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西彭苏克是清代内蒙古昭乌达盟巴林右旗人,属答言汗第五子纳勒出·孛罗(Nal ˇcu Bolod)次子苏巴孩·达尔罕(Subaqai Darqan)的后裔.家中几代均有人或为清廷多次立功,或在巴林右旗担任要职.其四世祖萨布丹(Sabdan)曾参加追剿腾机思之战,败漠北土谢图汗(Tü?iyetüqan)和硕垒汗(?olui qan),因 此 被 封 为 辅 国 公 (ulus-tur tusalaγˇcigüng),后来又进封额驸、郡王.其曾祖父格日勒图公(GüngGereltü)曾参加征吴三桂之役和征噶尔丹(Γaldan)之役,立有大功,获得重赏.
据《尊贵的公主玛嘛的诸王诺颜之家谱》(Erkim DegedüGüngjüMama-yin Wang Noyad-un Qaγu ˇcin-uündüsün-üBi ˇcig),拉西彭苏克的祖父班朱尔(Baljur)于康熙六年(1721年)接任旗协理,因此被尊称为"协理七大爷".其父车楞达日札(ˇceringdarja)为班朱尔之长子,约于雍正十二年(1734年)受招入京,任乾清门侍卫.《水晶念珠》巴林旗王公世系部分也提到"任乾清门行走的四等台吉车楞达日札"(Kiyan ˇcing Men-dür yabuqu d?t?ger jerge taiji ˇceringdar-ja).
现有资料所提供的拉西彭苏克生平事迹方面的信息甚少.关于拉西彭苏克的年龄情况,他本人没有提到,相关材料中也没有直接的记载.《尊贵的公主玛嘛的诸王诺颜之家谱》记载:"羊儿年(*1775年)……协理七大爷以年过八旬为由提出辞职.〔郡〕王下令:'命你任乾清门行走的长子之第四子拉西彭苏克接任协理!'遂〔将拉西彭苏克〕带往热河,拜见了圣主〔皇帝〕,〔任〕为协理."(Qonin jil-dür……ˇci DaYe tusalaγ ˇci nayan kedün nasulaba kemen tu?iyal-iγomudaγsan-dur wang-(yin)〔un〕jarliγ ˇcinu yekek?begün Kiyan ˇcing Men-dür yabuγsanγo ˇcuγ-(yin)〔un〕d?t?ger k?begün Ra?ipungsuγ-iyar tusalaγˇci talbiya kemen?iyidgejüRe Ke-dür aba ˇciju Boγda ejen-dür beye-yiüjegülüged tusalaγˇci bolγaba.《水晶念珠》跋文中记载"〔抄〕写者是我的儿子豁兴嘎台吉以及徒弟呼雅嘎阿穆尔、布延图、朝 克 图 等 人."(Bi ˇcig ˇci anu?ber-ün k?begün taijiQo?ingγa kiged?ber-ün?abi Quyaγamur、Buyantu、ˇcoγtu tanbülei.)宝音巴特尔根据这两条记载,认为拉西彭苏克的爷爷既然于1775年时已年过80岁,那么在同一年《水晶念珠》成书时,他的父亲应该是60岁左右,而拉西彭苏克应该是40岁左右、儿子十多岁.宝音巴特尔的推断还是比较可信的,不过也许说拉西彭苏克的儿子当时20来岁左右更为合理.
从目前掌握的资料看,拉西彭苏克的着作除了《水晶念珠》外,还有一部《格鲁坚赞·赛音绰克图活佛传》(Getülgegˇci DegedüLam-a-yin Gegen-ü Namtar Erdeni-yinSang),写的是巴林高僧锡埒图·固什·绰尔济的生平,成书于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拉西彭苏克除蒙古文资料外,应该能读懂满文资料.因为作者在引用《通鉴》和《资治通鉴纲目续编》时,明确交代他是参考了"从汉文译成满文的"(Kitad-un kelen-e ˇce Manju ˇcilaγsan)二书.此外,作者在交代参考文献时还先后点到了几种汉籍之名.这些汉籍都有满译本或蒙译本.暂时还不好确定拉西彭苏克究竟利用的是汉文原本还是其满译本或蒙译本.《水晶念珠》的某些段落与清崇德年间的《元史》蒙译本有相似或相近之处,后者或许就是拉西彭苏克所说的Yuwan Ulus-unΓool Sudur(《元史》).乔吉介绍拉西彭苏克"……受过蒙、满、汉等文字的训练,后来也曾到雍和宫学习过藏文."目前,乔吉曾利用过的两个关键性资料---《格鲁坚赞·赛音绰克图活佛传》(据说原藏内蒙古图书馆)与《巴林右旗世系》(据说原为内蒙古日报社已故编辑仁钦嘎瓦个人所藏)均已下落不明.
关于拉西彭苏克,相关资料所提供的只是一些只言片语的零星记载,使后人很难直接、全面地了解他.然而一部《水晶念珠》使他的形象清晰丰满起来,人们可以通过他在书中传达的信息捕捉到他思想感情的脉络.书中给人以最深印象的主要反映为三个方面.
一、民族意识强烈
从《水晶念珠》的总体情况看,拉西彭苏克的民族意识是非常强烈的."民族精神十分重要的方面,如,民族凝聚力的大一统观念,重视历史盛衰经验总结的历史意识."作为生活在清代的蒙古族知识分子,拉西彭苏克通过写史抒发了自己热爱民族的感情,表达了自强的民族精神.
(一)民族自尊感
认为蒙古人自有高贵的血统,拥有辉煌的历史,不容他人随意评说.他尤其对汉籍中有关蒙古人历史的一些说法非常反感,认为是对蒙古人的诬陷.例如,在讨论蒙古族族源的问题上、在衡量评价民族英雄的问题上、在对待北元的问题上等方面,他都对汉籍中的说法进行了反驳和抨击,表现出强烈的民族自尊意识.
有意不记写有损蒙古人形象和名誉的史事.例如,《元史》载乃蛮部为哈萨儿所败,哈萨儿"尽杀其诸将族众,积尸以为京观."拉西彭苏克收入了这一史事,但却跳过了这段话,没有录入.这一现象很明显不属疏漏,是有意为之.少年成吉思汗和胞弟哈萨儿射杀同父异母兄弟别克帖儿之事,《元朝秘史》和17世纪蒙文蒙古史书《黄金史》、《蒙古源流》等都有记载,拉西彭苏克应该知晓,但他只是简短地交代一句"别克帖儿夭折,无嗣."了事.
这样的例子还有不少.拉西彭苏克没有记写成吉思汗青少年时期的一些史事,如铁木真被泰赤乌部抓获;成吉思汗与札木合失和;孛儿帖被篾儿乞部抢走等等.额尔德木图认为,拉西彭苏克是以此来表达他成吉思汗从小没有经历过任何困难、天生英勇聪慧而终成大业的思想,是其天命观的一种表现.布图格认为,拉西彭苏克的创作目的之一是为了团结当时的蒙古人,因此他担心收录这些内容会不利于团结人心.其实,在这里拉西彭苏克出于民族自尊心而有意不记写的成分较多.
即使是对待自己的批评对象,如果是蒙古人,他会采取不指名道姓的策略,尽可能地加以庇护.例如,对人物他会含混地说"某些人";对书籍他会笼统地说"吾蒙古之某些书".
以蒙古为正统.记年方法之一是先列蒙古诸帝年号,然后依次列宋帝年号、金帝年号.例如,将成吉思汗建立蒙古汗国的1206年(丙寅)记为"太祖成吉思汗元年、宋宁宗开禧二年、金章宗泰和六年".(Tai Züˇcinggis qaγan-u terigünon,Süng ulus-un Ning Züng qaγan-u Kai?i-yinqoyaduγar on,Altan ulus-un Jang Züng qaγan-u Tai Qu-yin jirγuduγar on.
可以说,民族意识是拉西彭苏克的精神支柱,正是强烈的民族意识促使他写出了《水晶念珠》这部蒙古史着.然而应当看到,也同样是强烈的民族意识使书中袒护、偏向蒙古的气氛较浓.这里有拉西彭苏克个人的原因,但是更主要的还是由时代发展的进程所决定的,既与当时蒙古人的政治处境有关,也与正确的民族观尚缺乏形成的条件有关.
(二)热爱自己的民族文化
《水晶念珠》的语言严谨而不失典雅,文学色彩的基调上增添了不少学术的韵味.以文学化的语言记写历史是蒙文蒙古史书的一大特点,是口传历史的遗风.拉西彭苏克继承了这一传统,不仅语言优美,而且还从以往的蒙文蒙古史书中选录了大量的诗歌韵文,更增添了整部书的文学色彩.可以看出他对自己民族文化的热爱之情.他所选录的诗歌韵文中包括成吉思汗与所谓的"九月儿鲁"就如何治理国家进行的谈话;所谓的"九月儿鲁"与孤儿就饮酒之利弊展开的谈话;成吉思汗对诸子、诸弟及众那颜的训诫箴言;成吉思汗与四个儿子就人生最大乐趣展开的讨论;元惠宗怀大都赋;满都海哈屯在答言汗即位仪式上的八白帐祭语、对诸臣僚的训言,等等.读来是一种文学的享受,同时也可领悟深刻的道理.与以往的蒙古史家相比,拉西彭苏克收录的荒诞不经的传说故事较少,而诗歌韵文却并不少,说明他对这一文学形式有自己的偏爱.
拉西彭苏克特别记载了蒙古人的婚嫁习俗,还写下了成吉思汗关于爱护马匹的新规定.这两项内容不见于其他蒙文蒙古史书.另外如前所述,拉西彭苏克曾批评一些蒙古人丢弃自己的文化传统、盲目效法汉人习俗的做法.这些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拉西彭苏克对自己民族传统文化的关注和热爱.
二、负有历史使命感和社会责任感
通过《水晶念珠》,可以比较强烈地感觉到拉西彭苏克的历史使命感和社会责任感.作为生活在清代的蒙古族知识分子,拉西彭苏克读过包括不同文种的很多书籍,加上自己的亲身感受,使他的思想觉悟超出了一般的蒙古人,能够意识到较深层次的问题以及自己的使命.他热爱自己的民族、为自己民族的前途担忧,他感到应该利用自己的知识为民族做些什么,于是完成了《水晶念珠》这部史学着作.在书中,他有意记载了许多皇帝治国安民方面的正反经验,收进了很多忠臣的谏言,也发表了不少相关的评论.目的很明显就是以史为鉴、唤醒蒙古人的民族意识.这反映了他强烈的历史使命感和社会责任感.而这恰好也是一个史家所应具备的.
三、拉西彭苏克对蒙古史学史的贡献
拉西彭苏克的《水晶念珠》可以说是蒙古史学批评的集大成者,反映了蒙古人历史观的最新变化,在蒙古史学思想史上树立了新的里程碑.他本人也因此成为蒙古史学思想史上一位重要的人物,他的名字一直受到世人的瞩目,也将会随着人们对其贡献的进一步认识而继续流传.拉西彭苏克为蒙古史学史所做出的贡献主要可以归纳为以下三点:
(一)完成了蒙古历史编纂史上的一次重大突破
《水晶念珠》史评部分的内容,是它区别于其他蒙文蒙古史书的显着标志,书中所采用的专辟空间发表评论的形式,填补了蒙文蒙古史书类别上的空白.自《元朝秘史》至17世纪蒙文蒙古史书,均以叙述为主,几乎不含作者的直接评论,18世纪的《恒河之流》、《金轮千辐》中虽然出现了作者的专门评论,但仅有寥寥几处.拉西彭苏克在以往蒙文蒙古史书发展的基础上,借鉴汉籍史评的形式,为己所用,方便自己发表对历史的看法.这不能不说是蒙古历史编纂史上的一次重大突破.
(二)代表了18世纪蒙古人史学思想的发展水平
蒙古史学在18世纪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时期.这一时期,蒙古史学在经历了前一阶段佛教思想的洗礼后,又不同程度地受到了汉籍的影响.蒙古史家在接触汉籍的过程中,头脑里汉地的一些思想观点随之而入,使蒙古人的历史观发生了不少新的变化.《水晶念珠》正是这一时期的产物,集中反映了当时蒙古人历史观的最新变化.拉西彭苏克在《水晶念珠》中发表的评论,不论在数量上还是在质量上都是空前的,代表了18世纪蒙古人史学思想的发展水平.其后的19世纪乃至20世纪上半叶,蒙文蒙古史书再未出现可以与其相提并论之作.他的史评可以说是蒙古史学思想史上的一座高峰.
(三)开阔了蒙古史家的视野,丰富了蒙古人的历史知识
《水晶念珠》是蒙文蒙古史书中篇幅较长、内容较多的一部.从今天的眼光看,该书的史料价值相对来说不是很高,材料的加工也不是很到位.然而应当承认,它在当时为开阔蒙古史家的视野、丰富蒙古人的历史知识发挥了一定的作用.
《水晶念珠》之前的蒙文蒙古史书,多以蒙古内部的史事为主要内容,对中原地区的蒙古人或汉人的历史活动记载得相对少些.蒙古人通过蒙文蒙古史书获取的历史知识不可能很全面.《水晶念珠》某种程度上改变了这一现象.拉西彭苏克从《元史》、《续资治通鉴纲目》等汉籍选录了大量与蒙古有关的内容,补充了以往蒙文蒙古史书的不足.
总之,拉西彭苏克在蒙古史学史尤其是蒙古史学思想史上都做出了重大的贡献,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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