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带罪谪居黄州的苏东坡, 受政治的打压, 精神沉郁, 生活困顿, 加之“盖将老焉”, 政治及人生态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黄州时期, 苏东坡一改过往的积极事功, 寄情于山水, 醉心于佛老, 开始参悟心性之道, 观照生命本真, 眷注养生, 形成了黄州时期东坡式的尚和、尚淡、尚动、尚游养生的思想雏形。
关键词: 苏东坡; 黄州; 养生思想;
Abstract: Su Dongpo, who was banished to Huangzhou with crime, dragged down by politics, his spirit was depressed and life was very hard, adding Be About To Be Old, great changes had taken place in his politics and his attitude of life.During Huangzhou's period, Su Dongpo changed the positive achievements of the past, he focussed on landscapes, indulged in Buddhism, and began to ponder the mind, cared for real life and focused on health, which formed the health preserving thought prototype of Su Dongpo style that including peace, advocating simplicity, advocating sport and advocating travel in Huangzhou's period.
Keyword: Su Dongpo; Huangzhou; health preserving thought;
1. 前言
苏东坡是中国历史上亘古未有的奇才、全才, 他在诗、词、散文、书法、绘画等方面, 皆取得了卓越的成就, 甚至可以说皆达到了登峰造极的水平。然, 世人对苏东坡的了解, 大多游弋在他的诗、词、散文、书法、绘画方面, 而对他在养生方面的成就, 知之不多, 或知之不深。苏东坡养生肇始何时?他谪居黄州时期的养生思想是什么?钩沉黄州时期的苏东坡, 可探其端倪。
2. 苏东坡谪居黄州眷注养生的缘由
2.1 政治原因
元丰二年 (1079年) 三月, 苏东坡知湖州, 上任伊始, 例行公事上呈了《湖州谢上表》。表中“陛下知其愚不适时, 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 或能收养小民”的几句牢骚话, 被投机钻营的“新进”揪住, 以“谤讪朝廷”的罪名, 构入御史台, 后贬谪黄州。
贬谪黄州前, 苏东坡以进取的仕宦人生, 力展治国抱负。谪居黄州后, 苏东坡作为朝廷的“政治犯”, 满朝王公贵胄及士大夫, 害怕像司马光、张方平、范镇等一样受到牵连, 惟恐躲之不及。黄州时期, 政途失落, 不再“妄议”朝政的苏东坡, 常怀“世事一场大梦, 人生几度秋凉”[1]之感, 仰天望月, 嗟叹仕途险恶、壮志难酬。为摆脱庸俗污浊, 追求超凡清空, 他开始收敛平生心, 由过往致君尧舜的积极用世, 转向怀古伤今, 融入大自然来体悟人生, 以追求渐宽方寸, 进入“飘飘乎如遗世独立, 羽化而登仙”[2]之境, 眷注养生。
2.2 物质原因
苏东坡被贬黄州后, 朝廷给了个没有俸禄、“不得签书公事”[3]的“黄州团练副使”[3]闲职, 近似流放。一大家人的生活十分拮据。每月初一, 他“取四千五百钱, 断为三十块, 挂屋梁上”[4], 每天早晨用叉子挑下一块作为一天的开销, 有剩余, 便“以大竹筒别贮”[4], 待有友人来时“以待宾客”[4]。谪居黄州的苏东坡, 连每天的开支都得计划好, 可见其物质生活的艰辛。如, 南宋朱弁《曲洧旧闻·卷六》载:苏东坡在黄州与刘贡父谈吃饭, 说尤觉当年的“三白饭”[5] (一碟白萝卜、一碗白米饭、一碟白盐) 好吃。这一方面说明他能吃大鱼大肉, 也能嚼菜根, 无所挑剔, 另一方面也反映他黄州时期的窘迫, 连这“皛饭”都回味无穷。
由于生活没了来源, 黄州时期的苏东坡, 以随遇而安之心, 将视野转向大自然, 开始寻求天地的帮助, 如《初到黄州》:“自笑平生为口忙, 老来事业转荒唐。长江绕郭知鱼美, 好竹连山觉笋香。”即使到了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时候, 他也能把困窘的生活, 转化为高雅的情趣, 转化为崇尚自然的养生之道。从客观来讲, 苏东坡黄州时期崇尚自然的养生之道, 是被逼出来的无奈之举;从主观来说, 是因为他潜藏的豁达性情, 恰遇黄州境遇而勃发, 使他能以乐观豪迈之心, 应对现实的无奈。
2.3 精神原因
苏东坡的精神思想, 以黄州为分水岭。谪居黄州前, 苏东坡是以“千骑卷平冈”[6]的豪迈, “射天狼”[6]的气概, 力行匡扶天下, 造福黎庶。谪居黄州后, 因“乌台诗案”, 在精神上受到重大打击的他, 不仅自身身心受到摧残, 而且连带数十人罹难。其间虽有张方平、王冼、黄庭坚等一些不离不弃的挚友, 但更多的是那些平时与他诗文唱和, 引以为知己的保守派大臣, 与其划清界线。“幸有清溪三百曲, 不辞相送到黄州”[6], 千里迢迢贬谪黄州, 宦海生涯所交达官显贵无数, 这时却只有“清溪”相送, 给他的精神带来巨大冲击。
“得罪以来, 深自闭塞”[7]的苏东坡, 从原来的高居庙堂, 到远处江湖;从意气风发, 到意情沉郁。处于人生低谷的他, 开始思考功业的转移, 并为功业的转移, 找到了“大江东去, 浪淘尽, 千古风流人物”[1]的依据。如是, 他脱却苦闷, 从“人间日似年”[8]中超脱, 开始把自己放在整个江山历史中观照。从一介箪食瓢饮的寒儒, 蜕变为参破世间宠辱的智者, 奏响了飞扬生命的壮歌。于是乎, 他开始逾越现实, 络续岸然人格, 濡养淳至精神, 以“任性逍遥, 随缘放旷”[9]的意趣, 醉心佛道;以“放浪山水间, 与樵渔杂处”[7]的俊逸, 掸去人生尘埃;以将佛家救世、道家出世与儒家入世统一起来的“穷则独善其身”的人生姿态, 悦致养生。
2.4 年龄原因
据学者研究, 宋朝人均寿命30岁, 苏东坡能寿至65岁, 实为不易。况且, 中年谪居黄州, 精神受到打击, 又“廪入既绝”[4], 日常生活靠“痛自节俭”[4]撑持的苏东坡, 后复被贬更为荒凉的惠州、儋州。在如此穷困潦倒的生活境遇下, 苏东坡还能高寿, 这与他从谪居黄州开始, 就眷注、并用自创的方法养生是分不开。为什么黄州时期的苏东坡那么热衷于养生?原因之一, 就是他认为自己“盖将老焉”[11]。
早在宋神宗熙宁八年 (1075年) , 38岁的苏东坡就在《江城子·密州出猎》中称自己为“老夫”。元丰三年 (1080年) , 贬至黄州的苏东坡, 年已44, 这个年龄, 在有宋一代, 是衰迈之年。而谚曰:“人到中年万事休”。黄州时期的“老东坡”[10], “治东坡, 筑雪堂”[11], 以“吾老矣, 寄余龄”[12]的清意, 放下了那为政治不平之心, 顺乎天命, 以一“黄人”的身份, 雅意品味纯正平淡的生活, 意尚佛老, 崇尚养生。
3. 苏东坡黄州时期的养生思想
3.1 尚和
一是尚与自然和。“仁者乐山, 智者乐水。”苏东坡作为当时的文坛领袖, 醉心于山水, 尤为殊出。特别是谪居后, 他寄情于“山水清远”[11]的黄州, 苦闷的心灵, 在黄州自然的天地里, 找到了皈依, 质心刷新到了新的境界。他日作于“东坡”, 夜息于“临皋”, 悠游于“赤壁”, 参悟于“安国寺”。每每立于“临皋亭下八十数步”[13]的大江边上, “仰见明月”[2], 闭目杨息, 静悟“江山风月, 本无常主, 闲者便是主人”[13]的真谛, 将闲净之心, 寄予“江上之清风, 与山间之明月”[2], 以求“挟飞仙以遨游, 抱明月而长终”[2], 与天地自然合二为一。黄州时期, 苏东坡这种将人与自然合二为一之道, 大有庄周化蝶、物我两忘之意, 是他尚与自然相和养生的起点。
二是尚与人和。此义有二。一为尚与市井人和。元丰三年 (1080年) , 苏东坡远离汴梁 (今开封) , 独自与儿子苏迈来到黄州, “郡中无一人旧识”[13]。由于政治作祟, 先前所交的仕宦之人及黄州地方官吏, 都不敢与之交往, 唯黄州市井之人独不惧。苏东坡之所以与市井人交往, 一是他心中原本就有一轮儒家社会责任的精神明月, 深切关怀百姓疾苦。看到百姓“剥啮草木啖泥土”[14], 就歉疚自己“平生五千卷, 一字不救饥”[15]。到黄州后, “看取雪堂坡下, 老农夫凄切”[16], 更是触动了他对市井百姓的关切。二是市井人不惧与之交往。如, 《记游定慧院》载有:苏东坡五次醉于黄州定惠院东小山上的一株海棠树下的故事。不论是定慧院先前, 还是尔后的市井园主, 都盛情地接待了他, 这映衬了他与黄州市井人的和合。需要说明的是, 黄州的市井百姓, 虽然不理解朝堂安邦定国的大事, 但对颐养身体, 皆颇为关注, 苏东坡与他们交好, 于无意之中接轨了民间养生。只是市井之人只知其然, 而不知其所以然, 这给予了他汇集民间养生之法, 形成自己养生之道的机会。同时, 苏东坡在与市井交往之中, 也渐渐淡去了人生的失意感, 个中解脱身心之法, 也就成为其养生妙方。二为尚与佛道人和。黄州城南有一安国寺, 苏东坡“间一二日辄往焚香默坐”[17], 静思佛义, 贞悟清净安命之道。每每“一念清净, 染污自落, 表里翛然, 无所附丽”[17]。如此“旦往而暮还者”[17]五年。谪居黄州五年, 苏东坡不仅与佛僧交好, 而且还“用道书方士之言, 厚自养炼”[4], 甚至还借黄州天庆观道堂, 闭关修炼, “四十九日乃出”[4]。除此之外, 苏东坡还常与僧道相携出游。处江湖之远, 一心参禅修道的僧道, 不仅用清心寡欲的释家佛义, 厚实苏东坡的心灵, 而且还用达观自然的道学玄理, 荡去苏东坡的尘埃, 改变着他的人生轨迹。携游之中, 苏东坡常有“物我相忘, 身心皆空”[17]之获, 以致苏东坡自己也常常“私窃乐之”[17]。苏东坡从内心深处认同佛老思想, 肇始于黄州, 缘起于政治失落, 事功无望, 生活困顿, 年岁已老。初到黄州, 苏东坡就“寓僧舍”[18]、“随僧餐”[18]、“惟佛经以遣日”[18], 甚或去安国寺沐浴, 借僧房禅修, 到天庆道观闭关修炼, 起居生活渐趋佛老, 发轫向佛老寻求延年之术。将自己的精神世界, 渐寄于佛法禅意、道学玄理、青山秀水, 铺就了尔后东坡式的“自在洒脱、空灵超然”。苏东坡正是在这种人和之中, 逐步形成、升华了对其之后的人生, 产生了极为深远影响的养生思想。
3.2 尚淡
一是尚淡食。初到黄州, 苏东坡旅居僧舍, 与僧人同吃同住, 日“布衣蔬食, 随僧一餐”[18]。安顿下来后不久, 由于“禄廪相绝”[18], “遂有饥寒之忧”[18]。然而, 乐观旷达的苏东坡, 不仅没有被“饥寒之忧”难倒, 反而快慰自己“至时亦必自有处置, 安能预为之愁煎乎?”[18]于是乎, 味由心生, 境由心造, 他开始主动淡泊饮食欲望, 常食“二红饭”、玉糁羹、东坡菜羮、甜藕、豆腐、汤饼等素食, 并从这些素食蔬饮中, 总结出生命由养而生的“安分以养福”[9]、“宽胃以养气”[9]、“省费以养财”[9]的“三养”养生理念。虽然苏东坡本身嗜肉, 但是经历人生风雨的他, 却道出了“人间有味是清欢”[19]及“蔬食有过于八珍”[9]的箴言。当然, 黄州时期的苏东坡, 也偶食鱼肉, 但那一是为了生存, 二是因为黄州彼时的鱼肉, 比蔬菜还便宜。其所言“黄州好猪肉, 价贱如泥土”[11]及“鱼稻薪炭颇贱”[18], 就是明证。也饮酒, 但那一是因为宋代乐酒好饮是普遍风气, “文人尤其是诗人如果不与酒发生关系, 其作品不带点酒味, 那么其人其诗的品味是要打折扣的”[20]。二是因为苏东坡饮酒, 饮的是个中超拔的真味。所饮之酒, 也常常是徐知州送他的州酿, 或黄州乡邻送他的发酵米酒。再则, 苏东坡饮酒, 酒量很小, “饮酒终日, 不过五合”[20]。曾自言“天下之不能饮, 无在予下者。”[21]“然而日欲把盏为乐, 殆不可一日无此君。”[22]
二是尚寡欲。谪居黄州后, 苏东坡“追思曩时”[13], 觉得以往的仕途追求, 都是一场梦, 觉得生命之中的事物, 似乎自有固然的定数。“念念自成劫, 尘尘各有际”[23], 苏东坡认为过多的贪欲, 只会伤害自身。如, 一日, 太守杨君采、通判张公规邀苏东坡游安国寺, “坐中论调气养生之事”[9]。苏东坡说:“皆不足道, 难在去欲。”[9]可见, 黄州时期, 苏东坡的“去欲”思想, 已植生其心。由之, 我们就不难理解, 苏东坡回想起当初遭朝廷奸佞的排挤和罢黜, 不禁夷然一笑“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24]的缘由。何以如此?因为“乌台诗案”的打击和谪居黄州的孤独、凄凉, 使苏东坡看破了红尘, 他不再那般属意宦海浮沉, 而是以海纳百川之心, 容纳一切。在谪居黄州的多少个月光如昼的皓夜, 他静思:“何夜无月, 何处无竹柏, 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耳”[13]。这一时期, 远离仕途的苏东坡, 把从黄州安国寺的佛经及僧人那里, 所了悟的佛家清心寡欲思想, 和从黄州天庆观的何道士及云游四方自庐山来黄州看望苏东坡, 挂单于黄州天庆观的四川绵竹武都山杨世昌等道士那里, 所融会的道家天人合一、因任自然思想, 迁移于日常养生生活, 找到了心中空灵的净土, 进入“闲人”特有的安闲自在、雅远宏放的澄融境界。而也正因苏东坡有如此的心境, 才造就了他形成于黄州的“尚寡欲”养生思想。
3.3 尚动
一是尚躬耕劳动。黄州时期, 苏东坡一家有妻子王闰之 (续弦, 已故夫人王弗的堂妹) 、长子苏迈、次子苏适, 三子苏过、丫环王朝云、书童虎儿等一家老小二十多口人。贬居黄州初期, 没有俸禄的苏东坡, 一大家人的生活, 靠先前自己为官所攒的积蓄过活。但是, 由于家里人口众多, 积蓄不久就用得所剩无几。眼看一大家人的基本生活都成了问题, 苏东坡不得不另谋生路。谪居黄州的第二年, 苏东坡的故人、黄州通判马正卿, 为解决苏东坡一大家人的生活问题, 替他向官府要了一块黄州东门外的荒坡地。苏东坡“躬耕其中”[11], 做了识字的农夫。从此, 这块城东的坡地, 就成了苏东坡排解愁绪的劳动乐园, 并号之名曰“东坡”。虽然经一家老小辛勤劳作后, 城东瓦砾遍地的五十余亩坡地, 能给全家带来有限的“春食苗, 夏食叶, 秋食果, 冬食根”之喜, 但由于家里人口多, 苏东坡仍时常面临岁有饥寒之忧的困顿。于是他又到“黄州东南三十里”[25]的沙湖, 买田置地, 稼穑其间。平时除了躬耕田间地头外, 苏东坡还得“废圃于东坡之胁, 筑而垣之, 作堂焉, 号其正曰雪堂”[17]等。苏东坡于东坡、沙湖买田置地, “躬耕其中”[11], 起初, 是为了解决现实生活问题及“遂欲买田而老焉”[13]的余生生计。但是, 不久之后, 才智卓绝的苏东坡, 就把枯燥繁重苦累的田间劳作, 融入个人的养生活动, 并自得其乐地提扬成为一种独特的养生样式。如, 他在《策别十一》中说:“善养身者, 使之能逸而能劳……使其四体狃于寒暑之变, 然后可以刚健强力。”他认为, 人只有勤于四体, 才会有刚健的体魄, 才能适应大自然气候的更迭。因之, 为强健自己的体魄, 他寓养生于躬耕劳动之中, 悉心磨砺四体。
二是尚养生运动。中国养生内容繁多, 儒释道养生法门, 各有特色。黄州时期, 苏东坡常“闭门却扫, 收召魂魄, 退伏思念, 求以自新之方”[17]。其“自新之方”[17]之一, 就是在黄州广为吸纳佛家养心、道家养气、儒家修身的各种养生理论与方法, 并根据自己的参悟, 将养心、养气、修身融为一体, “择其简易可行者, 间或为之”[26], 往往“有奇验”[26]。如, 黄州时期, 苏东坡于每夜子时以后, 盘足, 叩齿三十六通, 握固、闭息、去虑、调匀呼吸, “使心源湛然, 诸念不起”[26]。随之内观五脏, 想着自己的心为红色、肝为青色、脾为黄色、肺为白色、肾为黑色。同时, 舌搭鹊桥, 待津液满口, “即低头咽下, 以气送入丹田”[26]。接着, 用两手热摩涌泉及脐下腰脊间, 使其热透, 两手摩熨眼、面、耳、项, 使其热极, 再揉鼻左右各五七下, 梳头百余梳而卧, 熟睡至天亮。苏东坡这种“尚养生运动”的思想, 与先贤倡导的:人应该经常适宜运动, “动摇则谷气得消, 血脉流通, 病不得生, 譬犹户枢不朽是也”[27], 理出一宗。
3.4 尚游
先贤认为“百病起于情”。情志失调, 会导致气机紊乱, 滋生疾病。中医倡导, 养生应守持“志闲而少欲”[28]的法则, 才可“度百岁乃去”[28]。然而, 人非草木, 孰能无情?!人之“六根”, “眼耳鼻舌身意”所见所闻所感及所接触之物, 投入人的心海, 必会泛起涟漪, 产生相应的情志。只是就养生而言, 应该将这些外物投影于内心而产生的情志, 控制在适度的范围之内, 才会“尽其天年”[28]。黄州时期, 苏东坡尚游的养生思想, 就是他基于调适自己的性情, 以获得适性的心灵, 油然而生的。
由于掣肘于政治, 黄州时期的苏东坡, 为平息心海波涛, 排遣心中愤懑, 摆脱烦忧世事对自身的伤害, 常以“莫问世间何事”[29]之心, “但尽凡心”[9]之态, 融身林泉, 寄情山水, 以怡养性情、颐身养生。如, 苏东坡常在游山乐水之中, 倾听江上清风、阵阵江涛发出的地籁之声, 胜览“山高月小, 水落石出”[2]呈现的自然华景, 尽享“造物者之无尽藏”[2]。他或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江湖之上, “望云涛渺然”[13];或伫立江边, “凭高眺远”[16]、“倚杖听江声”[30];或策杖江岸, 赏“温莹如玉”[13]的小鹅卵石;亦或杖履逍遥于蕲黄林泉。在往往“归来仿佛三更”[30]的“凡心尽处”[9], 他常“胜解卓然”[9], 梦见自己化作仙鹤, 或又化作仙道, 进入“疑非尘世”[31]之境。在“见长空万里, 云无留迹”[16]的游玩复醉之中, 不羡“日似年”[8]的人间。怡情之中, 常暗自冉生“感物凄然, 有不胜怀”[13]之叹, “江海寄余生”[30]之感。苏东坡正是以随性而动地放旷漫游, 来嘘吐郁闷, 扬飞心情;以徜徉于山水, 物我交融地寄情于自然, 来求得与龟鹤同寿;以漫步于幽兰芳径, 放情于梅兰竹菊, 与烟霞共醉, 来调适性情。苏东坡这种无拘无束的览山阅水, 既是他苦楚的心灵, 在蕲黄天地里的依籍;又是他给自己的养生, 开出的排遣愤懑之药和颐身养生之方。
4. 结语
贬谪黄州是苏东坡遭受的严重政治和人生打击, 也是他人生的重大转折点。谪居黄州时期, 苏东坡不接人事, 连给亲友写信、唱和诗文, 也恐“语言之间, 人情难测”[18], 一再叮嘱“勿以示人”, 生怕“好事者巧以酝酿”[32], 生出无穷事端。黄州时期的苏东坡, 政治态度、人生态度及艺术创作, 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经历了一次整体意义上的脱胎换骨”[33]。这一时期, 他鄙薄、厌恶事功, 转注个体人生底蕴和价值, 也开始眷注养生, 并形成了东坡式养生思想体系的雏形。需要说明的是, 苏东坡黄州时期的养生思想十分丰富, 囿于篇幅, 有关苏东坡黄州时期其它方面的养生思想内容, 拟另撰文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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