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莫言的《卖白菜》选取了生活经历中的平凡细节, 借助艺术刻画, 展示了特定时空中人物的精神面貌, 从细微处折射时代风貌, 看似平缓, 实则激流冲突, 其中包含人物丰富心理活动的细节描写尤其耐人寻味。
关键词: 卖白菜; 生活经历; 心理刻画;
一、三棵留着过年的白菜为何要拿去卖“
1967年冬天, 我12岁那年, 临近春节的一个早晨, 母亲苦着脸, 心事重重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时而揭开炕席的一角, 掀动几下铺炕的麦草, 时而拉开那张老桌子的抽屉, 扒拉几下破布头烂线团。母亲叹息着, 并不时把目光抬高, 瞥一眼那三棵吊在墙上的白菜。最后, 母亲的目光锁定在白菜上, 端详着, 终于下了决心似的……”
《卖白菜》首段中, 莫言通过对母亲言行的原生态刻画, 深深吸引了读者的心———母亲“苦着脸, 心事重重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心事重重”却不言明所为何事?自然而然地设置了悬念, 扣人心弦!经历过或者清楚了解那个时代的读者都知道, “炕席”之下与“桌子的抽屉”常常是当年农村人家珍藏“钱”与“宝贝”的地方, 因此莫言的母亲才会“时而揭开炕席的一角, 掀动几下铺炕的麦草, 时而拉开那张老桌子的抽屉, 扒拉几下破布头烂线团。”结果既没有找到钱, 也没有找到可以拿去卖成钱的物件, 最后, 只有把目光锁定在三棵留着过年的白菜上……临近春节却因为急用钱不得不把留着过年包饺子的三棵白菜拿到集市上去卖, 那个时代农村百姓生活的贫困状态由此得到了生动展示。正所谓“不着一字, 尽得风流!”
二、“社斗”的白菜值几何“社斗”是莫言《卖白菜》中母子对话显示的莫言的乳名。
1967年冬天, 临近春节的一个早晨, 因为为钱所困, 莫言窗体底端母亲带着莫言冒着凛冽的寒风, 到集市上去卖原本留着过年包饺子的三棵白菜, 顾客“老太太”先是把那棵最小的白菜上那半截欲断未断的根拽了下来, 然后将她胳膊上挎着的柳条箢篼放在地上, 腾出手, 撕扯那棵最小的白菜上那层已经干枯的菜帮子, 直到将那层干菜帮子全部撕光, 露出了鲜嫩的、洁白的菜帮。老太太搬着白菜站起来, 让母亲给她过秤。母亲用秤钩子挂住白菜根, 将白菜提起来。老太太把她的脸几乎贴到秤杆上, 仔细地打量着上面的秤星。终于核准了重量, 老太太不会算账。母亲因为偏头痛, 算了一会儿也没算清, 便让社斗算。
社斗报出数字后, “老太太”“从腰里摸出一个肮脏的手绢, 层层地揭开, 露出一沓纸票, 然后将手指伸进嘴里, 沾了唾沫, 一张张地数着。她终于将数好的钱交到母亲的手里。母亲也一张张地点。”从文字表达的表面上看, “一张张地数着”“一张张地点”很容易让今天不加思考的读者、尤其是孩子们误认为, 社斗“那棵最小的白菜”卖了很多钱。
然而, 文章前面的内容已经告诉我们, 这笔交易发生的时间是1967年冬天春节临近时, 那一年莫言12岁;地点是距离莫言老家三里远的邻村集市。那个贫穷、饥饿的时代, 白菜价格应该是二三分钱一斤的。社斗“那棵最小的白菜”“因为它生长在最靠近路边那一行的拐角的位置上, 小时被牛犊或是被孩子踩了一脚, 所以它一直长得不旺, 当别的白菜长到脸盆大时, 它才有碗口大。发现了它的小和可怜, 我们在浇水施肥时就对它格外照顾。我曾经背着母亲将一大把化肥撒在它的周围, 但第二天它就打了蔫。母亲知道了真相后, 赶紧将它周围的土换了, 才使它死里逃生。”虽然“卷得十分饱满”, 但“还是小”。即使按正常白菜的分量计算, 售价也仅仅是二三角钱而已。那个年代我们国家发行流通的可以“一张张数”“一张张点”的角币只有壹角、贰角和伍角三种。由此联想推理, 我们容易发现, 莫言的母亲与“老太太”两人面对面“一张张地数着”“一张张地点”, 并不是社斗“那棵最小的白菜”卖了很多钱, 而是“恨不得一分钱掰成八瓣花”的特定时代百姓心理及“钱款当面点清”的文化心理的典型体现。
借助细节彰显着时代内容, 于无声处听惊雷, 这或许是“大家”之所以为“大家”的共性!
三、“有意”“无意”何处见和许多读者一样, 在读《卖白菜》之前, 笔者先是读过《影响莫言一生的八个“母亲故事”》, 其中第四个故事的内容和《卖白菜》相关。
我最后悔的一件事, 就是跟着母亲去卖白菜, 有意无意地多算了一位买白菜的老人一毛钱。算完钱我就去了学校。当我放学回家时, 看到很少流泪的母亲泪流满面。母亲并没有骂我, 只是轻轻地说:“儿子, 你让娘丢了脸。”母亲教会了儿子什么是诚实和耻辱。
这个故事中, 莫言小时候“多算了一位买白菜的老人一毛钱”, 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因为没有细节描写, 读者无法理解, 也无法断定。直到细细读了《卖白菜》, 才找到答案。“我找了一根草棒, 用我刚刚学过的乘法, 在地上划算着。”因为莫言刚刚学过乘法, 算对算错都有可能, 这或许是“无意”的理由。“等我放了学回家后, 一进屋就看到母亲正坐在灶前发呆。那个腊条篓子摆在她的身边, 三棵白菜都在篓子里, 那棵最小的因为被老太太剥去了干帮子, 已经受了严重的冻伤。”看到这些情景时, 如果莫言是“无意”多算了那位买白菜老人的一毛钱, 自然而然产生的是不解与疑问———“卖掉的白菜怎么又回到了自己家中?”接下来应该是向母亲打听究竟, 而不是“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知道最坏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恰恰借助这一细节描写, 莫言明明白白地告诉了读者, 对“那棵小白菜”有着特殊情感的作者, 是因为对买白菜老人的极度反感产生了报复心里, 而故意多算了老太太一毛钱, 用这种看似高明的惩罚性办法来宣泄自己的情感。一个12岁儿童的典型心理通过这一细节描写体现得淋漓尽致。孩子的心理瞒不过母亲的眼睛———“母亲抬起头, 眼睛红红地看着我, 过了许久, 用一种让我终生难忘的声音说:‘孩子, 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怎么能多算人家一毛钱呢?’”“‘你今天让娘丢了脸……’母亲说着, 两行眼泪就挂在了腮上。”莫言母亲此处的言行既是其平凡伟大人格的展示, 也是莫言“有意”多算老太太一毛钱的旁证。正因如此, 莫言才会为当年自作聪明给诚实的母亲带来耻辱而“至今想起, 心中依然沉痛。”