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引言
近年来有不少学者用“施格动词”(ergative verb)或“非宾格动词”(unaccu-sative verb)来解释汉语或英语中有关(不)及物动词的句法结构,但在这些研究中相关的术语不够统一,例如:施格、作格、非宾格,这三个概念基本上都是指er-gative;学者们在使用这些概念时也有不同理解,其中有一些几乎完全背离了ergative语言背景。本文试图对这些概念进行梳理,尝试用与此相关的概念证明汉语动词系统的四分法,对这种四分法重新做出理论解释,并寻求汉语VO-OV混合语序类型(金立鑫、于秀金2012)的相关解释。
“功能语言学和认知语言学界一般认为,世界语言的类型可以分为及物性系统和作格性系统两大类 (Halliday 1985,1994;Langacker 1991;Lemmens1998),但正如Halliday(1985,1994)、Langacker(1991)、Dixon(1994)等人所说,任何一种语言都同时存在两种模式,只是程度的不同”(转引自郭印2011:iii)。由此看来,在不同语言中观察和研究这两种可能存在的不同句法组配或许也是一个可以探索的途径,至少在句法描写层面上通过施通格和主宾格不同的句法配置来揭示部分句法分布模式是一个值得尝试的做法(参见曾立英2007)。
至于人类语言不同表现形式背后的功能推动等等因素以及不同的功能如何对应更多更复杂的语言形式,还需要在更广泛的层面上进行。本文暂且在描写层面上利用这两种不同的句法配置来观察并解释汉语中的相关句法现象。
2.关于施通格句法配置和主宾格句法配置
汉语中最早涉及ergative这个概念的或许是黄长著等人1981年翻译的哈特曼、斯托克(1972/1981)的《语言与语言学词典》,其中将ergative译为“作格”,吕叔湘(1987)也将ergative称为“作格”,此后大部分中国学者都沿用这个译法。
Google scholar提供的检索结果认为,ergative这一术语来自丹麦语,或许是为了避免与已有的格语法中的agent相混,英语直接引进了这个术语而并未将其译为agent。从语义上说ergative与agentive并无太大差别,都表示动作者(动者格、主动格)。要彻底弄清楚ergative,先简要对比一下ergative语言和主宾格语言。
较早讨论人类语言中ergative现象的是Anderson(1976),他以东北高加索的Avar语为例,说明ergative语言在形式上的句法配置(同上:4):(1)a.vas v-eker-ula男孩男性-跑-现在时(这男孩在跑步)b.Jas j-eker-ula女孩女性-跑-现在时(这女孩在跑步)c.vas-al r-eker-ula男孩-复数 复数-跑-现在时(男孩们在跑步)d.Ins:u-c:a jas j-ec:-ula父亲-格标记 女孩 女性-表扬-现在时(父亲表扬这女孩)e.vas-as:sisa b-ek-ana男孩-格标记 瓶子 非人类-打碎-过去时(这男孩打碎了这瓶子)f.vas-as:susbi r-ek-ana男孩-格标记 瓶子 复数-打碎-过去时(这男孩打碎了这些瓶子)在例(1a-c)中,“主语”(为照顾习惯,暂称为“主语”,详下)没有格标记,当主语为单数时,不及物动词“跑”上有人类的性别标记,主语为复数时,“跑”上有数标记(这也符合“单数有数的标记蕴含复数有数的标记”共性)。这里有一条最重要的现象,该语言中不及物动词的主语没有格标记。例(1d-f)为及物动词,所有主语全部带格标记,同时动词标注宾语的性而不是主语的性,而且也是当宾语为单数时标记人类还是非人类,当宾语为复数时标记数。这里或许可以提取出一条蕴含共性:复数有标记区分生命度则单数也有标记区分生命度,复数生命度标记区分的精细度不会超过单数生命度标记。
现在我们基本清楚,ergative语言就是动作的施事有ergative格标记成分的语言。所以,ergative应被称为“施格”才最准确。与“施格”相对的为“通格”(即不及物动词的主语和及物动词的宾语带有“通格”标记),因此这种句法组配形式的语言应该称为“施格-通格语言”,可简称为“施通格语言”。在句法上相对应的是施格结构和通格结构。根据Dixon(1979)的说法,它们可以通过形态表现(形态施通格),也可通过句法表现(句法施通格)。
如前所述,国内绝大部分学者多将ergative译为“作格”。目前我们所见到公开发表的文献中,只有江荻(2007)、朱晓农(2008)、陆丙甫(2009)、罗天华(2011)用的是“施格”。朱晓农(2008:139)指出,“ergative语是什么样的一种语言呢中文把它译为‘作格’。这个译名恐怕不妥,ergative应该是‘施格’”。陆丙甫(2009:4)也指出:“如果采用‘施格’这一翻译,几乎就不需要解释而意义自明。
Ergative指施事独用的格形式,‘施格’的名称一目了然”。前文Avar语的例子里有一个重要现象需要注意,那就是不及物动词的主语无施格标记,及物动词的施事主语有施格标记。这也是所谓施通格语言句法标记的典型组配方式。
典型的施通格语言中及物动词的宾语与不及物动词的主语(即通格)都无标记,这里也有一条蕴含共性:如果施通格语言不及物动词的主语和及物动词的宾语有标记,则及物动词的施事主语也有标记。简言之,如果通格有标记,则施格也有标记。与之平行的主宾格语言蕴含共性是:主宾格语言不及物动词的主语和及物动词的主语有标记,则及物动词的宾语也有标记。例如Dyirbal语(一种OSV语序的语言):(2)a.uma banaganyu.uma-?banaganyu(爸爸-无标记通格 回来)爸爸回来了b.Yabu?uma?guburan.
yabu???uma-?gu buran(妈妈-无标记通格 爸爸-施格标记 看见)爸爸看见了妈妈c.uma yabu?gu buran.uma-?yabu-?gu buran(爸爸-无标记通格 妈妈-施格标记 看见)妈妈看见了爸爸(Dixon 1994:154-155)上面Dyirbal语中不及物动词的主语和及物动词的宾语都没有标记,这两个成分就是通格,我们称之为通语(译为absoluter),而及物动词的主语都有标记,是施格,我们称之为施语(译为ergater)。
施通格语言中的通格,常常是无标记的;而及物动词的施语采用另外的句法形式。爱斯基摩语、巴斯克语也都是施通格语言。
与施通格语言相对的是主宾格语言。主宾格语言中,不及物动词和及物动词的主语均标记为主格,而及物动词的宾语标记为宾格。例如在日语、韩语这样的语言中,不及物动词的主语和及物动词的主语采用同一标记,比如日语的主格标记,无论动词及物还是不及物,主语都用ga标记,韩语无论动词及物还是不及物,主语标记都是ga或者i。宾语采用另一个标记,日语用o,韩国语用eul或者reul。像日语和韩语这样的语言,语言学家称之为主宾格语言。主宾格语言和上面介绍的施通格语言在“施事”、“主语”和“宾语”的句法标记上的配置是错位的,Dixon(1979:61)将以上现象总结为:
从图1可以假设,主宾格语言的主语主要是施事与话题的结合体,而施通格语言中的通语则主要是话题与受事的结合体。但是这两种不同角度的句法概括在各种语言中都有不同程度的表现。
3.非施通格语言中的“施格动词”和“通格动词”的句法现象后来有学者提出(参见郭印2011:iii),类似施通格语言中及物动词宾语与不及物动词的主语采用相同形式表达的现象在很多语言中都有。例如英语中的John broke the window(及物动词)和The window broke(不及物动词),其中window在及物动词结构中做宾语,在不及物动词结构中做主语,它的语义角色“受事”虽没有变化,但被置于不同的句法格位中。这种语序配置与施通格语言中通格成分的形态句法配置模式很类似。英语、法语、土耳其语等语言中都存在可以构成类似结构的动词,很多文献称其为ergative verb,我们这里译为施格动词。
Absolutive verb在本文中译为通格动词,是类似例(1a-c)中的那些不及物动词。类比到汉语这种用句法形式表现的施通格结构,它对应于汉语中那些永远都不出现施受关系的不及物动词,而且它们的论元成分可前后自由转换。如:
(3)a.客人来了b.来客人了例(3)中的动词“来”就是通格动词。但这类显而易见的通格动词在国内多数文献中却表述为“作格动词”(即本文的施格动词),完全弄混了(也有文献称其为“非宾格动词”,这个术语稍好一些,即无法指派宾格的动词)。
与通格动词相对应的是通格成分(或通语)。假如参照施通格语言的系统看汉语的施语和通语,我们可以假设,施语和通语也应该像施通格语言那样,有相应的句法配置。但是以下两点需要注意:第一、在汉语施格动词结构中,在施语出现的条件下,通语很像及物动词的宾语,但它与及物动词宾语的区别是通语可以前移而宾语不可以。这也是施格动词不同于及物动词的地方。在施事不出现的条件下,通语可以前移至类似传统上句子主语的位置。第二、在通格动词中,通语可以自由出现在动词的前后。这也是通格动词区别于不及物动词的地方。
据黄正德(2007)介绍,是Perlmutter(1978)首次提出述词区分“非宾格”(unaccusative)和“非施格”(unergative)。但是这些术语存在三个问题,第一,虽然它所能携带的两种论元成分(如“张三关了门”中的施事和受事)都不带有“宾格标记”,符合“非宾格”这一特征,但很容易让人误认为这两个成分都不是宾语,因为一般人很容易将宾格与宾语联系在一起,而实际上其中一个是句法结构中典型的宾语。第二,一般而言,科学术语的定义尽量少用否定形式,否定形式实际上可能包含的外延要比肯定形式大得多。外延越大,越容易出问题。如要理解“非宾格动词”这个术语,需要先理解“宾格动词”,而“宾格动词”很容易被理解为及物动词,如再对其进行否定,就可能误解为不及物动词。而“非宾格动词”与不及物动词的概念相差甚远。第三,它抹杀了通格与施格之间的差别。这一点我们会在下面具体讨论。
先说“非施格动词”。我们前面说过,采用否定形式来作为基本概念,并不能给读者带来方便。其次,“一元非施格动词”从宾格语言的角度来看,就是不及物动词。而“二元非施格动词”就是宾格语言的及物动词。
再看“非宾格动词”。前面我们指出,这种处理抹杀了通格与施格两种不同动词以及与之相应的论元成分之间的区别。一元非宾格动词实际上就是施通格语言的通格动词,论元上没有施格标记,如果有标记也只能是通格标记(施通格语言的论元标记蕴含共性:如果通格有标记,则施格有标记),在汉语中,通语可以在通格动词前也可以在通格动词后。从以往的角度看,把这个论元看成宾语还是看成主语都是一样的(我们称之为通语就是为了区别它与主、宾语之间的差别)。“二元非宾格动词”从施通格语言的角度来看就是有施事的动词,这类动词有施格有通语,为了区别于通格动词,我们称之为施格动词。虽然汉语和英语这样的语言动词上没有施通格语言那样的格标记,但从传统的观点“有主语有宾语并且受事可以移动到前面做主语且无标记”这一点上看,它们更像施格动词。
上面简要讨论了“施格动词”、“通格动词”、“施格成分”(施语)和“通格成分”(通语)。下面我们用这些概念讨论汉语中的相关句法现象。
4.汉语中的施格和通格现象
从语言的句法配置格局而非形态表现上看汉语普通话(句法施通格和句法主宾格),句法分布上,主宾格配置中不及物动词和及物动词的主语(或宾语)的句法位置是固定的;施通格句法配置中,通格动词的通语可以在动词的前后。施格动词如果施语不出现,通语的位置可以前置于动词。
吕叔湘(1987)是最早讨论到汉语中施格动词的,先看一组例子:(4)a.中国队打败了韩国队b.中国队打胜了韩国队例(4)中,无论是用“打败”还是“打胜”都表示中国队赢。再看下例:
(5)a.中国队打败了韩国队b.
韩国队打败了例(5a)和(5b)中的“韩国队”语义角色没有改变,语义也没有改变。从传统的观点看,不管“韩国队”做宾语还是主语,都表示韩国队败。但下面的例子不同:
(6)a.韩国队打胜了中国队b.中国队打胜了例(6a)和(6b)两个句子中“中国队”的语义角色发生了改变,句子的语义也发生了改变。“中国队”做主语时表示中国队赢了,但做宾语时表示中国队输了。
以上几例中“打胜”和“打败”是两种不同类型的动词。汉语中“打败”在做不及物动词时其主语(5b)与其做及物动词用时宾语(5a)的语义角色不变,它与上文所列举的施通格语言中的施格现象基本一致。构成这类结构的动词可称其为施格动词。
那么参照施通格语言和主宾格语言的句法配置看汉语中的动词,它们在句法分布上有什么样的差异呢我们先看下面两组似乎很相像的结构:第一组:
(7)a.草地上躺着一个人b.一个人躺在草地上(8)a.死了一头牛b.一头牛死了(9)a.客人来了b.来了客人第二组:(10)a.气死了老师b.老师气死了(11)a.吓了他一跳b.他吓了一跳(12)a.洗干净了衣服b.衣服洗干净了(13)a.医好了病人b.病人医好了(14)a.写完了作业b.作业写完了仔细观察以上两组结构可以发现,第二组动词结构都隐含了一个施事,我们可在其前面添加一个主语,且后面动宾结构的意义并不发生任何改变。但第一组动词短语结构就无法在前面添加施事主语,这类动词本身就是一价的或一元的。本文称第一组结构中的动词为通格动词,第二组中的动词为施格动词。
英语和汉语的施格动词有一条操作规则:如果施语不出现,通语可以前移,如例(10b)-(14b)。施语出现时,这类句子不允许动词前后的施通语转换,例如:
(15)a.中国队打败了韩国队b.*韩国队打败了中国队c.韩国队打败了(16)a.三个人吃完了一锅饭b.*一锅饭吃完了三个人c.一锅饭吃完了如果通语名词短语内部具有领属或者整体关系,有些动词允许通语分裂,即领属成分或整体性成分前移到动词前,例如:(17)a.张三剥了橘子皮b.橘子皮剥了c.张三橘子剥了皮(18)a.李四挑满了缸里的水b.缸里水挑满了c.李四缸里挑满了水但这个规则有很多漏洞要填补,例如:(19)a.李四打断了张三的腿b.张三腿打断了c.*李四张三打断了腿(20)a.张三喝完了杯子里的水b.杯子里的水喝完了c.*张三杯子里喝完了水例(19c)中的“张三”与“腿”之间有领属或整体部分关系,但“张三”却无法移动到动词之前。例(20c)中的“杯子”与例(18c)中的“缸”语义角色相同,但(18c)合法,而(20c)不合法。如何找到这些现象背后的条件或规则,还有很多问题需要研究。
除上述通格动词和施格动词外,我们再来看第三类动词:及物动词。这一类动词的主宾语位置是固定的,宾语绝对不能前移(除了特定句式以外,例如数量分配结构等),例如:(21)a.张三批评了李四b.*李四批评了(22)a.张三看穿了李四b.*李四看穿了第四类动词为不及物动词。这一类动词与第一类通格动词的区别是,它的主语无法移动到动词之后,例如:(23)a.孩子们在吵闹b.*在吵闹孩子们(24)a.朱建华跳了b.*跳了朱建华我们将以上对动词分类的内在方法小结如下:
表面看本文与黄正德(2007)的分类都是四分格局,但这不是名词术语问题,而完全是基于不同的理论诠释以及对施通格语言句法配置和主宾格语言句法配置的理论思考。
5.两种不同的句法组配和四分系统的理论基础及对汉语“特殊结构”的解释
任何成功的分类系统都会具备较强的解释力。表1的动词四分系统是否也具有相应的解释力呢我们可以尝试一下。
5.1 通格动词结构
类似例(7)-(9)这类结构,都可处理为通格动词结构,其论元成分也都可称为通语。现代汉语语法研究史上两个著名的悬案:“王冕死了父亲”和“台上坐着主席团”可在我们的系统下得到解释。
根据以上的分类系统,“王冕死了父亲”中的“父亲”应该是通语,所以该结构可直接转换:
(25)王冕死了父亲———→(王冕)父亲死了“王冕”则是这个句子的话题语。“台上坐着主席团”同样可做类似的句法转换:
(26)台上坐着主席团———→主席团坐在台上“主席团”是通语,“台上”是个处所状语。处所状语后置于动词是绝大部分VO语言的基本倾向,汉语也不应例外(金立鑫2009,2011)。
5.2 施格动词结构
汉语中有大量所谓的“宾语”可以前移的施格动词。例如:(27)a.张三读了一本书b.这本书读了(28)a.张三洗干净了衣服b.衣服洗干净了(29)a.张三吃了晚饭b.晚饭吃了(30)a.张三写好了一封信b.一封信写好了英语中同样有这样的施格动词:
(31)a.He crashed his car into a tree. b.His car crashed into a tree.
英语中有大约320多个施格动词,汉语中有160多个施格动词(曾立英2007)。但沈阳、Sybesma(2012)指出,曾立英的观察尚需改善,因为这160多个施格动词中包括了一些不属于施格动词的动词,还遗漏了一些几乎是公认的施格动词。如果根据沈阳和Sybesma的建议,将所有“双动词结构系统”(亦即动结式复合词)全部归入施格动词结构(这一提法值得商榷,见下文),那么汉语的施格动词或施格动词结构应该远远超出160,甚至很难估量其实际数量,因为“双动词结构系统”几乎是一个开放的组合类。但无论如何,这反映了现代汉语语法的部分事实。或许施格动词及施格动词结构是汉语结构的主要结构模式。
当然,我们也可以从语序类型学上另作假设,汉语是一个VO兼OV的语序混合的语言。但这一假设无法面对下面的语言事实:(32)a.张三爱李四b.*张三李四爱(33)a.张三打赢了李四b.*张三李四打赢了要解释这类现象,或许最后还是要回到动词的不同类型上来。例(32)虽然是光杆动词,但宾语无法提前,例(33)虽然是双动词结构,但宾语依旧无法提前。
这只能归结为它们是与施格动词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的动词。
以上现象也说明,沈阳、Sybesma(2012)说汉语的“双动词结构系统”都是施格结构或许有些过于乐观。因为有很多双动词结构并没有施格结构的特征。再例如:(34)a.张三看透李四了b.*张三李四看透了c.*李四看透了(35)a.张三恨死李四了b.*张三李四恨死了c.*李四恨死了当动词指向主语的同时还可能与宾语构成主谓关系(如例32-35),无法构成施格结构,由此看来,是否能构成施格结构,还与动词后名词的语义角色有关,不单纯是动词的问题。
5.3 把字句
学界至今似乎都没有给“把”字结构一个合理的说法,主流观点依旧以其标志性成分命名。请看下例:(36)a.张三擦干净了黑板b.黑板擦干净了c.张三黑板擦干净了d.张三把黑板擦干净了(37)a.张三干完了工作b.工作干完了c.张三工作干完了d.张三把工作干完了如果用施通格结构来解释,例(36)、(37)中a句的主语都是施语;a句中的宾语应该是通语,b句中的受事论元也是通语。不把它们处理为宾语,是因为它们与例(34)、(35)中的宾语具有完全不同的句法分布功能。例(36)、(37)中的通语句法位置前后是自由的,而例(34)、(35)中的宾语前后句法位置不自由。因此,通语和宾语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c句中动词前的名词短语依旧是通语,结构依旧是施格结构:施语+通语+施格动词。d句是通过如下操作得到的:在c句上插入致使功能标记“把”,使普通施通格结构获得致使构式义。把字句中还有个历史难题也可以在这里得到解决:(38)a.把个老张给病(倒)了b.老张病倒了c.病倒了老张(39)a.把个晴雯姐姐也没了b.晴雯姐姐没了c.没了晴雯姐姐这两个例子中的动词都是通格动词,“老张”和“晴雯姐姐”都是通语。这在以往的系统中比较难处理,而现在则顺理成章。因此,把字句中的动词既有施格动词,也有通格动词。如果严格细分,可以发现,把字句中动结动词的动词多为及物动词,结果多为通格动词。动结动词由于结果的通格属性,使得动结动词成为施格动词。这两例中的a句都是通格动词构成的把字句,而b句没有及物动词可从省略及物动词角度解释。
刘蓉(2009:139-143)认为能进入“把”字结构的都是施格动词,“把”字结构可以是鉴别施格动词的结构式。这个结论无法涵盖例(38)和(39)。例(40)显然与(34)、(35)相同,为非施格动词,但其可以构成把字句:(40)a.张三恨死了李四b.*李四恨死了c.张三把李四恨死了这样的现象可以用施格化(ergativization)来解释。有关施格化问题的讨论参见邓思颖(2004)。
5.4两类不同的句首 NP
先看例子:(41)a.张三来了客人b.*张三来了c.客人来了(42)a.张三擦了黑板b.张三擦了c.黑板擦了例(41)中的“来”是通格动词,不允许通格以外的成分充任句子的主语。而(42)中的“擦”是个施格动词,它不仅允许没有通格成分的条件下施格成分直接做主语,同时也允许施格成分不出现的条件下,通格成分做主语(我们建议统称为“通语”)。例(41)、(42)的句首都是“张三”,但前者为施语,而后者却绝对不是主语,更不是施语。它只能是结构外的名词性成分。根据汉语话题语凸显的特点,以及话题与句子核心动词之间不必有选择关系上来判断,将它看作话题成分更为妥当。
5.5 作为施格的双动词结构
看下面两个双动词结构:(43)a.张三哭湿了手帕b.张三哭了c.*张三哭了手帕d.张三湿了手帕e.手帕湿了f.湿了手帕g.*张三哭湿了(44)a.李四跑丢了鞋b.李四跑了c.*李四跑了鞋d.李四丢了鞋e.鞋丢了f.丢了鞋g.*李四跑丢了逐一对上两例中的a句进行句法删除操作,可得到以下结论(限于篇幅,删除操作过程略去):1)施格成分在第二动词缺席的条件下保持施格地位(b句);2)在第二动词缺席的条件下,通语无法进入结构(c句);3)在仅有第二动词的条件下,施语可以转为话题(d句);4)通语与第二动词直接构成通格结构,或者说,第二动词是通格动词(e句和f句);5)在第一动词(施格动词)和第二动词(通格动词)都出现的条件下,通语必须出现(g句)。
以上操作还表明,双动词结构中的第二动词通常是通格动词,施语管辖第一动词,有条件地管辖第二动词(第一动词缺席的情况下);通语与通格动词可以无条件独立使用(e句和f句)。
5.6汉语主宾格动词和施通格动词的典型配置
区分主宾格动词与施通格动词以及施语、通语与主语、宾语可以避免以往研究中难以解释的许多问题。限于篇幅我们简略列表如下:
以往的语法分析中,表2中例举的“客人”在前是主语,在后是宾语,而实际上其句法身份并无改变。“敌人”同样如此。这种尴尬在本文提出的四分系统中不复存在。虽然增加了两个句法成分,但系统却自洽了。自洽是评价系统的最重要标准,同时这种处理也还原了汉语语法的本来面貌。
6.结语
在动词的四分类型上,本文与黄正德(2007)并无差异。黄正德采用的是“非~”命名系统(非宾格、非作格),本文采用的是句法施通格和句法主宾格系统。
从某种角度看,本文的分类更易于理解且简单明了。与黄正德不同的是,本文的分类以不及物动词的主语和及物动词的主语和宾语、通格动词的通语和施格动词的施语和通语的句法表现为依据。采用主语、宾语、施语、通语的句法成分系统较清楚地刻画了汉语句法上的不同配置,避免了以往局限于“主语”和“宾语”两分句法成分的矛盾处理。同时本文也从类型学角度对汉语具有明显VO-OV混合属性(金立鑫、于秀金2012)提出了假设,认为汉语的这种混合属性与其具备及物和不及物动词的同时还具备大量施通格动词有关。
本文的分析显示,施通格结构更倾向于表达状态,而及物结构更倾向于表达行为或过程。如:“张三擦干净了黑板、黑板擦干净了”都是状态,而“张三擦黑板”则是行为或过程。或许,侧重表达状态还是行为过程,是施通格结构语言与主宾格结构语言之间的功能类型差别。
本文也遗留下一些问题,如某些动词从及物动词转换为施格动词(或施格动词结构)的条件和动因、各种动词及其句法结构的句法差异背后的功能因素(动因)是什么这些还有待进一步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