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幼学琼林》的内容总体上可分为词语解释和铺排典故两部分, 共释词和固定语1195个。《幼学琼林》训释了名物词、称谓语、敬语、谦语、缩略语、成语、俗语, 以及与皇室、神只、科举、婚姻、丧葬等有关的词语;分析了18个词的得名理据, 辨析了20组同义词、8组近义词、3组反义词。该书为研究明末知识分子阶层的常用词提供了参考;有助于考察部分词语的演变;创新了多个词语释义时的编排方式, 即把骈文的句式和词语解释结合起来, 用对偶的形式编排词语及其释义;为汉语修辞研究提供了材料。
关键词： 《幼学琼林》; 训诂实践; 语言学; 价值;
Abstract： The contents of You Xue Qiong Lin can be divided into two parts: Explanation of words and layout allusions. There are 1195 words and phrases. You Xue Qiong Lin has explained the nouns, pronouns, greetings, abbreviations, idiom, and the words related to the royal family, gods, imperial examinations, marriage, funeral and so on. It analyzed the naming evidence of 18 words, 20 groups of similar words, 8 pairs of synonyms and 3 pairs of antonyms. The book provides a reference for the study of the common words of intellectuals in the late Ming dynasty. It helps to examine the evolution of some words and provides materials for Chinese rhetoric research by combining the sentence patterns of parallel prose and the interpretation of words.
Keyword： You Xue Qiong Lin; exegetical practice; linguistics; value;
《幼学琼林》是明末江西人程登吉编写的一本蒙学教材, 也是一本小型类书, 一部“微型事类赋”[1]。自问世以来, 该书不断有人增补、作注、改编, 从清代到民国时期, 出现过多种版本、多个名称, 如《幼学须知》《幼学故事琼林》《幼学群芳》等。近年来, 随着国学热的兴起, 又出版了多种注译本、校释本。
截至目前, 关于《幼学琼林》的研究, 从中国知网检索的结果看, 主要分三类。第一类是从教育学、蒙学角度进行的研究, 成果最多。第二类是文本的研究, 涉及版本流变和对现有注本的补正、评价等。前者有《幼学琼林祖本系统考述》[2]《〈幼学琼林〉作者、成书及版本考》[3], 后者有《〈幼学故事琼林〉中之若干纰漏》[4]《傅奕与墓志文献的起源——〈幼学琼林〉纠谬一则》[5]《治学态度宜严谨, 一知半解别作注——〈幼学琼林〉注解阙失举隅》[6]《〈幼学琼林·文事〉四家注补正——书写制度与书写材料的误读》[7]。第三类是从民俗学、语言学角度进行的研究, 民俗学成果1篇, 语言学成果2篇。
《幼学琼林》的内容总体上可分为两部分:词语解释和铺排典故。关于它在词语训诂方面所做的具体工作, 以及它对于汉语研究的价值, 据笔者所见, 现有2篇成果, 尚无深入系统的研究。吴惠青探讨了《幼学琼林》的收词特点、释词特点、注音方式, 认为该书收词广泛, 使用归类释词法, 具有趣味性、可诵性, 是一本适合儿童诵读的词书[8]。龙青然从成语所处的对偶句式、静态的对称表现、动态的对称表现三方面分析了《幼学琼林》中的配对成语[9]。本文以今人整理出版的《幼学琼林》[10]为底本, 在考察其全部内容的基础上, 拟对其训诂实践及语言学价值做深入探讨。
一、《幼学琼林》的训诂实践
训诂是以语言解释语言的活动。《幼学琼林》中的训诂主要是词语的解释, 以被释词语计算 (其中有些词语直接用在典故中, 没做解释) , 共训释词语 (包含词和固定语) 1195个。这些词语归入“天文、地舆、岁时……花木”等33类。实际上, 作者所分的类目和类目中的词汇, 从语义上看仅有部分符合。如“天文”类, 其中的风、雨、雷、电等的异名, 和“天文”吻合, 但“蜀犬吠日”“吴牛喘月”等成语是描写人的状态或行为, 归入“天文”类只是因为其中含有“日、月”等语素。根据这些词语的语义类别, 可以重新分为6类: (1) 自然现象及事物, 包含天文、地理、时间、动物、植物; (2) 人的外貌、动作、行为、心理、状态、评价等; (3) 人生的重要节点, 包含出生、婚姻、丧葬; (4) 人的社会关系, 包括家庭 (族) 成员、亲戚、师生、朋友、职业; (5) 社会风俗, 包括饮食、服饰、居室、生活用品、信仰; (6) 国家事务, 包括军事、狱讼、官制、科举。按照汉语词汇学的分类, 《幼学琼林》的训诂实践可分为11个方面。
(一) 释名物词
“名物”指的是“特定事类品物的名称”, 涉及专名和别名[11]。《幼学琼林》释名物词139个, 特别是解释了很多事物的异名。
1.释某些表自然现象的词语、自然现象的异名。共8个。如:对“上弦” (岁时) 等月相词的解释;解释异名, “旋风名为羊角, 闪电号曰雷鞭” (天文) 。
2.释某些地区的异名。共15个。如:“北京原属幽燕, 金台是其异号”“江西是豫章之地, 又曰吴皋”“湖广地名三楚” (地舆) 。
3.释服饰。一是释冠、衣、鞋的异名。共8个。如:“冠称元服, 衣曰身章” (衣服) 。二是释服装的组成部分及儒者、小儿、夷狄、武夫的服装名称。共12个。如:“衣前曰襟, 衣后曰裾”“章甫缝掖, 儒者之服”“弁髦亦小儿之饰”“短后是武夫之衣” (衣服) 。
4.释米、酒、茶的异名。共15个。如:“米曰白粲, 又曰长腰”“好酒曰青州从事, 次酒曰平原督邮”“茶曰酪奴, 又曰瑞草” (饮食) 。
5.释笔、墨、纸、砚、灯、镜、香炉、烛台、乐器等生活用品异名。共43个。如:“管城子、中书君, 悉为笔号;石虚中、即墨侯, 皆为砚称”“墨曰陈玄, 又曰龙脐”“纸曰剡藤, 又曰玉版”“菱花乃妇人之镜”“香炉曰宝鸭, 烛台曰烛奴”“乌金, 炭之美誉”“银凿落原是酒器, 玉参差乃是箫名” (器用) 。
6.释马、牛、羊、猪、鸡、鸭、猫、狗、鹦鹉等动物异名。共22个。如:“騄駬、骅骝, 良马之号;太牢、大武, 乃牛之称”“羊曰柔毛”“豕名刚鬣”“鹅名舒雁”“无肠公子, 螃蟹之名;绿衣使者, 鹦鹉之号” (鸟兽) 。
7.释莲、海棠、竹、松、笋、芋等植物的异名。共10个。如:“筼筜, 竹之别号;木樨, 桂之别名”“玉版, 笋之异号;蹲鸱, 芋之别名” (花木) 。
8.释政府机关的异名。共6个。如:“金马、玉堂, 翰林院宇”“布政司称为藩府, 按察司系是臬司” (宫室) 。
(二) 释称谓语
称谓语包括亲属称谓和社会称谓。《幼学琼林》解释了5类83个称谓语。
1.释家庭 (指古代的大家庭) 成员的称谓, 包括夫妻、祖、父、孙、叔侄等。共13个。如:“夫谓妻曰拙荆, 又曰内子;妻称夫曰藁砧, 又曰良人” (夫妇) ;“祖称王父, 父曰严君”“远孙曰耳孙” (祖孙父子) ;“曰诸父、曰亚父, 皆叔父之辈;曰犹子、曰比儿, 俱侄儿之称” (叔侄) 。
2.释亲戚的称谓, 包括岳父、岳母、女婿、外甥、姨夫等。共13个。如:“泰水泰山, 岳母岳父两号”“外甥称宅相”“大乔小乔, 皆姨夫之号;连襟连袂, 亦姨夫之称” (外戚) 。特别是女婿的称谓, 有通称, “凡属东床, 俱称半子”, 有根据身份的分称, “新婿曰娇客, 贵婿曰乘龙, 赘婿曰馆甥, 贤婿曰快婿” (外戚) 。
3.释朋友、同事、老师的称谓。共9个。如:“师曰西宾” (师生) ;“己所共事, 谓之同袍”“心志相孚曰莫逆, 老幼之交曰忘年” (朋友宾主) 。
4.释医者、卜者、相者、绘图、书算、木匠的称谓。共10个。如:“医士业岐轩之术, 称曰国手”“推命之人即星士, 绘图之士曰丹青”“大风鉴, 相士之称;大工师, 木匠之誉”“称书算之人曰掌文” (技艺) 。
5.释某些官职的称谓。人们称呼某些官职时, 不按其正式名称, 而是使用这些官职在当时的别称。这些别称分为一般称呼、美称和尊称三类, 共38个。例如:“方伯、藩侯, 左右布政之号”“天使, 誉称行人;司成, 尊称祭酒”“郡丞、贰侯, 同知誉美”“廌史、台谏, 即知县之尊称” (文臣) ;“都督称为大镇国, 总兵称为大总戎” (武职) 。
(三) 释谦语、敬语
谦语和敬语是人们在社会交往中表述自己和对方身份、行为、状态等诸多事项时使用的委婉的典雅的相对固定的言辞。它是语言的社会文化属性之载体, 在实践中形成了“尊人、谦己两种方式相辅相成的表达体系”[12]。
其一, 《幼学琼林》中所释谦语分为9类, 共23个。
1.对自己和家人的谦称。共8个。如:“不佞、鲰生, 自谦之语” (人事) ;“父谦子拙, 谓是豚犬之儿” (鸟兽) ;“自谦父死曰孤子, 母死曰哀子, 父母俱死曰孤哀子” (疾病死丧) 。
2.亲戚关系谦称。共2个:“自谦劣戚, 曰忝在葭莩之末”“蒹葭依玉树, 自谦借戚属之光” (外戚) 。
3.生育谦称。仅1个:“自谦生女, 曰缓急非益” (老幼寿诞) 。
4.送礼谦称。共2个:“谦送礼曰献芹”“自谦礼薄曰菲仪” (人事) 。
5.待客谦称。仅1个:“谦待薄曰草具之陈” (饮食) 。
6.房屋谦称。仅1个:“自谦屋小曰蜗庐” (宫室) 。
7.健康状况谦称。共2个:“聩眊自谦衰颓” (老幼寿诞) ;“采薪之忧, 谦言抱病” (疾病死丧) 。
8.才学谦称。共3个。如:“袜线之才, 自谦才短” (文事) 。
9.职业谦称。共3个。如:“和尚自谦, 谓之空桑子” (释道鬼神) 。
其二, 《幼学琼林》中所释敬语可分为6类, 共64个。
1.对他人及其亲属等的敬称。共16个。如:“阁下、足下, 并称人之辞” (人事) ;“国器掌珠, 悉是称人之子” (祖孙父子) ;“称人妻曰尊夫人, 称人妾曰如夫人” (夫妇) ;“父所交游, 尊为父执” (朋友) ;“称少年曰春秋鼎盛” (老幼寿诞) 。
2.祝贺类。祝贺生育、寿诞、入学、冠礼、喜事、新居等。共9个。如:“贺男寿曰南极星辉, 贺女寿曰中天婺焕” (老幼寿诞) ;“贺入学曰云程发轫” (人事) ;“贺人有喜, 曰门阑霭瑞” (宫室) 。
3.感谢类。对他人给自己的恩惠、礼物、书信、问候、承诺、指教、引荐、箴规、食物等表示感谢的言辞。共14个。如:“谢人恩泽, 曰河润” (地舆) ;“谢人指教, 曰深蒙耳提面命”“多蒙药石, 是谢人之箴规” (人事) ;“谢人赐食, 曰饱德” (饮食) ;“谢人过访, 曰蓬荜生辉” (宫室) 。
4.请求类。请求他人包涵、来访、捧场、推荐、改文、作文、说情、教导等。共15个。如:“望人包容, 曰海涵” (地舆) ;“邀亲友曰敢攀玉趾” (身体) ;“求人荐引, 曰幸为先容;求人改文, 曰望赐郢斫”“望开茅塞, 是求人之教导” (人事) 。
5.夸奖类。夸奖他人的品德、学业、才能, 对综合素质突出的人的称赞等。共7个。如:“誉才高, 曰今之班马;羡诗工, 曰压倒元白” (文事) ;“天上石麟, 夸小儿之迈众;人中骐骥, 比君子之超凡” (鸟兽) 。
6.安慰类。共3个。“赚了英雄, 慰人下第” (科第) ;“节哀顺变, 劝孝子之惜身” (疾病死丧) ;“慰士迟滞, 曰大器晚成” (人事) 。
(四) 释缩略词
《幼学琼林》中解释了19个“带数字的缩略词”[13], 可分为两种。
1.数词+原来几个词语中的共有成分。共5个。如:“月有三浣:初旬十日为上浣, 中旬十日为中浣, 下旬十日为下浣” (岁时) ;“何谓三从?从父从夫从子” (妇女) 。
2.数词+原来几个词语表示的事物抽象出的共性。共14个。如:“日月五星, 谓之七政” (天文) ;“何谓九族?高、曾、祖、考、己身、子、孙、曾、玄” (祖孙父子) ;“麟凤龟龙, 谓之四灵” (鸟兽) 。
(五) 释专科词
专科词指社会生活中某个领域的专用词。《幼学琼林》涉及的领域较多, 这里只阐述收词量大且不能归入名物词、敬谦语、缩略词的专科词, 主要有五类。
1.释皇室专用词。封建专制时期, 皇帝和皇室成员的称谓、起居等方面都有专用词汇, 用以彰显其尊崇的地位和权力。这类词共21个。如:“殿下, 尊重宗藩”“皇帝之言, 谓之纶音;皇后之命, 乃称懿旨”“帝胄之谱, 谓之玉牒”“神器大宝, 皆言帝位” (朝廷) ;“朝廷曰紫宸, 禁门曰青琐” (宫室) ;“金根是皇后之车” (器用) ;“御食曰珍馐” (饮食) 。
2.释神只。古人认为万物有灵, 某些自然现象和人的生死穷达都由神只掌管。这类词共30个, 包括风神、雪神、电神、霜神、水神、火神、海神、四方神、土谷神等。如:“云师系是丰隆, 雪神乃是滕六”“列缺乃电之神” (天文) ;“水神曰冯夷, 又曰阳侯;火神曰祝融, 又曰回禄” (地舆) ;“土谷之神曰社稷, 干旱之鬼曰旱魃”“神荼郁垒, 啖鬼之神” (释道鬼神) 。
3.释科举用词。科举制是隋唐至清末, 国家选拔人才的主要制度, 随之产生了大量相关词汇。这类词共33个, 包括人员称谓以及与考试过程、结果相关的词等。如:“同榜之人, 皆是同年;取中之官, 谓之座主”“中状元, 曰独占鳌头;中解元, 曰名魁虎榜”“宾兴即大比之年, 贤书乃试录之号”“金殿唱名曰传胪, 乡会放榜曰撤棘” (科第) 。
4.释婚姻用词。《礼记·婚义》说:“婚姻者, 合二姓之好, 上以事宗庙, 下以继后世。”婚姻是成年男女面对的头等大事, 在古代, 从媒人说合到婚礼完成, 形成了一系列礼俗, 随之产生了诸多专用词。这类词共26个, 涉及婚姻关系、婚礼过程、婚期等。如:“结发系是初婚, 续弦乃是再娶”“妇人重婚曰再醮, 男子无偶曰鳏居” (夫妇) ;“文定纳采, 皆为行聘之名”“聘仪曰雁币, 卜妻曰凤占”“桃夭谓婚姻之及时, 摽梅谓婚期之已过” (婚姻) 。
5.释丧葬用词。我国古代大多数时间实行“厚葬久丧”。丧礼是家族社会亲等关系的集中表现, 严格依照与死者的亲疏关系, 安排服丧时间、等级[14]。这类词共50个, 涉及丧期、丧服、吊唁、出殡、葬地等。如:“百日内曰泣血, 百日外曰稽颡”“三年将满曰禫 (dàn) 礼”“往吊曰匍匐”“不缉曰斩衰, 缉之曰齐衰”“送丧曰执绋, 出柩曰驾輀”“坟曰夜台, 圹曰窀穸 (zhūn xī) ” (疾病死丧) 。
(六) 释成语
成语指“人们长期以来习用的、简洁精辟的定型词组或短句”[15]166。《幼学琼林》释成语189个, 所释成语按语义分为5类。
1.释写“人”成语。这类成语有的评价人的学识、才能, 如“文名共仰, 曰起凤腾蛟”“出人群而独异, 如鹤立鸡群” (鸟兽) 。有的写人的身份、地位等, 如“贼人曰梁上君子” (身体) ;“频来无忌, 乃云入幕之宾” (朋友宾主) 。有的描述人的情感、心理、状态等, 如“一日三秋, 言思慕之甚切”“贪心无厌, 谓之得陇望蜀” (人事) ;“投鼠忌器, 恐因甲而害乙” (鸟兽) ;“悔事无成, 曰噬脐何及” (身体) 。有的描写人的行为, 如“乘患相攻, 谓之落井下石”“自惹其灾, 谓之解衣抱火” (人事) ;“受恩不报, 曰得鱼忘筌” (鸟兽) 。
2.释状“物”成语。这类成语描写物品的大小、性状、功用等。如:“黑子弹丸, 漫言至小之邑”“金城汤池, 谓城池之巩固” (地舆) ;“明日黄花, 过时之物” (花木) ;“空存无用, 曰陶犬瓦鸡” (鸟兽) 。
3.释写“事”成语。这类成语描述事情的产生、过程、结果、原因等。如:“凭空起事, 谓之平地风波”“事先败而后成, 曰失之东隅, 收之桑榆” (地舆) ;“事有奇缘, 曰三生有幸” (人事) ;“随珠弹雀, 谓得少而失多” (鸟兽) ;“迎刃而解, 甚言事之易为” (器用) 。
4.释与家庭有关的成语。这类成语描述兄弟、夫妇、父子关系等。如:“子孙发达, 谓之兰桂腾芳”“菽水承欢, 贫士养亲之乐” (祖孙父子) ;“伯埙仲篪, 谓生气之相应”“煮豆燃萁, 谓其相害” (兄弟) ;“牝鸡司晨, 比妇人之主事;河东狮吼, 讥男子之畏妻” (夫妇) ;“晚年得子, 谓之老蚌生珠” (老幼寿诞) 。
5.释与国家有关的成语。这类成语描述国家治乱、权力争夺、战争等。如:“河清海晏, 兆天下之升平” (地舆) ;“下强上弱, 曰尾大不掉;上权下夺, 曰太阿倒持” (人事) ;“风声鹤唳, 惊士卒败北之魂” (武职) 。
(七) 释俗语
俗语指“通俗并广泛流行、形象精练”[15]1240的语句。本文所指俗语是用通俗鲜明的形象作比的词语 (为避免重复, 不包括口头用的成语) 。《幼学琼林》释俗语141个, 所释俗语按语义分为2类。
1.释写“人”俗语。这类俗语描述人的样貌、品德、行为、心理等。如:“箕好风, 毕好雨, 比庶人愿欲不同” (天文) ;“丰年玉, 荒年谷, 言人品之可珍” (岁时) ;“彼此不合, 谓之参商” (朋友宾主) ;“生菩萨、九子母、鸠盘荼, 谓妇态之更变可畏” (妇女) ;“两不相入, 谓之枘凿” (人事) 。
2.释写“事”俗语。这类俗语有的描述事情的过程、结果等, 如“情不相关, 如秦越人之视肥瘠”“事当探本, 如善医者只论精神” (身体) , “以十人而制千虎, 比言事之难胜” (鸟兽) 。有的描述了具体事类的情况, 如关于物价的“薪如桂, 食如玉, 言薪米之腾贵” (岁时) , 关于婚姻的, “女嫁男婚, 谓之了子平之愿” (婚姻) , 关于诉讼的, “与人构讼, 曰鼠牙雀角之争” (讼狱) 。
(八) 揭示某些词的命名理据
《幼学琼林》阐释了一些地名、称谓语、器物名、书名的命名理据。共18个。如:“河南在华夏之中, 故曰中州” (地舆) ;“太监掌阉门之禁令, 故曰阉宦”“朝臣皆搢笏于绅间, 故曰搢绅” (文臣) ;“父死何谓考, 考者成也, 已成事业也”“孝子之杖曰哀杖, 为扶哀痛之躯” (疾病死丧) ;“孔子作《春秋》, 因获麟而绝笔, 故曰《麟经》” (文事) 。
(九) 释同义词
《幼学琼林》解释了20组同义词。这些同义词的概念义完全相等, 释义时多取两个被释词共用一条释语的方式。如:“玄穹、彼苍, 悉称上天” (天文) ;“谷旦、吉旦, 悉是良辰” (岁时) ;“冰人与掌判, 悉是传言之人” (婚姻) ;“人忘誓曰寒盟, 又曰反汗” (人事) ;“读书曰肄业, 又曰藏修” (文事) 。所释数目最多的一组同义词是“死”的名称, 共12个。“寿终正寝、寿终内寝”对应男子、女子;“崩、薨、卒、不禄、死”对应天子、诸侯、大夫、士、庶人;“殇”对应童子;“圆寂、荼毗”对应和尚;“羽化、尸解”对应道士。
(十) 辨析近义词
近义词指词汇意义相近的词。《幼学琼林》辨析了8组近义词。如:“为君泄恨, 曰敌忾;为国救难, 曰勤王” (武职) ;“人微笑曰莞尔, 掩口笑曰胡卢, 大笑曰绝倒, 众笑曰哄堂” (人事) ;“以财物助丧家, 谓之赙;以车马助丧家, 谓之赗 (fèng) ” (疾病死丧) ;“女道曰巫, 男道曰觋 (xí) ” (释道鬼神) 。
(十一) 辨析反义词
反义词指词汇意义相反的词。《幼学琼林》以对偶句的形式解释了3组反义词。“美俗曰仁里, 恶俗曰互乡” (地舆) ;“战胜而回, 谓之凯旋;战败而走, 谓之奔北” (武职) ;“绿窗是贫女之室, 红楼是富女之居” (婚姻) 。
二、《幼学琼林》的语言学价值
《幼学琼林》收录了作者所处时代的部分词汇, 且对其中大多数词语进行了训释。这些语料及其训释对于语言研究具有以下价值。
(一) 有助于明代末期的常用词研究
常用词因时因人而异。不同时期的常用词, 随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的发展程度和时代特点而变化。同一时期的不同社会阶层, 其常用的词汇也多有不同。《幼学琼林》收录了明末知识分子阶层的部分常用词, 这些词可能是该阶层的常用词中使用频率较高的。其一, 《幼学琼林》属于“教科书”, 编纂目的是为社会培养“未来的官员阶层”。全书四卷内容, 包罗了天文、地理、人事、花木等33类, 时人俗语说“读了《幼学》走天下”, 其中的词汇必然涉及当时知识分子阶层生活、工作的诸多方面。其二, 从明代知识分子阶层的社会生活看, 除了衣食住行、婚丧嫁娶, 社会交往也是非常重要的方面。社会交往中包括相见、待客、交游、馈赠、贺吊等多种礼俗。《幼学琼林》中收录的大量敬语、谦语、称谓语, 正是其时知识分子阶层社会交往中频繁使用的语汇, 收录的名物词、典故等, 也是时人参加各种集会、吟诗作对时经常使用的。因此, 《幼学琼林》为研究明末知识分子阶层的常用词提供了材料。
(二) 有助于考察部分词语的演变
一是可以考察部分成语组成成分的变化。把《幼学琼林》中的成语和现在通行的相应成语做比较, 可见有些成语经历的变化。如:《幼学琼林·讼狱》收录“请公入瓮”, 《现代汉语词典》 (以下简称《现汉》) 作“请君入瓮”[15]1063, “公”换成了“君”;《幼学琼林·鸟兽》收录“螳臂当辙”, 《现汉》作“螳臂当车、螳臂挡车”[15]1268, “辙”换成了“车”, “当”或作“挡”;《幼学琼林·人事》收录“助桀为虐”, 《现汉》作“助纣为虐、助桀为虐”[15]1702两种形式。
二是考察词语意义的变化。 (1) 词义的扩大。如:《幼学琼林·人事》载“无端倨傲, 曰旁若无人”, 《现汉》释“旁若无人”为“形容态度自然或高傲”[15]973, 将其词义从形容高傲扩大到形容态度自然或高傲。《幼学琼林·人事》载“代人作事, 曰代庖”, 《现汉》释“代庖”为“代做别人的事或代理他人的职务”[15]249, 增加了意义“代理他人的职务”。《幼学琼林·人事》载“将钱嘱托曰夤缘”, 《现汉》释“夤缘”为“比喻拉拢关系, 向上巴结”[15]1554, 词义由特指用钱拉关系扩大到泛指拉关系。 (2) 词义的缩小。如:《幼学琼林·岁时》载“畴昔、曩者, 俱前日之谓”。在上古汉语中, 这两个词都指“过去的一段时间”, 而明末特指前天, 词义缩小。 (3) 词义的转移。如《幼学琼林·文事》载“文章全美, 曰文不加点”, 《现汉》释为“形容文章写得快, 不用涂改就写成”[15]1363, 词义由形容“文章好”变成“文章写得快”。《幼学琼林·岁时》载“以术愚人, 曰朝三暮四”, 《现汉》释为“形容反复无常”[15]1644, 词义完全改变。《幼学琼林·鸟兽》载“按图索骥, 甚言失真”, 指和事物原貌差别很大。《现汉》释为“泛指按线索找目标”[15]10, 词义完全改变。《幼学琼林·鸟兽》载“独眼龙, 夸李克用一目眇而有勇”。该词本含有褒奖义, 《现汉》指出“含有谐谑意”[15]321, 词的感情义由褒转贬。
三是可见某些词语使用情况的变化。随着社会制度的变化, 与古代典章制度有关的多数词语退出了交际, 这无须多说。还有一些描述人的情感、行为、状态的词语, 特别是形象色彩比较强的词语, 有的仍在使用, 有的因后人对词语中意象理解的模糊而退出了交际, 被含有新意象的词语取代。如:比喻人们意愿不同的俗语“箕好风, 毕好雨”, 因多数人天文知识的弱化退出了交际;比喻儿女已成婚的“了子平之愿”, 比喻财物易尽的“漏卮”, 都被新的词语取代。
(三) 创新了对多个词释义时的编排方式
前人对多个词释义时, 大多是按照《尔雅》等“雅书”的形式编排。《幼学琼林》把骈体文中的“四六”等句式和词语训释结合起来, 用对偶的形式编排同一义类的两个词及其训释。如:“期期艾艾, 口讷之称;喋喋便便, 言多之状。” (身体) 这两个表示人的言语行为的词及其释义, 组成了工整的对子, 句式是“上四四, 下四四”。“胜负未分, 不知鹿死谁手;基业易主, 正如燕入他家。” (鸟兽) 这两个表示人的行为的成语及其训释组成了对子, 句式是“上四六, 下四六”。“将属纩, 将易箦, 皆言人之将死;作古人, 登鬼箓, 皆言人之已亡。” (疾病死丧) 这四个与死亡有关的词及其训释组成对子, 句式是“上六六, 下六六”。“彼此不合, 谓之参商;尔我相仇, 如同冰炭。” (朋友宾主) 描写人际关系的两个词及其训释, 构成对偶句。
(四) 为汉语修辞研究提供了材料
《幼学琼林》注重修辞效果, 作者对词语的释义、对典故的铺排, 呈现出生动活泼的面貌。除了大量使用对偶外, 还使用了错综、比喻、借代等修辞方式。如释词时有时使用问句:“何谓五伦?君臣, 父子, 兄弟, 夫妇, 朋友。”有时被释词在前, 释语在后:“如鼓琴瑟, 夫妇好合之谓。”有时释语在前, 被释词在后:“兄弟既翕, 谓之花萼相辉。”以比喻、借代等修辞手法解释词语, 如“桑榆晚景、老蚌生珠、春笋、秋波、以双斧伐孤树、水梭花”, 又如“朱门、白屋、圭窦、红楼”等。这些都为汉语修辞的研究提供了丰富的材料。
《幼学琼林》共释词和固定语1195个。作者把骈文的句式和词语解释结合起来, 用对偶的形式编排词语及其释义, 统一中富于变化, 使得词语的训释生动活泼。按照词汇学的分类, 《幼学琼林》释名物词139个, 释称谓语83个, 释敬语和谦语87个, 释与皇室、神只、科举、婚姻、丧葬有关的词语160个, 释缩略语19个, 释成语189个, 释俗语141个。作者还分析18个词的得名理据, 辨析同义词20组、近义词8组、反义词3组。从语言研究的价值看, 该书为研究明末知识分子阶层的常用词提供了参考, 有助于考察部分词语的演变, 创新了多个词语释义时的编排方式, 为汉语修辞研究提供了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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