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水墨动画《山水情》代表了动画“中国学派”的巅峰，本文通过对《山水情》的赏析来探究中国水墨动画的独到之处，并且找出此影片的局限性，更加全方位地认识《山水情》为何是巅峰，却又是绝唱，并且进一步展望如何化被动为主动，将这种优势下的局限结合科技的发展等方式进行突破尝试。
关键词：《山水情》； 赏析； 局限性； 展望； 突破；
一、水墨动画《山水情》
水墨动画《山水情》是特伟1老先生作为负责人，龚一老先生2、吴山明先生3、卓鹤君先生4等一大批顶尖艺术家在一起创作的，因此具有极大的艺术价值。《山水情》片长19分钟，整体以水墨进行画面表达，采用动、静、留白、笔墨等手法对剧情进行了描述。影片以哑剧的形式进行，没有对白，但伴随着剧情的发展，声音发生了各种变化，体现了《山水情》中听觉艺术在音色、节奏、强弱、快慢等方面特征，并且采用了蒙太奇的手法，使音乐断断续续，但是断而不散，将自然的声音穿插其中，或琴笛和鸣，或鸟叫莺啼，或高山流水，或雨打风吹。朦朦胧胧，杂而不乱，融合在一起表现出一股东方韵味。正如《论艺术的精神》的着作者、艺术大师康定斯基所言，音乐是能够直通人的心灵并且能够产生共鸣。正因为音乐的这种特性，使得《山水情》这部不使用对白，只采用音乐语言进行表达的作品在国际动画史上留下了厚重的一笔。艺术之中音乐和绘画有着深刻的关系，《山水情》的绘画同样表现得尤为突出。中国水墨山水画有三法三效5之大成之法，而墨又能根据浓淡晕染的不同分化五彩，黑白之间情景交融，意领神会。《山水情》继承了传统水墨画特点，在影片中采用散点透视的方法描绘了一个具有诗歌意境的大山大河背景，然后简单几笔刻画出了两位主人公的形象，真可谓形神俱备。娴熟高超的用墨手法，以墨块和线条勾勒画面，简简单单的几笔，恰到好处的黑白，用一种水墨的节奏把控来引导观看者的想象力。水墨动画《山水情》作为巅峰之作，音乐与美术上绝无可挑剔，但之后却成了动画“中国学派”的绝唱，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在多元化市场冲击下，这样的艺术性作品生存空间不易，而且《山水情》也具有一些局限性。
二、水墨动画《山水情》赏析
《山水情》可以分为四个阶段进行赏析，第一阶段为老琴师与渔家小童相遇；第二阶段为老琴师晕倒后被救以及渔家小童拜师学艺；第三阶段为渔家小童琴艺长成，老琴师意欲别离；第四阶段就是结局，小童一人伫立山巅。
（一）遇见
随着镜头的移动，“山水情”三个书法大字出现（图1），画面安静地移动着，这个时候如果静止，整个画面就如同一幅山水泼墨画，而这也是因为它开篇的背景画里采用了积墨6与泼墨7等技法。整个画面缓慢且无声地移动，伴随着画面的继续推移，呼啸风声起，一位老琴师的身影朦朦胧胧出现，在山水之间逐渐清晰。这个时候画面中伴随的风声让人感觉空旷、荒凉。画面一转，老琴师伫立出现，下方的大量留白再加上潺潺水流声，给人以想象空间，马上联想到这是到了渡口。一个近景，老琴师怀抱古琴8,神态自若，衣衫线条似笔锋显着，顺滑而下。简单几笔，一位行走山水、遗世独立，却又有些孤寂的老人形象跃然而出。画面里老琴师用力抱了下琴，让人感觉此琴的重要性，接着画面中出现笛音，老琴师转头寻望。目光远去，一渔家小童撑船而来，小童的形象描绘又与老琴师的不一样（图2），小童的笔墨线条是用笔尖勾勒，整体淡雅，与老琴师的刚劲笔力形成对比，展现了少年的活力。两人的形象都采用了水墨技法，也因此平添了一份高雅之气。船上，老琴师被一阵笛声叫醒，抬头望去，原来是渔家小童在吹笛，这一段也展现出了渔家小童的音乐天赋。笛声悠悠，令老琴师沉醉。此时的画面表达出了诗一般的意境，加上悠扬的笛声，好一幅“撑舟渡河水墨图”（图3）。
图1
图2
（二）传承
老琴师上岸后晕倒，在晕倒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快速拨琴的声音，急促而又短暂，很细节地表现当时的状态，老琴师被渔家小童救起，经过悉心照料，老琴师身体好转，醒后第一件事就是四处找寻自己的古琴，这一段也表现了他爱琴心切。拿到古琴后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悠悠笛声，原来是渔家小童吹着笛子过来了，这一段又进一步展现了渔家小童的音乐天赋，也为后期老琴师收徒等埋下了伏笔。而这一段中在渔家小童返回茅草屋门前的时候，古琴之声响起，琴声与笛音前后出现，相互对比，琴声空灵绵长，似思绪万千，而笛音悠扬明快，如少年般爽朗。值得称道的是，《山水情》的弹琴画面是龚一老先生现场演奏，并且画面中弹琴的指法与现实中的古琴弹法是一一对应的（图4）。有一部美国动画叫《猫和老鼠》，在一个故事情节中，汤姆猫与杰瑞鼠一起指挥一个交响乐队，并且后续弹钢琴等都与真实的音乐方式和节奏相符合，其被网友们奉为“神细节”.而《山水情》不仅拥有这样的“神细节”,其制作难度更是巨大。
图3
渔家小童被琴声吸引，拜老琴师为师。师徒二人，一指一法，寒来暑往。伴随着空灵的琴声，一幅幅水墨画切换，红叶月明之秋，锁江落雪之冬，冰消笋出之春，莲开蛙鸣之夏，渔家小童琴声比老琴师平淡空灵，但琴艺确实进步很大，竟引走了老琴师准备垂钓的鱼儿。
图4
（三）离别
垂钓中老琴师频频回头，看着琴艺略有小成的徒弟，有一种若有所思的感觉，画面一转，鹰啼之下老琴师一直抬头望着。天空中两只老鹰来回盘旋鸣叫，一大一小，似是母子，大鹰盘旋之后向上而飞，小鹰欲跟随却没跟上，独自盘旋之后向反方向而去。这个画面值得称道的地方不仅是以景寓情，更是它所呈现出的立体感，双鹰盘旋的时候，似乎有一种要冲出画面的感觉，这是采用了固定视角和物象局部移动而形成的，其将水墨画的艺术特点和镜头语言结合的技巧真可谓高超（图5）。双鹰分离又令老琴师若有所思。而后师徒二人撑舟泛游，这里如开头一样采用了长卷式的构图，镜头伴随船的行进进行平移，以一个流动且平稳过渡的视角展现了影片的画面，构建出了一个高山远水、漫游无边的旅途画面。而后面登山的画面，又采用了由上到下的镜头来进行空间的辅助表达。瀑布的画面又将镜头由上而下进行移动，一上一下表现出了画面的纵深感，使观者感受到他们已经到达了深山之中。而此时画面中的景物多是巨大的墨块，或黑色，或灰黑。整体不如前面的轻快，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沉闷的空间感觉。似乎是在为最后的离别做铺垫。
图5
山中，老琴师表达了想要离开的想法并将古琴留给小童。老琴师转身离去，这时整个画面背景都是灰蒙蒙的，下方的岩石黑黝黝。一切尽在不言中，悲伤别离之情，已经通过景物衬托加以传达。而这里老琴师离去的场景采用了“三远法”9进行表现，具有显着的中国画作特点。渔家小童于山巅之上盘腿而坐，古琴之声响彻山谷，这一次，琴声不似最初的平淡，其声调之中增添了几分忧愁、不舍。伴随着琴声，整体画面逐渐明亮，大面积的留白又出现了，接着与老琴师的回忆也一一浮现。突然，天空中落雨纷纷，琴音陡然转变得坚毅、穿透，山雨变得纷纷扬扬，而小鹰在其中翱翔，河流之中，惊涛拍岸，一切云雾散开，只留渔家小童轻轻拨弦。天上，小鹰高空远飞；山巅，小童持琴伫立。这一段别离可谓高潮迭起，并且为了呈现出情感的变化，还采取了现场作画的形式，其笔触灵动与情感波动，交相辉映，可谓是一场视听盛宴。
（四）结尾
《山水情》中所有画面的推进都有音乐跟随。虽然这是一部没有对白的水墨影片，但是蒙太奇式的音乐手法，在朦胧之中使山间的风啸声、自然的鸟鸣声、水流潺潺和浪涛的拍击，雨打风吹，琴音缭绕，尽显诗歌意境。鹰、鱼、月、琴、笛等都是通过外物来比喻自身，抒发情感。正如小鹰独自翱翔，呼应了师徒的别离；老琴师赠送古琴，代表了传承。最后结尾的画面采用大景留白，意境深远，留下了充足的想象空间。而有一个很大的亮点，在结尾画面右下方有一个方方正正、规规矩矩的红印章（图6）。正如传统山水画中印章是一个重要的构成元素一样，《山水情》这部水墨动画也继承了这一点，一个“完”字的印章，首尾呼应，也象征着此剧完结。《山水情》将诗歌意境、传统艺术和谐地呈现在了影片之中，终成动画“中国学派”的巅峰。
图6
二、水墨动画《山水情》的局限性以及展望
（一）动画语言与制作工艺
《山水情》是一部具有诗歌意蕴的水墨动画，它的美术形式确实无可挑剔，但是在多元化市场下，其动画语言方面就薄弱很多。如果说动画视听语言方面，听上面，没有对白的《山水情》已经做得很优秀了。那么在视方面，确实太过于单一。动画是由美术和影视两个部分构成，而在影视方面的表现前文也提到了《山水情》的镜头基本是上下左右的平移镜头。比起现如今的动画，在镜头语言方面确实不够丰富。而镜头语言能够对观众视觉产生直接刺激，比如《吹响！上低音号》争吵的一幕就是采用了特写、反打、俯拍等镜头语言，使语言、动作、画面作为一个整体而推动了剧情的发展。尤其是能够造成戏剧性的冲突，使得观众能够得到感官上的刺激，被吸引并且跟随这个模拟的视觉效果。试想如果没有这些镜头语言的存在，只是依靠画面和对白，那一定索然无味。当然，《山水情》因为其在美术形式上的登峰造极，即使这一块薄弱也并不可怕。但是，面对多元化的市场，每一部作品都具有如此登峰造极的美术形式是很困难的。《山水情》具有不可复制性，它的动画语言的不平衡并不是不想去做，而是水墨动画工艺限制，其制作过程十分繁杂，可以说周期长、难度大、成本高。而这些则注定了这样的水墨动画在市场环境下难以为继。可以说，工艺问题导致了这一局限性，而这一局限性使得《山水情》成为绝唱。
（二）艺术价值与商业价值
虽然说工艺的烦琐导致了《山水情》的局限性，但是正是因为有此工艺的存在才成就了《山水情》的艺术价值。水墨动画重在情和意，而这些东西的表现重点在于墨水渲染的自然感。可以说笔墨在绘画过程中产生的不可控笔触、韵律所带来的美术语言成就了其艺术价值。正如《山水情》中有一段是两位水墨大师当场作画，这一段不仅不可复制，而且韵味十足。但是正因为其追寻着艺术价值，使得商业价值变得不可追寻。并不是没有市场，而是如此烦琐的工艺，使制作水墨动画入不敷出。当然，面对这样一个局限性，我们也做出了很多的努力，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以及水墨模拟技术的出现，通过计算机生成水墨效果，后期加以渲染形成墨的纹理，常用三维特效进行动态的输出。典型的代表案例就是央视推出过的一个广告《相信品牌的力量：水墨篇》。此广告一经推出就好评如潮，但是这个广告的制作方是德国的一个工作室。这一点让人感到唏嘘。水墨山水画是中国传统，而与动画技术结合的水墨动画片也是中国独创，如今却要引进国外工作室制作。诚然，数字技术方面的原因导致了这一状况。但是反过来看，这部广告片确实具有很大的商业价值，但是艺术价值方面却没有多少。通篇确实有一种水墨大格局的味道，并且动态衔接也很灵活，正如前文提过的局限性，它一一得到了破解，但是，这样的水墨动画看完之后你会发现，形态上它确实是水墨的表现，但没有墨的感觉。水墨动画的一大特点就是墨的不可控性造就的韵味。数字技术的水墨动画，有一种画虎画皮难画骨的感觉。艺术价值和商业价值似乎成了难以调和的矛盾，技术的进步也似乎无法再现水墨画的风采。但是，总体来看我们还是要对技术持有肯定的态度，正如西方有着我们现在无法超越的毛发模拟技术一样，我们也应该拥有一款水墨模拟技术。幸运的是，一款国人自主开发的水墨软件Expresii出现了，它对于水墨的流动感表达国际领先。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预计2021年推出水墨动画电影《斑羚飞渡》，期待独属于中国的水墨动画再创辉煌。
图7《斑羚飞渡》剧照
参考文献
[1] 田明星.数字艺术下3D水墨动画的发展研究[J].艺术教育，2016（3）：241.
[2] 解书琪.浅析中国水墨动画《山水情》中的诗性思维[J].名作欣赏：中旬，2018（8）：93-94.
[3] 刘玉晓.关中建筑石雕造型的数字动画表现研究[J].大众文艺，2019（3）：175.
[4] 王恺.中国水墨动画《山水情》的创作特色研究[D].杭州师范大学，2013.
注释
1（2）特伟：《山水情》负责人，动画导演、编剧、画家.
2（3）龚一：《山水情》古琴演奏家，国家一级演员，现任中国琴会会长.
3（4）吴山明：浙江大学教授，杭州美术家协会主席，“画坛”浙派领军人物.
4（5）卓鹤君：中国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当代山水画大家.
5（6）三法三效：笔法、墨法、章法；意境、肌理、敷彩.
6（1）积墨即层层加墨.
7（2）泼墨指落笔大胆、点画淋漓、气势磅礴的写意画法.
8（3）古琴和古筝有区别，古筝悦耳，古琴悦心.
9（1）三远法是中国山水画的特殊透视法.指的是在一幅画中，可以有几种不同的透视角度，表现景物的“高远”“深远”“平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