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努力逐渐收到成效,很多病友被他的行为感染,尤其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以往沉默不语的齐弗心底对自由的渴望被重新唤起。影片的结尾麦克因双手扼住护士长的脖子而被医院工作人员打昏并强行接受了额叶切除手术,成为真正的白痴,齐弗发觉后不忍心让充满激情的麦克如行尸走肉般地继续牢笼生活,泣不成声地闷死了他,继而搬起沉重的水箱砸破铁窗逃出了医院。在这个段落中,音乐几乎形成了第二条情绪线索始终紧密缠绕着画面。当齐弗用枕头捂住麦克头部时,音乐响起,诡异而又紧张的旋律映衬了他复杂的心情,麦克挣扎、齐弗按压,鼓点声响起,音乐的节奏逐渐增强。很快地,麦克停止了反抗,齐弗默然地流着泪。突然,他起身离开卧室,坚定的步伐与强劲的鼓点融合,经历感和力量感得以淋漓尽致地表达。在浴室,齐弗试图搬起沉重的水箱,伴随着他的用力,音乐由单一的旋律变为乐队多个声部的合奏,并在齐弗用尽全力将水箱掷向铁窗的刹那达到最高潮。夜色中,齐弗逐渐远去,音乐也转淡,并伴随着他背影的消失戛然而止。没有一句对白和独白,主观音乐与画面形象的配合将齐弗复杂的内心和转变外化,以听觉的形式强有力地宣泄出来。
近些年,商业电影也逐渐开始强调艺术手法的运用,其中自然不乏画面、音乐对位的经典范例。如电影《我的美女老板》中的一个段落:小爱拽着大雄陪着她购物,画面以较高的速度反复出现小爱试穿各类衣服、鞋子、手包,以及一些大品牌的柜台,两人坐着扶梯的上楼下楼以及刷卡金额,此时的音乐是节奏强劲的摇滚乐,声画组合快速、简练的交代了二人疯狂购物的过程。继而,两人回到车边吃着冰激凌,大雄亲昵地为小爱抹去嘴角的痕迹,画面放慢,柔情的吉他曲同时响起,浪漫的情感氛围刚才的快速劲爆形成鲜明的对比。第二天,大雄要到自己梦寐以求的新公司上班,伴随他骑着小摩托那极富经历感的音乐在他扔掉手中的咖啡、走进电梯的瞬间戛然而止,变为充满激情的进行曲,节奏与他的步伐、动作契合。走进电梯后,音乐又转为气势恢宏的电子乐,他那夸张的动作和信誓旦旦的神态在音乐的装点下仿佛在证明他正穿越时空隧道,经历人生的蜕变。电梯行至,音乐戛然而止,大雄从幻想状态回归现实,电梯门徐徐打开,强度夸张的光线照亮的他的脸,充满希望的电子乐响起,大雄露出欣喜的笑容,自信地走出电梯。在这个段落中,音乐的起、止、衔接、转换都与影片叙事情节和人物动作、表情严丝合缝地匹配,风格多变的音乐巧妙地将主人公的心情和影片的节奏外化,既符合全片轻松的氛围,也增添了无限幽默的情趣。
三、声画相悖的形象反衬。
声画对位能够通过电影画面和声音的对立反衬或凸显某一方面特质或表达特殊的情绪。电影声画组合最基本的原则是画面与声音的紧密联系和相辅相成,使二者和谐一体。但如果刻意地使二者分别按照各自的逻辑表达和发展,或在承载内容、表现形式、风格个性方面体现出鲜明的对立和反差,就会形成极为强烈的超常感和新奇感,有效地吸引欣赏者的注意力,引发其思索和联想,从而强化了对立双方中某一方的内容和特质,也可表达相对复杂、另类的内容和情感。声画对立的哲学基础源于艺术辩证法中的对立统一,亚里士多德说过“真正的和谐是对立统一”,“差异的东西相会合,从不同的因素产生最美的和谐”.现实生活中也是这样,悲伤绝望时往往以追忆过去美好的往事作为精神支柱,过度的兴奋和喜悦则容易乐极生悲。正如王夫之所言,“极悲事以乐景出之,极喜情以哀景赋之,增其一倍哀乐”,对立和反差往往能够增强艺术表现力。声音与画面的反差灵活的体现于各种艺术元素之中,最为常见的是画面形象、运动、表演与音乐风格或人物气质、心态与环境音响的反差,在这些反差中声音多服务于画面。(3)相比其他声画组构的方式,对立似乎与电影艺术创作中一贯秉承的声画和谐原则背道而驰,然而“艺术有法,但无定法,艺术有规,但无定规”,恰如其分的突破和逆反却常常让电影的表达充满魅力。
在影视声音艺术元素中,音响最能反映事物的本质,也最能发挥隐喻和象征的作用。“隐喻是意味着将一种视觉内容同一种音响元素相并列(在同一面面或两幅画面的连接中进行),此时,音响便通过它所包含的形象与象征价值而去突出画面的意义。”(4)在美国战争电影的鸿篇巨制《现代启示录》中,美军直升机对越南村庄狂轰滥炸,到处是残破的房屋,遍地是血淋淋的尸体,残酷的战争场面让人不寒而栗,而导演却可以使用瓦格纳史诗般的音乐。战争的血火冲天与代表文明和生命激情的音乐同步而行,血腥的杀戮与轻松的游戏居然能够浑然一体,人类行为本身某种程度的荒谬在这样的对比面前竟然毫无藏身之地,那对文明的践踏暴露无遗。
而音乐运用则更倾向于情感的宣泄。“音乐是以声音在运动中的组合来表现主体心部情感的艺术在所有的艺术类型中,它是最接近于主体情感与精神的艺术。声音的时间性和情感旋律的时间性、声音的流转性和情感的运动之间在内在本质上的联系和一致,使音乐成为表现艺术的极致。”(5)在故事片《骑士与女郎》的结尾,已经退休的骑兵队长纳森·布列托望着他曾经率领的那队骑兵走出堡垒,心中百感交集,后悔离开自己的岗位。离去的士兵们愉快地唱着歌曲伴随着轻快的马蹄声,而布列托却孤独地站在自己的马旁边,声音与画面呈现出鲜明的对比,强烈地映衬出布列托内心复杂和对骑兵队的恋恋不舍。
四、声画交织的意蕴延伸。
声画对位能够使电影声画组合表达出画面和声音单独一方不能传达的内容和情感。黑泽明或许是受了爱森斯坦“两个获太奇镜头的对列不是二数之和,而更像二数之积”的观点的启发,指出“电影声音不是简单地增加影像的效果,而是其两倍乃至三倍的累积”.的确,声画组合并不是画面与声音的简单叠加,而是如同车之双轮、鸟之双翼般在保有二者各自特质和功能的前提下又形成新的表达方式和审美价值,还易于激发视听联觉形成独特的情感和意蕴。(6)画面与主观音响或音乐能够同时调动不同感官形成相近的心理感受从而表达情感和情绪。电影《简·爱》中那一段精彩的对白经常被人奉为爱的箴言“:你以为我穷、不好看就没有感情吗?我也会的!
如果上帝赋予我财富和美貌,我一定要使你难于离开我,就像我难于离开你。上帝没有这样,可我们的精神是同等的,就如同你跟我经过坟墓,将同样地站在上帝面前。”这样的对白加上钢琴细腻流畅的配合,贴切地诠释了女主人公富有自尊的内心世界,清新朴素的颤音诗化了语言的韵味,形成了极强的情感冲击力,给人物宣言式的话语注入了热烈的极富个性色彩的因子。
在电影《知音》中,同样怀有反对帝制复辟理想的将军蔡锷和名妓小凤仙从相识相知到相互扶持。
讨袁战争胜利后,蔡锷积劳成疾在日本福冈医科大学病房治疗。弥留之际,他仰面宁凝神,心中若有所思。此时,小凤仙的歌声翩然响起,画面转向了湘江水面的小船中正在抚琴唱歌的小凤仙:
“山青青,水碧碧,高山流水韵依依。一声声,如泣如诉,如悲啼。叹的是,人生难得一知己……”
突然,蔡锷溘然长逝,与此同时小凤仙的琴弦也骤然断裂一根。琴声、歌声戛然而止,她目光凝固,似乎感到了什么,泪水夺眶而出……声音与画面的组合和衔接巧妙地表现了一对知音内心的交流,以一种极富浪漫主义手法的方式表现了二人心有灵犀的情感和交流,形成了极富感染力的艺术效果。
在电影《泰坦尼克号》结尾,寻宝队员们从老年女主人公露丝讲述的故事中回到现实无不被这凄美可贵的爱情动容。接着,露丝独自爬上船舷,将珍藏多年的宝石海洋之心丢进大海,她很欣慰,自己曾经饱受排斥的所爱之人和爱情经历已能被现代人所接受,让两人爱情的信物去寻找长眠海底爱人真的是对心灵最好的慰藉。她释然了,回到船舱中,安详睡去。画面依次扫过露丝这些年生活的掠影,她真的是按照爱人所期盼的那样活着,而今她的心也真的随他而去。睡梦中,海底沉睡多年的泰坦尼克号重新焕发了光彩,画面色调由冷转暖,自己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回到那奢华的泰坦尼克号上。她的爱人杰克在那灯火辉煌的大厅等待着她,站在高处向她伸出手来,她欣喜地走上前去,两人甜蜜地拥吻在一起。影片在此戛然而止,短暂的黑场过后,主题歌《我心永恒》响起。两人的这次相遇,没有周围人地排斥和指责,身旁贫穷和富有的人都站在一起热烈地鼓掌向他们表示发自内心的祝福,这样的场景让人感觉弥足珍贵,没有阶层、没有歧视,希望和谐的情感不仅仅只出现在梦中,在那悠扬、婉转而又深情款款的曲调伴随中影片留给观众的思索和憧憬不断地放大、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