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论文目录导航:
【题目】肖瓦尔特“女性批评”的建构与践行
【第一章】女性主义批评的“荒原”与“浮出”
【第二章】双重标准的拒斥与重构
【第三章】 “女权批判”的修正与困境
【4.1 4.2】 “女性批评”的提出及其经受的双重攻击
【4.3】 “女性批评”的践行
【第五章】肖瓦尔特批评理论的思考
【结论/参考文献】肖瓦尔特“女性批评”理论研究结论与参考文献
第 1 章 女性主义批评的“荒原”与“浮出”
女性主义批评从“荒原”走向“勃勃生机”经历了时代与社会的变迁、批评语境的发展与变化,女性主义批评的理论与方法也在不断的修正、超越中更趋丰富。它们都将女性性别身份作为话语的切入点,但并不意味着整个女性主义批评都是同一种角度的言说,事实上它也有基于不同语境的思考。肖瓦尔特在对女性主义批评发展中几种理论进行研究后,也对各种批评的侧重点及问题做了相关评述。
1.1 女性主义批评的“荒原”
肖瓦尔特在《我们自己的批评:美国黑人和女性主义文学理论中的自主与同化现象》中,曾写过这样一则见闻:在 1985 年乔治敦大学的文学理论年会上,会方为照顾听力有困难的听众雇用了年轻的女子进行手语翻译,但那天发言的“三个男性白人理论家里面没有一个注意到她的在场。没有人介绍过她,没有人间接地提醒过她。他们对她视而不见。她变成透明的。”
①这则小插曲颇具隐喻与讽刺,它实际上反映了这样一种尴尬的处境,即在男性的学术演讲中,女性并不具备发声的权利,她们的在场被视而不见。
在女性主义批评还未呐喊出声音时,女性作家、作品已经习而不察地在男性主导的话语圈外被边缘化了。这种女性主义批评缺席的理论“荒原”有两点需要强调:一是,女性主义批评虽然未浮出地表,但并不意味着整个理论界也一片荒芜。从肖瓦尔特本人的记述中看到,在 1965 年她在研究维多利亚时期的女性作家时美国还不存在女性主义批评,后来她选择研究女性这个话题一方面是因为其女性身份的切实生活感受,另一方面是由于在大学期间所学习的内容中并未将女性作家作品列入阅读范围而激起的愤怒。
如果依据肖瓦尔特的论述,60 年代实际上已经有许多批评尝试活跃在理论界了。二是,尽管可以说女性的处境激发了许多女性批评家开始关注自身,女性主义批评也从“荒野”走向了“欣欣向荣”,但并不意味着随着女性主义批评的出现及发展,女性被边缘化的境遇就不存在了。女性批评家试图通过女性角度的言说来发出自己的声音,但是长期的被压抑和被禁锢并不会一夕之间骤然消失,况且一部分女性在长期被代言的情境里已经不自觉的对男性价值认同并且内化了。肖尔瓦特在《荒原中的女权主义批评》中也用到了“荒原”一词,我认为她有两重含义:一是指男性文化之外的女性文化,即纯女性差异。肖瓦尔特认为,“假如说 20世纪 80 年代,女权主义文学批评仍在荒野中徘徊的话,我们却不乏伴侣。因为就像杰弗里·哈特曼所说的,一切批评都身处荒原。女权批评会大吃一惊地发现自己跻身于一大群理论先驱的队伍,要知道在美国的文学传统中荒原从来是纯粹的男性领地。然而在女权主义的意识形态和公允的理想境界之间,横着一大片理论的荒地。我们也必须把这片荒原视为自己的领地。”
①其实,80 年代女性主义批评已经有诸多实践,但肖瓦尔特仍将其看做是在荒原里徘徊,只是指明在男权主导文化外的女性文化应当是女性主义批评家立足并且不断探索的领域,但是这也并不意味着这片“荒原”是决然独立于男性领地之外的,应当是受到了男性与女性传统的双重影响,同时也在传达着双重声音。二是指与“福地”相对的未来构想。肖瓦尔特引用了部分女性主义批评家关于“福地”的构想,即他们认为女性主义批评“正在朝着福地前行,到了那里性别将失去意义,一切文本将如天使一般无性别差异,互相平等。”②但是肖瓦尔特并不赞同这种观点,女性作品或者女性作家本身受到的性别歧视并不是一时间的副产品,而是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逐渐形成的现实,女性主义批评家将消解性别差异作为批评所要达到的美好构想,事实上是无法实现的。“当女权批评家认定自己的任务是研究女子写作时,我们就认识到那许诺给我们的国土并不是一切文本无差异大一统的宁静境界,而恰恰是动荡喧嚣、盘根错节的差异之荒原”.③
1.2 女性主义批评发展
肖瓦尔特在《我们自己的批评:美国黑人和女性主义文学理论中的自主与同化现象》中对女性主义批评革命的历史阶段进行了分期与概括,她认为女性主义批评经历了“双性同体诗学”(an androgynist poetics)、“女性美学”(Female Aesthetic)、“妇女批评”(gynocritics)④、“女性本原批评”(gynesis)或曰后结构主义的女性主义批评、“性别理论”(gender theory)5 个发展阶段。尽管肖瓦尔特对每种理论的出现时间及背景都进行了研究,但是并不意味着每种理论批评间时间的划定是决然分明的,例如“双性同体诗学”即使到当前,它依然在女性作家中拥有许多支持者。
1.2.1 双性同体诗学
肖瓦尔特认为在妇女解放运动之前,“双性同体诗学” 是女性主义批评家普遍采用的观点。在双性同体诗学方面,最具代表性的人物莫过于弗吉尼亚·伍尔夫,她认为,“人们有一种深刻的,即使是非理性的本能,它倾向于这种理论:男女的结合有助于获得最大的满足和最完满的幸福。”①她说,“在我们每个人的心灵中,有两种主宰力量,一种是男性因素,另一种是女性因素;在男人的头脑里,是男性因素压倒了女性因素;在女性头脑里,是女性因素压到了男性因素。正常而舒适的状态,是这两种因素和谐相处,精神融洽。”②双性同体理论强调男女因素要保持均衡,作家创作要平静、稳妥并且不受到性别意识的阻滞。这种观点显然是肖瓦尔特不能赞同的,她将伍尔夫的理论看做是一种理想艺术家的艺术投影,它实际上是伍尔夫在面对令自己痛苦的女性本质时采取的逃避策略。
另外,一些批评家还认为创作想象力是无性别的。这种观点遭到包括肖瓦尔特在内的许多女性主义批评家反对,显然作家创作需要不受束缚的自由发挥,但是并不意味着想象力可以纯然架空于现实之上,也不可能完全脱离社会、历史的影响而天马星空的肆意形成,性别的身份标识会反映在具体作品创作的字里行间。肖瓦尔特以及多数女性主义批评家坚持认为“反对父权制歧视妇女的方法不是抹煞性别差异本身,而是性别差异在父权制意识形态中所含的意义--分裂、压迫、不平等、内在的妇女卑贱观'--必须受到抨击”③.
1.2.2 女性美学
60 年代末期,妇女运动发起了肯定女性文化的“女性美学”.与“双性同体诗学”截然不同的是,女性美学肯定女性在文学经验中的积极作用,并且非常反感双性同体诗学将试图均衡男女性别因素的观点,认为“妇女的作品表现出明显的女性意识,妇女写作具有一种独特和清晰连贯的文学传统,否认自己女性特征的妇女作家限制甚至削弱了自己的艺术”①.女性美学关注一般女性读者在阅读女性文本时的本能意识,抵制父权制批评的霸权权威。女性美学还提出了一个关于女性散居的推测,即在男性文化之外独立存在着一种女性文化的传统,它原本共通的状态被男性文化不断割裂和驱散,致使女性依赖男人并相互隔离。女性运动的目的就是要反对间隔的男性文化,并共同探讨女性性别身份所分享的一切。肖瓦尔特认为,理性反抗、女性中心论和批评分裂主义的阶段在妇女经验里是一个关键的时期。这意味着女性从传统的性别角色中走向关注女性经验、书写女性语言的尝试。
从肖瓦尔特的论述来看,对于“女性美学”在探索女性话语的尝试持肯定意见,同期的法国也提出了“女性写作”(écriture féminine)的观点。但是她同时也指出了“女性美学”具有严重的弱点,即其“强调女性生理经验的重要性非常危险地接近性别歧视的本质论”②并且“女性散居”的构想也不能够有学术研究结果的支撑,另外,所谓的妇女共同文化的观点几乎没有列举黑人妇女的文本,在缺乏对种族和阶级的考虑下,该理论显然会被指控为种族主义。
1.2.3 妇女批评
妇女批评在 70 年代中期发展起来,它“集中分析女性文学传统和女性互本文的多重意指系统”③,试图通过对女性文学传统的研究构建出一套关于女性创造力的理论。肖瓦尔特本身也是妇女批评的支持者,她肯定妇女批评的范围是“广泛的、非教条主义的,也富有灵活性”④.肖瓦尔特认为桑德拉·吉尔伯特和苏珊·格巴的《阁楼上的疯女人》(1979 年)是妇女批评一部关键性的着作,它“将文学父子之间的俄狄浦斯斗争的弗洛伊德范例转变成女性主义的影响理论,用来形容在父权制文化与文学中的 19 世纪妇女作家的焦虑”①,这对于 80 年代妇女批评理论产生了很大影响,即妇女批评将“分析在文学和批评的男性传统中搏斗着的女性天才”②放置在越来越重要的地位,并将“女性文学文本和女性批评文本界定为修正的,挪用的和颠覆的行动同文类的,结构的、声音的和情节的差异之总和”③.尽管肖瓦尔特对于妇女批评给予的评价很高,但同时她自己也意识到,对黑人妇女写作研究的缺失致使妇女批评理论受到攻击,因为最初的理论多以 19 世纪英国妇女的文本为研究对象,但是最近对黑人妇女写作的研究已经开始被提到和重申。
1.2.4 女性本原批评
70 年代末期,在欧洲文学和女性主义理论的影响下,专门研究哲学、语言和心理分析中的“女性”问题的“女性本原”或曰后结构主义的女性主义批评对整个女性主义文学批评领域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肖瓦尔特用了一个颇为形象的比喻来说明妇女批评和本原批评的区别。肖瓦尔特认为,如果将妇女批评看作是研究文学作品中的父系与母系,那么女性本原批评则把文学文本看作是既无父也无母,它将女性主义文本看作是阅读的产物。在肖瓦尔特看来,女性本原的理论抛弃了女性主体的概念这是其理论的一个关键问题,相较于女性美学、妇女批评等都依托女性主体汲取批评力量,而“如果女人恰恰是任何能够想象得出的关于言语的西方理论焦点的他者,那么这个女人作为女人又如何在本书中开口说话呢?谁在这里说话?谁在这里判定女人的他者性呢?”④也就是说,女性本原批评与后结构主义的理论关系是暧昧的,一方面,这些理论为女性批评家的批评工作提供了理论的视角与解释的方式,但另一方面理论本身又反过来将妇女限禁在一个被窥视者、被谈论者和被分析者的地位。但是肖瓦尔特不得不承认,女性本原批评对美国妇女批评产生了很大影响,但同时美国妇女批评也对女性本原批评进行了修正。比如一方面“桑德拉·吉尔伯特主编了西苏和凯瑟琳·克里曼特合着的《新生妇女》的首次英译版本,另一方面,芭芭拉·约翰逊(美国女性本原批评的代表)目前正在研究黑人妇女作家”①.
1.2.5 性别理论
性别理论兴起于 80 年代末,它与妇女批评强调女性写作、女性本原批评强调“女性”意指不同,它讨论的是经由人类的社会干预而构成的人类性爱与繁殖的形式。性别理论认为女性主义研究调查的目标不应集中于“妇女”,这样会使女性边缘具体化,女性主义的目标应是调查研究社会科学中的主要课题里的性别差异。
肖瓦尔特对性别理论的优点进行了三方面的概括:一是性别理论强调写作都有性别,不局限于女性写作,这就将女性主义批评的研究目的从女性本身扩大到了对性别的分析。二是性别理论将男性主体介绍进了女性主义批评当中,是女性主义批评包括了对男性同性恋等问题的思考。三是性别理论使女性主义批评从边缘转移到了中心,而从性别角度来思考可以认识到致使女性生活和文本产生差异的其他范畴。但是,肖瓦尔特同时也指出了性别理论所面临的问题,如男人将“性别”阅读变成“女性本质”的同义词而拒绝调查自己批评实践中的性别次文本。而肖瓦尔特最为担心的是,性别理论会使女性主义批评非政治化,“性别”一词更为开阔的同时也更为危险,它允诺着一个更为中立和客观的学术视角,这个视角比集中研究女性更容易被男人所接受。在肖瓦尔特看来,这些危险都不是不可以避免的,前提是性别界定于“同性别歧视、种族主义和同性恋恐怖症进行斗争的女性主义框架之内”②,使其成为女性批评工作的重要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