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学发展到20 世纪发生了重大转向,其中最为重要的是学者者纷纷放弃了传统的形而上的方法,对美的本质问题也进行了"悬置".而转向使用一些诸如心理学的精神分析理论、符号学、现象学等理论.研究对象也转向了审美经验和人类的审美活动,而不再醉心于理论的建筑术,从而展现出开始走出思辨美学,借助其他学科的理论拓展自身的趋势.正如费希纳所提出的那样,美学逐渐放弃了传统的"自上而下"的方法转而采用"自下而上"的经验主义方法.而 20 世纪末我国学者提出的审美人类学实际是坚持了这一经验主义的道路,继续沿着"自下而上"的道路前进.
审美作为人类的一项基本活动,它本就应属于人类学考察的范畴.从美学史的发展来看,美学借助人类学的研究方法和研究成果已有悠久的历史.人类学的研究方法和思路在研究美学关于艺术起源的问题和揭示原始形象符号向审美符号转化的问题上,已经取得了一系列突破.无论是维柯的《新科学》,还是格罗塞的《艺术的起源》,也无论是弗朗兹·博厄斯的《原始艺术》抑或是弗雷泽的《金枝》,都既是作美学经典着作也是人类学经典着作.就是说,审美人类学是一个其实早已存在只是没有进行专门命名的学科.审美人类学作为一个独立的学科的历史虽然不长,但它其实早在已不知不觉中形成了,可谓"百姓日用而不知".
人类学是20 世纪的一门显学,它也是一门具有很强渗透性的学科,它很容易与其他学科交叉产生一些新兴学科,譬如: 文化人类学、社会人类学.审美人类学的产生应该不会引起人们的疑问的.从人类学的角度,采用人类学的方法来研究美学是自然的.因为审美活动是人类所特有的活动,而且人们的审美观念、审美习惯、审美心理等都是在一定的、具体的时空环境下形成的.脱离了具体的、生动的人类活动而把美学当作一种抽象的玄理,历史证明了是没有前途的.人们之所以最终走出古典美学正是因为康德、黑格尔等人是在抽象的、脱离鲜活生活的在研究美,走得是自上而下的道路.
20 世纪的美学发展经历了一个经验主义逐渐抬头,理性主义逐渐衰微的历程.朱狄在《当代西方美学》中曾这样写道:
"在经验主义者看来,那种对美的思辨,形而上学的探讨已毫无意义."[1]情况的确如此,康德、黑格尔的美学理论被看作一个时代的高峰,但毕竟已经成了历史.美学研究的主题已经由对"美"的形而上探讨转变为对审美经验、审美心理、审美场以及一些艺术门类中的具体问题的探讨.在回顾 20 世纪美学的发展历程时,我们甚至可以把审美人类学归结到"科学美学"中来.所谓"科学美学",按照托马斯·芒罗的说法,它是一种科学的、描述的、自然主义的接近美学的方式.[2]
审美人类学借鉴人类学田野调查的方法,这在很大程度上仍然属于对审美经验研究的范围.当然,审美人类学作为一个新的学科必然要有一些以往学科所不能概括的内容,从现实情况看,也的确如此.虽然审美人类学虽然仍以研究审美经验的发生为主要内容,但它的目的和意义已经不再局限于对审美经验进行归纳和总结.它的研究对象主要是一些异文化部落或少数民族,他们的审美经验和审美理念能对我们以往的理论起到补充甚至是颠覆的作用.在思辨美学方面或许当代中国学者不可能超越西方美学家,但每一个民族有自己独特的审美情趣、审美心理和审美习惯.在对本民族的审美情趣、审美心理和审美习惯进行自下而上的研究时中国学者和西方学者就站在一个起跑线上了.而且,越是在文明相对落后的地区,我们通过对他们的艺术生活和审美活动的研究就越能揭示艺术在人类生活中的地位和作用.因为在这些地区,艺术不再是贵族和精英们的专利品,也不是严格的艺术教养的结果,而是一种本然的生存方式.正如美国美学家埃伦·迪萨纳亚克在《审美的人》中所说的那样: "艺术是人类的一种正常的和必需的行为,就像其他普通又普通的人类职业和使人专着的事情,如交谈、工作、锻炼、游戏、社会化、学习、爱与关心一样,应该在每个人身上得到认识、鼓励和发展".
这是她在对非洲和斯里兰卡生活的当地人进行长达 20 年的考察所得出的结果.每一个民族都可以通过审美人类学的方法来考察本民族的审美习惯,包括艺术史.这些经验都是独一无二的,对于我们更客观、更全面的认识人类的审美活动都是积极的和必需的.而且人们可以通过对本民族的艺术史的书写来发掘其民族文化的价值,对于广大第三世界国家而言,他们还可以借此来抗拒西方文化的殖民.法国人类学家葛兰言( Marcel Granet,1884 ~1940)以中国的《诗经》为主要文献来揭示中国上古的宗教习惯和信仰的工作,无疑给了中国现当代人类学学者以巨大的启示,同时也对审美人类学在中国的发展提供了有益的思路和方法.
对于整个美学的发展而言,它又有打破"西方文化中心论",使美学真正成为全世界共同的语言的作用,这也给广大第三世界国家的美学家在世界舞台上的取得话语权提供了一个契机.具体到对中国的美学研究者而言,这一作用的意义更大.
因为我国学者在文艺学、美学领域长期的"失语",在单纯的思辨哲学领域很难突破西方的"逻各斯中心主义",在理论方面长期患有"食洋不化"的痼疾,用西方人的思维研究西方的问题这就注定了很难实现超越.用人类学的理论来研究中国的问题,这样就能发挥出自己一定的长处,体现自己一定的特点.这毋庸说也是一种经营策略,当然如果能再在此基础上形成自己的理论,又算是对世界美学的一个贡献了.
伴随经济全球化的浪潮,人类文化也出现了一体化的趋势.对全球一体化所带来的忧虑各国学者都早有述及,主要是在这场全球化运动中掌握话语权的是西方发达国家.他们不代表发展中国家的利益,全球化的最大受益者是像美国这样占强势地位的国家.在这一背景下我国学者从事的审美人类学研究又有了另外一层意义,那就是抵制文化全球化的意义.世界一体化、经济全球化的潮流是我们阻挡不了的,但民族的文化权益又不得不保护,这就是摆在当代学者面前的一个两难选择.如何在世界一体化的潮流中保持本民族的文化尊严和特色,是中国文化工作者所必须面对的课题.审美人类学研究给我们提供了这样一种契机,我们的研究是建立在对本民族文化的认真调查的基础上的,是立足于本民族文化的,在这一研究过程中民族文化的意义才得以肯定,民族文化的特征才得以彰显.同样,动态地记录民族艺术在全球化的背景下是如何应对或者是如何被影响的,这本身也是一件极其有意义的事.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肯定地说,美学的人类学走向是完全符合学术发展规律的,而且对于中国学者而言,它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是具有很强学术生命力的.同时,它以田野调查的方式,注重对一民族的审美经验、审美心理做具体的、动态的研究,能够更有力的揭示审美活动发生的机制.这对我们摆脱思辨哲学的思维模式,结合民族文化建构自己的美学体系都是大有裨益的.
参考文献:
[1]朱狄着. 当代西方美学[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4.
[2]托马斯·芒罗. 走向科学的美学[M]. 石天曙,等,译.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16.
[3]埃伦·迪萨纳亚克( 美) . 审美的人[M]. 户晓辉,译. 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