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是广州“平民作家”鲍十上世纪 90 年代在东北时创作的中篇小说。《我的父亲母亲》则是张艺谋 1999 年根据《纪念》改编的电影。作为文字叙事艺术的小说《纪念》,与作为影像叙事艺术的电影《我的父亲母亲》存在着差异,具体表现在人物故事、情节结构和语言风格上。
一、人物故事: 父亲和母亲
小说主要人物是父亲骆长余,叙述父亲在三合屯当了四十多年小学教师和校长的经历。他 22 岁那年,乘坐一辆马车来到村里做小学老师,与 18 岁的母亲( 招娣) 喜结连理,从此落地生根,四十年如一日,把全部精力都用到了村里的教育上,教导培养了一代又一代的孩子。到了 60 岁,他还在为学校盖新校舍殚精竭虑,四处奔波筹集资金,不料在到镇上买木材的归途中,遭遇大雨浇淋,诱发心脏病,经医院抢救无效,在昏迷中溘然去世。村里的老老少少怀着悲痛的心情,都来为尊敬的骆老师骆校长送行。
小说重点反映父亲献身乡村教育事业,穿插描写了父母之间经久不减的醇厚感情,讲述了父亲母亲朴实无华的爱情故事,以及父亲母亲与儿子“我”的深厚感情。小说《纪念》曾经被作者鲍十收录在其自选集《葵花开放的声音》里出版,与集子里的许多部作品一样,它写的是故里乡亲的人生故事,情节内容简单,然而却像一幅简约的水墨画,隽永动人,人们能够从中读清水痕的泼度,墨影的深邃,以及那泼度和深邃后边隐含的温情与悲悯。
电影主要人物是母亲招娣,着重表现年轻母亲美丽纯朴,敢于打破传统观念,挣脱旧式束缚,追求自由恋爱,对爱情的执着,以及恋爱中期待与渴盼的刻骨铭心。影片故事内容简单,一是现实部分的“奔丧”、“抬棺”; 二是回忆部分的“看先生”“送公饭”“织红”“打水”、反复的“田野奔跑”和“半路等待”.其实,读过小说的人都知道,《纪念》没有着力刻画母亲招弟这位人物,没有关于青年母亲和青年父亲谈恋爱的描写。导演在忠实于原著主题、充分尊重小说作者创作意图的基础上,没有拘泥于小说原著,不是对小说的原样复制,而是基于对小说的阅读和理解,根据自己的创作理念、表达需求和艺术表现手段,对原著进行全新的诠释,进行再创作。影片只保留了原著“父亲母亲相濡以沫”这个精华,把小说讲述几十年的许多事情高度凝练后,在电影中变成了年轻母亲父亲“相遇-等待-相恋”和年老母亲为父亲举办“葬礼”这样简单的几件事情,完全颠覆了小说原著的故事内容,注入了崭新的元素。
二、情节结构: 丰富和简约
小说三万多字,篇幅较短,然而多情节、高密度。
这体现在: 第一,设置主要情节,描写父亲骆长余的一生。小说写他从 22 岁在三合屯当老师起,到 60岁逝世为止。时间长,跨度广,容量大。在刻画其性格特征、塑造其无私奉献的乡村知识分子形象的时候,选取了一系列普遍而又典型的情节,选取了许多实实在在的生活细节,选取了一个个真实生动的事件和场景,如筹划为学校盖新校舍,募集捐款,到霞镇去接洽购买木材,对儿子言传身教,送葬场面等。
第二,设置次要情节,还选取了富有浓厚生活气息的事件,捕捉生活中丰富生动的细节,表现父亲母亲之间经久不减的醇厚感情,表现父亲母亲与儿子之间的深厚感情。第三,作者还不放过在上述精选的情节和场景中容纳更丰富更深厚的社会内容的可能。
如当小村长说村里没有那么多钱来为学校盖新房时,作者通过夏木匠的嘴说,你们一年请吃饭就花几万元。这情节虽然只是寥寥几笔,却从一两个侧面写出了社会的不正之风,使小说增加了社会生活的厚重感。
小说一共分为九个章节,分别采用了“现实-回忆-现实-回忆”这种循环往复的布局设置情节,展开叙述。小说情节结构精确巧妙,新颖独特。
现实部分是小说的主线,着重写年迈的父亲为了筹集新校舍的资金而殚精竭虑,四处奔波,以至于累倒病逝,亲人悲痛,深切怀念。其中穿插写了年迈父母的相濡以沫,经久不减的醇厚感情。回忆部分写年轻父亲扎根三合屯当教师的往事,教育儿子( 生子)时所显露出来的传统而纯朴的观念。“现实”加“回忆”的书写,令父亲这个人物形象有血有肉,鲜明饱满,其人生的轨迹清晰可见。
电影的情节结构,相对于小说而言,要简约得多。影片的情节平淡,没有戏剧冲突,没有传统电影的开端、发展、高潮和结局所组成的情节线索。它通过快速的场景变化,向观众呈现了回忆中的“看先生”、“织红”、“送公饭”、“前井打水”、几组“田野奔跑”和“半路等待”以及现实中的“奔丧”、“抬棺”、“儿子讲课”等情节片段,表现母亲与父亲年轻时的爱情故事,以及父亲执著于事业的伟大人格与母亲钦慕、敬爱父亲的一往情深。影片为了使情节尽可能丰富一些,大量采用人物特写和景物描写,从而更好地塑造形象、突出主题。
因为情节的平淡,影片非常重视细节刻画,细节成为整个片子的支撑点,像红发卡、红围巾、红棉袄、青花瓷碗、织布、半路等待、改后井为前井打水等细节,都很好地塑造了母亲的形象,表现了母亲的性格特征,突出了影片主题。由于影片唯美风格的需要,在上述细节的处理上,并非写实的刻画,而是充满了写意性。电影在“现实-回忆-现实”的叙事结构中,通过一连串真实细节以及颇具灵性的景物造型来传情达意,推动剧情的发展,具有抒情散文般的清新,呈现出自然优美的叙事状态。
三、语言风格: 朴实和绚丽
小说《纪念》的文字语言平实朴素,自然恬淡,简洁精练,字里行间饱蘸着对世态人情的认知、关怀和理解,体现着作家对人们内心准确的体悟和把握。
下面稍作引述:
“骆先生,我的! ”“骆校长,我爷不能来,让我替他交。”“老骆别嫌少,我就这么点儿心意! ”每有一个捐款的人,老骆就弯一次腰深深地鞠躬敬礼。
他站在桌子旁边,他本来就又高又瘦的身材,这时就显得更高更瘦了。他的苍白的头抬起来又埋下去,埋下去又抬起来,他脖子上的两根大筋便一张一弛的。他仍然穿着那件小褂,他的小褂从来不像别人那样扎进裤腰里,所以每一弯腰衣服都前后摆。
上述这段文字描写乡亲们为筹建新校舍出钱集资的感人至深的情景,语言简洁平实,没有任何的华丽辞藻,然而却表现出乡亲们对老骆的极度尊敬、信任和支持,让人看到老骆与乡亲们心心相印、休戚与共的鱼水情缘。
电影《我的父亲母亲》的影像语言绚丽多姿,如诗如画,唯美浪漫,富有韵律感和抒情性,这里以影片回忆部分的彩色影像语言为例加以说明。在这一部分,影片采用了红色和黄色这两种影像语言,而且经常被放在一起运用: 黄亮亮的树丛、田野中有母亲身上的红棉袄、红围巾; 姥姥手拿红线棒,身后是一道橘黄的光束; 母亲纺织时,窗外黄灿灿的阳光照射在红艳艳的布匹上; 学校课室窗户,红姣姣的窗花,配的是黄澄澄的窗纸……红色黄色这两种暖色调,在影片中相互映衬,浓烈、明亮、饱满、澄澈,流光溢彩,鲜艳夺目,营造出韵味无穷的极富文学性的场景画面,使到影片具有了强烈的民族情感和鲜明的民族文化特征。观众从中也听到了张艺谋导演对父亲母亲的主观评价,并且再次领略到张艺谋独一无二的电影色彩艺术风格。红黄色彩,使得影像语言精妙绝伦、美轮美奂。
[参考文献]
[1]鲍十。 葵花开放的声音[M]. 北京: 作家出版社,2007,( 1) .
[2]张会军。 形式追索与视觉创造: 张艺谋电影创作研究[M].北京: 中国电影出版社,2008.
[3]李东雷。 人文的浮沉: 张艺谋电影改编艺术的嬗变[J]. 电影文学,2009,( 3) .
[4]金鑫,许小周。 论电影《边走边唱》与小说《命若琴弦》的结合[J]. 电影文学,2009,( 22) .
[5]赵芳婷。 从《画皮》看《聊斋志异》的影视改编[J]. 电影文学,2009,( 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