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美国摩门教会中的黑人种族问题
一、黑人在美国社会上地位与教会中地位的关系问题
黑人在美国的历史大致经历了三个主要阶段，即奴隶制、种族隔离和民权运动。黑人经过几代人的艰苦卓绝斗争，在不同历史时期，其社会地位也获得显着提高。黑人获取民权的斗争历程，也是黑人社区成长壮大的过程。
1.社会地位与宗教地位的相互影响--黑人社区的成立
1847年，与摩门教徒一同进入犹他地区的除了随同奴隶主教徒的黑人奴隶之外，也有黑人自由人。史料上记载，当时至少有三个黑人家庭，是以自由人的身份进入犹他的。
他们是1847年到达盐湖城的詹姆斯一家，其中包括伊萨克和简，还有他们的两个孩子，希尔维斯特（Sylvester）和塞拉斯（Silas）。简·曼宁·詹姆斯是犹他早期黑人社区的教长，他们的大儿子希尔维斯特不仅是瑙武军团的成员，也是犹他着名人士之一。1847年进入犹他的还有摩门教会史上着名的黑人牧师艾利加·艾贝尔及其家庭。此外，就是1862年与妻子女儿从英格兰远渡重洋到达纽约，又辗转来到盐湖城的黑人弗雷德里克·赛思（FredrickSion）。①1852年，犹他准州立法机关允许奴隶制合法，直到1862年美国国会宣布废除奴隶制。虽然，无法准确考证在此期间，犹他地区到底有多少黑人人口，估计，由于犹他的种族歧视政策，不会有大批黑人移民犹他的。即便是有黑人进入西部地区，也只是追随探险队路过而已。
内战结束，黑人人口在犹他的分布发生了转机。1869年，美国军方招募黑人参军，建立多支黑人部队。其中包括：两个步兵团和两个骑兵团，全部驻扎在西部，维护边界和平。1886年，美国政府派遣第9骑兵团建立并驻扎在尤尼塔（Unita）边界建立军事要塞杜谢恩堡，并在此驻扎15年。1896年，美国军方要在道格拉斯军事要塞派驻24黑人步兵团的决议遭到当地白人社区的强烈反对。盐湖城社论及参议员弗兰克·J·坎能（Sen.FrankJ.Cannon）不遗余力地力劝华盛顿官员不要派驻黑人驻军，理由是在酒精的作用下，他们可能会占白人女人的便宜。盐湖城白人的请求并没有改变军方的决策，黑人驻军如期进驻，受到当地黑人社区的热烈欢迎，一年后，先前发表文章强烈反对黑人驻军的报纸再次发表文章向24步兵团的黑人致歉。
②美国军方派驻黑人驻兵进驻犹他，实在是别有用心。退一步说，如果派驻白人驻兵，白人会不会被摩门教传教士同化，而导向摩门教会？或是一旦政府与教会关系紧张，如犹他战争，双方剑拔弩张，白人与白人就会自相残杀。就像是美国内战一样，南北双方交战的都是白人。而派遣黑人驻军，则即免去了美国政府担心白人之间同室操戈的烦恼，也不必担心黑人会被同化，因为摩门教会就是一个种族歧视严重的白人教会。而对于黑人驻军来说，内战结束，美国政府通过招募黑人军人，是在彰显黑人社会地位的提高，培养忠诚的黑人军官，去看护西部的摩门教徒以及南方的前奴隶主，是个一举两得的最佳选择。
交通（贯穿美国大陆铁路竣工）、驻军以及与军事相关的活动影响了黑人人口在犹他的分布。一般来说，黑人人口是随着就业机会的变化而变化的。19、20世纪之交大部分黑人都分布在盐湖城和奥格登或是周边地区。1920-1930年，由于煤矿和其他工业设施的建立，大量黑人又聚集在卡彭县和埃默里县。但随着就业机会的减少，那里的黑人人口又逐渐减少。③19世纪90年代，随着黑人人口的不断增加，黑人社区逐渐形成，他们开始筹建自己的社会机构和政治组织。在当时，比较有名的黑人政治家主要有两位，分别是朱利叶斯·F·泰勒（JuliusF.Taylor）和威廉·W·泰勒（WilliamW.Taylor）。他们都创办了自己的报纸，来表达各自的政治思想。
1895-1909年，威廉·W·泰勒是黑人报纸《实话报》（ThePlainDealer）的主编，代表共和党的利益。1895-1899年，朱利叶斯·F·泰勒是《阔斧》（TheBroadAx）的主编，代表民主党的利益，这在当时还是非常少见的。因为，经历战后重建，南方盛行种族隔离政策。黑人与民主党，双方还是成见很深的、势不两立。但朱利叶斯支持民主党在当时还是不同寻常的。应该说，两家报纸对于报道犹他州及全美黑人的不公正待遇、扞卫黑人种族权利，双方的意见和观点还是一致的。只是对于谁（民主党和共和党）最能体现、代表黑人的政治利益，双方各执一词，有时甚至是互相拆台。除以上两家重要的黑人报纸之外，1890-1910年间，在犹他还相继出现了其他黑人报纸，如S·P·钱伯斯（S.P.Chambers）出版的《西部纪实》（TheWesternRecorder）、J·戈登·麦克弗森（J.GordonMcPherson）的《聚焦》（Headlight）、W·P·霍夫（W.P.Hough）的《市井之言》（TownTalk）以及牧师J.·W.·华盛顿（J.W.Washington）的《三城神谕》（Tri-CityOracle）。后来，犹他所有黑人报纸的主编都加入职业新闻队伍，成为西部黑人新闻协会（WesternNegroPressAssociation）的一员。
①以盐湖城为中心的犹他地区的黑人社区、黑人报纸的发展，代表犹他黑人要求种族权利与政治权利的呼声日益高涨。从1847年大批黑人进入犹他峡谷，直到1895年，全美上下终于听到了犹他州黑人的声音。进入犹他的黑人，大部分是为寻求更好的就业机会。他们从事的职业也只是黑人旅馆、餐厅的服务人员、厨师或是铁路的搬运工、矿工。
黑人妇女则是白人老板的佣人，其身份是卑微的。黑人报纸的出版发行，无论代表哪方政党的利益，都是黑人要求取得政治权益的一种方法或途径。黑人报纸即是黑人社会文化的前沿也是黑人社区与外界交流联系的桥梁。以黑人社区活动为中心的黑人从来就没有忘记黑人的种族文化与宗教信仰，他们在白人聚居地，坚强地扞卫着自己的民族文化与宗教传统。
2.种族权利与宗教权力的相互关联--黑人教会的成立
1890-1910年的20年间，犹他的黑人人口由588人增加到1,144人，且大部分黑人都集中在盐湖城，所以盐湖城是犹他州黑人的活动中心。②黑人人口不断攀升，社区逐渐扩大，除了满足日常物质所需，还要满足黑人的精神需求。而白人教会原则上又在不断排斥、歧视黑人。所以，在犹他黑人建立的第一个社区机构就是黑人教会。
1890年11月，盐湖城社区成立三一非洲卫理圣公会（TheTrinityAfricanMethodistEpiscopalChurch）。非洲卫理圣公会（AME）是一个具有209年历史的卫理会教派，但运行机制仍沿用圣公会的组织结构。教会成立宗旨就是致力于培养信徒具有勤奋、节俭、自由的精神，追求社会公正并学业有成。评论家认为，非洲卫理圣公会支持黑人，但并不敌视白人。主教克拉布（Crabbe）表示：AME愿意成为黑人社区的活动基地，并与盐湖城内日益壮大的黑人社区建立互利互惠的良好关系，并将此世代相传。
③19世纪90年代中期，犹他州的又一黑人教会，骑士浸礼会（TheCalvaryBaptistChurch）成立。起初，只是以艾玛·杰克森和几个黑人组成的“浸礼祈祷队”.她们定期礼拜、祈祷和学习圣经。后来，人数逐渐增多，单纯的家庭所在地已经无法满足前来礼拜的人的需求。于是1896年6月，主教A·E·雷诺兹（A.E.Reynolds）在黑人主办的报纸《阔斧》上宣布：在白人教会的后面建立一个黑人教会。与白人教会相比，黑人教会规模较小，人数较少，受到白人的藐视，但教会仍在生机勃勃的发展着。
早期黑人教会的成立，为黑人社区繁荣、发展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有学者指出：黑人教会作为一种重要的社会机构，其重要性仅次于家庭。黑人教会的成立象征着种族团结，同时也体现了他们寻求自由与公正的坚定信念。①犹他大学的历史学教授罗恩·科尔曼（RonColeman）在接受德萨律新闻采访时指出：19、20世纪的美国，即便是主流教派也不能避免种族主义的存在。独立黑人教会的成立是黑人寻求种族身份认同与宗教身份认同的最有效方式之一。浸理会与卫理会是主要的黑人教会。黑人教徒建立自己的教会，可以管理自己的事务、自由表达思想、寻求精神支柱。骑士浸礼教会是指引黑人前进的灯塔。在那里，黑人可以以自己的方式朝拜上帝。
②黑人教会无论在教会规模还是教徒人数上，都无法与犹他州的白人教会相比，更无法与财大气粗的摩门教会相比。虽然他们的成立受到白人教会的鄙视与嘲笑，但黑人教会的成立代表黑人种族意识的觉醒，是黑人要求种族权利与宗教信仰权利的前奏。教会不仅是黑人朝拜上帝的地方，也是黑人争取民主自由、从事各种社会活动的场地。黑人在自己的教会礼拜、研读圣经，无需再看白人的脸色行事。虽然早期犹他州黑人教会的发展，首要问题就是资金问题，但美国各地的黑人教会并没有放弃犹他州的黑人教会，说明犹他州黑人在争取民权的过程中，并不是孤军奋战，是黑人社区与外界联系的纽带与桥梁。黑人社区与黑人教会，二者这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利互惠的共生关系，为黑人争取更大的福利生存空间创造良好的内部环境。从某种意义上说，黑人教会是黑人社会、文化、政治活动的中心。
二、黑人在摩门教会中任职及其影响问题
1.黑人中产阶级价值观对摩门教黑人信徒的影响
20世纪60年代通过民权运动法案，黑人在住房、就业、教育等方面获得更大的自由空间。有些黑人已经俨然步入中产阶级的行列。黑人宗教社会学家E·富兰克林·弗雷泽（E.FranklinFrazier）在20世纪50年代就曾经预言：“黑人社会地位的上升趋势最终会使他们离开黑人教会而加入白人教会……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要巩固已经取得的新的社会地位。”③根据美国社会学家和神学家对各种宗教教徒社会经济属性的相关研究：20世纪40年代，摩门教会教徒是社会的底层，而到80年代摩门教徒已上升到中产阶级的最高层。黑人主流教派的教徒却还在社会底层徘徊。20世纪80年代，41%的黑人年收入超过1万美元，而77%的摩门教徒年收入要远超过这个数目。31%的黑人新教徒属于社会中上层阶级。相比之下，48%的摩门教徒属于社会中上层阶级。①由此可见，在20世纪中期，即便是黑人牧师禁令还没有废除的情况下，也有很多黑人选择加入摩门教会，这里存在着黑人中产阶级价值观的影响。一部分黑人社会地位的提升要求加入与其自身经济地位相匹配的教会，也是情理之中。除社会经济背景原因，黑人教徒传统的宗教观念也与摩门教信仰不谋而合。
例如黑人笃信来生，先知的神授能力，这一点与摩门教教义不期而遇。摩门教教义十三信条明确指出：摩门教徒信奉预言、启示和异象等恩赐。信奉神已经启示的一切，他现在启示的一切及他仍要启示许多有关于神的国度重大的事。②摩门教会所倡导的救恩计划，教导凡人都能通过摩门教会，在死后成为像天父耶稣基督那样的神，回到天国中去。摩门教教义不仅联系教徒的今生与来世，还在世俗社会倡导保守的价值观，实行智慧语等健康的生活方式，关注家庭在人生的重要地位。摩门教会所一贯奉行的世俗价值观与宗教信仰体系无一不是吸引广大黑人教徒入教的亮点。为此，黑人加入摩门教会寻求的并不是社会物质需求，而是个体的精神需求。
2.黑人牧师对种族关系的影响
从1848年至1978年这130年间，摩门教会由于黑人牧师禁令，原则上说没有黑人教徒被授予圣职。但根据美国学者杰拉尔德·坦纳和桑德拉·坦纳（JeraldandSandraTanner）的研究成果，文献记载摩门教会史上第一位黑人牧师艾利加·艾贝尔的后代即便是在禁令实施期间，也被授予圣职。以诺·艾贝尔（EnochAbel）是艾贝尔的儿子，他是在1900年11月10日被授予圣职成为长老的。艾利加·艾贝尔是艾贝尔的孙子，他是在1934年7月5日被授予圣职，1935年9月29日，成为长老的。
③艾贝尔作为摩门教会史上的着名黑人牧师，虽然史密斯殉道，黑人教徒在教会的地位急转直下，艾贝尔要求参加圣殿仪式的请求遭到继任会长的无情拒绝，但艾贝尔的后人作为黑人教徒在摩门教会却与其他黑人信徒有所不同。这不能说明黑人牧师禁令有所松动，而只能说明艾贝尔一家在摩门教会上的特殊地位。虽然有关于艾贝尔后人教会活动的材料极为有限，但有学者指出：19世纪末20世纪初，作为摩门教徒，艾贝尔及其家人显然没有与大盆地其他着名黑人教徒（如简·詹姆斯·曼宁、塞缪尔·钱伯斯）来往过，或是将自己看成是黑人社区的一份子。甚至有人认为，20世纪初，艾贝尔的家人正在设法跨越种族界限，而成为白人。④对此，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艾贝尔及其后代早已经将自己看成是白人，而并非是黑人。他们的种族身份认同已经让位给宗教身份认同，他们完全被白人的教会文化所同化。作为黑人牧师，艾贝尔及其后代完全有权利发展黑人牧师。但从目前所掌握的材料看，他们并没有发展一个黑人牧师。这里教会实行的黑人牧师禁令起到重要作用，可以理解。但艾贝尔一家不与黑人社区的其他黑人来往，又怎么去发展黑人信徒呢？所以，在1978年以前教会即便出现过罕见的黑人牧师，他们既不可能提升自身处境，也不能改善黑人信徒在教会的地位，更不可能改善白人与黑人的种族关系。
1978年禁令废除之后，教会纷纷按立黑人信徒成为长老担任传教士，发展黑人信徒，建立黑人支会。虽然摩门教会倡导的中产阶级价值观、保守的道德理念、健康的生活方式及独特的救恩计划吸引中产阶级黑人入教，但黑人文化背景与白人文化背景存在的差异也是造成黑人信徒难以融入教会的原因之一。①皈依摩门教会的黑人信徒常常会担心自己的子女与谁约会或结婚的问题。根据教会规定，父母是摩门教徒那么他们的子女也是摩门教徒。但作为白人教会的黑人信徒，他们的处境极为尴尬。教会一方面鼓励青年男女教徒相互约会、结婚，另一方面，又不鼓励黑白种族通婚。1976年9月7日，教会总长金博尔在杨百翰大学的演讲中就明确指出：通常来说，同一种族的人相互通婚，最重要的是双方要有相同的宗教背景。②毫无疑问，教会总长强调同一种族、同一宗教信仰在择偶方面的重要性。犹他州从1852年颁布禁止白人与黑人种族通婚的法令是直到1963年才废除的。在此期间，不断颁布法案，明令禁止白人与黑人或具有黑人血统的穆拉托人，或是非白种人通婚，这是犹他居民、摩门教徒根深蒂固的传统。而摩门教会的黑人信徒数量本身就不多，单身青年则更少，又由于犹他州盛行的种族主义歧视政策，那些具有良好教育背景的单身黑人青年又移民他地，另谋出路。所以，对于新入教的年轻黑人教徒来说，就几乎意味着要做好单身一辈子的精神准备。
诚然，黑人牧师在皈依黑人信徒、建立黑人支会或是教会组织、加强黑人文化与白人文化的交流、帮助教徒更好地适应教会生活等方面，在禁令废除之后，做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但黑人牧师能否安抚、皈依更多的黑人教徒，一方面在于他们领导才能的提高，而更大方面还取决于教会的扶持力度与政策的宽松度。如果教会肯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和财力重视每一位教徒的福利（尤其是黑人教徒），如果教会可以包容更多的文化差异，吸引更多的具有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入教，我想黑人牧师就会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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