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俄罗斯着名语言学家普罗普以俄国民间故事为文本, 从功能项划分、角色模式等方面对故事形态进行了精确分类。可以说, 几乎所有的民间故事都符合普罗普的神奇故事理论。运用故事形态学方法分析鄂伦春民间文学的内部结构, 可以发现其中存在的内部稳定讲述规律, 进一步向读者展现鄂伦春民间文学的独特魅力。
关键词: 普罗普; 故事形态学; 功能项; 神奇故事; 鄂伦春民间文学;
1928年, 俄罗斯着名语言学家和民间文学家弗拉基米尔·雅科夫列维奇·普罗普的《故事形态学》出版, 作品以俄国的民间故事为文本, 对神奇故事形态从功能、角色模式等进行分类。可以说, 几乎所有民间故事都符合普罗普的神奇故事叙述。
鄂伦春民间故事在故事结构和行动元上具有许多相似点, 给人一种单一重复感。这同样也是普罗普在阅读俄罗斯民间故事时的感受。因此, 运用故事形态学方法分析鄂伦春民间文学的内部结构, 可以发现这些口耳相传的故事中存在的内部稳定讲述规律, 进一步向读者展现鄂伦春民间文学的艺术魅力。
一、鄂伦春民间文学中的功能项
“功能指的是从其行动过程意义角度定义的角色行为。”[1]18-20普罗普认为功能项的出现推动了故事情节发展, 可以通过功能项划分分析故事内部结构。
(一) 功能项划分
普罗普总结出三十一种角色功能项, 通过编号代码的方式, 对每一个功能项都用一个词组来表达其定义, 主要有: (1) 一位家庭成员离家外出; (2) 对主人公下一道禁令; (3) 打破禁令; (4) 对头试图刺探消息; (5) 对头获知其受害者的信息, [1]23-56等等。在同一故事情节中, 这三十一个功能项既不必全部出现, 也可反复出现, 但是, 这些功能项的出现必须按照固定顺序交替进行。
以流传广泛的《波尔卡内莫日根》为例, 猎人波尔卡内本领高强, “是神箭手中的神箭手, 好猎手里的好猎手。”[2]318祖辈传下来一匹乌罗宽龙马 (1初始情景) 。一天, 他遇见了少女娜拉晓洁, 知晓其父母被害双目失明 (A加害) 想让对方做自己的未婚妻 (a缺失) , 听到了她家中的灾难 (B调停) , 于是答应娜拉晓洁 (C最初的反抗) 前去寻找仇人得尔肯得义 (↑出发) , 燕子告诉他得尔肯得义的老窝 (д赠与者的第一项功能) , 波尔卡内听了燕子的话, 继续寻找 (Г主人公的反应) 。得尔肯得义现身, 两人开始交战 (Б交锋) , 交战了两个回合, 最终杀死了得尔肯得义 (П战胜) , 在回家 (↓归来) 的路上遇见了开沉德义 (З给主人公出难题) , 经过一番交战后, 最终在龙马的帮助下解决了对手 (Р难题被解答) , 回到家中与娜拉晓洁结婚, 与家人团聚 (С举行婚礼) , 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普罗普提到, 主人公遭受在新加害或损失会创造一个新的故事“回合”。这个故事具有三个回合, 完成刺杀得尔肯得义的任务是一个大的回合, 射杀开沉德义是第二个回合, 宝马帮助主人公完成最后任务并且救了主人公的性命是最后一个回合, 这样就在一个篇幅并不算很长的民间故事中完成了普罗普所提出的“三迭式”[3]叙述, 也就是说在“重叠式”的结构中又加入了“连琐”与“递进”式的叙述形式, 从而在无形中增加了故事曲折度与可读性、复杂性, 使故事在口耳相传的过程中更吸引人。
在划分故事功能项过程中, 以鄂伦春民间文学的典型《白嘎拉山的故事》为例。
表1《白嘎拉山的故事》与普罗普功能项划分对照表
综上所述, 鄂伦春民间故事功能项的排列与普罗普神奇故事总公式在一些功能项上一致, 但是作为与俄罗斯民族文化传统相距甚远的一个民族, 鄂伦春民间故事还有一些普罗普没有提及的功能项或者有更多表现形式的情况, 具体表现在:
(1) 与普罗普31号功能项描述有所不同, 鄂伦春民间故事最后结局没有加冕为王这一项, 这大概与两个国家之间的文化差异有关。俄罗斯民族有一种英雄情结, 希望自己心目中的英雄可以担任首领, 带领他们走向理想的国家形态, 而中国受中央集权制度的影响, 没有加冕为王的政治形态, 所以最后的结局大多是英雄猎人主人公和心爱的人举行婚礼, 与家人团聚, 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
(2) 在鄂伦春民间故事里没有普罗普23号功能项, 也就是说改头换面这一情节在鄂伦春民间故事中是没有的。鄂伦春民间故事中的主人公在返程路上没有什么特定需要必须要改头换面, 大多都会在完成狩猎任务后以本来面目衣锦还乡。“不是所有的故事里都有所有的功能项, 但缺少一些功能项并不会对其他功能项的交替顺序产生影响。”[1]153
(3) 在鄂伦春民间故事中, 独有的一项是主人公在完成前往射杀怪兽解救人民的任务中会丢掉性命, 但是主人公都会被前人所赐的宝物 (多是宝马) 或者被恩都力、各种各样的神所解救, 起死回生, 继续完成未竟任务。
(4) 在鄂伦春民间故事中, 有一小部分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些物品。例如, 《金刚圈》中的主人公就是一枚金刚圈 (烧熟的面圈儿) , 但是这枚金刚圈也会前去杀死怪兽解救人民, 同样在某种程度上算是英雄的化身, 寄托了人民美好的愿望。
从故事类型来看, 有些英雄故事增加了一些动物帮助猎人完成任务的元素, 从中可以看出鄂伦春民间故事中赞颂智慧勇敢和强调“义”的理念, 展现了鄂伦春人民惩恶扬善的善恶伦理观。
(二) 功能项的排列组合
“许多功能项是从逻辑上按照一定的范围联结起来的。这些范围与完成者项相对应, 这就是行动圈。”[1]73
一个故事中可以包括几个行动圈, 功能项的排列就是指故事发展可以按照行动圈进行组合。
以《白嘎拉山的故事》为例, 发现文中出现三种情形: (1) 行动圈与人物准确对应。送给主人公骏马并告知解决方法的树神, 是赠与者, 将姐姐送到海岛上的三姐妹身边, 并告知怎么样才能救助弟弟, 又是相助者。 (2) 一个人物涉及几个行动圈。国王的第三个女儿不仅详细告诉了卡图艳通过父亲考验的方法, 并且跟随卡图艳回家救助弟弟阿尔塔内, 她既是故事中的赠与者, 同时又是相助者, 她以赠与者开始 (帮助卡图艳) , 然后她成为了主人公 (卡图艳) 的相助者。 (3) 相反情景内容:一个行动圈可以分布在几个不同人物身上。开始本应该作为对头的蟒猊被主人公的弟弟杀死, 因此后来的国王作为对头使主人公完成了追捕的使命。追捕介入了新的人物, 以此来增加对主人公的考验。
二、鄂伦春民间文学中的“角色模式”
角色是构成一个又一个完整故事必不可少的要素, 划分总结故事中的一些角色, 可以发现其中隐藏的文学创作规律。
(一) 总结角色
普罗普认为故事中形成的角色是与行动范畴对应的。共有七种角色, 包括对头、相助者、赠与者、寻找者等。这些角色可以通过功能项演变。以《森木特涅莫日根》为例, 森木特涅是故事中的主人公, 亚欠是山怪, 是对头;老树是赠与者与相助者, 同时也是神助;主人公的父亲属于被救者, 同时也是赠与者。一个人物可以担任多个角色、处于多个行动圈, 同样一个角色也可以由多个人物担任。民间故事情节之精彩曲折正是人物角色功能多样所致。
鄂伦春族崇尚体力和高超的狩猎技术, 受讲述者自身的文化、心理、甚至周围环境影响, 细观其英雄人物角色表征, 会发现其大多代表底层民众审美取向, 是贫民的代言人。这些平民英雄善良质朴、勤劳勇敢, 往往以夸张的手法被塑造成能一箭射下一排大雁、力大无穷的形象。他们闭上眼睛, 单凭声音就能一箭射中天上飞禽;拉个满弓, 隔着树枝, 也能一箭射倒地上走兽。在鄂伦春语中“莫日根, 是出色的猎手的意思。”[1]318这些“莫日根”完成了普通人想要完成却无能为力的事。如打败险恶的环境, 战胜灾难化身的对头 (各种吃人的怪兽) 等, 这种描写凝聚着鄂伦春族征服险峻自然环境的抗争动力, 展现了鄂伦春族人民坚持不懈的奋斗意志。
(二) 反面角色
鄂伦春民间故事中在对头 (加害者) 的行动圈中起主要作用的是吃人的犸猊 (蟒猊) , 这是鄂伦春族民间故事中特有的反角, 出现频率很高。受祖国最北边疆地理环境影响, 暴雪严寒给鄂伦春人民生活带来了很大考验, 犸猊是鄂伦春人民面对险恶自然力量苦涩心情的形象写照, 他们希望英雄能够横空出世, 帮助他们战胜自然, 过上安居乐业的幸福生活。
在类似《英雄格帕欠》这类故事中, 犸猊、得尔肯得义等成为故事中的主要反角, 也是“派遣者”, [1]74让主人公为了拯救人民而外出进行一系列的冒险, 虽然经历重重危险和波折, 但是最终能达成目的, 并且完成普通的猎人无法进行的斗争或追捕。这些反派的共同特征往往是自私丑陋, 暴力凶恶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总是充满着不切实际的贪婪欲望, 导致最终走向灭亡。这类角色是鄂伦春人民在建设家园时遇到的各种困难的化身。
在《英雄格帕欠》中, 叙述者描述格帕欠前去救父母的过程, 给主人公设置了无数障碍。与三个小伙子比武、打败阿尔克欠、与自然条件作斗争 (迷雾与遮住双眼的云彩) 、打败熊王、与犸猊搏斗等。叙述者对犸猊进行了详细描述, “那大大小小的犸猊实在太多了, 射不过来不说, 愣是射不死, 用沙土堵住窟窿就能活转过来, 犸猊王更是不得了, 挥舞石棒木棍, 渐渐逼近, 格帕欠只好刀剑齐上, 远点的用箭射, 近点的用刀捅, 用剑砍杀, 就这样一直厮杀了三天三夜。”[2]214格帕欠心想, 犸猊王彻底完蛋了, 放松下来, “不料犸猊王扭动巨大的身体, 左扭右拧地, 不一会儿, 竟然“腾”地一下子立起身来, 断了头的脖子一伸一缩、一鼓一涌, 然后晃巴晃巴, ‘噗噜’一家伙又伸出个巨头来……格帕欠毫无戒备……竟被大山般的犸猊压倒在地, 一时间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2]219除了主要反面角色外, 鄂伦春民间故事中还存在着一些次要反面角色, 是主要反面角色在完成残暴事件上的相助者, 描述往往简洁明了, 这是因为它们的作用除了帮助故事情节更加丰富之外, 更重要的是反映出主人公在冒险过程中的神奇才能, 同时也表现出主人公的坚强意志。例如, 《莫拉罕宝寻父》里的蛤蟆精;《雁姑娘》里的鹞鹰等等。英雄对头这样强大, 反映了人民受自然条件之苦的程度之深, 这种程度越深, 说明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越热烈, 同时也表现出人民对英雄必将胜利信念的坚持。
(三) 相助者角色
鄂伦春民间故事与其他国家的民间故事相同之处在于, 总是描写一些幻想色彩浓厚的、带有神奇力量的宝物角色。这些宝物在主人公拯救人民和各种冒险活动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相助者功能, 并帮助主人公赢得最后胜利。
从故事的文学性角度来看, 虽然鄂伦春民间故事中缺少“主人公摇身一变”的功能, 但代之而起的是与游牧民族关系密切的、具有“全能的相助者”[1]76功能的马的形象, 在《英雄格帕欠》中, 宝马一直帮助主人公完成杀死怪兽, 解救人民的任务。“宝马一边躲避冰雹, 一边告诉主人解决问题的办法。”帮助主人摆脱困境, “驾着主人, 箭一般离开冰雹国。”[2]199普罗普列举的“主人公的空间移动”“消除灾难或缺失”“从追捕中救出”“解答难题”[1]73等四项相助者功能在鄂伦春族民间文学的骏马形象上全都具备了。其他类似形象如《艾赫》中杀死犸猊的沙尔嘎宝马, 《森尔特涅莫日根》中的雪青马, 《茨尔滨莫日根》中的海骝马等。鄂伦春人善于骑射, 因此马在民间故事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他们以马为友, 展现出有别于其他民族的独特审美心理。
部分的相助者指除马之外的各种动物。包括《森尔特涅莫日根》里养大森尔特涅莫 (下转168页) (上接161页) 日根的老柞树;《莫拉罕宝寻父》里的乌力鸟;《艾赫》里的小梅花鹿;《茨尔滨莫日根》里的神鸟等等。这些动物具有“从追捕中救出”“解答难题”[1]73等部分相助者功能。
同时, 还有“只完成一件功能的专门相助者”[1]76, 主要是指平凡的现实生活中人们日常使用的一些物品, 因其不可或缺的强大使用功能被人们看作是宝物, 如金刚圈、桦皮图等。
综上所述, 通过分析鄂伦春民间文学的故事形态, 这个“山岭上”的民族丰沛的情感展现在读者面前, 故事中承载的文化心理内涵具有浓郁的地域文化特色和民族性, 反映了“鄂伦春人勤劳勇敢、豪放淳朴的性格和社会生活。”[5]这也是鄂伦春民间文学“关照久远的岁月, 反复被后人重新讲述”[6]、艺术魅力历久弥新的原因之所在。
参考文献
[1]弗拉基米尔·雅科夫列维奇·普罗普.故事形态学[M].贾放, 译.北京:中华书局, 2006.
[2] 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黑龙江分会.黑龙江民间文学 (17) [M].哈尔滨: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黑龙江分会, 1986.
[3] 屈育德.神话·传说·民俗[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 1988:141.
[4] 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黑龙江分会.黑龙江民间文学 (1) [M].哈尔滨: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黑龙江分会, 1981.
[5] 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黑龙江分会.黑龙江民间文学 (11) ·编者的话[M].哈尔滨: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黑龙江分会, 1984.
[6] 张锦贻.民族儿童文学新论[M].呼和浩特:内蒙古教育出版社, 2000:2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