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的情感结构作为诗歌形态的审美特征,是由诗歌所表达的对象决定的。诗歌的结构形态有两种,第一是外在的结构,指诗的分行、排列、音节等外观形式;第二是诗的本质结构,即诗人的情感在诗歌中的内在律动。诗歌艺术形态最特殊的地方就在于诗歌表现情感时的直截了当,这是其他叙事性文体很难达到的。所谓“内在律动”就是指诗歌描述物象、表情达意时所表现出的本质的、内在的结构。关于诗的内在结构,著名诗人、教授郑敏是这样总结的:“诗的内在结构是一首诗的线路、网络,它安排了这首诗里的意念、意象的运转,也是一首诗的展开和运动的线路图。”
既然是诗的“线路”“网络”,并能够安排“诗里的意念、意象的运转”,这就充分说明诗人的意念、情感,是诗歌创作中的内在结构的灵魂。只有诗歌的内在结构,才能保证诗歌的审美形态完美地站立起来,因为诗歌艺术的最深层结构,就是暗藏在诗歌表达形式之下的情感结构。
一
诗歌艺术形态的内在结构有着与众不同的审美方式,是诗人美学理想的独特表现。正如结构主义大师皮亚杰所言:“结构的组成部分受一套内在规律的支配,这套规律决定着结构的性质和结构的各部分的性质。”
支配诗歌情感的内在结构是什么呢?是诗人创作时的审美理念,诗人的审美理念是诗歌“展开和运动的线路图”的动机,是诗歌艺术形式排列组合的完整性表达。《诗·大序》所云的“情动于中而形于外”就足以说明诗歌结构形态与诗人的审美情感活动是同形同构关系,即诗人审美情感的流露、情感的传达是诗歌审美形态构成的关键。现代诗歌的外观结构本质上不会有太大的区别,分行、分节、排列大致相同,但诗歌与诗歌之间的内在结构却千差万别。也就是说,由于每一个诗人的情感表达方式不同,因此诗歌的特殊内在艺术形态也就完全不同。对于一个阅读者来说,要充分掌握诗歌内在结构形态的特殊意义,因为诗歌的外形结构虽然有着基本统一的艺术趣旨,但其内在结构所散发出的诗歌审美意义却大相径庭。即使同一个诗人写的同一题材的诗歌,其诗歌的内在意味也各不相同,这是因为诗歌的结构形态不是静态的,支配诗歌结构的规律是活动的、变化着的。如著名诗人海子的两首同题诗《秋》,表达的内容具有相同和相似性,都是通过语言来还原秋天的意象,但是,两首诗歌所表达的内在情感却不尽相同,其诗歌的内在结构形态也各有千秋。第一首《秋》这样写道:用我们横陈于地的骸骨在沙滩上写着:青春。然后背起衰老的父亲时日漫长 方向中断动物般的恐惧充塞着我们的诗歌谁的声音能抵达秋之子夜 长久喧响掩盖我们横陈于地的骸骨———秋已来临没有丝毫的宽恕和温情:秋已来临海子的诗歌擅长捕捉人物内心情感的微妙变化,善于表达人生的欢乐悲哀,追求人文主义的终极关怀价值。
这首诗描写的是心灵的内在律动,诗中的元意象“骸骨”是关键词,“骸骨”并不指某个人的骸骨,而是暗示时间的无情和岁月的流逝所带来的伤痛。“骸骨”“青春”“衰老的父亲”“动物般的恐惧”,这一切都是伴随着“秋已来临”的感念而跃然纸上。
第二段“谁的声音”是指那些赞美秋天的诗句,不管对秋天的赞美如何长久,这赞颂秋天的诗句也无法“掩盖我们横陈于地的骸骨”。诗歌的语言并不是参照现实生活的原始意义来构词的,而是根据诗人内在的情感表诉来组成新的词汇,从这个意义上说,“骸骨”是这首诗歌形态情感结构的支配元素,是构成诗歌结构图象的内驱力,表达的是时间对美好人生的扼杀。如果不能解读“骸骨”的内在蕴意,不能感悟这个词语的明确理念,对这首诗的阅读理解就失去了方向。
海子的另一首《秋》如是写道:秋天深了,神的家中鹰在集合神的故乡鹰在言语秋天深了,王在写诗这个世界上秋天深了该得到的尚未得到该丧失的早已丧失在这首诗中诗人三次重复“秋天深了”,其诗歌的意义指向非常明确,表达的是一种伤秋的感怀。通过对诗歌的解读,不难发现,在这首诗的内在结构里,诗人既是叙述者,同时又是被叙述的人。诗中的“神”“王”是诗人内心情感的自喻,表现了创作诗歌时情绪的自由飞翔。而“鹰在言语”“王在写诗”则是暗示诗人的创作行为。然而,尽管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但是在“秋天深了”的日子里,“该得到的尚未得到 / 该丧失的早已丧失”。这是具有哲学考问的抒情语言,是诗人的言说和内心呼声,正是这两行充满经验哲理的诗歌语言的介入,伤秋的概念得以强劲的表现。
对诗歌的解读不能断章取义,因为每一首诗歌都是一个完整的自律整体,是一个独立的艺术系统,是诗人情感的自足表达。诗人在创作诗歌时不会将自我的情感淹没在复杂多变的现实生活中,而是把外部世界内化为诗人的审美情愫,即外部感受内化为情感,情感内化为文字,文字转化为审美理想。
正因如此,凡是精美的诗歌,其情感结构中总会有一个抒情主人公。诗中的抒情形象或者是诗人自己,或者是诗人的影子。
当诗人对客体物象进行感知、领悟并将其还原为情感,融化于内心世界时,诗中的抒情主人公便代替诗人向世界传达自我的心灵活动,这个传达的过程就是诗歌形态结构的最终完成。
诗人的情感通过诗歌的外观形式而袒露,是诗人通过某些自然征兆或人生经历的信息对事实进行表述的结果,是诗歌“大我”抒情形象的经验 /意识的缩影。这一“大我”形象既包含了诗人对现实生活的分析,也有诗人对世界观、人生观的考量。情感作为诗的结构表现,能够把现实生活中的各种物象、各种社会信息转化为形形色色的新话语,同时又把这些特定的话语保留在诗歌的特定形态的结构之中。如果诗的结构是一座桥梁,那么客观物象则是桥的彼岸,诗人的情感则是桥的此岸,两者融会贯通,构成了诗歌形态情感的结构体系,而诗歌的真正精髓就存在于这个结构体系中。
读者在阅读时如果破译了诗歌的内结构密码,就能够深度理解诗歌的真意所在。特别是阅读较艰深而又内涵丰厚复杂的现代诗歌时,如果掌握诗歌表达的结构图形,就能够破解诗歌的整体要义。
如英国杰出诗人弥尔顿的名诗《梦亡妻》:我恍若见到了爱妻的圣灵来归,像来自坟茔的阿尔瑟蒂丝,由约夫伟大的儿子还给她欢喜的丈夫,从死里抢救出,尽管她苍白,衰颓;我的爱妻,洗净了产褥的污秽,已经从古律洁身礼得到了救助,这样,我确信自己清清楚楚,原标题:论诗歌形态的情感结构。
诗歌的情感结构作为诗歌形态的审美特征,是由诗歌所表达的对象决定的。诗歌的结构形态有两种,第一是外在的结构,指诗的分行、排列、音节等外观形式;第二是诗的本质结构,即诗人的情感在诗歌中的内在律动。诗歌艺术形态最特殊的地方就在于诗歌表现情感时的直截了当,这是其他叙事性文体很难达到的。所谓“内在律动”就是指诗歌描述物象、表情达意时所表现出的本质的、内在的结构。关于诗的内在结构,著名诗人、教授郑敏是这样总结的:“诗的内在结构是一首诗的线路、网络,它安排了这首诗里的意念、意象的运转,也是一首诗的展开和运动的线路图。”
既然是诗的“线路”“网络”,并能够安排“诗里的意念、意象的运转”,这就充分说明诗人的意念、情感,是诗歌创作中的内在结构的灵魂。只有诗歌的内在结构,才能保证诗歌的审美形态完美地站立起来,因为诗歌艺术的最深层结构,就是暗藏在诗歌表达形式之下的情感结构。
二
诗歌艺术形态的内在结构有着与众不同的审美方式,是诗人美学理想的独特表现。正如结构主义大师皮亚杰所言:“结构的组成部分受一套内在规律的支配,这套规律决定着结构的性质和结构的各部分的性质。”
支配诗歌情感的内在结构是什么呢?是诗人创作时的审美理念,诗人的审美理念是诗歌“展开和运动的线路图”的动机,是诗歌艺术形式排列组合的完整性表达。《诗·大序》所云的“情动于中而形于外”就足以说明诗歌结构形态与诗人的审美情感活动是同形同构关系,即诗人审美情感的流露、情感的传达是诗歌审美形态构成的关键。现代诗歌的外观结构本质上不会有太大的区别,分行、分节、排列大致相同,但诗歌与诗歌之间的内在结构却千差万别。也就是说,由于每一个诗人的情感表达方式不同,因此诗歌的特殊内在艺术形态也就完全不同。对于一个阅读者来说,要充分掌握诗歌内在结构形态的特殊意义,因为诗歌的外形结构虽然有着基本统一的艺术趣旨,但其内在结构所散发出的诗歌审美意义却大相径庭。即使同一个诗人写的同一题材的诗歌,其诗歌的内在意味也各不相同,这是因为诗歌的结构形态不是静态的,支配诗歌结构的规律是活动的、变化着的。如著名诗人海子的两首同题诗《秋》,表达的内容具有相同和相似性,都是通过语言来还原秋天的意象,但是,两首诗歌所表达的内在情感却不尽相同,其诗歌的内在结构形态也各有千秋。第一首《秋》这样写道:用我们横陈于地的骸骨在沙滩上写着:青春。然后背起衰老的父亲时日漫长 方向中断动物般的恐惧充塞着我们的诗歌谁的声音能抵达秋之子夜 长久喧响掩盖我们横陈于地的骸骨———秋已来临没有丝毫的宽恕和温情:秋已来临海子的诗歌擅长捕捉人物内心情感的微妙变化,善于表达人生的欢乐悲哀,追求人文主义的终极关怀价值。
这首诗描写的是心灵的内在律动,诗中的元意象“骸骨”是关键词,“骸骨”并不指某个人的骸骨,而是暗示时间的无情和岁月的流逝所带来的伤痛。“骸骨”“青春”“衰老的父亲”“动物般的恐惧”,这一切都是伴随着“秋已来临”的感念而跃然纸上。
第二段“谁的声音”是指那些赞美秋天的诗句,不管对秋天的赞美如何长久,这赞颂秋天的诗句也无法“掩盖我们横陈于地的骸骨”。
诗歌的语言并不是参照现实生活的原始意义来构词的,而是根据诗人内在的情感表诉来组成新的词汇,从这个意义上说,“骸骨”是这首诗歌形态情感结构的支配元素,是构成诗歌结构图象的内驱力,表达的是时间对美好人生的扼杀。如果不能解读“骸骨”的内在蕴意,不能感悟这个词语的明确理念,对这首诗的阅读理解就失去了方向。
海子的另一首《秋》如是写道:秋天深了,神的家中鹰在集合神的故乡鹰在言语秋天深了,王在写诗这个世界上秋天深了该得到的尚未得到该丧失的早已丧失在这首诗中诗人三次重复“秋天深了”,其诗歌的意义指向非常明确,表达的是一种伤秋的感怀。通过对诗歌的解读,不难发现,在这首诗的内在结构里,诗人既是叙述者,同时又是被叙述的人。诗中的“神”“王”是诗人内心情感的自喻,表现了创作诗歌时情绪的自由飞翔。而“鹰在言语”“王在写诗”则是暗示诗人的创作行为。然而,尽管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但是在“秋天深了”的日子里,“该得到的尚未得到 / 该丧失的早已丧失”。这是具有哲学考问的抒情语言,是诗人的言说和内心呼声,正是这两行充满经验哲理的诗歌语言的介入,伤秋的概念得以强劲的表现。
对诗歌的解读不能断章取义,因为每一首诗歌都是一个完整的自律整体,是一个独立的艺术系统,是诗人情感的自足表达。
诗人在创作诗歌时不会将自我的情感淹没在复杂多变的现实生活中,而是把外部世界内化为诗人的审美情愫,即外部感受内化为情感,情感内化为文字,文字转化为审美理想。
正因如此,凡是精美的诗歌,其情感结构中总会有一个抒情主人公。诗中的抒情形象或者是诗人自己,或者是诗人的影子。
当诗人对客体物象进行感知、领悟并将其还原为情感,融化于内心世界时,诗中的抒情主人公便代替诗人向世界传达自我的心灵活动,这个传达的过程就是诗歌形态结构的最终完成。
诗人的情感通过诗歌的外观形式而袒露,是诗人通过某些自然征兆或人生经历的信息对事实进行表述的结果,是诗歌“大我”抒情形象的经验 /意识的缩影。这一“大我”形象既包含了诗人对现实生活的分析,也有诗人对世界观、人生观的考量。情感作为诗的结构表现,能够把现实生活中的各种物象、各种社会信息转化为形形色色的新话语,同时又把这些特定的话语保留在诗歌的特定形态的结构之中。如果诗的结构是一座桥梁,那么客观物象则是桥的彼岸,诗人的情感则是桥的此岸,两者融会贯通,构成了诗歌形态情感的结构体系,而诗歌的真正精髓就存在于这个结构体系中。
读者在阅读时如果破译了诗歌的内结构密码,就能够深度理解诗歌的真意所在。特别是阅读较艰深而又内涵丰厚复杂的现代诗歌时,如果掌握诗歌表达的结构图形,就能够破解诗歌的整体要义。
如英国杰出诗人弥尔顿的名诗《梦亡妻》:我恍若见到了爱妻的圣灵来归,像来自坟茔的阿尔瑟蒂丝,由约夫伟大的儿子还给她欢喜的丈夫,从死里抢救出,尽管她苍白,衰颓;我的爱妻,洗净了产褥的污秽,已经从古律洁身礼得到了救助,这样,我确信自己清清楚楚,殊,是雷平阳个人的情感方式的独特表达。
诗人出生云南省昭通市土城乡,所以他只爱自己寄宿的这三个属于故乡的地方,其他省、市、乡“我都不爱”,这样一种直白式的爱,不是简单的故土情结所能包含的。《亲人》中的抒情主体“我”肯定是诗人自己,当“我”对客观物象进行感知、领悟并将其还原于个人情感融化于心时,诗中的抒情主人公代替诗人向世界传达了自己的爱的哲学观,即“我只爱我寄宿的云南”,“我只爱云南的昭通市”,“我只爱昭通市的土城乡”。正是诗人这种爱的心理活动,使诗歌的内在情感结构跟随诗歌的外观形式而袒露,所以“假如有一天我再不能继续下去”,也就是当我不再爱我所寄宿的故土时,“我只会爱我的亲人”。
云南省———昭通市———土城乡———亲人,这个爱的“逐渐缩小的过程”,是诗人狭隘、偏执但又绝对真实的爱的情感的流露。因为诗歌情感结构抵达的极点是“我的亲人”,所以诗人情感的“逐渐缩小的过程”,就是《亲人》内在结构的张力慢慢放大的过程。《亲人》作为一个艺术整体,诗人的情感是建立在作为故乡符号的“云南省、昭通市、土城乡”之上,故乡作为诗人情感具象的表征,构成了作品有序时空的艺术世界。在作品中,作者不停地寻求故乡与诗人内心世界的有机联系,在对故乡情结的心领神会中,获得一种超于空间距离的情怀。表面上看,诗歌的空间秩序从大到小,但是情感的强度却留下了灼热的痕迹,诗歌的情感结构则在爱的诗性武断中得以无限制的扩张。
诗歌总是以丰富、厚重的意象传达作者内在而深刻的思想感情,这种由物象转化为意象的情感形态,主要靠诗歌“内在律动”的暗示和启发。当客观事物激起诗人的灵魂悸动,并产生强烈的灵感波澜时,作为诗歌创作的感性材料,通过诗人情感的过滤、综合、归并,完成了诗歌作品的内在情感的艺术形式,即诗歌的内在结构。在这个结构中,没有人物,没有事件,只有情感与意象的组合。
如意大利隐秘派诗人夸齐莫多的《我的祖国意大利》,这首诗歌作为一个艺术整体,诗人的情感是建立在诗意符号“我的祖国”之上。“祖国”作为诗人情感具象的表征,构成诗歌中有序心理时空的艺术世界,诗人不停地寻求“祖国”与自我内心世界的有机联系,甚至发下“诗人永生永世不能记忘记”祖国的誓言。在对“祖国”情结的心领神会中,获得了一种超于空间的情感结构,一种与“祖国”不弃不离的家国情怀。
所以诗人在这首诗的结尾写道:我的祖国是意大利,我要把心中的歌献给它的人民,献给它被大海的波涛淹没的哭泣,母亲们深切的悲恸,我要把心中的歌献给意大利的生命。
从诗歌的表层形态上分析,“意大利”“人民”“波涛淹没的哭泣”“深切的悲恸”,这些意象的排列组合,是随着诗人内在情感的推进形成整体联系的。诗人的情绪与所表达的对象融为一体,并且把祖国当作一个很实在的生命的母体,因此,才有“我要把心中的歌献给 / 意大利的生命”这样从灵魂里发出来的歌唱。优秀的诗歌总是和生命体验有着本质的血肉联系,诗歌的外在技巧虽然也是诗歌质量的一个原因,但最终决定诗歌内蕴深度的还是生命与灵魂。诗来自于生命,《我的祖国意大利》就是一首充满生命力、激情飞扬的好诗,一首从灵魂深处流淌出的自然而诗性的语言。
在诗歌创作中,诗人的情感虽然重要,但不是说有了情感冲动就能写出优秀的诗歌,情感的随意挥洒并不是诗。作为结构的存在,诗歌中的艺术形式必须是稳定的和有序的。诗歌的内在结构要遵循一定的规律,要按照诗人情绪的逻辑发展进行写作,因为诗歌的“结构是一个沾染着情绪的、意义含混的概念”。
这里所说的“意义含混”是指诗歌的结构内涵的丰富性和意义的不明了性。既然诗歌的结构是“沾染着情绪的”,那么诗人的情感自然是控制诗歌结构发展的关键所在。所以,要解剖诗歌的内在情感结构,首先要解析诗人灵魂深处的写作目的,要在他的作品中寻找经常出现的关键词,研究这样的关键词为什么会牵动诗人写作的神经。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探求到隐藏在诗歌表层形态之下的情感结构。具体的物象不是诗,只有物象转化为诗人的审美情感时,诗的语言才会有生命力,如同古人所说的“意在笔下”“情景交生”。
古今中外的优秀诗人都是坚持用生命写诗,用生命体验现实的,即使是写与自己人生无关的素材,也要坚持灵魂的介入,只有这样,作品才会沾染着诗人的情绪,诗歌的语言才可能抵达表现对象的真实性,才会唤起读者心灵的颤动。用生命和灵魂完成的诗歌,是诗人精神世界和情感世界的真正意义上的彰显,更是诗人内心世界的表白,这样的言说方式必然带有个人生命的强烈色彩。
这与中国古代诗论家所说的“诗者,人之性情也”是同一个道理。
古人性情之说意在强调诗歌创作要直接抒发诗人的心灵,表现真情实感,并认为诗歌的本质是表达感情的,是人的感情的自然流露。
正因为诗歌情感结构的本质是源自诗人的情绪世界,结构的组合原则与诗人的自我情绪有着密不可分的内在联系,所以诗人的情感境界是决定诗歌作品内蕴深浅的重要因素。
诗歌艺术形态的情感结构与诗人情绪流露形成同构关系,诗人通过情感的渲染将自己的审美理念诉诸于社会,所表达的情感理念往往具有超越或高于作品中所要表达的外在物象的原始意义。诗人燃烧的情绪决定诗歌结构的发展,诗歌内部结构的美学原则在诗人情感的焚烧中完成。如奥地利诗人里尔克的长诗《关于僧侣的生活》,因为这首诗,作者被称为情感最虔诚的诗人。这首诗歌虚构了一个隐居于陋室的僧侣专事以诗作为祈祷,由于僧侣既是祈祷者,又是情感特殊的诗人,因此这首长诗的结构艺术形态往往与诗人的审美情感密切相关。长诗的第一段如此写道:我生活在不断扩大的圆形轨道,它们在万物之上延伸。最后一圈我或许完成不了,我却努力把它完成。
我围着上帝,围着古老钟楼转动,转动了一千年之久;还不知道我是一只鹰隼一场旋风或一支洪大的歌曲。
这首诗是宗教性的纲领宣言,表明了诗人祈祷者的立场。里尔克致力于宗教信仰的个体探索,并将他的思想情感以独特的方式表达出来,因此他的“祈祷者”的诗歌中总是含有丰富的“神性”智慧。“圆形轨道”是宗教生活现场的象征,而且是一种无限大的空间,“在万物之上延伸”,虽然“最后一圈我或许完成不了”,但是,行动的决心、承担的力量,让诗人决心“努力把它完成”,以此化解“祈祷者”的生存困境。
诗歌的第二段主要描述“祈祷者”宗教精神的存在条件及其可能性,“我围着上帝,围着古老钟楼转动”,甚至“转动了一千年之久”,而转动的结果,我或者是“一只鹰隼一场旋风”,或者是“一支洪大的歌曲”。诗歌将宗教的虔诚思想融于作品的艺术形态之中,“我”的行为和理念作为一种精神而存在,甚至是诗歌情感结构完成的动力支柱。
三
情感结构在诗歌艺术表现中多种多样,五彩缤纷,但是任何艺术形态都是有规律可循的。
简单地归纳,诗歌的情感艺术形式大概有单线式的情感结构和多线索交叉的复式艺术形态。
单线式的情感结构往往以诗人大胆和独白性的艺术表达方式出现,诗歌表达的是一种突进式情感,诗人抒发的情感从始至终都是透明的,结构模块属于明线类型。作品中的抒情主体和抒情客体相互融会贯通,诗歌的审美维度具有一种强硬的感性色彩,特别容易被读者接受。这种单线发展的诗性情感结构,以一种全然主体的诗性语言来完成诗歌的创作,诗人的热情表达没有界限,以自我的个体经验来营造诗歌的审美广度,并用创造性的意象刺激阅读者与诗人一起领悟心醉神迷的诗歌意味。诗人在诗歌中表达的情感以直线上升的线路引导读者,诗中的词语是诗人生命的存在物,所创造的诗学意义源自于诗人的情感期待,所表达的诗歌思想带有普遍的人生哲学意趣。如德国著名诗人歌德的抒情诗《对月》就是单线式情感结构的成功之作。这首融爱情和自然于一体的诗歌一共有九段,虽然每一段都有其特殊的审美意义,但是《对月》的整体情感却是一种同构关系,即同一种基本构架之下释放的共同的审美信息。诗歌的第一、二段这样写道:你又悄悄地泻下幽辉满山谷和丛林我整个的心灵又一次把烦恼消除净尽你温柔地送来秋波普照我的园林像知友的和蔼的眼光注望着我的命运诗歌中的“月”既是自然的景象,又是诗人所深爱着的斯坦因夫人的象征。
而“我”则是歌德本人,诗中的“你”同时包含有“月亮”和“斯坦因夫人”的内在意蕴。“你”的幽辉倾泻在“满山谷和丛林”,因为有“你”幽辉的存在,“我”的整个心灵中的烦恼全部“消除净尽”。这种爱的情感已经超出了自然的巨大空间,进入诗人的灵魂深处。
第二段“你”的温柔而强大的秋波“普照我的园林”,而心领神会的眼光“注望着我的命运”,如果“我”的命运中没有了“你”的幽辉和秋波,生命就没有意义,再美好的山谷、丛林、园林都没有生命的气息。诗歌中所凝固的爱情力量超越了客观自然景物所带来的美学境界,诗人对所爱对象的诗性圣化释放出了抒情诗的力量。诗的结尾是情感彰显的顶峰,当诗人沉浸在爱情的自我享受中无法用语言表达时,只好用“在心曲的迷宫里漫游 / 那真是幸福无比”来诉说爱的神性和伟大。爱的迷宫是“我”幸福的辽阔空间,爱情之外的物象则成为一种掩饰的遮蔽。这首诗歌中的直线式情感结构非常鲜明,读者可以沿着诗人的情感轨迹,逐步领略作品中的爱情高潮,并感悟到诗人情感的热烈、坦率和豪迈,以及作品中健康、昂扬的美学基调。
如果说单线式的情感结构能够让诗人直抒心意,那么多线索的情感结构则使诗人的情感隐藏起来,这样的诗歌作品所表达的情绪是深沉的,藏而不露的。多线索的情感交叉结构让诗人的情绪呈遮蔽状态,即诗人的情感挥洒要经过诗人理智的过滤处理,而不是泛滥抒情,作品总是由明、暗两线结构来完成。也就是说,一首诗歌中除了有一条表层的抒情线索外,还有一条象征意图较为隐蔽的抒情线索,甚至情感结构呈多线索多线条的推进。
所谓的多线索结构,是指在诗歌形态的情感结构中以某种情绪为主导而散发出更多的情感,作品中的物象不再是单向的,许许多多的意象集中在一个矛盾焦点上,构成一个复杂的意象群,众多意象群在诗人主导情感的引导下,共同织造一个复杂的情感体。
这种情感多线条结构类型的诗歌,是对诗人综合艺术能力的考量,更能体现诗人的艺术修养。必须说明的是多线索交叉的复式艺术形态,“这是一种动荡的秩序结构,其线路在其自身中变换。在整个进展中这种结构勾画出一个自上而下的曲线”。之所以说是一种“动荡的秩序结构”,是因为这种多向性情感结构的诗歌作品,诗人的情绪走向总是自上而下、复杂多变的,情感的碎片是放射性的。即同一首诗中由许多不同本质的意象组合而成,众多的意象碎片又产生不同的情感结构。
这种多向性结构的诗歌,抒情色彩中的去个人化较为明确,诗人更多的是表达瞬息万变的现代生活,将抒情与个人的自我心灵分开,追求诗意表达的广阔心境。波德莱尔的诗歌就是这种类型的典范,如《共感的恐怖》:“这个古老的苍白的天空,像你的命运一样游荡,回答我,浪子,是什么思想落在你空虚的心中?”———我虽然难以满足地企望黑暗与渺茫,可是,我不会像从拉丁园里驱除的奥维德那样悲伤。
像沙滩一样破裂的天空,我的骄傲寄予你空中!
你那蒙上黑纱的云层就是装我梦幻的柩车,你的闪光就是我的心向往的地狱的反映!
与波德莱尔的其他诗歌作品一样,《共感的恐怖》同样以“我”来发言,但是诗中几乎很少有个人的自我经验,诗中的“我”是一个现代生活的受难者。在波德莱尔看来,外在的自然景象不仅不美丽、不迷人,甚至是丑陋的,所以构成诗歌情感结构的外在物象是“苍白的天空”“像沙滩一样破裂的天空”,人生活在这样的场景当然不可能得到灵魂的救赎。
诗中的“我”虽然不像被驱逐的罗马诗人“奥维德那样悲伤”,但是现实社会的颓废如同“蒙上黑纱的云层”“装我梦幻的柩车”向着地狱前进。《共感的恐怖》的情感艺术结构就是将诸多的意象结合以建构一个多元的结构秩序,诗歌的情感结构是多线索的,诗人的情感被隐藏在“空虚的心中”,并转化为有目的的受苦,作品中复杂的情感内涵构成了一个多重的、立体的、完整的艺术世界。
从诗歌的艺术价值上判断,无论是单线索的情感结构,还是多线索的情感交叉结构,都是抒发诗人情感的结构形态,读者在阅读文本时,要凭借诗歌中的情感旋律对诗人在作品中所要传达的审美理想作出正确的判别。
波德莱尔说:“美的永恒部分既是隐晦的,又是明朗的,如果不是因为风尚,至少也是作者的独特性情使然。”正是诗人把自己的独特性情付诸所描述的物象,并借助物象来抒发自己的情感,所以,作为诗歌艺术形态的情感结构才“既是隐晦的,又是明朗的”,诗歌的情感体验才会显得丰富多彩、变幻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