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币金融学论文第六篇：数字货币引起的公共金融理论与问题
摘要：Libra加密数字货币计划的推出,在引发全球广泛关注、严重质疑的同时,也提出了“私人部门能否公开发行数字货币、是否可以拥有货币发行的公共权力”等全新话题,需要在“公共金融”的理论范畴、框架体系中加以持续观察、探究、作答与破解。
关键词：Libra加密数字货币; 公共金融; 货币发行权;
一、问题的提出
2019年6月18日，美国知名社交媒体脸书公司（Facebook）宣布将发行加密数字货币Libra（又称“天秤币”），计划于2020年6月正式推出。消息传来，迅速引起全世界的广泛关注。
然而，在随后短短的4个月时间里，一些国家的政府部门、中央银行、金融监管机构便纷纷发声“反对脸书公司发行加密数字货币”，Libra项目部分创始成员也相继退出。各种问题接踵而至，让尚未付诸实施的加密数字货币计划岌岌可危。
尽管如此，Libra的“显山露水”在引发全球高度关注甚至严重质疑的同时，也提出了一个非常值得探讨和研究的全新话题，即：在数字化时代的今天，私人部门的科技公司，是否能够公开发行数字货币？换言之，私人部门是否可以拥有货币发行的公共权力？
可以说，脸书公司的大胆举动与尝试，对传统意义上央行“天然”拥有的货币发行公共权力提出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产生了不容忽视的冲击。毋庸置疑，过往公共部门和私人部门在金融领域的活动范围、边界划分、角色扮演等“常态化问题”，正受到来自现代金融科技的颠覆性影响。
由此，如何站在金融领域的公共视角来剖析、探究“私人部门的货币发行权拥有”“公共部门货币发行权垄断及货币超发”“私人部门与公共部门发行数字货币中的技术合作共享”“全球公共金融领域的风险防范”等公共金融范畴的相关话题，则具有了理论与现实层面的重大创新意义，也凸显了破解的紧迫性。这也就是说，当下基于数字货币引发的公共金融理论与现实问题研究，已经被摆到了议事日程，需要持续观察、深入思考、认真作答。
二、私人部门发行数字货币的主要目的及其引发的公共金融问题
（一）Libra加密数字货币发行的主要目的
根据Facebook发布的加密数字货币白皮书，Libra是由Facebook子公司Calibra发起的、以一篮子法定货币、政府债券等作为资产储备以保证刚性兑付的加密数字货币，旨在建立一套简单的、无国界的全球货币和为数十亿人服务的金融基础设施，创造一种普惠全球，无论贫富、无论国家，各阶层都可以使用的数字货币。按照计划，Libra将由独立的、非营利性成员制组织“Libra协会”管理，以“解决金融资源不平等，实践普惠金融，让更多人享有获得金融服务和廉价资本的权利”作为其追求目标。
单就白皮书内容而言，由Facebook发起的Libra加密数字货币计划具有“普惠性、公益性、创新性”的显着特征。
（二）以区块链技术为支撑的数字货币是数字经济时代的必然产物
从技术层面来看，Libra是基于区块链技术的发展和运用，是能够在全球自由流动、价值稳定的数字货币。而数字货币仰赖的区块链技术，具有去中心化、信息不可篡改、集体维护、可靠数据库、透明开放五大特征，本质上是一个去中心化的数据库。作为“信任机器”的区块链，将逐步完成从现阶段“信息互联网”到“价值互联网”“信任互联网”的转型升级，其所提供的“公共、共享场景”是传统互联网所无法比拟的。
区块链技术在清结算方面可以降低交易成本，有着高效、透明、安全、可信的天然优势，能够有力推动数字货币的创新与应用。站在现代金融科技驱动金融变革的角度讲，数字货币就是区块链与生俱来的应用场景，是数字经济时代的必然产物。
（三）私人部门发行加密数字货币引发的主要公共金融问题
作为私人部门的科技公司，Facebook已然“公开侵入”过往原本由公共部门的各国中央银行“天然占据、掌控”的公共金融领域，不知不觉中试图拥有或分享“发行数字货币”的公共权力，这不得不说是对传统央行“垄断”握有货币发行“公共权力”的一种重大挑战。更为尖锐的是，Libra加密数字货币“去中心化”的趋向对“处于金融体系中心位置和风口浪尖”的中央银行而言，不啻为“一场颠覆性的革命”。其可能引发的公共金融问题主要有：
1. 打破传统央行对货币发行“公共权力”的“垄断”掌控
通常，发行货币是一个国家行使主权的重要体现。在现代社会，各国一般把货币发行权赋予中央银行。货币发行的基础，则是与国家主权等相挂钩的国家信用。而十多年前比特币的出现、近期Facebook推出Libra数字货币发行计划，都或多或少打破了传统意义上央行“垄断掌控”货币发行公共权力的格局。尽管人们担忧这些基于区块链技术的、“去中心化”的数字货币脱离了主权信用，但一个不容回避的现实是，央行主导下、依赖主权信用发放的货币同样面临“货币超发”等亟待应对的“公共权力滥用”问题。
2. 挑战传统的公共法定货币的地位
Libra加密数字货币“闯入”公共金融领域，对传统意义上的公共法定货币的地位无疑是一种“撼动”。尤其是白皮书中将Libra定位为“全球性货币”，则更是挑战了包括美元在内的法定货币的国际化地位。
3. 对现行货币金融体系产生巨大冲击甚至颠覆
作为“去中心化”的、具有储备资产背书、能够跨境支付的数字货币，Libra一旦实现白皮书中所描述的愿景，将会对现行货币体系、金融体系以及未来的储备体系带来巨大冲击甚至颠覆。
4. 数字货币全球化下的公共金融领域存在监管空白
Facebook用户群体极其庞大、分布世界各地，其推出的Libra数字货币足可以产生全球性影响力，极有可能导致一些主权国家丧失对汇率的管控。不仅如此，Libra数字货币在金融安全、投资者保护、反洗钱和打击恐怖主义融资等领域都会带来监管挑战，威胁全球金融稳定，并引发网络安全、税收和隐私保护等问题。而对于加密数字货币的有效监管，目前还属于全球公共金融领域的监管空白区，亟待国际组织、各国政府、中央银行、监管机构携手合作，共同应对。
三、公共部门反对下的私人部门“公共金融领域分权”遇挫
Libra加密数字货币白皮书发布以来，国际组织、各国政府等公共部门，围绕“如何应对Libra”这一全新问题，多持反对或保留态度，但关注的侧重点又各有不同。
（一）欧盟反对私人部门拥有货币发行权，重申货币主权重要性
以德法两国为代表的欧盟反对加密数字货币Libra在欧洲推行，称其对欧盟国家的主权构成了风险，强调“货币权力属于国家主权，不应由私人实体掌握”，主张进行严格监管。
与此同时，两国也承认，有必要提升现有国际支付体系的效率，在欧洲层面“呼吁所有银行共同努力改善欧洲支付系统，鼓励欧洲各国央行加快推进公共数字货币解决方案事务方面的工作”。
（二）美国国会议员认为Libra天秤币挑战了美元的地位
北京时间2019年10月23日，美国众议院金融服务委员会主席麦克辛·沃特斯在FacebookCEO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出席的听证会上称，天秤币挑战了美元的地位，美国众议院金融服务委员会正在对Facebook构建挑战美元的数字货币计划感到严重关切，重申“Facebook必须立即暂停Libra开发，直到所有问题都被回答”。在美国国会议员看来，Libra数字货币挑战了美元等公共法定货币的地位，这也是Facebook构建的Libra数字货币计划的最大风险。
（三）二十国集团（G20）强调Libra存在较大监管风险
2019年10月17-18日，二十国集团（G20）财政和央行部长级和副手级会议一致同意发布G20关于稳定币的声明，肯定金融创新的潜在效益，同时指出稳定币具有一系列政策和监管风险。会议期间与会各方还就Facebook计划发行的加密货币Libra达成共识，认为其在监管等方面“将引发严重的风险”。针对Libra，包括新兴国家在内的G20成员都提出了否定的意见。七国集团（G7)2019年10月17日发布的一份新报告也认为在解决此类数字货币构成的深刻国际风险之前，不应允许这种加密货币发行。G7的一个工作小组表示，“稳定币”（通常由传统货币和其他资产作为后盾的数字货币）可能威胁到世界货币体系和金融稳定。在此情形下，以Facebook为代表的私人部门在“公共金融领域分权”的努力与尝试暂时遇挫，亟需对加密数字货币项目计划进行大幅度修改与调整。
四、央行“抢滩布局”数字货币与私人部门拥有技术创新优势
现在来看，各国央行都主张对数字货币采取“严格监管把控”措施，一些国家央行从维护主权货币及反洗钱角度表达了对Libra的反对态度。
当然，对于Facebook推出的加密数字货币Libra，并非所有国家央行都持反对态度，一些国家央行对其技术创新、改革激励作用同样予以肯定。如英国央行“英格兰银行”在公布加密货币监管规则的同时称天秤币或成为重要支付工具，该行金融政策委员会认为“天秤币有可能成为一个具有系统重要性的支付系统”。副行长Dave Ramsden则表示，英国央行非常关注应该采取哪些措施来提供公共基础设施，以鼓励私人创新，指出“与其它央行联合开发一种数字货币是值得考虑的，因为跨境支付的成本和效率存在一个很大的问题”。无独有偶，瑞典央行行长斯特凡·英韦斯（Stefan Ingves）表示，Facebook提出的加密货币Libra是改革的催化剂，已成为激励全球央行改革并反映数字时代的一个动力。
（一）全球央行“抢滩布局”加快推出自己的数字货币
值得注意的是，央行一边反对Facebook发行Libra数字货币，一边急于改善现有支付系统，推出自己的数字货币。根据国际清算银行2018年对63家央行的调查，其中有70%的央行正在从事CBDC研究和概念验证工作。究其原因，主要是：区块链等新技术的运用可以解决当前金融体系存在的诸多弊端，而数字货币交易量的增长和Facebook推出Libra计划也“倒逼”各国央行采取更加认真严肃的态度来探讨数字货币这一全新课题。毕竟，在数字经济时代，各国央行都不想将制定新一轮金融游戏规则的权力交出去，不愿错过建立“新的布雷顿森林体系”的机会。这其中，法国财政部长表示拟创造一种“公共数字货币”，德国联邦政府内阁也于2019年9月18日正式批准区块链战略草案，政府将支持证券代币化和比特币、以太坊等数字货币交易。美国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CFTC）前主席Christopher Giancarlo则表示，美国政府必须对美元进行数字化，并从中央银行手中分离出权力。此外，日本、新加坡、加拿大等国也都在考虑发行自己的数字货币。毫无疑问，一场没有硝烟的“数字货币大战”，正在公共部门的各国中央银行之间上演。
（二）中国央行有望率先在全球推出“中心化”类型数字货币
在我国，作为央行的中国人民银行早在2014年便开始组织专门机构、人员着手研究数字货币。
目前我国央行研发的数字货币（DC/EP，英文全称为Digital Currency/Electronic Payment），是基于区块链技术推出的全新加密电子货币体系，采用“中央银行-商业机构”的双层运营体系，即人民银行先把DC/EP兑换给银行或者是其他金融机构，再由这些机构兑换给公众；以账户松耦合的方式投放，并坚持中心化的管理模式。从设计思路和定位来看，我国央行法定数字货币(DC/EP)是对M0的替代而不是现有货币的数字化，即DC/EP注重对M0(纸钞和硬币)的替代，而非M1、M2，这使得交易环节对账户依赖程度大为降低，有利于人民币的流通和国际化。
经过多年研究，DC/EP技术已经趋于成熟，由此我国中央银行有望率先在全球推出“中心化”类型的数字货币。
（三）私人部门拥有技术创新优势及合作共享机制
作为Libra倡导者，Facebook在全世界范围内拥有27亿用户、9000万家企业，其旗下的即时通讯软件Messenger和Whatsapp在全世界范围内均有很高的使用率，由此决定了Libra在实现跨境转账支付应用方面具有先天优势。区块链的开放性叠加Facebook的全球化定位，则成为Libra与生俱来的最大优势。
2019年10月23日，FacebookCEO扎克伯格在接受美国众议院金融服务委员会垂询、回答加密数字货币相关问题时表示“Libra储备金将主要是美元”，Facebook并不是在试图帮助创建全新的主权货币，强调天秤币首先是一个全球支付系统。扎克伯格指出“Libra的目的是促进汇款方式，而不是与主权货币竞争或影响货币政策”，天秤币Libra背后的理念是，转账汇款应该和发送短信一样简单且安全。“天秤币将成为全球支付系统，完全由现金和其他高流动性资产储备支持”。
正因为此，私人部门的科技公司完全可以凭借其在区块链技术、数字货币研发领域拥有的“创新科技的领先优势”，通过“技术（手段）共享与输出”方式与拥有传统货币发行权的公共部门的央行进行有效合作，共同研发面向全球的、真正普惠的数字货币，从而形成数字化时代“共享经济”新格局。
五、主要观点和结论
1.数字货币的发行已经超越国界，很大程度上属于“全球性公共金融问题”，需要在“公共金融”的理论范畴、框架体系中加以持续观察、探究、作答与破解。
2.Libra天秤币并非“完全去中心化”，而是采用了“发币环节中心化，流通环节去中心化”的准去中心化模式数字货币。拥有储备资产背书的特点，决定了Libra天秤币属于“资产支持数字货币”，一定程度上相似等同于“具有支付、流通功能的资产支持证券”。因此，在主动接受各方监管并积极寻求合作的情形下，Libra数字货币计划项目有可能会获得公共部门认同与接纳。
3.涉足数字货币的不只是Facebook，零售巨头沃尔玛也计划开发自己的加密数字货币，投行机构的高盛正在广泛研究“代币”概念、未来“绝对”会推出数字货币，凡此种种表明私人部门发行数字货币已经成为数字化经济时代的“新常态”，理论界应当站在公共金融视角认真分析、思考“货币新概念”“货币发行公共权力分权”等相关问题。
4.数字货币在今后一个时期将会呈现“中心化类型数字货币（DC/EP）、准去中心化模式数字货币（Libra）、去中心化数字货币（比特币）”等同时并存的格局。
5.我国中央银行有望率先在全球发行、推出“中心化”类型数字货币，在此基础上，还应积极倡导各国央行，并与全球科技公司一起合作，共同研发“普惠世界各国”的“泛中心化地球数字货币（E币）”，进而推动人民币国际化、中国金融数字化进程。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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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李骥志:《德法反对脸书加密货币Libra进入欧洲》,新华网,2019年9月14日.
[3] 张姝欣、陈鹏:《美议员:脸书发行的数字货币Libra挑战美元地位》,《新京报》,2019年10月23日.
[4] 《易纲、陈雨露出席G20财长和央行行长会议和副手会议》,央行网站,2019年10月19日.
[5] 《英国公布加密货币监管规则称天秤币或成为重要支付工具》,腾讯科技,2019年10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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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CFTC前主席:美国应创建基于区块链的美元数字货币》,新浪财经-自媒体综合,2019年10月17日.
[8] 穆长春:《中国央行数字货币采取双层运营体系,注重M0替代》,第三届中国金融四十人伊春论坛,2019年8月10日.
[9] 《扎克伯格:Libra不是在试图创建一种主权货币》,互联网腾讯科技,2019年10月23日.
[10] 《扎克伯格:在获得所有美国监管机构的批准前不会推出Libra》,新浪财经,2019年10月23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