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interview)是采访者与被采访者通过对话的方式来建构意义系统的方式。
每次访谈都是一次互动的记录和在记录的帮助下的话语分析[16].而且,在特定时空环境下的每一次互动都是个性化的、独一无二的。访谈的方法主要是叙事研究,属于偏实证的质性研究方法。
访谈文章与对话录不同。对话- -般是协商性的谈话,对话录是两个或两个以上人(主持人与- -名嘉宾或多名嘉宾)就某主题发生的对谈,他们之间的对话是平等的,大家共同创造出了一个情景现实。而访谈则是有中心的,被访谈者是访谈的中心,访谈者处于辅助地位。当然,有的对话录近似访谈,有的访谈近似对话录,但这都不是通。
例。对话是获取系统性知识的一一个古老方法,访谈则是数十年前兴起的一种科学研究方法,初期在教育学和健康科学领域运用得比较成熟和普遍[1].随着人类理性从科学理性向交往理性的转移,访谈这种研究方法也许将大行其道。
在图书馆学研究中,访谈资料通常是作为调查研究(包括田野调查)的来源证据使用的,将其写成访谈文章登载于图书馆学专业期刊上的还不多。随着图书馆原生资料、特色数据库开发的需要,图书馆口述史的采集、口述资源的建设步伐将会加快,今后的访谈文章尤其是口述史著作会渐渐多起来。因此,掌握访谈方法与技巧,撰写出有质量的访谈著述,这也会成为图书馆学者应具备的学术素养。
访谈选题确定后,访谈者与被访谈者要签署一个"知情同意"(informedconsent)的文件,告知被访谈人研究目的、研究计划、被访谈人的权利与责任,以取得被访谈者参与研究的同意,同时保障被访谈人包括隐私等合法权益不受损害。访谈的准备与问卷调查相似,也要经过一一个选题、设计、实施、整理、成文的过程。下 面依次简谈一下,我们应如何确定访谈提纲,访谈前要做好那些准备,访谈中要用到哪些技巧,怎样整理访谈资料、撰写访谈文章等。
1.1确定访谈提纲
访谈可分结构式访谈(structured interview)、 半结构式访谈(semi-structured in-terview)、非结构式访谈(unstructured interview,又称开放式访谈)三种。前者是指按照设计好的、有一-定结构的问卷进行的可控访谈,后者是指仅有主题没有提纲的自由访谈。封闭性、满足时间限制性是前者的特征,开放性、无时间限制性是后者的特征,而半结构式访谈则是介乎二者之间的一种访谈方式。 半结构式访谈在访谈研究中相对使用得较为普遍。结构式访谈的优点是能收集到可计量的数据,而非结构式访谈则容易获得丰富的、详细的质性资料[18].
结构式、半结构式访谈都要编写访谈提纲。如我们要制作的"知名学者原生资料库"就属于半结构访谈,访谈的资料是每一个学者的全景式采访音像记录,其采访提纲要涉及学者的人生经历、学术研究、思想观点等大类内容。具体的采访提纲如下:
1.人生经历
①籍贯、出生时间与地点,②幼年家庭环境,③小学教育、中学教育,④大学教育以及留学情况,⑤从事本专业的经历。
2.学术研究
①主要研究领域,②学术发展阶段,③主要学术成绩,④其他学术问题
3.思想观点
①对本专业发展的看法,②对学术及学术界的看法,③对社会现状的看法,④其他。
如果是外出做结构式专题的访谈,由于有时间的局限,事先更应准备好访谈提纲。我们在做民间图书馆调研时对公益性私人图书馆馆长的访谈提纲,就准备好了问卷。为了对时间有所控制,问卷以封闭性问题为主。问卷涉及了以下项目:
1.基本状况
①图书馆名称,②正式创办时间,③馆长姓名,④地址,⑤联系电话,⑥馆长出生年,⑦文化程度,⑧馆长职业,⑨收入状况。
2.文献资源。
①馆舍面积,②是否为独立空间,③馆舍所有权,④资源(书、报、刊、声像资料)数量,⑤主要设备(书架、阅览桌、电脑)数量,⑥藏书分类方法,⑦主要大类,⑧是否书刊混排,⑨馆藏资源补充状况。
3.管理与服务
①是否采用借阅登记,②每周开放天数,③每天开放时数,④到馆读者日均数量,
⑤到目前接待读者的累计数量,⑥是否免费借阅,⑦馆长是否学过专业知识,⑧是否有帮手,⑨是否提供上门服务,@除了借阅还搞过哪些服务。
4.运行状况
①经费来源,②自己投入能否维持运转,③政府有哪些支持,④公共图书馆有哪些帮助,⑤获得社会力量资助情况,⑥社会力量资助的主体(基金会、社团、企业、个人)有哪些。
开放问题
①创建图书馆的动机是什么?
②对自己图书馆的存在价值有何评价?
③遇到的最大困难是什么?自己是怎样克服的?
④今后是否还要坚持办下去?
⑤对未来图书馆的发展有何设想?
⑥办图书馆过程中最让人感慨的人和事有哪些?
这个访谈提纲是个倒漏斗式的,先是封闭性问题,然后是开放性问题,到最后阶段,被访者因获得了成就感,其情绪通常会被调动起来,有时可使我们获得被访者对深度议题的意见,有时也会获取访谈议题之外的珍贵信息。不过,在访谈实践中,我们发现有些问题设计得不好,如"3、管理与服务"中的"⑤到目前接待读者的累计数量",--.般被访者都很难回答。上来。
1.2做好访谈前的准备工作
选定了访谈时间与地点之后,还要提前做些功课,即访谈员要对被访谈者的经历、学术乃至语言特点进行深入了解,这样有助于提高访谈质量、避免发生幼稚的错误。如果是做口述史访谈,要提前与被访人取得联系,得到同意后,要将访问提纲提交被访人,以便被访人做好心理准备。如果外出做专题访谈,访谈前也可以传给被访人一- 份提纲或问卷,让被访人事先了解一下,使被访人在访谈时有所准备。如果有录像,访谈前还要调试好设备,访谈员要做好着装安排,同时告之被访谈者做相应准备。
1.3访谈中 的一些常见技巧
访谈的准备是"备战",访谈过程是"实战".实战中经常会遇到一些困难,或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如果当时采用的处理方式不当,就会影响的整个的访谈质量。以下八个方面是访谈员要注意把握的:
(1)创造良好的访谈开端。在访谈开始前,访谈员要自我介绍、感谢被访人接受访谈、说明访谈过程与方法。为避免冷场,访谈前访谈员应该进行"预热",即与被访谈人闲聊片刻,待被访谈人处于放松状态时,再进入正式访谈。访谈员在访谈时要备好纸笔,以便在访谈过程中做一些必要的记录。
(2)访谈者的听比问重要,要学会倾听。在访谈过程中,访谈员要全神贯注地倾听被访人的叙述,要让被访人感觉到你的专注。在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做出点头或应答("对"、"嗯"、"是")的动作,表示你听清楚了对方的意思或赞许对方的意见。尤其在受访人讲述--个事件的完整经过时,访谈员不要贸然插话,或突兀地提出问题。
(3)出现听不清楚的话语时,访谈员可用笔记在本子上,然后在被访人话语停顿或话题转换时,适时插入问话,以使被访人重新回溯一下前面已经说过的话,以便对相关内容进行确认。有时,听到被访人的潜台词"话中有话"时,尽管访谈员一头雾水,但也不宜让被访人重述或重新解释,否则会引起被访人的不悦。
(4)为避免被访者的回答空洞,访谈员应尽量提些导入性问题。如我在乡村图书馆馆长的访谈中,如果问"你创办私人图书馆的动机是什么?"被访者很有可能说出一- 些抽象的、空泛的理由来。后来我就改问"你办这个图书馆的决定当时是怎样做出的?"被访者就有可能将来龙去脉娓娓道来。访谈者不要做被访者的支配者、启发者,而应做被访者的护行者、投缘的交谈对象。
(5)提问时尽量不要提"是非"题。如"你认为这样做是对还是不对","你的上级对你好吗"的问题,被访者会仅给出"对""不对""不知道",以及"好""不好""很难讲"等简短回。答,信息量极其有限。如果改为"你对这样的做法持怎样的态度","请你谈一下这几年你与上级关系怎样",就有可能引发出较为丰富的回答内容[19].
(6)访谈中最常见的突发困难,是访谈员与被访者之间出现叙事的不协调。如你预设了-一个叙事时间顺序,但被访问者往往提出了另外的一个时间顺序[20].或者你问的问题只需要- -个简单的回答,但被访者却要用长篇大论回应你。如何弥合采访者与被采访者之间不协调?这需要访谈员要有足够的智慧加诚恳的态度。如果被访者不应对访谈员的提示,那么访谈员可以找恰当的机会给予善意的提醒。
(7)要对隐私问题有所警觉,最好不要涉及。访谈伦理是贯穿访谈研究的全过程的。访谈伦理除了表现在"知情同意"阶段外,许多环节、地方留待访谈员临时把握、自行判断。因此访谈员对于那些对被访者看来是敏感的问题,不要去穷追不舍[1].
(8)访谈员在访谈中要保持价值中立的立场,即"避免陷入-场真的'谈话,避免在谈话中回答被访者的提问或者就讨论的问题发表个人意见,研究者可以不加入自己的意见,避免'掉进陷阱'('我怎么认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观点")或者假装无知("对这个问题我真的不懂,不知道说什么,你是专家)。"22]
1.4访谈记录整理
一个完整的访谈过程包含着访谈前、访谈中、访谈后三个阶段。在访谈后这个阶段,访谈记录的整理与访谈文章的定稿是一一个很重要的工作。整理访谈记录要注意以下两方面:
(1)做完访谈之后,要尽快进行记录整理,将访谈内容的录音向文字转换。否则时间长了,许多现场感会从访谈者记忆中淡化乃至消失。如果是结构式访谈,尽管访谈问卷在现场已经填完,但事后还要边听录音、边再整理一遍,以使访谈记录臻于全面、完善。如果是非结构式访谈,那么更应该在录音、录像资料的帮助下,完整地进行一次音像转成文字的工作。
(2)整理记录时,先要建立访谈基本信息框。即记录访谈题目、介绍访谈目的、访谈员、地点、起止时间、被访谈人的姓名与身份、访谈环境与气氛等。例如我进行的一次乡村图书馆的访谈,其访谈记录的基本信息框如下:
陆梦蝶"田野书屋"访谈记录
主题:田野书屋历史与现状
时间: 2010年07 月23日上午10: 00至11: 20
地点:宁夏永宁县胜利乡陆坊村陆坊八队田野书屋访谈员:王子舟(北大信息管理系教授)
被访人:陆梦蝶(田野书屋主人,农民)
联系电话: 0951-84***33, 手机号码: 137*****008
访问方式:结构式访谈(有录像、录音)
(3)在整理非结构式访谈记录时,可以对被访谈人的谈话进行文字润色,但只应停留在语句的通顺、标点的填加上。除非是做摘要式记录,否则不能对访谈录音进行大的改动。要将访谈员的问话与被访人的回答分行区别开来。如2010年6月22日,我们对兰州穆斯林图书馆馆长唐增禄的一段访谈:
问:当时怎么想起来办图书馆?
答:这个想法是在学习过程中萌发的。当时我们在函授学阿拉伯语,有十五位同
学凑在一起成立了个读书会,大家商议办了个阅览室,会员交会费买报纸。那时既无场地也无经费,更无编制了。最初借了--间房(一-位同学没有结婚,一个人住了一间房),还买了些旧柜子、工具书就办起来了。
问:你对自己图书馆的存在价值有何评价?
答:我们的图书馆给穆斯林们搭建了个平台,为穆斯林的民族、宗教信仰服务。图书馆受到过省市各级政府部门的表彰,还受到了国内外穆斯林信众的表扬。许多国外学者来查资料、搞研究。我们还有个婚介所,为我们出电费、水费等。婚介所的成员也是志愿者担当。
问:遇到的最大困难是什么?自己是怎样克服的?
答:没有自己的场地。场地问题上了三次市政协的提案里,但到目前还是解决不。了。兰州市黄河北建了一些仿古建筑,那里还有清真寺,政府说是在那里给我们找个地方。
问:今后你们是否还要坚持办下去?
答:只要有好身体就要办下去。我这个馆长也是会员们无记名选出来的。会员一共有23名成员,17人投票选了我。我的本职是在市政管理处配电室工作,作馆长是兼职。日常开放由志愿者管,每月600 元工资。这个工资是企业家赞助的。图书馆必须专人管。轮流来管不行,弊端太大。如容易丢失图书等。
1.5访谈文章的定稿
在访谈记录基础上形成访谈文章,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要对访谈内容进行校勘、划分篇节结构。
(1)进行校勘考订工作。被访者在接受访谈时,因记忆失误、方言较重、主观倾向强等因素的影响,会导致所叙内容出现事实误差,如时间地点、名词术语、事件原因的错误。有时,被访者在访谈中还会出现前后矛盾的情况。这种情况通常是由以下两种情况导致的:记忆模糊而导致的前后叙述的矛盾;被访者在话语互动中不断修正自己的观点[23].
解决这些问题,就要把访谈记录与文献资料(包括档案)进行互证校勘。著名口述史学家唐德刚曾说:"我替胡适之先生写口述历史,胡先生的口述只占百分之五十,另外百分之五十要我自己找材料加以印证补充。写李宗仁口述历史",更麻烦,因为李先生是军人,他连写封信都要找秘书,口述时也随便讲讲,我必须细心地找资料去编、去写、去考证,不明白的还要回头和他再商讨…… 统计起来,大概只有百分之十五是他口述,百分之八十五是我从图书馆、报纸等各方面资料补充与考证而成的。"24]对访谈记录进行文献互证,可以增加访谈记录的真实性、客观性,甚至还可以发现访谈记录的不足之处。
(2)必要时,要在访谈内容相对完整的段落开头前,加上小标题。如人民日报社柯愈春的《文华师长访谈录》中"访钱亚新研究员"一节[25]:
1.在杜定友先生鼓励下考取文华图专
今天讲讲我的年龄。我是1903年12月23日生。出生地是江苏宜兴县丁蜀镇里西村。我出身于小工商业家庭,父亲名叫钱承寿,是烧窑的…
2.胡庆生老师诱导我对外文工具书的兴趣浓厚
我考取文华奖学金,非常开心。文华图专招生时对身体健康要求十分严格,有肺病、心脏病都不准入学。我到校后,记得是一位美国肺病专家检查……
3.重回文华图专教索引与索引法
文华图专的毕业生,都由学校分配,去向是到各图书馆任事。我没有去找学校介绍找事,因为杜先生给我写信说,让我毕业后到广州去找……
4.向藏书家学习辨别古籍版本知识。
我有个同学叫陆秀,他在天津河北女子师范学院任图书馆主任。1933 年5月给我写信,说:"我要去美国读书,你来接我的任。"1933年8月,我从上海去天津,在河北女子师范学院任图书馆主任…
杜定友先生向我灌输"图书馆是--所社会大学"
我比较早地接触研究中国目录学史上的两本书:一本是宋代郑樵的《校雠略》,花了一年工夫, 写出《郑樵
本文中的小标题尽管不够洗练,但它能起到导读、助览的作用。没有小标题的访谈文章,只适宜篇幅短的,否则读起来甚为吃力,而且中断休息一下,再回头找原来阅读之处也较费时。篇幅稍微长- - 些的访谈文章,都应有小标题来分节。而且有了标题,这也有利于对访谈资料进行元数据编目加工。
访谈研究有两种范式,一种是访谈者将自己作为开矿的矿工,一种是访谈者把自己当作旅友。矿工的取向倾向于将访谈看作是资料挖掘与收集的场域,并与后来分析资料、阐释资料的场域分开来;旅友的取向在于把访谈和分析交织在一起,用以构建知识,以便形成说给人听的叙事。后者认为知识就是在社会中建构起来的,这与人类学、后现代的知识观较为接近[26].从旅友的角度来说,访谈已经不完全属于实证研究的方法,它已经融进了阐释学、现象学的许多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