对注射的感觉完全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而不是别人给予的。小孩对注射的心理感受表征为行为上的哭闹、挣扎等。第三,普遍性与特殊性是心理属性同时兼有的特征。比如,落花常常引发诗人的悲伤、感伤,但有些诗人确实有不同的感受。李清照笔下的秋海棠给人忧伤。曹雪芹的落花梦是黛玉的悲伤。然而,龚自珍的落花是他宽广的胸怀。此外,由于经历相同,人类必然共同具有某些心理感受。比如,一见到“火”,人们便会自然感到炎热或温暖,而“微笑”通常使人感到亲切或友好。谎言通常是指欺骗,但有时在某些人眼中却被视为是善意的甚至是了不起的,因此“善意的谎言”就成了一种自相矛盾的表达。矛盾修辞通常反映出了人们的心理属性。矛盾修辞的中心词表层所显示的是客观事物的物理属性特征,而其实质所揭示的是由此而引发的认知主体的心理感受。认知主体对事物的情感之所以具有一定的普遍性特征,是因为它源于对事物客观本质的感知。而认知主体对客观事物的情感又具有特殊性的一面,这是由于认知主体的意向具有选择性。虽然认知主体对客观事物的心理感受主要源于其客体感知对象的物理属性,但外在因素赋予客观事物的心理属性是导致认知主体心理感受产生偏离的主要动因。矛盾修辞的修饰语就是由中心词所表征的客观事物的物理属性在外在因素的作用下引发认知主体心理感受偏离而做出的选择,是认知主体此刻突然感受到了感知对象的特定属性之后而产生的心理表征。“Deafening Silence(震耳欲聋的沉寂)”是英语中很常见的例子。“震耳欲聋”与“沉默”是两个词义相反的词语,前者通常被人们用来指“响亮的声音”,而后者用来指“无声”。不过,有时候“沉默”却暗含着“强烈不满、故意回避或忽视”等特殊含义,是表示人们对事物的一种态度。所以,尽管矛盾修辞中的“修饰语”看上去与“中心词”似乎不相容,彼此矛盾,但它们均源于认知主体对于事物的感知与理解,表达的是人们对事物的情感与态度。从某个意义上来看,矛盾修辞反映了认知主体的强烈主观感情色彩。又如我们前面所提到的例子“An atmosphere of dangerous calmness could be felt throughout the mining region(整个矿区都能感受到平静气氛中的危险)”。矿工们长期生活在危险的工作环境中,他们已经适应了所面临的危险。
四、结语
矛盾修辞作为一种特殊的修辞手段,其独特的修辞效果受到了众多文学工作者的青睐,它被广泛地应用于文学作品中。矛盾修辞之所以具有多种功能,主要取决于认知主体对客观事物的物理属性有了充分的理解而作出心理选择的结果。简单地说,它是认知主体在外在因素的作用下对客观事物物理属性所产生的心理偏离表征。矛盾修辞的产生受制于基于物理属性的心理属性。修饰语的选择主要取决于中心词,反映了说者的说话意图。认知主体对修饰语的选择是基于中心词的物理属性,在外在因素的作用下,具有较强的自主性。矛盾修辞的产生源于认知主体对客观事物感知时而赋予客体新质的涌现。
参考文献
[1]Leech. G. N. A Linguistic Guide to English Poetry[M].London:Longman,1979.
[2]王文斌.矛盾修辞法的张力、成因及其认知消解[J].外语教学,2010(03):7-12.
[3]臧永红.矛盾修辞法心理距离的二重性[J].吉首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03):122-125.
[4]窦小英.语用学视角下的矛盾修辞法研究[J].湖北经济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9(01):119-121.
[5]Searle,J. R. Mind:A Brief Introduction[M]. 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4.
[6]徐盛桓,何爱晶.转喻隐喻机理新论:心智哲学视域下修辞研究之一[J].外语教学,2014(01):1-6.
[7]邱晋,廖巧云.心智哲学视域下的夸张修辞研究[J].当代修辞学,2014(04):74-80.
[8]徐盛桓.心智哲学与语言研究[J].外国语文,2010(05):30-35.
[9] Searle,J. R. Intentionality:An Essay in the Philosophy of Mind[M].刘叶涛,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7.
[10]李淑静.矛盾修辞的心智视角分析[J].天津外国语大学学报,2013(04):38-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