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世纪60年代起,解构主义在美国逐步兴起并演进为一场广泛影响法律、艺术、政治、宗教等各个领域的思想文化运动。为清晰认识美国解构主义运动的性质与影响,有必要首先厘清这一运动的缘起。研究表明,美国解构主义运动是在当时美国社会思潮莫衷一是的困局下,因欧美两地学界外推、内引的合力作用而应运诞生。
一、解构主义思潮在欧洲的蓬勃发展为美国解构主义运动的发轫奠定了思想基础,而雅克·德里达等先锋人物向美国学界所作的理论推介则是促使美国解构主义运动兴起的重要外推力
解构主义的思想萌芽最早见于哲学领域,“是在传统的形而上学的思潮下对结构主义的自我怀疑和否定”[1].早在1927年,德国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就在其《存在与时间》一书中以“毁坏”(Destruc-tion)[2]的概念,对西方传统哲学发出质疑之声。时至1967年,法国哲学家雅克·德里达又一口气推出三部力作,矛头直指结构主义的逻各斯霸权,批判它对人类思想文化和社会生活的全面禁锢,为解构主义奠定了思想基础。德里达此后相继推出的《散播》(1972)、《哲学的边缘》(1982)等一系列作品,也都是颇具分量的解构主义名篇,不仅为其本人赢得了“解构主义之父”的美誉,也使得解构主义远播欧洲,被世界各地的女权主义运动等引为理论武器,逐渐成为后现代主义理论的一个重要核心。
就在德里达发表三大力作的翌年5月,一场发生在法国的学生运动也为欧洲解构主义运动的兴起创造了最直接的契机。然而,结构主义者们在此次学潮中冷漠与退缩的表现,却激起了大学生们的极度不满与失望。大学生们对传统理论发起的挑战,同德里达等思想家们批判传统的声音同气相求,共同推动了结构主义的逐渐没落以及一种以颠覆传统观念为特征的后现代思潮的脱颖而出。
这种新思潮不仅对其后的欧洲社会文化思想产生过广泛的影响,也吸引了大洋彼岸美国学者们的关注目光。德里达等先锋人物向美国学界所作的解构主义思想推介则是促使美国解构主义运动兴起的重要外在推力。
德里达凭借他的解构主义理论彻底打破了逻各斯中心主义思想,从一个全新的视角打开了传统文化和文学的死角,不仅开辟了欧美哲学思想的一个新时代,而且也开启了欧美文学批评的新纪元。在多元文化背景下的美国思想史上,曾经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为后现代主义元素在美国诸多文化领域的发展做出了积极的贡献。唯其如此,法国《费加罗报》才将德里达赞誉为“让美国人爱上哲学的人”[3].
二、20世纪60-80年代美国社会思想文化所遭遇的新批评主义困境为解构主义在美国安家落户提供了文化土壤和有利环境
对于美国解构主义运动的发轫,来自欧洲的思想启迪和理论推介虽然功不可没,但终究不过是外在因素,而美国本土学者们对新批评思想的全面批判、对新思想的努力探索以及对欧洲学说的主动汲取才是解构主义运动得以在美国兴起的内在动因,它们为源自欧洲的解构主义思想在美国安家落户提供了有利的思想环境和发展契机。美国解构主义代表人物J·希利斯·米勒便曾清楚地看到,解构主义在美国的发展乃是在“本土的恒久不变的心态基础上开始的”[4].
当解构主义在欧洲方兴未艾的时代,美国思想界正处在新批评理论的主导之下。特别是自20世纪40年代,随着南方新批评领跑者C·布鲁克斯和R·P·沃伦入职耶鲁大学英文系和比较文学系,新批评也“昂首挺胸一举北进,占领了学术重镇耶鲁”[5]153.直至上世纪60年代解构主义运动在美国逐渐萌生,方使其被新的思想取而代之。
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新批评主义诞生时就带来的先天缺陷导致它在自己形成的缝隙中无可避免的衰落下去”[6],也正是美国国内批判新批评的社会环境和文化诉求催生了以“耶鲁学派”为核心、以颠覆性为基质的美国解构主义运动。曾有评论家指出,新批评“死时却也像慈父一样威严”[7].虽然将新批评视为美国解构之父的观点多有不妥,但也无法否认,新批评之死与解构主义的诞生之间的确有着某种不同寻常的历史渊源和替代关系。
随着新批评在美国的盛行,它在思维方法上的漏洞也日渐暴露,致使美国学界急于为梳理思想头绪、解释社会现象找到新的理论依据。美国解构主义运动先驱保罗·德曼曾经如此批判新批评的理论弊端:“当新批评在美国开始不断走向精确化,它自己本身就会发现作品不只是只有一个单一的意义,它们之间可能是相互独立或者互相关联。因此新批评将我们带入了一个充满反讽和意义断裂的世界。……五十年代,新批评本身的发展停滞了,成了强弩之末,它的统治地位这才被其他批评派别所颠覆。”正如中国学者胡燕春所言,“德里达的理论之所以在美国较之在欧洲得到了更为迅速的传播,在一定程度上也正是得益于新批评所倡导的文本理论与细读策略为之提供的接受土壤。”
三、以保罗·德曼为首的“耶鲁学派”对欧洲解构主义的积极引入为美国解构主义运动的兴起和本土化培育了理想的学术土壤
虽然学界在“耶鲁学派”是否可称其为“学派”的问题上尚有争议,但是当年耶鲁学者们在为美国引入解构主义方面所做的贡献则早已毋庸置疑:“我们应该承认耶鲁学派的实践奠定了解构主义的‘前期’活动。”[5]154“耶鲁学派”堪称掀起美国解构主义运动的先锋,正是这一学派为美国解构主义运动的兴起和本土化培育了理想的学术土壤。他们不但对新批评的理论弊端发起挑战,还积极将欧洲解构主义理论引介到美国。他们在与德里达等欧洲解构主义学者展开的一系列长久合作中,锲而不舍地推进着解构主义在美国的本土化进程。史实证明,德里达之所以能在1965年登上耶鲁的讲坛,首次将其解构主义主张传播到美国学术殿堂,并于其后的20多年间逐渐将其学术影响渗透到美国各个大学的校园,皆得益于这些“耶鲁解构家们”的努力促成。在当时的美国,“耶鲁学派”堪称“改变哲学时尚的校园之花”.
综上所述,美国解构主义运动的兴起有着广泛而深刻的社会思想文化背景。它的兴起不仅体现了当时美国本土对突破新批评困局和追求新启蒙理论的渴望,同时也表明了欧美两地在探讨和传播新思想中的积极合作精神。如前所述,解构主义思潮在欧洲的蓬勃发展以及雅克·德里达等先锋人物向美国学界所作的解构主义思想推介是美国解构主义运动兴起的外在动力;20世纪60-80年代美国社会思想文化所遭遇的新批评主义困境则为解构主义在美国安家落户提供了内在契机;而以保罗·德曼为首的耶鲁学派的形成及其对欧洲解构主义思想的积极引入,又为美国解构主义运动的兴起和本土化培育了理想的学术土壤和社会滋养。
参考文献:
[1]王宁。20世纪西方文学比较研究[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
[2][德]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M].陈嘉映,王庆节,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6.
[3]张宁。德里达的遗产[J].读书,2004,(12).
[4]J.Hillis Miller. Ariadne's Thread: Story Lines,New Haven[M]. London: Yale University Press,1992,(15).
[5]罗杰鹦,骏远。耶鲁学派成因初探[J].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0,(2).
[6]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