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里耶土家族人口中姓氏最多的是彭姓, 但彭姓的结构复杂, 支系较多, 字派和节日是其区分与认同的主要方式。里耶彭姓字派和节日承载了大量的文化信息, 是土家族传统文化的组成部分, 值得我们深入挖掘。
关键词： 里耶彭姓; 字派; 节日;
字派和节日在土家族家族生活中具有重要的意义。字派在土家族民间有多种称谓, 或字辈, 或帮辈, 或帮派, 或派行, 它是一个家庭或家族的上下辈份的标记, 可使一个家族长幼有序, 老少有别, 是固化家庭和家族伦理道德的稳定器。而土家族节日除了具有族群认同、整合社群功能外, 还和家族的关系密切, 是一个家族的仪表, 能敦亲睦族, 强化辈分和长幼观念, 使家族间相处有序, 往来有仪。学界对于土家族家族字派和节日的研究很少, 笔者拟对湖南省龙山县里耶镇土家族彭姓的字派和节日进行粗浅的探究, 以求教于各位方家。
一、里耶彭姓概况
里耶镇 (以下简称里耶) 属于湖南省龙山县, 地处龙山县南部, 距县城124公里, 北邻内溪乡、咱果乡, 东接苗儿滩镇, 南连保靖县清水坪镇、比耳镇, 西交重庆市秀山县、酉阳县。清朝时属龙山三甲里, 民国时期属龙山三甲乡, 1950年为五区, 辖吴家乡、大板乡、错洛乡, 1958年成立里耶公社, 1987年社镇合并为里耶镇。11262015年11月30日, 湖南省民政厅办公室印发《湖南省民政厅关于同意龙山县乡镇区划调整方案的批复》 (湘民行发[2015]117号) , 同意贾市乡、里耶镇成建制合并设立里耶镇, 将内溪乡双坪1个建制村以及原隆头镇新双、杉树两个建制村划归新设立的里耶镇管辖。调整后的里耶镇辖40个建制村、3个社区居委会, 总面积259.2平方千米, 总人口4.33万人。222002年里耶以发掘出3万多枚秦简而饮誉世界。
里耶目前共有彭、向、田、尚、王、白、杨、瞿、凌、宿、卢、张、李、谭、谢、楚、龚、余、石、冉、刘、姚、吴、叶、周、陈、程、章、胡、符、洪等一百余姓氏, 其中以彭姓为最, 分布也最广泛, 几乎每个村都有彭姓民众。据资料统计, 里耶共有彭姓17300余人, 占全镇总人口的40%。35同时彭姓也是龙山的第一大姓, 全县62万人口中, 彭姓就有6万余人, 占全县总人口的10%。43
彭姓的支系繁杂, 林林总总。从对里耶的彭姓调查情况来看, 彭姓主要有四大支系, 各有其祖源。第一大支系的祖源是八部大王;第二大支系的祖源是永顺土司;第三大支系的祖源是大喇司;第四大支系的祖源是彭公爵主。除第一大支系外, 其余三大支系的说法可谓含混不清。实际上, 第二大支系祖源永顺土司与第三大支系祖源大喇司 (大喇司属清朝保靖宣慰司) , 二者长都是彭士愁的后代, 而第四大支系祖源彭公爵主与彭士愁亦同为一人, 故第二、第三、第四大支系归根结底都是同一祖源。那为什么又会出现不同支系的现象?笔者认为, 主要是年代久远, 彭姓土家族在湘西地区分布广泛, 加上湘西地区山高水险, 道路不便, 不利于相互往来, 相互之间没有进行有效的沟通, 久而久之, 你不认识我, 我也不认识你,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同的支系既而产生了。
至于湘西彭姓源流, 由于资料缺失, 今难以道说清楚。民国二十二年 (1933) 修的《彭氏综谱》中将彭姓的祖源一直上溯至商周时期的篯铿, 颇使人质疑。民间口述史更是扑朔迷离, 大相径庭。如原里耶镇长潭乡的“述古堂”彭姓, 他们信仰八部大神, 既承认八部大神是自己的祖先, 却又说自己是永顺土司的后代, 显然是自相矛盾。因为八部大神和彭仕愁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支系, 二者生活的时代相距遥远, 八部大神生活在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时期, 当时还没有姓氏 (民间传说八部大神即八个兄弟, 他们分别叫:热朝河舍、西梯佬、里都、苏都、那乌米、拢此也所也冲、西呵佬、接也会也那飞列也) , 而彭仕愁是五代时期的历史人物, 曾任湘西溪州剌使, 史书上有明确记载。据了解, 龙山及湘西 (保靖、永顺、古丈等地) 的彭姓中, 八部大神的后裔与彭公爵主 (彭士愁) 的后裔最明显的区别就是跳摆手舞, 摆手舞有大小之分, 凡是跳大摆手舞 (土家语叫“月梯黑”) 的, 祭祀的主神是八部大神;凡是跳小摆手舞 (土家语叫“社巴日”) 的, 祭祀的主神是土王彭公爵主。
二、里耶彭姓的字派
里耶地区的彭姓支系繁多, 用什么来区别支系呢?字派是区别支系的一大标志。
据了解, 最初里耶彭姓的字派, 无论永顺支系还是保靖支系的字派都是一样的, 即“单彦师允文, 儒仕云汉凌, 邦宣泰兆定, 思本齐先贤。”随着时间的推移, 人口不断增多, 血缘关系越来越疏远, 才各自另立字派:永顺支系为“文承楚善, 武继南英, 昭君信述, 弈叶长根”, 保靖支系为“廷显飞翰九, 臣守养象柱, 恩泽御南惠, 世万勇司图”。后保靖宣慰司彭姓字派又分出大喇巡检司支系 (大喇巡检司司治地点在今龙山隆头大喇司, 因1734年大喇巡检司发生内讧, 巡检司政权难以为继, 清政府将大喇巡检司划归龙山管辖, 大喇司支系的字派也就与保靖土司字派分道扬镳) , 其字派为“泽御启荣华, 绍美祖昌大, 承宗佑彦长, 源本启贤良”。585另外, 里耶彭姓中还有一支系字派为“国正天心顺, 官清民自安, 妻贤夫祸少, 子孝父心宽。”68该字派彭姓言说自己是彭仕愁的后代, 主要聚居于原长潭乡的阿头村和原岩冲乡的岩冲村。
字派虽说是区分彭姓支系的主要标志, 但也不是区分支系的唯一标准, 因为里耶彭姓中即使是两兄弟, 其间的字派也有所不同。如岩冲的彭姓始祖是彭仕愁二十二世孙彭元松的儿子彭仰溪, 里耶麦家寨的始祖是彭元松弟弟彭元长的儿子彭仰山, 他们却各自另立字派。彭仰溪后裔的字派是“国正天心顺, 官清民自安, 忠良延世泽, 孝友治家宽, 谨守诗书益, 新振品学端, 光宗恒有耀, 宝贵庆多贤”;彭仰山后裔的字派是“顺守先贤范, 开宗述着光, 佳声扬世泽, 明德灿霞光, 族睦为礼让, 仁和大吉昌, 鸿基隆国运, 福寿永绵长”。75为什么彭仰山和彭仰溪两兄弟的字派有这样大的区别呢?据岩冲的彭贞元老先生说, 主要是彭仰溪、彭仰山兄弟间不和睦造成的, 原因是彭仰山从岩冲迁移到里耶麦家寨后, 同四川 (今重庆) 酉阳冉土司的小老婆鬼混在一起, 引起了彭仰溪的不满, 认为是败坏了家风, 就和彭仰山分道扬镳自立字派, 后来有人从中挽和 (即调解) , 两兄弟才又和好, 但字派至今还是各用各的。岩冲彭姓主要源于“阿草” (土家语, 岩冲的一个小寨子) , 彭姓祖先最先到“阿草”, 后来才向岩冲周边幅射扩散, 与岩冲不远的树木和嘎湖彭姓占绝大多数, 但是树木和嘎湖的彭姓与岩冲的彭姓又有点区别, 树木的字派是“顺守先贤范, 开宗述着光……”另外, 而岩冲新寨的彭姓与长春村的凤寨是同一支系, 新寨的彭姓是从凤寨迁移过去的。树木、嘎湖等是彭姓最多的地方, 但是他们之间的字派也有所相同。
里耶彭姓中, 还有一大支系是既不是永顺支系, 也不是保靖和大喇司支系, 那就是信奉八部大王的彭姓。该支系彭姓字派有二:一是以“国正天心顺, 官清民自安, 妻贤夫祸少, 子孝父心宽”为字派;二是以“忠厚肇青阳, 商贤庆泽长, 诗书传孝友, 福寿自康宁, 懿兴万代, 芳名道群英, 仁义安天下, 和顺乐太平”, 因觉得其中的“自”“宁”“懿”“名”“下”“乐”组词不宽 (即取名难) , 又改为新派“忠厚肇青阳, 商贤庆泽长。诗书传孝友, 宗继万代昌, 仁义启英俊, 道德安家邦, 和顺永太平, 福寿定恒康。”811原长潭乡的着落湖 (裸优) 、熬拉堡、斑竹园、三谷田、麦子坪的瓦场、泽西湖、梓木溪的彭姓都是这个字派。而原西湖乡卸甲村、原干溪乡白纳村、原塔泥乡汝池村、原农车乡农车村的彭姓, 也信奉八部大神, 但字派却是各取各的, 没有统一。如卸甲村的彭姓说他们祖先是吴着冲, 吴着冲在地方资料上的记音有多种, 有记成“禾作冲”的, 也有记成“恶着冲”的, 还有记成“窝撮冲”的, 这也许不能说是记音的混乱, 而是说明吴着冲原本就没有姓氏。而坊间其他支系彭姓亦言他们不是真彭, 是“搭别人的下水船姓彭的”, 是在彭姓入主湘西后强迫姓彭的。
里耶的彭氏中, 还有甲指乙是非正宗彭姓的, 如农林村 (原叫双且村) 有个小地名叫吉巴骨的村落, 彭姓字辈也是“国正天心顺, 官清民自安, 妻贤夫祸少, 子孝父心宽。”但他们认为自己是正宗的彭姓, 说岩冲的彭姓原来是姓秦, 原始老祖是秦金习, 麦家寨的彭姓叫秦金武, 还说农林村的下寨彭姓也不是姓彭, 而是姓罗。其中除了标榜自己是正宗彭姓外, 其他因素就不得而知。
三、里耶彭姓的节日
龙山县境内的土家族十分看重自己的家族节日。里耶彭姓的家族节日主要有“四月八节” (农历四月十八) 、“四月七节” (农历四月十七) 、“大端午节” (农历五月十五) 、“端四节” (农历五月初四) 等。当然用节日区分家族也不是绝对的。如“大端午节”除了彭姓以外, 还有向姓、田姓等其他姓氏把它当做自己的家族节日, 同样“四月八节”, 就有王姓、冉姓等视其为家族节日, “四月七节”则有尚姓、鲁姓、姚姓视其为家族节日。
家族节日在同姓中即有一种家族的认同感。而过同一节日的, 则被视为同宗, 认同感则要更强一些。如农林村的彭姓分别居住在该村的上寨、中寨和下寨三个自然寨。上寨和中寨的彭姓都过“端四节”, 而下寨的彭姓都过“四月八”, 上寨和中寨过“端四节”的彭姓是同一祖先, 他们自认为是正宗的彭姓, 他们说下寨过“四月八”的彭姓不是姓彭, 而是姓罗, 他们还说岩冲过“大端午节”的彭姓, 原来也非姓彭。这除了标榜自己是正宗彭姓外, 还有就是为便于农林村的彭姓与岩冲及周边的彭姓通婚。在农林村有一户人家, 四世同堂, 共18人, 全都姓彭, 也就是说几代人的媳妇都是彭姓, 外人看来这有点不可理喻, 而他们自己认为是正常不过的了。而民间流传“你不是真彭, 你是茅棚 (彭) , 你是瓦棚 (彭) , 你是姓某改成的彭”, 其理由就是过的节日不同。
因过的家族节日不同, 虽同为彭姓, 相互间就可以通婚。在彭姓内部通婚的例子中, 过不同节日的彭姓之间通婚的占绝大多数, 如树木村一家彭姓的媳妇是麦家寨的彭姓女子, 而这家的婆婆就说麦家寨的彭不是真彭, 是向姓改过来的, 但岩冲的彭姓就不认可这一说法, 因为岩冲的彭姓 (彭仰溪的后裔) 和麦家寨的彭姓 (彭仰山的后裔) 是同一祖宗。树木和岩冲彭姓都过“大端午节”, 麦家寨有的彭姓过“大端午节”, 有的彭姓过“四月八节”, 树木和麦家寨两个村寨的彭姓间经常存在不认同的情况, 久而久之就为通婚获得了正当的理由。
当然, 里耶彭姓的通婚, 除了字派、节日的异同外, 还有一种地域因素, 由于地域的偏僻, 同姓之间通婚也是很无奈的一种选择。比如曹家坡, 原来是里耶镇的一个行政村, 2005年与梓木村合并为梓木村, 位于着名的八面山下, 湘西剿匪时, 解放军的八面山剿匪指挥部就设在曹家坡9172。因地处偏僻, 一般很少有外人涉足那里。据彭庆龙先生介绍说, 曹家坡共有彭、谢、戴、张、李、郭、田等七姓, 这七姓内部都相互通婚。“为什么同姓通婚?就是因地方太偏僻, 外面姑娘不愿嫁进来, 如果同姓不通婚, 曹家坡就要绝种, 但同姓通婚也有个原则, 那就是一定要出三代, 三代以内是绝对不允许通婚的。”
总的来看, 里耶地区的彭姓分布面广、人口多、支系多, 成份也相当复杂, 其字派和节日内容十分丰富, 不仅在一定程度上强化了家族认同, 有效促进了地方和谐, 也承载了大量的文化信息, 其所蕴含的文化内涵值得我们加以深入挖掘。
注释
1龙山县统计局:《龙山统计年鉴 (2011年-2016年) 》 (内部) , 2017年2月。
2《里耶镇农业统计年报资料》 (内部) , 2016年。
3《里耶派出所公安统计年报资料》 (内部) , 2016年。
4《龙山县公安统计年报资料》 (内部) , 2016年。
5龙山茨岩塘彭南科收藏《彭氏总谱》 (手抄本) , 民国二十二年 (1933) 。
6龙山县里耶镇岩冲村《彭氏族谱》 (内部) , 2004年。
7龙山县里耶镇麦家寨《彭氏宗谱》 (内部) , 2008年。
8龙山县里耶镇吉巴骨《陇西堂彭氏族谱》 (内部) , 2001年。
9周赤萍:《擒魔记--湘西剿匪回忆录》, 云南人民出版社, 1962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