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人类对简单性的不竭追求,或许是在寻求便于逼近真理的方式和可以展现世界本质的简单性道路。简单性的寻求在技术层面则是复杂性的不断增长,技术复杂性及其衍生的系列问题迫使我们不得不重新审视主体的意向,为走出技术复杂性的困境寻求出路。
1、 技术演进的简单性意向
技术在设计和发展中,贯穿着主体兴趣、信念和意图,并转换为产品的功能,人工产品或技术系统的创造者赋予物质实体以适当的形式,使它以创造者的意图运行。技术进化的主体意向渗透于技术进化系统及其进程的整个方面。技术是使我们尽可能费最少的劲来满足需求,可将技术视为人的一种省劲装置。且一切技术都必然带来人的基本活动的减少,这不是偶然的副产品,因为“希望省劲儿”是技术背后的动机,这个动机恰关系到我们能否正确理解技术的本质。
无论生物学意义上还是人类学意义上经济和操作便利的考虑明显地要对技术系统产生影响,最简单的答案就是以最经济的方式做事情,因此理性具有趋向经济的自然指向,就是朝向简单性。技术是用人对自然界的创造性来“轻松”完成主体的意图,即总指向以最小重量、最低能耗和最低成本来达到最高效率和最佳功能。
技术追求效能,亦可看作“以少胜多”的简单性意向的形式: 技术活动总指向功能和效率的改进和提升的方向。哥特尔———英特里连菲尔德认为,技术主观上是达到目的的正确途径的艺术,而客观上是人类活动的特定领域中所用方法和手段之总和,这种途径总是最合理的,按成功率来计算,只需要最少的耗费。同时从逻辑上说,它也是按耗费计算提供最大成功的途径,事实上,自工业革命以来,持续不断的技术进步,就是以不断提高技术过程的效率为基础的。技术对简单便捷和绝对效率等的追求,促使技术从一种形态发展到另一种形态,呈现没有极限的发展,功能和效率的改进和提升的方向呈现不可逆性。技术发展的过程呈几何级数的模式增长,这些意在说明,技术发展带来的多元的影响和改变。
技术进化本质上贯彻着人类的简单性等意向,当然,技术的首要任务似乎应当是减轻人们为了保持生存和发挥潜力而不得不承受的工作负担。当我们注视任何一台机器工作时,我们很容易看到技术实现了这个目标。当人们观察整个社会时,却比较难以使自己信服这个简单主张的真义。
2、 技术演进的复杂性事实
现代技术已经成为人的根本存在方式,并不断将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吞噬。机器工业时代的机器技术体系早已不是先前手工时代的单项技术,而是众多的技术子系统的复合体,技术由于发展的需要而生成无数发展方向,又由于发展的需要而又簇聚一起形成新的技术体系。技术演化过程中,不断出现高度的分化与综合,现代技术已经成为层次纷繁结构嵌套纵横交叉的网络系统。
对于技术系统而言,许多行为的结果一直延伸到将来,因而正确的预测对于客观上合理的选择便是至关重要的。当然,对事件的预测并非完美无缺,对事件的响应也不够精确,因而,适应系统对相当程度的扰动仍能保持稳定,并在每次扰动后,系统的反馈控制机制仍能使系统复位。不确定性的存在,使人类采取更加稳健的适应程序,适应技术系统对环境因素的影响的反馈机制正是基于人类面对复杂性追求稳定的简单性意向。
3、 技术复杂性的现实困境
现代技术不断创造便于操作的功能,而功能简单性的实现却以结构复杂性的增加为代价,功能简单性的获取却又不断遮蔽结构复杂性,且科技越成功,内外之间就变得越模糊和透明。技术的内在复杂性是不可见的,事实上,即便打开技术黑箱,绝大多数使用者也可能仍然不理解它,尽管它的操作并不被理解,但仍然可以为我们所用。现代技术,呈现给人的是其简单的功能和界面,而其复杂的内部特征却被消隐,现代技术越来越趋向于隐匿其自身的复杂性。现代技术对其内部复杂性的消隐,似乎使人远离了技术的复杂性,但随之而来的后果和影响却是严重而深远的。霍华德·莱茵戈尔德说: “终于,一个为今天的技术基础设施创造了重要组成部分的人开始表达他的忧虑,这样的忧虑以前在出自别人之口时,曾经被贴上‘阻碍技术进步’的标签。
技术是一部神奇的车辆,但是我们没有行车线路图,没有前灯,没有后视镜。”
面对复杂性技术系统,人类的确创造性地解决了诸如实践操作的现实问题,但问题并未停留于此,总体性的影响依然日益趋深。美国学者摩里斯 N李克特认为: 由于认识复杂性技术难度增大而造成的技术决策和技术选择具有不同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的量呈指数增长。因此,随着技术的进步,不管是物质还是社会的技术都可能简化或便利操作特定的工作,但它总体的影响是使更多的进程更加复杂和困难。并且,在科学、技术和人工手段发展的整个过程中,复杂性具有自我潜能,因为它导致问题的复杂性只能通过过程和程序的进一步复杂化才能被准确的解决。尖端技术的日益增加使我们遭受到问题和解决之间的强有力的反馈,最终将每一个相继而来的解决方法改变为新问题的发生器。这些反馈效应以问题领域的增长率不断超越我们解决问题能力的方式发挥作用。问题及解决方法在相继的技术进步中变得越发复杂,问题的症结在于问题复杂性速度相对加快。出现在技术进步中的日益增长的复杂性经常会导致不可预料的困难。伴随着我们用以克服这些困难的每一个实际的步骤,不可预料的结果经常会发生,同时,未曾考虑到的规律发生作用,随着技术复杂性的增加,我们进入了一个不能十分看清前面道路的领域。
对简单性的技术追求,使人类陷入技术复杂性的困境,简单性的初衷正在化为泡影,即便如此,简单性仍然是人类不折不扣的信念,复杂性困境或许是与人类的简单性的信念始终相随的。我们不断设法简化技术,努力去为更便捷的技术原则寻找一个更小的基础,但在这一努力过程中,我们却不断地使技术本身的结构更复杂,我们赢得了较大的力量比如功能的简单性,而付出了结构更为复杂的代价。
不论技术如何追求操作的简捷,而技术本身却变得愈益复杂。历史的逻辑仿佛是,人类对简单自由的追求,必将付出复杂性的代价。而现实的思考是,如何在复杂性的背景上开辟简约明快的自由之径。
4、 面对复杂性的简单哲学
技术日益复杂,依然不舍简单性初衷,面对复杂性,现实的思考是选择何种技术才是简单性的生存。选择技术的自由之径是不可逆的,人类没有重新选择的机会和可能,基于技术生存的可能思考,仅在“去留之间”。“去”关键是去什么? 显然“去”要么是自暴自弃的全然否定,要么是有所批判的放弃。
放弃技术对技术生存的人类而言就是自绝前程,而批判放弃就意味着放弃某些技术或技术的某些方面,实质而言是对技术有所选择的保留,就是进行有益的技术改造使之适应人的发展。批判的“去”与“留”有着相当的一致性,“留”并非是不加选择的全盘接收,而是有鉴别的选择或发展,就是选择更具人性的技术或发展更利于人性的技术因素,这是对技术的批判选择和发展。因而,“去”不是技术悲观主义,“留”亦不简单是技术乐观主义,实质是对人类赖以生存的技术的理性态度。“去留之间”是哲学,是技术选择的哲学,这种技术哲学事关人类及其自由。
去与留就复杂性困境而言,就是去复杂性留简单性。去复杂性与留简单性实质是同一问题的不同说法。现代技术已经是复杂性的技术,绝对的去复杂性可能就意味着绝对的去除技术,或从根本上否定现代的技术方式,武断的思考既是反技术的亦是反人性的。哲学而言,简单性是复杂性的对立面,所以,寻求复杂技术世界的便捷的路径,理应基于其对立面的转化。这就是我们试图通过复杂性而去寻求相对简单的理性基础和可能途径。技术的首要特征在于改造世界,而追求简单性只是为人类改造世界的提供可能的方法论途径,但这种方法思想的获得一定是建立在这样的分析基础之上: 只有我们知道什么样的技术具有简单性,什么样的技术具有复杂性,我们才能追求和选择简单性技术。复杂性与简单性是相对意义而言的,因而,简单性技术与复杂性技术亦是相对的,所以,去复杂性亦是相对的。关于去复杂性可以系统思维方式加以探究,即根据系统的构成、结构、和功能而区分不同的复杂性类型,以理解技术系统的复杂性进而寻求消减复杂性及其伴生风险的可能设计。
就系统论而言,去复杂性并非绝对的去除,而是基于不同复杂性间的相互转换,也就意味着去复杂性的代价性,这个代价或是复杂性本身,或仅改变了我们面对复杂性的方式。
科技的发展亦遵循适者生存的竞争原则,人们要想更好地适应环境,就要采取更加经济的方法,哪种科学或技术能够使人以最少的劳动完成所要完成的任务,它就会存在和发展,否则就会被淘汰。简单性可以成为技术的选择机制,技术对简单性的追求,或在结构上,或在功能上,或与人和环境的协同上。
虽然,我们可以改变面对复杂性的方式,但是去复杂性的代价依然存在,这个代价被其自身的成功变得看不见,这使我们置身于自身创造的难以觉察的风险之中。
囿于复杂的技术环境中,人类的生存时空被技术分割,探索减少技术复杂性的可能方法进而降低伴生复杂性的可能风险,就是提高人类自身的生存质量。复杂性是我们试图认识世界时不得不认真面对的现实。认识论层面而言,任何一种复杂性都反映了在以理性来理解系统时的认识困难。实在层面的复杂性,使我们不可避免的遭遇困难,因而必然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面对。复杂性虽然是进步的伴生物,但也并非没有限制,倘若如此,我们就不能扩展我们把握世界的认知和实践能力。复杂性伴随着人类认识与实践的每次进阶,也是人类不断提升境况的进步动力。因而,现实层面,因受时间和能力的限制,致使理性的经济原则必然起作用。因而,面向复杂性,自然的本能是从简单到复杂的选择,方便与经济的选择路线也是基于我们的理性基础。而对简单性的偏爱或许并非基于自然本性,却是人类面向复杂而生的探索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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