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摩门教会种族主义问题
1.摩门教会对黑人种族的偏见
单纯说摩门教会并不比其他教会更具有种族主义倾向,或是犹他州并不比美国其它各地更歧视黑人,这种说法是不足以全面概括美国摩门教会的种族问题的。在美国一谈到种族问题除了黑人,还有其他少数族裔问题。而在摩门教会(尽管摩门教会现在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世界性宗教),我认为种族问题主要就是指黑人问题。
摩门教会从其产生之日起就与黑人结下了不解之缘。教会创始人约瑟夫·史密斯对黑人的态度似乎总是与摩门教会的自身处境息息相关。19世纪30年代,摩门教会虽然反对奴隶制,但也不赞成那些要立即无条件废除奴隶制的废奴主义者。40年代初,摩门教会与密苏里州的奴隶主发生的暴力冲突事件,使教会彻底占到了反对奴隶制的立场上来,史密斯作为第三方竞选美国总统,更是直言不讳地表达了他要废除奴隶制,给予奴隶主一定补偿的观点。而且,史密斯生前,不仅发展黑人信徒,还授予黑人信徒以圣职,甚至与黑人牧师来往密切。那么,史密斯殉道,摩门教会是否会一如既往的坚守前任教主的遗训,还是会根据复杂的社会历史情景而做出相应的调整呢?
杨百翰作为摩门教会的第二任教会总长,他对黑人的看法与态度不仅代表了摩门教会的态度,同时也具有承前启后的作用。而且,杨百翰是摩门教会在位时间最长的教主,时间跨度从1847年至1877年逝世。在这30年中,不仅是摩门教会在西部建立大盆地王国成为西部之王的黄金时期,同时也是美国内战前后,解决南北双方奴隶制问题的关键时期。内战结束,黑人原则上摆脱了奴隶身份,社会地位获得显着提高。但摩门教会却在第二任会长期间开启歧视黑人的种族主义政策。
1852年教会官方实行种族主义歧视政策,禁止配称的黑人男性教徒成为牧师。这一禁令的实施毫无疑问,会对教会的黑人教徒产生深远影响。而埃利加·艾贝尔是早在先知史密斯生前就获得圣职的,他的存在显然是个例外,教会领导人又是如何看待艾贝尔的牧师身份呢?
作为高级圣职持有者,艾贝尔始终相信他有权利参加摩门教会的圣殿仪式,他向杨百翰提出申请,遭到无情的拒绝,但他并没有放弃。杨百翰逝世后,艾贝尔直接求助于当时的教会总长约翰·泰勒。尽管艾贝尔拿出了牧师执照,还有老约瑟夫·史密斯的教长祝福,但还是没有得到泰勒的认可。最后,泰勒将艾贝尔的案例交给十二使徒团裁定,十二使徒团一致认为要维持已故会长杨百翰的决定。1884年12月25日,74岁的艾贝尔病逝。艾贝尔不仅是早期加入教会的黑人信徒,也是早期被授予圣职的黑人牧师。教会对艾贝尔的政策,也代表了教会对所有黑人信徒的政策。艾贝尔对摩门教会的贡献不可能仅仅用虔诚二字来概括。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资深圣徒,只是要求参加圣殿仪式这样一个请求,都不能在离世之前给予满足,不能简单地认为,教会领导人不通情理。这从另一方面反映一个问题:即便是禁令的始作俑者杨百翰离世,教会也丝毫没有改变禁令的想法,禁令的废除之路还是充满艰难与坎坷的。
就在艾贝尔逝世后10年,摩门教会又有一位黑人女性教徒,简·伊丽莎白·曼宁·詹姆斯(JaneElizabethManningJames)要求取得黑人教徒应得的宗教利益。她和艾贝尔一样,都是在教会成立初期就加入教会,为大盆地的建设做出巨大贡献的摩门教徒。
简是大盆地王国少有的以黑人自由人的身份迁徙至大盆地王国的教徒之一。简从加入教会以来,就一直身体力行,做后世圣徒的典范。前夫,孩子,教会领导人的相继逝世使简想到了死,更重要的是人死后的生活,因为后世圣徒都相信来世。这时她才意识到后世圣徒教会歧视黑人。他们不赋予黑人男性教徒以圣职,不允许黑人教徒参加圣殿仪式,或是得到上帝的启示。简还意识到授予圣职,参与圣殿仪式,得到上帝的启示是后世圣徒死后能够进入三重天国(低级国度,中荣国度,高级国度)中最高层次的先决条件。
根据后世圣徒的神学理论,人死后就会被派到这三重王国中的一个,而黑人教徒不能成为牧师,不能参加圣殿仪式,不能得到上帝的启示就意味着永远没有升入高级国度的可能性。
从1884年年底开始,简·伊丽莎白·詹姆斯就定期联系教会领导人,并尽量说服他们接受她的请求。因为针对黑人教徒的这些条例使简死后无法进入天国,获得颂扬。
简曾经拜访过教会会长约翰·泰勒(JohnTaylor),并找人代笔,给他写了一封信。信中简承认她信奉后世圣徒教会的神学信仰,并用来解释教会排斥黑人教徒的原因。信中简提到了《无价珍珠》中的一段话,即上帝与亚伯拉罕的对话,上帝承诺亚伯拉罕及其后代会成为人间大家族的一员,受到福音的祝福,获得拯救,生命永恒。因此,简认为上帝履行了他对亚伯拉罕的承诺,她就是亚伯拉罕的后代,也应该成为世俗社会大家族的一员。信中简还提到艾玛·史密斯(史密斯的妻子)曾经邀请她成为史密斯家族的养女,由于简在当时没有领会其真实意图,所以拒绝了。40年后,简意识到这一邀请的真实含义。她请后世圣徒教会领导人批准她成为史密斯家族的养女。然而,教会领导人并没有答应简的请求。1888年11月,简收到了盐湖城支部会长安格斯·M·坎农(AngusM.Cannon)的来信。信中说经教会领导研究同意,批准简进入教堂并为她死去的亲人洗礼。
1890年2月,简又找人代笔给约瑟夫·F·史密斯(JosephF.Smith),先知史密斯的侄子写信,要求成为史密斯家族的养女。同时她也重申,由于她与伊萨克·詹姆斯离婚已有20多年了,可否加入沃克·莱维斯家族的族谱。简认为沃克是黑人牧师,如果加入他的家族,简就可以获得上帝的祝福了。在摩门教会,未婚女性教徒,可以借助父亲圣职的权限参加圣殿仪式,而已婚女性教徒可以借助丈夫的圣职权限,参加圣殿仪式。
莱维斯是麦基洗德圣职持有人,加入他的族谱,简就可以参加圣殿仪式。1894年,简向当时的教会总长伍德拉夫求助,并再次提出参加圣殿仪式的请求。伍德拉夫称赞简的忠诚,但并没有答应她的请求。1902年,后世圣徒教会批准简以仆人的身份加入史密斯家族的族谱。但简的心情并没有平复,她渴望获得上帝的祝福。1908年,4月16日,简·伊丽莎白·曼宁去世了,享年95岁。后世圣徒教会会长约瑟夫·F·史密斯说:“简会在再生中获得她灵魂所追求的一切。”
①后世圣徒教会虽然对简的忠诚与执着给予高度赞扬与肯定,但他们并没有解决关键性问题,就是圣殿仪式问题。无论他们在简身后,将简至于何等荣耀的地位,都不能改变黑人教徒在教会受歧视的事实与命运。简一生忠诚于摩门教信仰,按时缴纳十一奉献用来建设圣殿,但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圣殿却不向黑人教徒敞开大门。
通过对艾贝尔和简,这两位具有代表性的早期摩门教徒资料的整理,不难看出,摩门教会在美国内战结束之后,不仅是继续奉行杨百翰开启的禁止黑人成为牧师的禁令,而且还有加强和巩固禁令的趋势。杨百翰逝世后,接替他的是约翰·泰勒,然后是威尔福德·伍德拉夫两位教会总长,他们对早期黑人教徒,尤其是已经被授予圣职的教徒,要求参加圣殿仪式的请求,要么是给与无情的拒绝,要么是缓兵之计,并不解决问题的实质。简要求以养女的身份,加入史密斯族谱的请求最后改成以仆人的身份加入,这种做法不能不说明一个问题。黑人教徒在俗世是白人的仆人,在死后的彼岸世界也是白人的仆人。这种做法表明教会对禁令实施的加强,这似乎与内战后黑人的社会地位普遍获得提高的大气候不相适宜。笔者认为,禁令的巩固与加强进一步确定了在摩门教会这样的白人教会,黑人教徒的从属地位。凡是在禁令实施期间表示愿意加入教会的黑人教徒,他们的虔诚度,他们对摩门教会的信仰,要远远高于某些白人教徒。
2.摩门教会种族主义的影响
1848-1978摩门教会持续130年之久的黑人牧师禁令,是摩门教会史上永远抹不去的歧视黑人的印记。这种歧视政策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对摩门教会产生不同的影响。
首先,在南北战争爆发之前,摩门教会掌控的犹他准州地区通过立法,允许奴隶制合法,成为密西西比河以西、以北和解线36°30′之内唯一允许奴隶制存在的区域。①表面上看,犹他似乎是一枝独秀,是西部唯一允许奴隶制存在的地区,似乎在向南方奴隶主抛出橄榄枝,而实际上,犹他立法为摩门教会创造了更大的生存空间。允许奴隶制合法,一方面官方限制了黑人在世俗社会的权利,永远处于附庸白人的从属地位,另一方面,也表明摩门教会要拉拢南方奴隶主的意图,使南方对其放松警惕与戒心。即便不能结成肝胆相照的盟友,但也绝不是刀枪相见的敌人。而做出这些举动的前提都是在北方可容忍的范畴之内,既然美国政府都允许奴隶制合法,那么摩门教会也不反对。
其次,南北战争结束,黑人的社会地位并没有得到明显改观。各州相继出台的歧视黑人法案,再次利用立法手段将黑人至于白人的附属地位。摩门教会的官方禁令,可谓是与美国各地实行的吉姆·克劳法案不谋而合。在此,摩门教会更加有恃无恐,不但不向黑人传教,还严格限制黑人教徒在教会的活动,除了不授予黑人教徒以圣职,还不许黑人参加圣殿仪式。所以,摩门教会歧视黑人的禁令在20世纪50年代之前,很少引起外界的注意。
最后,民权运动时期,全美各地掀起黑人争取教育、就业、住房机会均等的运动,摩门教会持续一个多世纪之久的官方禁令,在此时则显得极为不合时宜。不仅教会要面对外部要求废除禁令的压力,还要安抚教会内部激进派渴望早日废除禁令的呼声。内忧外患,此时的教会显得尤为被动与无奈。此时的种族主义歧视政策,对摩门教会的影响最为严重。不仅关系到教会的海外传教事业,也关系到教会的未来走向问题。而摩门教会与生俱来的适应力为教会的生存带来一线生机,那就是教会现有领导人可以通过上帝的启示,而改变现行政策。
1978年,黑人牧师禁令的废除,是否就代表摩门教会种族主义的终结。我看未必。民权运动已经过去半个多世纪了的时间了,可是在美国歧视黑人的现象仍然时有发生。在摩门教会,情况也是一样。因为滋养种族主义的大环境没有改变,摩门教会作为美国的一个社会机构,其内部环境可想而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摩门教会的海外传教部,尤其是黑人人口占据主体的国家和地区,在当地根本就不存在种族主义的遗迹。原因很简单,在当地黑人可以掌控自己的身份认同与种族形象。甚至是有关于种族主义的教义,在翻译的时候,也稍有增减。这不能不说明一个问题,在美国本土的摩门教会不是不能消除种族主义的问题,而是教会领导人有没有决心和勇气,改变过去的教义,彻底消除种族主义遗迹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