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在形式主义和功能主义语言学的对立中,功能派增添了构式语法这一新生力量( 侯国金 2015: 8) .根据Goldberg( 1995: 4) ,本文的“名形式”为“一个‘光杆名词+ 颜色形容词’构成的表颜色程度量的复合形容词构式”,它属于“名形表量构式”的一个次类,即“名形复合词表量构式”( 罗思明、查如荣、董银燕 2014: 1-4,60) .
英汉语此间存在异同,如:
2. 相关研究及研究方法和步骤
2. 1 相关研究
文献显示,“名形式”研究集中在类型、性质、结构、语义与生成机制五方面: 第一、类型研究,如 Chapman 和Christensen( 2007: 447-464) 研究了古英语“名形式”的类型,指出“snow-white”这类词中,第一个成分是第二个成分的比较基础; 第二、性质研究,如朱德熙( 1982: 75-76)认为“雪白”等状态形容词,有重叠形式,如“雪白雪白”; 第三、结构研究,如石毓智( 1990: 18-22) 认为这类“名形式”结构为“名”为“形”定量的复合词; 第四、语义研究,如董晓敏( 2005: 76-81) 认为,“葡萄紫”等“名形式”偏正短语具有[+ 量度]语义特征,名词是量度标准。张国宪( 2000: 447-458) 指出,“雪白”不能与“最、很”等程度副词搭配,属于固化量; 第五、生成机制研究,如张国宪( 2000: 447-458) 认为“名形式”中显性量是通过句法转喻实现的。以往研究虽取得不少成就,但大多聚焦汉语,较少涉及英语或英汉对比,而讨论语义句法制约异同的研究成果更是鲜有。因此,本文拟关注三个问题: 1) 英汉“名形式”的制约性; 2) 英汉该类构式的制约性异同; 3) 造成这些制约性异同的认知理据。
2. 2 研究方法和步骤
第一,定量分析与定性分析相结合。先考察其音节、语义和句法功能制约。再基于定量分析结果,洞察英汉“名形式”制约异同的认知缘由。第二,研究步骤。首先,确立研究对象: 英汉“名形式”来自 Noun-AdjectiveCompounds as a Poetic Type in Old English ( 2007: 447-464) 、《英 汉 大 词 典 》( 1996) 、《新 牛 津 英 语 词 典 》( 2001) 、《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 2002) 、《汉英双语现代汉语词典》( 2002) 、《现代汉语词典》( 2002) 、《新编汉语形容词词典》( 2004) 、《形容词应用词典》( 2009) ,以及百度和谷歌引擎。共确定英汉“名形式”共 208 个,英语59 个,汉语149 个。其次,考察音节制约、语义制约和句法功能制约异同。句法考察语料来自美国近当代英语语料库( COHA) 、美国当代英语语料库( COCA) ,以及英国国家语料库( BNC) 、北京大学现代汉语语料库( CCL) .最后,揭示英汉“名形式”制约异同的认知理据。
3. 英汉“名形式”的制约性
3. 1 音节制约
3. 1. 1 名词音节制约 英语“名形式”中名词存在音节制约。音节数量与词化能力成反比: 音节数量越少,词化能力越强; 音节数量越多,词化能力越弱,形成如下音节-词化能力级阶: 单音节 > 双音节 > 多音节。59 个英语“名形式”中,单、双、多音节名词构成的“名形式”等级比为 39:16:4,百分比为:66.1%、27.1%、6.8%.见表1.
汉语“名形式”名词也有音节制约,音节数量与词化能力成反比,形成如下音节-词化能力级阶: 单音节 >双音节,多音节形容词一般不能进入该构式。149 个汉语“名形式”中,单、双音节名词构成的“名形式”等级比为 107: 42,百分比为: 71.8%、28.2%.见表 2.
3. 1. 2 形容词音节制约 英语“名形式”中形容词存在音节制约。英语“名形式”共 59 个,单音节颜色形容词 11 个 ( red、green、grey、black、white、blue、brown、pink、blond、dark、pale) ,构成英语“名形式”56 个,双音节只有 yellow,构成英语“名形式”3 个。颜色形容词音节数量与词化能力成反比,形成如下音节-词化能力级阶: 单音节 > 双音节,等级比为 56: 3,百分比为 94. 9%、5. 1% .见表 3.
汉语“名形式”中形容词也有音节制约,颜色形容词共 11 种( 红、绿、黄、白、青、蓝、灰、黑、紫、褐、粉) ,均为单音节形容词,构成 149 个次类。见表 4.
3. 2 语义制约
3. 2. 1 名词语义制约 英语“名形式”中名词存在语义制约,主要涵盖 12 个语义域: 植物、动物、化学、自然、矿物、金属、食物、液体、服饰、材料、社会、工具。其中,植物域为最,占 25. 4 %,服饰域和社会域所占比例最小为 1.7%,形成名词语义域等级阶: 植物域 > 化学域/矿物域/自然域 > 动物域 > 金属域 > 液体域/材料域> 食物域 / 工具域 > 社会域 / 服饰域,见表 5.
汉语“名形式”中名词也存在语义制约,主要涵盖11 个语义域: 植物、动物、化学、自然、矿物、金属、食物、液体、服饰、材料、社会。其中,植物域为最,占 39. 6 %,材料域所占比例最小为 0. 7 %,形成名词语义域等级阶: 植物域 > 化学域 > 动物域 > 自然域/矿物域 > 金属域 > 液体域 > 食物域 > 服饰域/社会域 > 材料域,见表5.
3. 2. 2 形容词语义制约 英语“名形式”包括 9 种颜色域( red、green、grey、black、white、blue、yellow、brown、pink) 和 3 种特殊式( blond、dark、pale) ,颜色形容词具有多样性,如表“黄”色时,可用“yellow”或“blond”,如“lemon-yellow”、“platinum-blond”.而汉语“名形式”中颜色形容词共有 11 种颜色域( 红、绿、黄、白、青、蓝、灰、黑、紫、褐、粉) ,具有单一性,相关颜色只选用一个,如“蜡黄”、“鹅黄”.
3. 3 句法功能制约
第一,均可做前置定语。但英语“名形式”一般不用拷贝式①,汉语偶存在,如:
( 2) a.*And protruding from its upper surface was atiny,blood-red blood-red pebble.
b. 太阳将落山,西天上映出一片火红火红的彩霞。
第二,均偶可做后置定语,如:
( 3) a. Looking from beneath a drooping plume,snow-white in hue,a ghastly skull stared him in the face.
b. 我见过几百条三、两尺的各种鱼类,全身通红的、碧绿的、布满棕色图案的……第三,均可做表语,汉语偶存拷贝式,如:
( 4) a. Nobody ever noticed that one of our nation'sgreatest enterprises was lily-white.
b. 此刻黑土地的雪应该是雪白雪白的
第四,均可做补语,英语“名形式”可做主语补足语或宾语补足语,汉语“名形式”可做“得”字补语,偶存在拷贝式,如:
( 5) a. Their eyes gleamed blood-red in our spotlight.( 主语补足语)
b. I could see it blood-red behind the hills. ( 宾语补足语)
c. 刘胜的眼睛气得火红,脸上堆满了愤怒。( “得”字补语)
d. 落日的余晖将他周身映染得火红火红。( 拷贝式)
第五,英语“名形式”偶做状语,汉语“名形式”常做状语,如:
( 6) a. Pitch-black,and I had only a flashlight. ( 伴随状语)
b. 中午时分,正南的太阳火红地照着。
第六,英语“名形式”一般不做主语,汉语偶尔可以,如:
( 7) a. Sea-green is your colour,Dinny. ( 此处“Sea-green”为名词)
b. 红色、淡绿、浅棕或米黄,透露着干练与潇洒的信息。
第七,英语“名形式”不能直接做谓语,而汉语偶尔可以,且存在拷贝式,如:
( 8) a.*The sky pitch-black with few stars sparkling.
b. 拉上窗帘,人深陷在沙发里,四周一片漆黑。
c. 昨夜,天空墨黑墨黑,只有很多星星熠熠闪闪望着脆弱的人间。
第八,英语“名形式”一般不做宾语,而汉语偶尔可以,如:
( 9) a. You can wear ice-blue,too,only people don't,much. ( 此处“ice-blue”为名词)
b. 太阳还没有探出头来,东方地平线上却已泛起一抹明亮的桃红。
第九,一般具有肯定极性倾向,很少采用否定极性,如:
( 10) a.*The not snow-white flowers are produced inlarge flat clusters.
b.*这条马路不漆黑。
第十,均偶尔存在“结果构式”( 动结式) ,如:
( 11) a. He met Libby literally while painting a benchsky-blue.
b. 刚进大殿,便看见粉刷雪白的照壁上面写了一首诗。
第十一,英语“名形式”一般不受“程度副词”修饰,汉语偶尔可以,如:
( 12) a.*A withered man in a very sea-green sash wasmincing noiselessly toward him.
b. 那时我们基本是独家经营,生意一直很火红。
第十二,英语“名形式”一般无等比句、差比句和最高级,汉语偶尔可以,如:
( 13) a.*This flower is more blood-red than that one.
b. 商业一年搞得比一年火红,但公司领导不满足。
c. 高挂销量榜十五周冠军的专辑 At Large 成为五十年代末最火红的民谣组合。
第十三,均不用于祈使句,如:
( 14) a.*Be nut-brown. b.*铁青。
第十四,英语“名形式”一般不用于评价句,而汉语极少数可以,如:
( 15) a.*It is pitch-black to drive in the midnight.
b. 商店的销售多么火红!
为直观反映问题,现将英汉“名形式”的典型句法功能概括于表 6.
4. 制约异同对比
研究发现,英汉“名形式”音节、语义和句法功能制约性“大同小异”.一方面,其个性体现在制约的强弱不同,具体表现为: 第一,名词和形容词的音节制约强弱差异。英语该构式中名词可为单、双、多音节名词; 而汉语中,名词只存在单、双音节,多音节名词一般不能进入该构式。英语“名形式”中颜色形容词可为单、双音节,汉语均为单音节形容词。可见英语“名形式”的音节制约性较弱,汉语则相反。见表 1 和表 2.第二,名词和形容词的语义制约强弱差异。英语中名词涵盖了 12 个语义域,汉语中涵盖了 11 个语义域。英语“名形式”包括 9 种基本颜色域和 3 种次颜色域,汉语中存在 11 种颜色域。英语“名形式”的语义制约性较弱,汉语较强。此外,英汉“名形式”由于作为参照的隐喻来源域的不对称性和颜色词的基本范畴差异,导致英汉“名形式”不对称,英语中有42 个没有对应形式,汉语中有 132 个没有对应形式。如“bottle-green”中“bottle”可作为“green”的参照隐喻来源域,而汉语中“瓶子”则不可作为“绿”的参照隐喻来源域,因此,汉语中无其对应形式,“blond”是一种基本词语范畴,而“金黄”则系下属范畴,本身被“赋予程度量”,无法构成新的“名形式”,如表 7.第三,英汉“名形式”句法功能存在个性。英语“名形式”一般可做宾语补足语和主语补足语,偶可做状语,一般不做主语、谓语、宾语,不受程度副词修饰,不用于比较句、最高级和评价句。汉语“名形式”一般可做得字补语,常做状语,偶做主语、谓语和宾语,偶尔可受程度副词修饰,偶尔用于比较句和最高级,极少数可用于比较句。可见英语“名形式”的句法功能制约性较强,汉语则相反,如表 6.
另一方面,其共性具体体现在以下三方面: 第一,名词和形容词均存在音节制约,音节越少,越能进入该构式,具有共同的音节-词化能力级阶: 单音节词化能力> 双音节词化能力。第二,具有共同语义特征。首先,名词多是物质名词,具有典型性、熟知性。共有的名词主要涵盖了植物、动物、化学、自然、矿物、金属、食物、液体、服饰、材料、社会等 11 个领域,如表 5 所示。其名词大致具有以下共性: 植物域 > 化学域 > 动物域 > 金属域> 液体域 > 食物域 > 社会域 / 服饰域。其次,大多“名形式”可解释为“as. . . as”.李文华( 2007: 24-25) 指出,“雪白”即“像雪一样白”,“雪”夸饰了“白”的程度。此外,具有性状“表量”特征。“性质”由形容词体现,“状态”由名词体现,名词是量度标准。如“火红”中“红”的程度由“火”体现。最后,英汉“名形式”具有对称性,存在一一对应形式,如“blood-red”对应“血红”,见表 8.第三,英汉“名形式”在句法功能上存在共性,均可做前置定语、表语、补语、状语,偶尔可做后置定语,具有肯定极性倾向,偶尔具有结果构式,一般不用于祈使句。详见表 6.
5. 认知阐释
英汉“名形式”音节、语义和句法功能制约异同并存,这背后的认知理据是什么呢?
基于范畴等级结构理论( Schmid 2007: 124; 赵艳芳2001: 58-59) ,上述制约的认知理据如下: 首先,英汉“名形式”中名词和形容词存在音节制约,均以单音节为最。单音节名词和颜色形容词一般属于基本范畴,形态简洁,有快速识别性,人类最早认知,使用频率较高,符合语言经济性。但其音节制约差异是由于英语属于印欧语系,每个单词都有音节特征,有单、双、多音节单词,英语国家人们在习得语言时,对单、双音节的词掌握比较均匀; 汉语属于汉藏语系,以单个字为基础,中国人具有先学字( 单音节) ,再学词( 双音节/多音节) 的特点。这就决定了英语“名形式”音节制约性较弱,汉语“名形式”音节制约性较强。其次,英汉“名形式”中名词和形容词的语义域多为基本范畴。英汉民族基于共同的生理机制、感知经验,在语言表达中,对基本范畴,尤其是对身边动植物的认知较早、掌握较快。但是英汉民族的生活环境、心理因素迥异,文化背景相异,观察事物角度不同,以及英汉民族认知的相对性,导致英汉“名形式”中作为参照的隐喻来源域的不对称性和颜色词的基本范畴差异,使得英汉“名形式”缺乏一一对应,如“草灰”没有对应英语“名形式”,“dapple-grey”没有对应汉语“名形式”.最后,句法功能制约异同取决于语义异同。英汉“名形式”都具有[+ 形容词性]、[-等级性]、[+ 固量性]、[+ 肯定性],[-自主性],促使英汉“名形式”均可做前置定语、后置定语、表语、补语、状语,偶存在结果构式,都具有肯定极性倾向,不受程度副词修饰,不用于比较句、最高级和评价句,汉语偶可以。这是因为英语中形容词接近名词,作主要谓词时需系词辅助,汉语中形容词接近动词,做主要谓词时不需系词辅助,这决定了英语“名形式”不能直接作谓语,而汉语可以。一般而言,英汉“名形式”作为状态形容词不能受程度副词修饰,英语“名形式”符合这一特征,是典型的状态形容词,不受程度副词修饰,不用于比较句、最高级和评价句; 但汉语“名形式”存在程度副词修饰情况,如“生意十分火红”,说明汉语“名形式”有从状态形容词向性质形容词转变的趋势,从而汉语“名形式”也偶用于比较句( “生意一年比一年火红”) 、最高级( “最火红的民谣组合”) 、评价句( “你今年生意多么火红! ”) .因此,英语“名形式”句法功能制约较强,汉语相对较弱。此外,王文斌( 2013: 163-173) 认为汉语名、动、形之间是包含关系,名词包含动词,动词包含形容词,形成一个实词类包孕大圈。研究发现,汉语“名形式”的词性可以跨界,即名词、形容词之间的跨界,这也证实了汉语具有空间性特质。
6. 结语
通过对英汉“名形式”音节、语义和句法功能制约异同对比后发现,两者是共性与个性并存。共性: 该构式中名词和形容词均以单音节为最,具有部分相同的语义特征,均可做定语、表语、补语、状语,偶尔存在结果构式,均有肯定极性倾向,都不用于祈使句; 个性: 构式中名词和形容词具有不同音节、语义制约; 英语“名形式”不做主语、谓语、宾语,不受程度副词修饰,不用于比较句、最高级和评价句,汉语偶尔可以。这是由认知方式、语言类型、文化地理差异决定的。限于篇幅,其他内容将另文详述。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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