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70年代以来,学界就开始着手进行社会语言学的理论整合。部分学者尝试把多个理论整合在一起,典型的是Milroy夫妇的研究,他们主张通过弱网络关系来把社会阶层和社会网络这两个概念进行统一和整合。Hjrup同样认可这一整合模式,但提出应当利用生活模态理论来将它们联系起来。还有一些学者尝试在某一专题领域内构建起一个统一的理论,典型的是Charles James Baily,曾尝试将其创建的发展语言学作为研究对象,并用它来统一其他语言变异理论。这些整合实践的探索让人们看到了社会语言学理论的可行性,激励着后来学者不断探索。
一、Hudson的社会语言学理论整合实践
Milroy夫妇、Hjrup和Charles James Baily等人的研究都对社会语言学理论整合做出了一定的贡献,但是都缺乏完整性。当前学界公认的最为系统的理论整合,是由英国著名的语言学家Hudson提出来的。Hudson本人深受Firth和Halliday等人的影响,无论是结构语言学还是社会语言学方面,均做出了重要的贡献。而这种独特的学术研究经历,也使得他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认识,即不管是作为单纯的交际方式或是辨别社会群体的手段,话语本身都带有某种鲜明的社会功能,探讨话语时如果不参照使用它的社会功用,实际上就相当于把涉及到该语言结构的一些社会解释排除在外了。
Hudson在其著作《社会语言学教程》中对于上述思想进行了实践,他在书中注明自己写作该书的根本目的在于提供一个语言学的理论框架,以构建起社会语言学的研究成果和语言结构理论二者之间的联系,然而这次实践最终却宣告失败。Hudson也只能坦诚,就当前来说,还没有哪个理论可以把语言结构理论和社会语言学的发现进行有效的整合。
但他并不认为这个想法不可实现,在该书的结尾处他写道:“光明或许就在隧道的尽头”。然而,Hudson实践的失败,让更多的社会语言学家更加坚信人们根本无法在社会语言学领域建立起一个系统的、完整的理论。他们认为,社会语言学家们往往只停留在观察和描写方面,但是对理论解释方面明显存在较大不足。然而,我们仔细推敲不难发现,这种理由显然是站不住脚的。社会语言学并不缺乏相关理论,问题只是在于这些理论和理论之间、理论和事实之间还尚未建立起必要的、应有的联系。
另外,从学界来说,像Hudson一样始终对理论充满信心且不懈研究的学者依然大量存在。因而,笔者认为,当前社会语言学依然未能形成一个整合性的理论,最重要的原因可能是社会语言学研究界限具有异常模糊的特征。我们知道,不管是以一个全新的理论,或者是采用原有的某个理论来完全统一社会语言学,我们的首要任务都应当是解决社会语言学是什么这一本质和根源问题。但是,几乎从社会语言学诞生之日起,这个问题就一直争论不休,迄今也无定论,在不断的发展中逐渐形成两派对立的观点,也就是广义论与狭义论。
二、广义论者与狭义论者的争辩
(一)两种观点的分歧
广义论者认为社会语言学的根本目的在于对语言与社会之间的关系进行研究,代表人物有Coulmas和Spolsky。和其不同,狭义论者承认社会语言学和语言包括社会之间都存在着某种特定的关系,但是却主张:
但凡被认为是“语言与社会”这一范畴,社会语言学都应当涉及。而这两种派别观点的最大的分歧则体现在,“社会语言学与语言社会学”概念的判别上,两派别观点冲突非常强烈。其中,广义论者认为社会语言学和语言社会学都应当属于社会语言学,因而我们不需要也根本无法将二者区分开来。广义论者代表人物之一Coulmas就曾经指出,这两者不仅不存在明确的分界线,甚至在它们之间还存在一块相当巨大的共管。我们不否认社会语言学研究的本身存在大量不同甚至差异很大的议题,然而从社会结构与语言结构之间这种复杂关系的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出,但凡提出任何微观与宏观之间的严格区分均应当被看做勉强的,也是没有必要的。如果我们想要更加深刻地把握和理解语言是社会生活关键的条件和产物这一概念,就必需认可和接受这两个领域的继续贡献。
同样的,Wardhaugh也对这一观点表示了认同。但是狭义论者却认为应当把二者区别开来,同时还主张语言社会学的内容和语言学无关,所以应当把其排除在社会语言学之外。举例来说,Hudson就认为社会语言学的概念应当是“联系社会而进行的语言研究”,并且在研究中把“语言社会学”直接定义成“联系语言而进行的社会研究”,认为在实践和研究中都应当把语言社会学从社会语言学之中进行排除。和其持同一观点的是Fasold,他称呼自己为一个简化论者,主张如果我们想要理解社会语言学,首要任务就应当是对社会语言学与语言社会学这两个概念进行区分,原因在于这两者之间并无多大的共同之处。
(二)两种观点的相通之处
针对广义论者与狭义论者两种观点的争论,我们从表面上来看,似乎确实存在着较大的分歧和矛盾,然而从本质上来说,两者均对社会语言学做出了深刻而准确的界定。举例来说,Hudson虽然认为应当把语言社会学从现在的社会语言学中进行排除,然而他却又补充道,社会语言学与语言社会学二者之间的区别,更多的是体现在研究重心的差异上,而这一点完全决定于学者的兴趣是偏重于语言还是社会,并认为它们之间存在着较多的重叠部分。从中我们不难看出,他也认为学者们完全可以依据自己的兴趣来审视社会语言学。
而Hudson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也就造成了社会语言学内涵带有了异常模糊的色彩,我们可以看到每个学者都可以拥有自己的社会语言学,但是却难以评价和判定这些人中究竟有谁可以使用社会语言学。就不同学者所编撰的相关社会语言学教材来看,即使是同一派别的学者,他们之间也存在较大不同。比如Hudson就缺乏Fasold所编撰的“交际民族志学”以及“语用学”内容,而同属于广义论的Spolsky也明显缺乏Wardhaugh所编撰的“语言与文化”内容,然而其对立的狭义论学者Hudson却拥有这方面的内容,不得不令人深思。
三、社会语言学理论整合的发展方向
(一)社会语言学理论整合所面临的困难
Trudgill在著作《社会语言学词典》中曾经写过一段精彩的话语,他指出,社会语言学这一术语实际上可以用于描述所有涉及到语言与社会关系的研究上。而我们现在所从事的社会语言学研究也正是这样的工作,它的根本目的在于研究社会环境中的语言,已使人们更加容易、更加准确地理解其含义。同时还指出,社会语言学的范畴应当非常广泛,除了人类语言学、方言学、会话分析以及话语民族志学、地理语言学等几个内容外,还应当包括语言接触研究、世俗语言学等。其研究对象是非常广泛而丰富、错综复杂的,所以很多学者将其称之为“开放的教堂”,也有学者认为其是“无所不包的垃圾场”。
(二)社会语言学整合的出路
我们必须承认,如果要想在这种几乎漫无边际的学科中,通过整合而形成一个统一的理论必然存在较大的困难。对此,Wardhaugh曾经感慨道,当你面对这么复杂的和如此海量的资料时,研究方法又如此多样,我们又可以总结出什么呢?表明了整合的困难性。
Coulmas则更为明确的指出,在社会语言学理论中,单一的涵盖一切的理论本身就是不存在的。但是,我们也必须承认,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并非由于实证倾向和对描写研究的重视而造成的,最重要的原因是研究现象的丰富多样。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就难免会陷入一种怪圈中,一方面研究内容的漫无边际,会大大加剧统一理论形成的难度,另一方面,由于理论难以统一,又必然会造成研究者多方尝试,四处出击,不断进行新领域的探究工作,进而又必然会导致社会语言学的边界不断的持续扩张。
所以,现代学者认为,如果想要产生一个统一的理论,基本前提就是应当对社会语言学的研究内容进行较为明确的限制,如同Hudson的研究模式。然而我们也必须思考,一旦我们将理论整合的实现选择以排除其中的一部分内容作为代价,这种社会语言学理论的整合意义又何在,而且我们所提出的排除的标准又应当如何制定。如果我们将语言社会学而非语言学研究从研究内容中排除出去,从其本质来看,这种行为实际上与结构语言学家们利用同样的原因来对社会语言学这门学科强烈排斥的行为又有何区别。
问题还在于,把社会语言学和语言社会学这两者截然分开,从其难度来看,可能并不会小于整合出一个囊括所有的理论。
(三)社会语言学整合的根本目标
从前文所述我们可以看出,不管是广义论还是狭义论,他们的实践和研究都让统一社会语言学理论这一理想,变得更加如镜中月水中花。当然,这也不表明我们对于社会语言学的理论整合,就无从下手或者没有必要了。我们应当看到,理论整合的根本要义并不在于必须形成一个无所不包的理论,而从当前来看,也从没有哪一个学科可以完全达到这一目标。
而仅从社会语言学来说,它所面临的最现实的也是最需要的,实际上就是强化当前现有理论成果以及研究实践之间的对比和分析,学者们的研究重点应当放在发现它们之间的异同上,或者采取分门别类的方式进行归纳,或者通过研究提炼出更高层次的理论,通过这些努力使得自己的理论变得更加具有概括性、解释力以及系统性的特征。前文已经说过,Hudson的研究虽然最终并未形成一个整合后的统一的理论,却实现了对混乱的社会语言学研究重新、有效梳理的目的,而这也是这一学科所需要的。
20世纪90年代以来,世界各地的社会语言学家们就已经形成了一个共识,他们都认为未来社会语言学应当始终坚持创新和兼容并举的基本思想,在研究和实践中从整合角度出发,注意思考语言使用中的文化差异,考量和分析社会因素对语言的影响,在此基础上发掘整理不同理论观点的内涵,只有这样才可能在跨学科研究层面上最终获得有益的互补讨论。
综上所述,社会语言学面临的问题,并非是缺乏相关理论,更不是缺乏一个整合后的统一理论,关键在于大量的理论和没有形成明确理论的研究之间彼此交织或者相互矛盾,从而在客观上导致了这门学科的混乱状态,使得初学者和研究者都极易陷入迷惑之中,对于语言与社会二者之间关系的判别上也变得异常模糊,极大地阻碍了社会语言学的后续发展,所以需要强化整合。现阶段面对繁杂多样与难以确定的研究成果,当务之急应当是加大现有理论和研究之间的对比及分析,寻找并且增强彼此之间的联系,只有这样才可能整合形成一些具有概括性和解释力的成果,防止出现大量的理论对立或者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